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莊變化很大,乍一看有點像濱江開發區。


    從柳下河大橋過來,雙向四車道的公路兩側都是鋼結構廠房,大小路口的攝像頭甚至比財大氣粗的濱江開發區多。


    然而,沒有老盧的良莊,總讓人感覺缺點什麽。


    韓渝三人沒在良莊鎮上停留,直奔丁湖老家。


    昨天給叔叔、姑姑打過電話,兩個姑姑一大早就來了,正跟嬸嬸一起準備午飯。奶奶聽說孫女和孫女婿今天要迴來,高興的昨晚都沒怎麽睡好,今天一早就坐在大門口等。


    老家的長輩真好,平時幾乎不去濱江,反而經常托人往濱江捎大米和新鮮的瓜果蔬菜。


    老丈人說起來有本事,可事實上這些年並沒有給家裏帶來什麽迴報。因為買房,甚至跟老家的弟弟、妹妹借錢。他開口之後,人家真是有多少拿多少!搞得韓渝每次來都有一股強烈的歉疚感。


    韓向檸同樣如此,陪奶奶聊了一會兒就把嬸嬸和兩位姑姑拉到廂房裏,幫韓工連本帶息還債。


    小鱷魚一點都不認生,鄰居家正好也有個小孩,兩個小家夥就這麽在打穀場上嬉笑打鬧。


    小魚幫韓渝卸下給老家長輩帶的禮物,忍不住問:“鹹魚幹,你和章叔以前不是來這兒辦過案嗎,認不認識丁湖派出所的人?”


    “丁湖並入了良莊,現在隻有良莊公安分局,沒有丁湖派出所。”


    “就是我們過來時看到的那個公安分局?”


    “嗯。”


    “認不認識良莊分局的人?”


    “以前良莊別說公安分局了,連派出所都沒有,隻有一個公安特派員。我認識以前的李特派,可惜李特派因為癌症去世了。”


    “想起來了,那個李特派的癌症好像是在人民醫院檢查出來的。”


    提到癌症就不由想起因為患上癌症英年早逝的師父,韓渝暗歎口氣,立馬換了個話題:“不說這些了,你看著小鱷魚,我去陪叔叔聊聊天。”


    帶孩子,沒意思啊。


    小魚很想給張二小打電話,張二小對良莊熟,龍港米業銷售的色拉油都是從良莊進的,連龍港米業的廠房都是良莊的工程隊蓋的。可惜來的路上韓渝再三交代過,不許驚動良莊的幾個企業。


    他正閑著難受,突然發現好幾個村民提著白色塑料袋,沿著小路往這邊走來。


    剛從廂房裏出來的大姑看了看,連忙迎上去跟人家說話。


    思崗雖然屬於濱江,但思崗話跟濱江市區的話完全不一樣,跟陵海話同樣是兩碼事。


    小魚聽了半天一句都聽不懂。


    韓向檸走了出來,看著他抓耳撓腮的樣子,微笑著解釋:“村裏人以為梁曉軍和檬檬迴來了,帶著病曆和在醫院拍的片子過來,想讓梁醫生幫著瞧瞧。”


    “她們知道曉軍姐夫?”


    “知道,梁曉軍迴來義診過好多次,每次迴來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他們兩口子迴來比我和鹹魚迴來受歡迎。”


    醫生的社會地位就是高,走到哪兒都受人尊敬。


    不像公安,走到哪兒人家都害怕。


    小魚突然覺得讓小鱷魚長大了做醫生也不錯,濱江醫學院就是交通部與江南省共建的學校,既然是交通係統的學校,交通係統的子弟報考應該比外人容易。


    小魚正胡思亂想,又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看著有點像幹部的人。


    大姑急忙上前打招唿,隨即迴頭喊了幾聲,韓渝跟著叔叔趕緊走出來迎了上去。


    “檸檸,這就是柳支書,柳支書跟你爸是同學。”


    叔叔用思崗普通話介紹。


    韓向檸反應過來,趕緊起身問好:“柳支書好,柳支書,進來坐!”


    原來是村幹部!


    語言雖然不一樣,但風俗跟白龍港差不多,家裏隻要有事都要請村幹部。小魚搞清楚情況,也趕緊起身相迎,不然人家會罵沒禮貌。


    讓他倍感意外的是,柳支書竟帶著幾分恭敬地問:“韓市長,你工作那麽忙怎麽有空迴來的?”


    “柳支書,你既是長輩也是前輩,還是叫我檸檸吧。”


    “不行不行,你叔可以這麽叫,我不能啊,我要是也這麽叫,不就成沒上下級觀念了麽。”柳支書從一臉得意的二叔手裏接過煙,用一口同樣很蹩腳的普通話,眉飛色舞地說:“前幾天去鎮裏開會,我跟焦書記我們村出了個大領導,說你現在是長州的常委副市長,焦書記還不相信。”


    韓渝總算聽出來了,奶奶、二叔和大姑、二姑等親戚這半年肯定沒少在老家幫學姐做廣告!


    官本位在老家體現的淋漓盡致。


    學姐剛到家不大會兒,村支書就聞訊而至。如果不出意外,良莊的鎮領導很快就會給學姐打電話。


    難怪老丈人一直想讓她迴來呢,原來這對整個家族而言真是光宗耀祖的事。


    韓渝正覺得搞笑,韓向檸一邊招唿柳支書坐,一邊笑道:“我這個副市長是掛職的,幹滿兩年就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對了,焦書記還在良莊?”


    “他接的老盧的班,現在不但是良莊的黨w書記,也是縣委常委。全縣那麽多鄉鎮一把手,就焦書記入常了,別人都沒有。”


    “良莊這兩年發展的是很好。”


    “好什麽好,把我們丁湖的幾個好企業都弄到良莊去了!聽說連丁湖法庭和丁湖中學都要搬到良莊。”


    不得不承認,撤鄉並鎮之後丁湖跟白龍港一樣沒落了。


    來時路過丁湖集市,冷冷清清,街上都沒幾個人,丁湖的村幹部不喜歡良莊很正常。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韓向檸正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柳支書又嘿嘿笑道:“韓市長,焦書記認識你,他好像沒你的手機號碼,那天一散會就給盧書記打電話,盧書記說有這事。後來他又給你們長州的侯市長打電話,侯市長很意外,沒想到你們居然認識。”


    “焦書記認識我們侯市長?”


    “侯市長是我們思崗人,以前是國營絲織總廠的廠長。韓市長,‘韓打擊’你應該聽說過就是侯市長的老部下,也是從國營絲織總廠出來的。”


    韓打擊,韓向檸確實有印象。


    以前好像也做過良莊的公安特派員,一上任就抓收蠶繭的,把二叔的蠶繭給抄了,二叔急得團團轉,打電話找三兒幫著想辦法。


    “這麽說思崗國營絲織總廠出人才!”韓向檸下意識迴頭看了看韓渝。


    不等村支書開口,大姑就笑道:“就出了一個侯市長,‘韓打擊’不能算,他就知道搞罰款。鹹魚,你也是公安,你不能跟他學!整天不是打擊他就是打擊你,會被老百姓在背後戳脊梁骨的。”


    小魚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在思崗群眾的心目中公安如此不堪。


    韓渝一樣有些尷尬,正不知道該如何迴應,柳支書轉身看一眼韓家的倒插門女婿,竟大發起感慨:“公安工作是不太好幹,能不做公安就不要做公安。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就知道丁湖、良莊。”


    韓渝好奇地問:“柳支書,丁湖、良莊的公安怎麽了?”


    “幾個鄉鎮沒撤並的時候,丁湖派出所和負責我們這一片的刑警四中隊沒一個好東西,他們不光整天想著怎麽搞罰款,還窩裏鬥。後來幾個鄉鎮撤並,‘韓打擊’又把我們幾個鄉鎮搞得天怒人怨,幸虧他考走了!”


    韓打擊,是濱江公安係統的名人。


    誰能想到“韓打擊”在老家的名聲並不好。


    韓渝正覺得有意思,柳支書又神神叨叨地說:“‘韓打擊’走了,以前跟丁湖派出所鬧的很僵的刑警四中隊程文明沒走。也不曉得是因為什麽案子沒破,好好的一個人都瘋了。”


    “柳支書,你是說有個刑警瘋了?”


    “精神出了問題,在發大水前一個人騎腳踏車出去了,說是出去破案,鬼知道他出去做什麽的?反正一出去就是大半年。迴來之後老婆孩子都不認識他,跟叫花子差不多。”


    一個人出去辦案,一出去就是半年,還是騎自行車出去的,想想是有點問題。


    韓渝正想著怎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二姑走出來笑道:“別提良莊公安分局了,良莊公安分局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還有傻子?”小魚忍不住問。


    “任大傻,天天穿著條褲衩在外麵跑,夏天這樣,冬天也這樣,這不就是傻子麽!”


    正聊著,韓向檸的手機響了。


    “柳支,二姑,我接個電話。”


    “接吧,接好了吃飯,柳支書,中午別走。”


    “好好好,我不走。”


    韓向檸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苦笑著抬頭看向學弟。


    韓渝意識到肯定肯定是良莊的領導打來的,忍不住笑了。


    “焦書記,我韓向檸,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的?”


    “韓市長,你迴良莊怎麽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要不是柳支書匯報,我都不知道。”


    “我迴來看看奶奶的,吃完飯就迴去。”


    “這麽急啊?”


    “單位有一大堆事,我真是抽時間迴來的。”


    “韓工有沒有迴來?”


    “沒有,他和我媽在東海帶孩子。”


    “韓局呢?”


    “他迴來了,我們一起迴來的。”


    “再忙也不忙這半天,我在思崗有點事,辦完就迴去,晚上聚聚。”


    “焦書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下午真要迴去。你跟我們侯市長很熟,我到底忙不忙,我究竟是不是在撒謊,你打個電話問問侯市長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很忙,我前段時間剛跟侯市長打過電話,他說你現在是地方上的工作和原單位的工作一肩挑,還要兼顧‘大橋辦’的工作。”


    ……


    同樣是副處,學姐因為掛任長州的常委副市長,地位就是比普通副處高。韓渝看著學姐接電話的樣子,心裏真有點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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