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開一次公捕大會,不能隻公開逮捕單富良。


    港區治安能不能搞好,直接關係著濱江港的發展。長航分局在“老東家”的強烈建議下,把幾個派出所在春節前和春節期間抓獲的另外六名嫌疑人也押來了。


    韓渝等齊局抑揚頓挫的講完話,學著師父當年的樣子鏗鏘有力地說:“各位領導,同誌們,2003年1月22日淩晨4時27分許,濱江港2號碼頭利民商店發生失竊,經長航濱江公安分局濱江派出所縝密偵查,這起入室盜竊案為童如幹、鄧萬祥所為。現在,依法對這兩名嫌疑人執行逮捕。把童如幹、鄧萬祥帶上來!”


    “是!”


    等候已久的四名濱江派出所民警應了一聲,在兩個辦案民警的帶領下,把兩個嫌疑人從左側押上了主席台。


    聽領導講話有什麽意思?看犯罪分子才有意思!整個露天會場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兩個嫌疑人。


    昨天做過兩個嫌疑人的思想工作,借他們十個膽也不敢不老實,他們耷拉著腦袋,嚇得雙腿發軟。


    犯罪分子如喪考妣,幹部職工和孩子們熱情很高,濱江港集團的許總和苗書記很滿意,心想敢來我們港區偷東西,還特麽撬門行竊,這就是下場!


    隻要以前的“老東家”和現在的轄區企業負責人滿意齊局就高興,畢竟長航分局跟地方公安局不一樣,長航分局主要就是為港航企業服務的。


    崇港區政法w書兼公安分局局長老童同誌卻很尷尬,論行政級別,他隻是副處,許總和齊局的行政級別都比他高。


    如果說剛押上台的兩個嫌疑人是陪綁,那麽,他這個區政法w書記兼公安分局長就是來“陪坐”的,連講幾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韓渝漸漸找到了感覺,進入了狀態,不知道領導們在想什麽,冷冷的看一眼兩個嫌疑人,接著道:“現在請辦案民警應向鵬、梁廣飛同誌對兩名嫌疑人執行刑事拘留。”


    “是。”


    主席台前麵擺了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也有話筒。


    濱江派出所民警應向鵬快步走到辦公桌前,等兩個同事把嫌疑人帶到“彩排”過的指定位置,緊盯著嫌疑人嗬斥道:“童如幹,把頭抬起來!”


    嫌疑人不敢不聽,很不情願的抬起頭。


    “現在宣讀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逮捕證,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八十條之規定,經濱江市崇港區檢察院批準,茲派我局工作人員應向鵬、梁廣飛對涉嫌盜竊罪的童如幹執行逮捕,送濱江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羈押……”


    台下黑壓壓的全是人,嫌疑人哪見過這陣勢,渾渾噩噩,都不知道公安在念什麽。


    應向鵬可不管他有沒有聽清楚,把文件夾放到辦公桌上,掏出一支筆,催促道:“仔細看看,姓名、年齡和家庭住址有沒有錯?”


    “沒有。”


    “那就在這兒簽字摁手印!”


    童如幹在辦案民警應向鵬責令下簽上字畫完押,便被兩個民警從右側押下了台,共同實施入室盜竊的鄧萬祥隨著被帶到辦公桌前,辦案民警梁廣飛捧著文件夾,宣讀對他執行逮捕。


    跟過堂似的,一個接著一個。


    涉嫌的罪名有盜竊、故意傷人,其中有一個嫌疑人在港區“鼎鼎有名”、人見人怕,港區的幹部職工看著他被公安逮捕,無比拍手稱快。


    不過相比六個“陪綁”的嫌疑人,單富良的民憤更大,因為他既是港務局的子弟,也曾是港務局的職工,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居然騙港務局的人!


    韓渝按照剛才的流程,命令柳貴祥和小陳把他押上台,請刑偵支隊長蔣有為宣讀逮捕證。


    等這一套流程走完,並沒有急著把剛執行逮捕的嫌疑人送迴看守所繼續羈押,而是請今天最大的領導許總講話。


    “同誌們,召開公捕大會,對一批刑事犯罪分子予以公開逮捕,充分體現了集團黨委、崇港區政府及長航公安分局等政法機關嚴厲打擊犯罪的決心和信心,打擊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弘揚了正氣,增強了集團幹部職工的安全感。”


    “同誌們剛才都看到了,長航分局為維護港區治安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成績隻能代表過去。在全國兩會即將召開之際,我代表集團黨委對長航分局再提出一點要求,要切實履行職責,充分發揮主力軍作用,加大打擊力度,形成合力圍殲犯罪分子的高壓態勢!”


    “要穩、準、狠地打擊各類刑事犯罪活動,要始終立足打防結合,落實各項防範措施,通過嚴打管嚴治,實現港區的長治久安。集團各級各部門也要強化責任意識,全力支持公安機關打擊各類刑事犯罪活動!”


    “在此,我也要代表集團黨委唿籲廣大幹部群眾行動起來,積極參與社會治安綜合治理。要不斷增強法製意識和自我防範意識,大力發揚見義勇為精神,敢於同各類違法犯罪行為作鬥爭。要積極檢舉揭發違法犯罪,主動提供破案線索,真正做到人人關心治安秩序、齊心解決治安問題、全力維護社會穩定、人民安居樂業……”


    掌聲一陣接著一陣,且經久不息。


    許總不是講的有多好,事實上一套一套的全是官話套話。他之所以能贏得那麽熱烈的掌聲,還不是因為他是濱江港的老總,台下的全是他的部下,誰敢不給他鼓掌?


    韓渝竟有點同情齊局,齊局之前的講話比許總有水平,那篇辦公室草擬的講稿他不是很滿意,昨晚親自動筆反複修改,一直修改到十二點半才休息,可剛才講的時候卻沒什麽掌聲。


    苗書記雖然也陪坐了近兩個小時,但他老人家並不覺得被怠慢,畢竟他已經退休了,在這樣的場合講話不太合適。


    更重要的開完大會要開小會,等會兒他要在小會上講話。


    所有流程走完,民警們把嫌疑人押上車,頓時警燈閃爍、警笛長鳴,押解嫌疑人的車隊在港區轉了一大圈,然後才按計劃駛往看守所。


    韓渝跟齊局一起送走崇港區政法w書記兼公安分局長,跟蔣有為、柳貴祥一起陪同苗書記來到濱江港集團三樓大會議室。


    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


    即將召開的小會要談的就是大事,至少對參加完公捕大會接著參加小會的六十多被騙的老同誌及其家人而言是大事。


    做老同誌的思想工作隻能請老領導出麵,齊局沒來,許總更不會來,他們都不想搶了苗書記的風頭。


    苗書記坐在主席台中央,韓渝和蔣有為跟哼哈二將似的坐在他老人家兩側,柳貴祥成了服務員,負責端茶倒水。


    “鹹魚,小蔣,時間不早了,我們開始吧。”苗書記找到了當年做港務局“一把手”的感覺,摘下老花鏡側身問。


    “行,苗書記,你講。”


    “好,我先簡單說幾句。”


    聽到“簡單說幾句”,蔣有為就想笑。


    這“五個字”是苗書記當年做“一把手”開會時的口頭禪,每次講話都是“簡單說幾句”,但事實上從來沒“簡單”過,他老人家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收不住,連講稿都不需要,最長時能講兩個小時!


    韓渝也不止一次聽說過苗書記喜歡拖會,暗暗慶幸午飯吃的多,不然等會兒可能要餓肚子。要知道苗書記退休了這麽多年,也憋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迴到主席台,他老人家當然要講個盡興。


    事實證明,之前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苗書記把韓渝提供的材料往邊上一擱,揮舞著胳膊就恨鐵不成鋼地批評教育起台下的老部下們。


    “同誌們,我以前跟你們講過多少次,大會講,小會講,經常講、反複講,不勞而獲的思想要不得,天上不會掉餡兒餅!四個現代化是要踏踏實實幹出來的,美好的生活是要靠辛勤勞動創造出來的!”


    “你們倒好,淨想著不勞而獲。投一萬,一個月就能拿一千塊錢的分紅,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真要是有,又怎麽可能輪到你們?你們想著人家的分紅,人家要的你們投入的本金!”


    苗書記痛心疾首,指指戳戳,把台下的一幫老爺子老太太批評的不敢抬頭。


    “你們的錢被單富良那個小混蛋騙了,個個知道跑過來找我,請我去找長航分局給你做主。可你們知不知道,鹹魚和小蔣他們為了你們的事,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他們這個年都沒過成!就在此時此刻,分局的董政委和李光榮還在廣洲辦案……”


    苗書記不但客觀公正的評價長航分局偵破這起集資詐騙案的不易,而且挨個兒點起名,指著鼻子問當年很精明的老部下現在怎麽變得如此糊塗。


    他老人家越講越來氣,又是拍桌子,又是讓誰誰誰站起來迴答問題的,台下的老同誌不敢不聽,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搞得灰頭土臉。


    能把會開成這樣,真比看春晚有意思。


    就在韓渝暗暗感慨的時候,苗書記話鋒一轉:“我知道你們關心什麽,現在我可以明確告訴大家,被騙走的錢隻追迴了一部分。我親自去長航分局幫你們查過賬,其他地方的公安偵辦經濟案件還要收辦案費,長航分局一分錢沒跟你們要,破這起詐騙案花掉的經費一樣不會從你們的錢裏扣。”


    挨了半天罵,總算進入了正題。


    一個老爺子忍不住問:“苗書記,到底追迴來多少,我們能拿迴多少?”


    苗書記戴上老花鏡,拿起韓渝提供的材料看了看,再次摘下老花鏡,看著台下的眾人道:“總的來說,長航分局的工作幹得比我預料中好,一共追迴來兩百六十八萬。其它部分都被單富良及其同夥揮霍掉了,被他們花掉的錢肯定追不迴來。


    他們用贓款購買的汽車和房子等資產,等案件辦結之後雖然可以按程序拍賣,但估計也拍賣不上多少錢,請大家對這一塊不要抱多大希望。昨晚,我跟鹹魚、小蔣核算了,你們投入的錢隻能拿迴百分之三十五。”


    “一萬塊錢隻能要迴來三千五?”


    “嫌少啊,我剛才說了那麽多等於白說了?”


    “苗書記,我不是那個意思。”站起來提問的老同誌猶豫了一下,忐忑地說:“人家還拿過一兩次分紅,我投了三萬多一分錢分紅都沒拿過,如果一樣隻能拿迴百分之三十五,這就不公平了!”


    “放心,這一點我們早就考慮到了,剛才所說的百分之三十五,就包括之前拿過的所謂的‘分紅’。事實上這個百分之三十五,就是在所謂的‘分紅’基礎上測算的。”


    “各位,我們掌握了嫌疑人的賬本,一筆一筆記得很清楚,賬目我們可以公開。”韓渝不失時機的補充。


    苗書記覺得沒必要跟這些老糊塗商量,敲敲桌子,帶著幾分不快、幾分不耐煩地說:“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長航分局是打擊犯罪的,不是開銀行印鈔票的,能幫你們追迴百分之三十五已經很不容易了,多要沒有,少要可以。”


    “苗書記,我們怎麽可能少要,那些都是我們的血汗錢!”


    “現在知道那是血汗錢,早幹什麽去了?”


    苗書記臉色一正,抬起胳膊指指坐在會議室角落裏的柳貴祥和辦公室女警吳丹等人:“如果都沒意見,散會之後你們排隊去找小柳登記,小柳手裏有單富良的賬本,你們當時到底投了多少錢都有賬,登記好之後長航分局會進行核實,然後盡快組織發還。”


    “……”


    投一萬隻能拿迴三千五,誰也不情願,眾人再次沉默了。


    苗書記急了,再次敲敲桌子:“大過年的,你們以為我很閑?到底行不行,趕緊表個態!如果都不表態,就表示你們有異議,那這件事就無限期擱置,到時候你們別再找我!”


    無限期擱置就意味著遲遲要不迴錢……


    有些通情達理的老同誌知道這是苗書記幫著爭取到的最好結果,急忙舉手表態。


    換作別的案件當事人,長航分局用不著這麽麻煩,還要開會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但他們不是別的案件當事人,他們都是港務局的“寶貴財富”,隻要能做通他們的思想工作還是要做做的好。


    事實證明,請苗書記出麵是請對了,一切比想象中更順利。


    看著老同誌們排成三隊,去找柳貴祥等人登記,韓渝終於鬆下口氣,陪著苗書記走到大門口感慨地說:“苗書記,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歸根結底是因為集團黨委班子不稱職,上級雖然要求政企分開,但我們是國營企業,經濟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兩手都要硬,他們倒好,就知道搞經營,不知道搞精神文明建設,對老同誌關心也不夠!”


    “……”


    老領導看現在的領導不順眼,現在的領導也看不慣總喜歡指手畫腳的老領導。


    這個話題很尷尬,確切地說兩邊都不能得罪,韓渝可不想摻和進去,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往下接。


    苗書記也沒想過讓韓渝“站隊”,並且很清楚韓渝這個年可以說是在分局過的,不禁拍拍韓渝的胳膊:“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你這幾天班沒白值,現在可以迴家陪陪你嶽父嶽母,迴白龍港陪陪你父母了。”


    “謝謝苗書記。”


    “可惜了。”


    “苗書記,可惜什麽?”


    “可惜你有點生不逢時,如果早出生二十年,像你這樣的同誌,我肯定要提拔你做濱江港公安局長。如果你早出生十年,我在市裏還能幫你說上幾句話。”


    你不是可惜我出生的晚,而是可惜你自己退休了,沒權了!


    韓渝忍不住想笑,邊走邊說道:“苗書記,我現在其實挺好的。”


    “本來可以更好的。走了,你先迴去陪父母,過兩天我給你打電話,爭取在你去首都開兩會前聚聚。”


    韓渝這才注意到門廳前停了一輛轎車,駕駛員見苗書記出來了,連忙推開車門繞過車頭過來幫苗書記開門。


    不用問都知道,又是接他老人家去喝酒的。


    他老人家雖然退休了,但老朋友和老部下有很多,退休生活豐富多彩,幾乎天天有飯局。


    ……


    ps:感冒難受的厲害,今天依然隻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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