刑偵四中隊距躉船約兩公裏,沿江派出所和港巡三大隊的人每天吃個飯都很麻煩,老錢送飯也麻煩。


    在白龍港客運碼頭雖然找了個倉庫,但人家到現在都沒騰出來。


    就算能盡快騰出來並改造好,距躉船依然有九百米,無論去倉庫吃飯,還是把飯從倉庫送過來,一樣麻煩。


    老錢早不想跑來跑去,一燒完中飯就盤點四中隊進駐以來吃掉了多少米、用掉了多少油,買菜一共花了多錢……


    把沒吃掉的米稱出來留給他們,算清楚買油鹽醬醋和菜花掉多少錢,平攤下來四中隊應該承擔多少。


    四中隊來時隻帶了吃飯的碗快,砧板菜刀鍋碗瓢勺之類的什麽都沒有。


    考慮到躉船上今後用高級的煤氣灶,用小鍋炒菜,大鍋帶上躉船沒什麽用,並且四中隊正跟工商、海關聯合辦桉,每天吃飯的人比較多,幹脆把陸續添置的鍋碗瓢勺作價賣給他們。


    堆在河邊的稻草和棉花枝條,雖然不值幾個錢,但一樣是花錢跟村民買的。


    一筆一筆,算得明明白白。


    等韓渝和梁小餘蹬著自行車趕到四中隊的時候,許明遠和牛濱正看著老錢寫的賬目明細發呆。


    “錢叔,東西收拾好了嗎?”


    “正在收拾,你們去後麵幫我拿一下網。”


    “好的。”


    “河邊也吊了口籠網,網裏有十幾斤魚,記得把魚帶走。”


    “好咧。”


    一個幫著把個人物品往外搬,一個幫著去收捕魚的家夥什,兩條魚忙得不亦樂乎。


    “鹹魚,你們這是做什麽?”許明遠緩過神,一把拉住小師弟。


    “幫錢叔搬家。”


    “能不能過幾天再搬,你們搞得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韓渝輕輕推開他的手:“大師兄,錢叔要搬過去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是你們自己不做準備,不是我們沒給你準備的時間。”


    許明遠赫然發現所裏離開誰都沒事,唯獨不能沒有老錢,苦著臉問:“鹹魚,這事師父知道嗎?”


    “這點事還要驚動師父?”


    “師父不知道!”


    “大師兄,來來來,我們過來說。”


    “到底怎麽迴事?”許明遠跟著韓渝來到河邊。


    韓渝探頭看看通往院子的走道,憤憤地說:“你知道錢叔今年多大,他比王隊長都大一歲!我們對他很尊重,把他當長輩,隻要有時間都幫廚。你們呢,飯來張口,從來沒幫過廚,有時候吃飯連自己的碗都不洗!”


    “你說得對,這事怪我,我去批評他們。”


    “這是我跟你說的,其實錢叔根本沒放在心上。至於搬家,主要是我們跑過來吃飯不方便,讓他老人家一天送三頓同樣不方便,而且我們也不放心。”


    “以後我安排人送!”


    “用不著那麽麻煩,反正早晚要分家,晚分不如早分。”


    “可我真一點準備都沒有,錢叔就這麽跟你們走,晚上這麽多人吃什麽。”


    “有米有油有鹽有菜,該給你們留的都留了,錢叔沒來的那會兒所裏就是我做飯的,你們這麽多人不會連飯都不會做吧。”


    今天很忙,韓渝沒工夫跟大師兄墨跡,跑到水邊收起籠網,看了看裏麵活蹦亂跳的魚,迴頭道:“我可以作主再給你們五斤大鯽魚。”


    “鹹魚,你不能這麽幹,我們是師兄弟!”


    “別說師兄弟,就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對了,能不能跟你家那位說說,別總是開我的小輕騎。”


    提到小輕騎,許明遠一臉尷尬,無言以對。


    老錢捕魚的工具很多,他本來就沒個家,其它個人物品也不少,不知不覺竟收拾出一大堆。


    許明遠知道想留也留不住,正準備喊人幫著送送,韓渝立馬掏出對講機,唿叫白龍港派出所的劉教。


    等了大約十分鍾,來了一輛大卡車,幫著一股腦拉走了。


    牛濱再次看了看字跡非常漂亮的賬單,小心翼翼問:“許隊,現在怎麽辦?”


    “這是夥食費和買鍋碗瓢勺的錢,該多少給多少,不能讓錢叔倒貼。”


    “那晚上的飯呢。”


    “你和老方先做著,等找到合適的人再說。”


    “我燒飯?”


    “鹹魚都能燒飯,你怎麽就不能!”


    “是。”


    ……


    韓渝和梁小餘叫上王隊長,一起幫老錢把東西搬到躉船上,給老錢也安排了一個單獨的宿舍。


    再一起動手把魚局、陳子坤、馬金濤等人的被褥和個人物品搬上停在江堤上的大卡車,再乘車迴到四中隊。


    “小師叔,你怎麽又來了。”


    “你師父呢。”


    “剛出去了。”


    “陳隊應該給你們打過電話,說你們下午有人去他們分局。卡車上都是魚局和陳隊他們的東西,趕緊讓去分局的人上車,跟車去,到時候再跟車迴來。”


    “陳隊是說過,我幫你去喊。”


    “什麽叫幫我,這是幫你們好不好。”


    韓渝滴咕了一句,跑到門口跟司機師傅打個招唿,便叫上梁小餘,一起騎自行車迴江邊。


    折騰了一天,忙出一身大汗。


    但很值得,至少向檸姐安全了!


    就在他忙著用大煤球爐燒水準備洗澡的時候,張蘭騎著他心愛的小摩托從縣城迴到了四中隊。


    許明遠不在,牛濱居然從食堂裏跑了出來,她覺得很奇怪。


    在牛濱看來小鹹魚仗著是徐所的關門小弟子,無法無天,天底下隻有師娘才能治住他,立馬訴起苦。


    張蘭搞清楚來龍去脈,問道:“他把魚局和陳子坤的東西也送走了?”


    “送走了,陳隊上午就給我們打過電話。”


    “有意思。”


    “有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好好燒飯。”


    張蘭微微一笑,戴上頭盔,騎上小輕騎,直奔江邊。


    她現在的駕駛水平遠超韓渝這個主人,把車開到江堤上,小心翼翼推上浮橋,然後又騎上去,慢悠悠、晃悠悠地開到躉船上。


    韓渝每次看到她這麽開車上船就害怕,不是怕她掉江裏,是擔心小輕騎掉江裏。


    “張姐,你是公安幹警,不是雜技演員。就算你不愛惜自己,也應該愛惜下我的車!”


    “放心,不會有事的。”


    “上午去哪兒了,不來上班也不打電話說一聲。”


    “我家沒電話,再說徐所知道。”


    “你見著徐所了?”


    張蘭意識到說漏嘴了,趕緊換話題:“向檸呢,怎麽沒看見她人。”


    韓渝笑道:“她迴家休息了,今天是金大值班。”


    “金大人呢。”


    “江上還有人在撈鰻魚苗,隻是不多。農業局剛才又來了兩個人,金大跟他們一起坐002去巡邏了,王隊長開的船。”


    “躉船上就你一個人?”


    “錢叔和小魚去白龍港買東西去了,現在就我一個人。”


    確定沒外人,張蘭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嘴竊笑道:“鹹魚,你可以啊,快刀斬亂麻,幹淨利落,幹得漂亮,不愧是你師父的好徒弟,這份殺伐果斷比你大師兄強多了!”


    韓渝很清楚這事瞞得了別人但瞞不了她,嘴上依然問:“什麽快刀斬亂麻,什麽殺伐果斷……”


    “讓那些不相幹的人離你向檸姐姐遠點啊,不許給我揣著明白裝湖塗。”


    “張姐,你再瞎說我不借車給你騎了。”


    “我瞎說了嗎?”


    韓渝想了想,滴咕道:“他們配不上我向檸姐!”


    張蘭迴頭看看身後,摟著他肩膀吃吃笑道:“這就對了麽,我是你的知心大姐,連製服都是我借給你的。有什麽心裏話、悄悄話、知心話,隻要是不方便跟別人說的話都可以跟我說。”


    “張姐,你到底想說什麽。”韓渝不習慣也不喜歡被她摟肩膀,急忙推開她的胳膊


    “我把你當親弟弟,我肯定支持你。”


    “支持我什麽?”


    “追求向檸啊!”


    “別瞎說,被人聽見多不好。我一樣配不上向檸姐,再說我有……我有……”


    “你有林小慧?”張蘭反問一句,流露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不跟你說了,我去洗澡。”


    “我有話要跟你說。”


    “趕緊說。”


    在沿江派出所和刑偵四中隊的所有人中,張蘭是最早認識韓渝的。真把韓渝當小弟弟,不然也不會把製服借給一個男生穿。


    三個月修船造船,朝夕相處。


    再加上許明遠和韓渝的師兄弟關係,現在是既把他當弟弟又把他當小叔子。


    她再次迴頭看看身後,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說:“今天周二,周六下午別亂跑。”


    “星期六有事?”


    “去許明遠家暖床。”


    “你們星期天結婚!”


    “嗯,車再借我用一個星期。”


    “這麽急啊。”


    “昨晚迴去肚子不舒服,今天我媽陪我去人民醫院檢查……正好撞見了你師父和魏大姐,他們讓早點結婚。”


    “肚子不舒服,肚子不舒服,張姐,你懷上我大師兄的孩子了!”


    “叫這麽大聲做什麽,我跟你大師兄早就領了證,不光有結婚證,也有準生證。再說我都沒笑話你,你還好意思笑話我。”


    在陵海,領證不算結婚,隻有擺了酒才算結婚。


    如果沒擺酒,沒發喜糖,沒放鞭炮,肚子就大了,會被人家笑話的。


    韓渝正覺得好玩,張蘭話鋒一轉:“我的工作又調動了,你師父給局領導打的電話,把我調到了四廠派出所。”


    “為什麽。”


    “我暈船啊,在船上怎麽……怎麽懷寶寶!”


    “這倒是,那戶籍怎麽辦。”


    “徐所跟局裏說好了,以後沿江派出所隻管水上治安,不再管水上戶口。畢竟沿江沿河的岸線那麽長,統一由沿江派出所管理等於讓群眾多跑路,不如交由各鄉鎮派出所管。”


    “不管也好。”


    “我該迴去了,給我兩張油票。”


    “張姐,你是來找我要油票的!”


    “我是來支持你、聲援你的,也是來拿情報費的。要不是我提供情報,你打擊的能有這麽準,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聽上去有點道理。


    要不是她提供情報,誰能想到陳子坤、馬金濤他們都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再說現在油票有三個來源,徐所有時候給一兩張,張所有時候給,金大有時候也給,反正不用自己掏錢。


    韓渝難得大氣了一次,迴到宿舍打開抽屜,給她取來兩張油票。


    “謝了,周六下午記得早點過去。”


    “我不認識大師兄家。”


    “他要是不忙,他會來接你。他如果忙,我來接你,我送你去。”


    “他如果忙得連接親的時間都沒有怎麽辦?”


    “到時候你幫他去接我,哈哈哈哈。”


    “結婚這麽大事你居然開玩笑,張姐,你一點都不像新娘子。”


    “他當然不可能沒時間,但這種事以前不是沒發生過。”


    “真的?”韓渝驚詫地問。


    張蘭戴上頭盔,推著小輕騎一邊往岸上走,一邊感慨地說:“四中隊的王炎當年就是,本來說好幾月幾號坐哪一趟車哪一班船迴老家結婚的,結果剛收拾好行李走出宿舍,就被一道緊急命令調上了老山前線。


    連給家裏發電報的時間都沒有,遺書都是在去前線的火車上寫的。


    家裏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那是幾年前,經濟條件沒現在好,辦一次喜事不容易。親朋好友都請了,不能讓人家迴去。最後沒辦法,家裏人隻能讓他弟弟代替他,跟他愛人拜的堂。”


    三年前,看《高山下的花環》,哭了。


    當時覺得上前線的都是英雄,崇拜的不得了。


    參加工作以來,已經遇到了兩個從前線迴來的人。


    一個是武裝部的教官,一個就是四中隊的副指導員王炎。


    不知道是不是太熟了,還是受徐所的影響太大,反而沒之前那麽崇拜,甚至不覺得他們是英雄。


    聽張蘭這麽一說,韓渝心頭一酸,熱淚盈眶。


    “差點忘了正事,你師父的胳膊腿這次疼的厲害,醫生說打封閉針不一定管用,已經安排他住院了,他讓我給你捎句話。”


    “什麽話?”


    “好好看家。”


    “張姐,徐所住人民醫院哪個病房,迴頭我也去看看。”


    “他讓你別去,躉船和001就是他的命根子,你不在船上他不放心。”


    “可以打電話嗎?”


    張蘭沒想到韓渝竟淚流滿麵,暗暗感慨徐所沒白疼他,連忙道:“哭什麽,你師父胳膊腿疼是老毛病。至於電話,病房裏肯定沒有,醫生辦公室應該有,迴頭我幫你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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