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春雨貴如油,可總是下雨也不好。


    距進入梅雨季節還有一個半月,這雨就下個不停,搞得洗好的衣裳曬不幹,隻能用洗衣機甩一下,掛在001的機艙裏“烘烤”,以至於穿在身上總有股柴油味兒。


    長江春汛也提前來了,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臨的已不能稱之為春汛。


    因為春汛是由於氣候轉暖,長江流域的季節性積雪融化,長江支流尤其上遊支流的河冰解凍,再加上春雨,引發的江河水位上漲。


    而今年春汛全江南水域的流量遠超往年,三河水域的潮位甚至超過了往年的夏汛,以至於剛往江堤這一側移泊過的躉船,不得不又移泊了一次。


    韓向檸不喜歡下雨天,更不喜歡雨天出門,可又特別想孩子,再不迴去看看,女兒一定不會高興。


    她低頭聞了聞確認身上柴油味不算重,這才提上前天買的零食,鑽進了局裏剛給陵海港監處配的桑塔納,跟淩大姐等三個同事一起迴市區。


    下雨天,天黑的早。


    雖然趕到家才六點,但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韓處,明天七點十分我來接你。”


    “不著急,你先去接淩大姐。”


    “行,我走了。”


    “路上開慢點。”


    目送走港監處的監督艇駕駛員兼汽車司機葛存華,韓向檸提著零食上樓敲開家門。


    沒想到老爸也是剛出差迴來的,從東海帶了好多禮物和零食給小涵涵,她從陵大汽渡的一家小商店買的零食,涵涵根本看不上,翻了一下就接著去玩爺爺從東海買的洋娃娃。


    自己買的東西居然被女兒嫌棄,韓向檸有點小鬱悶,幹脆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你這麽大人,怎麽也跟孩子似的。”韓工忍不住笑了。


    韓向檸吃完嘴裏的零食,走過去一邊幫老媽摘菜,一邊好奇地問:“爸,你去東海出差了?”


    “去開會的。”


    “開什麽會?”


    “厄爾尼諾暖流有可能對我國氣候影響的研討會,國家氣象局舉辦的,東海氣象局承辦的,華東幾個省市各氣象局的工程師大多參加了。”


    韓向檸下意識問:“厄爾尼諾暖流是什麽?”


    韓工撫摸著小孫女的頭,解釋道:“在南美洲西海岸、南太平洋東部,自南向北流動著一股著名的秘魯寒流。每年11月至次年的3月正是南半球的夏季,南半球海域水溫普遍升高,向西流動的赤道暖流得到加強。


    恰逢此時,全球氣壓帶和風帶向南移動,東北信風越過赤道受到南半球自偏向力的作用,向左偏轉成西北季風。


    西北季風不但削弱了秘魯西海岸的東南信風,導致秘魯寒流冷水上泛減弱,而且吹拂水溫較高的赤道暖流南下,使秘魯寒流的水溫反常升高,這股悄然而至、不固定的洋流就稱之為厄爾尼諾暖流。”


    韓向檸聽得雲裏霧裏的,笑問道:“這麽複雜,以前怎麽沒聽你說過。”


    “對厄爾尼諾暖流和厄爾尼諾現象我們國內氣象界研究的晚,西方國家同行研究的早,人家早在六十年代後期,就通過查閱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三十多年的天氣檔桉,發現幾次重大的厄爾尼諾現象發生年,都出現過全球性的天氣異常。”


    “我不研究也知道天氣異常,你看現在這雨下的,簡直沒完沒了。”


    “參加研討的好幾位專家預測接下來還會下。”


    “會下暴雨嗎,降雨量會比去年大嗎?”


    “天氣變幻莫測,看雲圖每半個小時都可能會有變化,到底會不會下暴雨,降雨量會有多少,這誰說得準!”


    “爸,我覺得你這個首席預報員是越預測越迷湖,你可以改行去地震局!”


    給老天爺把脈哪有那麽容易!


    韓工因為天氣預測不準,已被兩個女兒吐槽習慣了,幹脆換了個話題:“檸檸,昨天散會之後我去看房子了,姑州氣象局的王工跟我一起去的,他說咱們買的房子位置好,上檔次,別提多羨慕。”


    韓向檸愣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是嗎?”


    “騙你做什麽。”雖然沒能進小區,隻能在大門口看,韓工依然很高興。


    向主任端起摘好的菜,笑道:“等有機會我也去看看,就是看幾眼心裏也高興。”


    說出來別人可能不信。


    雖然每個月想著下個月的銀行貸款怎麽還,但如果老爸老媽不提,韓向檸真想不起來在東海有套房子,可能是由於單位的事太多,工作太忙。


    韓工不知道女兒在想什麽,問道:“怎麽你一個人迴來的,三兒呢?”


    “他在忙著組織訓練、學習,還要抽時間去兩個船廠看水廠船和炊事船的改裝進度。”


    “陵海預備役營開始組織軍事訓練了?”


    “現在不隻是陵海預備役營,現在有兩個營,有一個營是跟濱江開發區共建的,他現在是濱江預備役團的副參謀長兼一營長,我也升官了,現在是二營副教導員。”


    “那你怎麽不參加訓練學習。”


    “我有本職工作,再說我離營區那麽近,隻要去營區就算訓練時間,一年不就是240個小時麽,對我來說訓練時間肯定不是問題。”


    “上級不管?”


    “上級連訓練經費都不給,所有經費全靠自籌,憑什麽要求那麽嚴。”


    “三兒自己組織兩個營官兵訓練?”


    “團裏有個軍務參謀和一個政治處幹事在營裏幫忙,舉行開訓儀式時團長政委去了,秦市長沒有去,說是等訓練完給大家夥授銜時去。”


    韓工低聲道:“這麽說上級對預備役不是很重視。”


    韓向檸笑道:“不但沒經費,連身軍裝都不給發。”


    “可你們是防汛搶險機動突擊營,關鍵時刻是要去執行防汛搶險任務的!”


    “前幾天沉市長陪客商去江邊考察,我跟他探討過這個問題,你知道沉市長怎麽說?”


    “他說什麽。”


    “他現在底氣足的很,他說真要是需要三兒帶預備役官兵上堤搶險,就是他們那些地方父母官的失職。”


    韓工反應過來,笑看著女兒問:“他對長江堤防有信心?”


    韓向檸點點頭,微笑著確認道:“不隻是沉市長,陵海的葉書記,包括我們濱江的市領導也一樣。不得不承認,往水利建設尤其江海堤防上投入了跟不投入完全不一樣,這段時間的春汛流量很大,潮位也很高,但江堤更結實更高,他們高枕無憂。”


    韓工雖然很關心“政治”,但氣象局終究是個邊緣部門,平時很難接觸到領導,好奇地問:“去年秋冬和今年春天,市裏整修江海堤防到底花了多少錢?”


    “花了好多好多錢。”


    “好多好多是多少?”


    “具體數字我忘了,但記得秦市長曾說過,我們濱江‘八五’期間在水利上的投入超過建國後四十幾年的總和。而去年秋冬和今年春天在水利上的投入,超過‘八五’前幾年的總和。”


    看著老爸若有所思的樣子,韓向檸想想又說道:“省裏不但劃撥專款,還給下麵承擔了好幾億的水利建設貸款利息。貸款不用利息,傻子才不貸呢,光陵海就申請了一千多萬貸款。


    省裏的專項資金到市裏,市裏要出配套資金,市裏的專項資金撥到區縣,區縣要出相應的配套資金,這就跟滾雪球似的,省裏撥一億,到下麵就會變成三四億。


    再加上不要還利息的貸款,組織群眾出義務工,還有地方企事業單位和幹部職工的捐款,這大半年不知道往江海堤防上砸了多少錢。我們這邊還算少,江音、章家港、熟州那些有錢的區縣,因為去年受災嚴重,往水利上投入的更多。”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省市縣三級下決心整修江海堤防,真是一件好事。


    韓工點點頭,感歎道:“既然上級有準備,並且下大決心整修,我就放心了。就算厄爾尼諾現象真會對氣候造成影響,也不用擔心像去年那樣被淹。”


    向主任則探頭問:“檸檸,外麵總是下雨,三兒他們怎麽組織訓練?”


    “預備役官兵大多是轉業退伍軍人,又不是沒接受過軍事訓練的民兵,站幾個小時軍姿,走半天隊列,溫習下條例條令就夠了。他們現在主要是學習防汛知識,編成十幾個小組,研究探討遇到什麽樣的險情應該怎麽應對。”


    “江堤剛整修過,修的固若金湯,用你的話說領導都高枕無憂,三兒用得著這麽認真嗎?反正上級對預備役又不是很重視,甚至連軍裝都不給發。”


    “媽,三兒什麽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果不當這個副參謀長沒什麽,可現在當上了,他肯定要當迴事。”


    “可他有本職工作!”


    “水上分局的黨委委員是兼的,工作關係都不在水上分局。要說本職工作,就是陵海開發區的政法w書記兼人武部長。”


    韓向檸笑了笑,接著道:“可開發區隻有他這個政法w書記,又沒個政法w,他連去哪兒上班都不知道。至於人武部長,不就是負責民兵預備役的麽。”


    向帆想了想,忍俊不禁地說:“這麽說他現在幹的就是本職工作?”


    “差不多,他受他師父和你們的影響很大,他也喜歡幹這些。”


    “受我們的影響?”


    “當然了,你們都是軍轉幹部。”


    這話向帆愛聽,忍不住笑了。


    韓工聽著更受用,拍著大腿深以為然地說:“我和你媽都是部隊出來的,現在三兒帶兵,你、檬檬和曉軍也都是預備役軍官,可以說我們是軍人家庭,等涵涵長大了也可以去當兵,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涵涵長大了當兵,爸,你想得真遠。”


    “當兵不好嗎?”


    “不是當兵不好,而是能不能當上!”


    韓向檸迴頭看了一眼老媽,笑道:“你以為現在是我媽當兵的那會兒,你知道現在想當女兵有多難麽,我估計將來會更難。”


    必須承認女兒的話有一定道理。


    現在當兵是真難,女孩子當兵更難。


    你想參軍入伍保衛祖國,可祖國不一定需要你去保衛。


    韓工被打擊到了,一把抱起孫女,滴咕道:“三兒現在都做上副參謀長了,好好在預備役部隊幹,等將來做上預備役部隊的師長政委,我就不信涵涵當不上兵!”


    “三兒真要是能做上師長政委,涵涵將來想當兵是不難,關鍵三兒不是現役軍官,他永遠做不上師長政委。”


    韓向檸頓了頓,又摟著老爸的肩膀笑道:“而且據我所知,預任軍官是一錘子買賣,現在是副參謀長以後還是,現在是少校以後依然少校,直到年齡或身體原因不符合條件退出預備役,之前好像沒有預備役軍官能升職晉銜的先例。”


    韓工迴頭問:“沒有?”


    “沒有,我問過楊建波。”


    “可規定有,預備役的最高軍銜是少將。”


    “我知道,但規定是規定,實際情況是實際情況,就算有相關規定,但沒有先例誰敢破這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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