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死亡?


    嚴少澤有些疑惑的想。突然眼前一暗,身體瞬間墜入一片無盡的深黑。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沉入黑暗的同時,包括杜比克首領在內的所有杜比克人,忽然在同時停止了一切動作。


    就像是,時間樞紐在這個時間點被卡住。


    但是,除了一個,人。


    深紫色的單鉤流體狀飛船靜靜朝著遠離上帝之眼的方向行駛,突然,它周身爆發出劇烈灼人的明紫色火焰,在不存在傳聲介質的宇宙太空中,僅僅隻是觀看,竟然有種耳膜臌脹的錯覺。


    在那劇烈灼人的熱浪之中,飛船的輪廓似乎都有些晃動,閃現出詭異的曲線。接著,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就在這個飛船之上,竟然顫動著掙脫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影子,開始還呈現半透明狀,隨著“影子”不斷從飛船上脫離,顏色也越來越深,越來越重,越來越接近真實。


    直至出現兩個完全一樣的深紫色的單鉤裝流體狀飛船。


    相距不遠的無畏號上,人類聯邦特遣隊秦亮用力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轉頭看向身邊綠皮膚外星人,倒吸一口氣,“這……這是……完全複製?”


    洛基人沒有在乎這隻人類這種明顯有些沒禮貌的提問方法,聳聳肩膀糾正道,“應該說是‘鏡像複製’,複製品和母體還是呈鏡像差異,這種差異將會在後麵的複製中被反複糾正……”


    “是嗎?”秦亮急躁的打斷了他的話,“那麽這麽複製下去,我們就勝利在握?”


    洛基人有些嫌棄的看了眼自己的這個人類合作者,不動聲色嘲笑了一聲,“當然不是,你難道不知道物質守恆定律嗎?這些複製品也屬於物質的範疇,你以為是什麽在支撐著它們?”


    秦亮激動過頭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一點,吸了吸氣,“是這樣……”他的態度也從最開始有些自持的驕傲變得謹慎和尊敬,“請您告訴我,我們下麵應該怎麽做。”


    盡管和平決議派出的代表人數遠遠低於聯邦軍,然而現在,秦亮一點也不認為對方的戰鬥力低於他們。


    單鉤流體狀飛船母體的分裂還在繼續,很快,視窗之中就會成為一片深紫色的海洋,在到達目的坐標之前,他們就將“憑空”組建起一隻浩大的軍隊。但究竟要如何讓這些軍隊發生作用?還要依賴於眼前這個在星聯中毫無地位的種族!


    然而或許今天一戰之後,關於洛基人的傳說將從此逆轉!


    洛基人用綠色的手掌打了一個響指,姿勢倒是有模有樣,一看就知道在人類酒吧裏混久了。


    “既然老大將這個任務派給了我,那麽他就一定會如約達成。”話音一落,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種混合著夢幻的表情,“況且,這是那位創始人的心願,吾等赴湯蹈火,必將之實現。(.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秦亮看著舷窗外逐漸增多的深紫色飛船,根本沒有注意洛基人說的是什麽。他隻知道,這是安德魯閣下親自交給他的任務,也是他必須完成的任務。他所肩負的,是整個聯邦人類的未來。這讓他心情沉重,但又信心滿滿。


    由無畏號所帶領的聯邦軍很快就要靠近他們的目的坐標了,一方是為了人類的興衰,一方是為了種族的傳承,人類、和傳說中的杜比克幽靈相比,究竟誰能夠更勝一籌呢?


    無論是人類,還是杜比克人,都在為自身的存亡而戰!


    江天比所有人都清楚,真正能夠毀滅人類的,不是星聯那些由禿鷲組成的雜牌軍,也不是宙斯之盾的侵略者,甚至不是變異,來勢洶洶的or病毒。


    而是,杜比克人,杜比克人恢複榮光的野心。


    和平決議臨時總部的中央,他從寬闊巨大的光屏下走出,坐在一個從地麵上升起的懸浮椅上。


    “閣下。”耳內的聯絡器裏響起他的得力手下,也是和平決議三大首腦之一的那個洛基人的聲音。


    “來自綠島的通訊請求。”


    江天沒有立刻決定接通還是不予理會。不過這個思考的時間也沒有持續多久――


    “接入。”


    “是,閣下。”


    很快,他耳內通訊器的信道就被切換。


    耳朵裏傳來了來自遙遠銀河係,遙遠綠島的聲音。


    “江天,是你?”


    江時的聲音,即使在如今情況之下,仍舊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


    江天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選擇了曾經使用過許久的稱唿,“父親。”


    江時似乎是驚怔了一下,才發出聲音,“通過掌控和平決議,你能做到哪一步?”


    江天平淡冷漠的神情竟然出現了一種奇異的波動,他以一種江時絕對不會想到的語氣說,“你為什麽認為我的仍舊會保護人類?”


    江時從來沒有聽到過江天這種玩味的,輕揚的語調。從江天開始懂事起,他似乎就陷入在一種遠超同齡人的冷靜,理智,以及沉默之中。江時自然知道這是他的實驗帶來的後果。但是他從來沒有後悔過,並且還因此感到滿意。


    直到現在,他沒辦法再繼續滿意下去了。


    江天現在,確實有了做些什麽的資本。但江時同時卻早就失去了最有力的幹涉手段,也就是利用所謂“父親”的身份。


    江時並非沒有草擬出應對之策,他說出了自己早就設想好的話,“你想對我做什麽,我沒有任何異議,我早就知道,如果‘純粹理性實踐計劃’在你身上不能完美實現的話,你一定產生出對我的仇恨。我不介意。但是你要分清楚自己的情感……還有你的責任,你是人類,江天,而且你還是一個被仰望被崇拜的人類,你生來就肩負著一些東西。”


    江天竟然完全沒有因為江時的話煩躁或者冷怒。他隻是平靜的聆聽著,這反而讓江時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一種不確定。


    但是他必須讓這種不確定變成確定!


    “那麽,你希望我做什麽?”江天從容的說道。


    “杜比克幽靈,就停憩在上帝之眼附近,利用和平決議嗎,解決他們。”江時沉沉說。


    江天忽然輕快的笑了一聲,“杜比克人?這不是你堅定的政治砝碼和忠誠的合作夥伴嗎?”


    江時顯然比其他人更能夠直麵自己的錯誤,“是的,你說的沒錯。這恐怕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誤和汙點。”


    “你提供給了杜比克人全麵侵占取代人類的唯一機會。”江天冰冷的陳述。


    江時默然,繼而開口,“所以,現在你必須要除掉他們。為了人類。你不是也說過嗎,一切為了更徹底的和平。”


    “你確定我會這麽做?”江天一邊屈指敲打著扶手,微微偏了偏頭,眼神變幻莫名,“你,確定……?”


    “正是因為不確定,我現在才在和你通訊,江天。”江時陡然提高了音調,喪失了之前大局在握的從容,“正是因為我知道,嚴少澤在杜比克人手上。所以我必須提醒你,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徹底摧毀。如果你還妄想救出嚴少澤,最好的結果就是人類毀滅在or568之下,而最壞的……我想這不用我多說!”


    江天因為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左右,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和平決議已經和上帝之眼聯邦軍部結成了臨時聯盟,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已經選擇犧牲所愛。江時,你知道我會盡我之能守護人類。但是你也必須知道,你無法迫使我繼續將人類聯邦的利益置於至高無上!”


    “我也是至今才意識到,我從沒有想要做英雄。”


    在一片無盡的黑暗中,嚴少澤幾乎都以為這就是死亡,他卻看到了一個人。如果他沒有認錯的話,這個人就是――


    “衛維!”嚴少澤驚叫道,不能置信的看著對方,“是我在做夢,還是……?”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不可能做夢。


    眼前的衛維竟然是這樣的真實,如果不是他清楚的知道,真正的衛維正因為目前的戰況而被限製在上帝之眼外圍不能進入,他或許會真的以為眼前這個人就是對方。


    衛維並沒有給他任何反應,他低垂著頭,眼神呆滯,身體也僵硬著一動不動。嚴少澤猶豫了一下,慢慢的靠近幾步,同時試探的問,“衛維?”


    衛維仍舊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靜靜的站立著。嚴少澤正要繼續靠近,忽然,衛維身側亮光一閃,他立刻頓住腳步,亮光漸漸消退,光亮之中顯出一個人形輪廓,隨著光芒的不斷黯淡,那個人的輪廓也愈加清晰,從頭發到眉眼到嘴唇五官,越來越清晰,最終和衛維變得一模一樣。


    嚴少澤驚異的目光在兩個衛維身上來迴交替,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第二個是在第一個之後出現的,他恐怕根本分不出哪個是本體!


    不對!或許第一個也根本不是本體!


    嚴少澤想到了被人類聯邦俘虜的雙艙駕駛員。杜比克人的傑作!確實如此,是杜比克人克隆了衛維。


    他們……想要嚐試得到人類的身體?嚴少澤目光來迴在兩個已經完全分不出彼此的人身上交替停留。


    就在這時,第二個衛維和第一個衛維一起開始了複製,複製成品也繼續複製,複製複製,不斷複製……直到嚴少澤眼前的整個空間都充滿了衛維。


    這種情形有點詭異,又有點好笑。


    但是嚴少澤卻笑不出來,準確的說,他現在很痛苦。在咬破“電池”之後,身體上出現的痛苦一直都沒有消失,即使他眼前變成一片黑暗也是一樣。這也是嚴少澤堅信自己不是在做夢的原因。


    好像無數包裹著利刃的滾燙岩漿,從他的喉嘍流入腸胃,劇烈的腐蝕著他的每一寸血肉,然後滲入腹腔,湧向四肢百骸,逐漸將他的身軀掏空。這種痛,一波一波湧來,簡直要突破人類身體機能的極限,而現在,竟然開始成十倍的增加。嚴少澤一瞬間竟然誕生出一種,為什麽他還沒有死掉的荒誕脆弱想法。


    嚴少澤倉促一笑,如果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夠做到的,那麽他就問心無愧,痛苦加身不過是虛幻。但是……去他媽的,還真是……難受,嚴少澤恨不得就這樣躺倒在地,就這樣死掉算了。但是實際上,他不過勉強眨眨眼,努力看清前方。


    衛維不斷的被複製,然而在這同時,其中的一些要麽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要麽被無形的刀刃隔開身體,要麽被銀色觸手紮入胸膛……最終都一閃即逝,消失了。


    直到最後,複製停止,但是衛維的數目卻不斷減少。


    要是現在能夠照照鏡子,嚴少澤一定不會驚訝自己臉色發白。不光是因為身體上不斷加劇的痛苦反饋,更是因為……這簡直是在他麵前上演一場“論衛維的一百零八種死法”!


    這個時候,嚴少澤也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場實驗,杜比克人,除了他們每人會這麽幹了,這是他們正在曾經進行的一場實驗。在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周圍的情形驟然變得更加清晰,之前單薄的圖像開始變成一係列連貫的場景。


    剩餘的衛維其中一部分進入了機甲駕駛艙,駕駛機甲,同時後方,穿著銀色防護服的杜比克人身邊光屏同步記錄著駕駛員“衛維”的身體數據變動。


    一部分衛維躺上了實驗台,被各種密密麻麻的金屬觸手開腸破肚,植入改造。還有一部分衛維被裝入營養倉,固定在了中央樹塔的枝蔓之間,陷入永久的沉睡。還有更多的,更多……無數的情景交替在他眼前閃現,如果不是經受過特殊的注意力探查訓練,他現在早就眼花繚亂。


    嚴少澤不能確定這些克隆人是否有感知,感情,但是看著這些和衛維一模一樣的“人”,如果他們還能夠被稱之為人的話,遭受這樣殘忍的對待,他已經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心情來麵對。


    唯一能夠慶幸的是,這裏的……不是真正的衛維……


    下一瞬,眼前場景又是一變。


    眼前的最後剩餘不多的八個實驗體衛維,被機械觸手控製著,注入了一種銀色物質。很快,這些衛維的表麵皮膚開始變得透明,但這僅僅是一瞬間,接著,透明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層銀色金屬覆蓋。


    新長出的金屬表皮之上,還泛著一道道血絲。


    接著,各種先進的儀器對這些實驗體進行了一些列複雜的操作。這個操作的過程非常漫長,嚴少澤終於能夠清楚的看清楚這些實驗體臉上的表情。


    ――無一例外,他們都非常安詳,就像是在經曆什麽最為美好的事物一般!


    但是怎麽可能?


    嚴少澤顫抖著手指看著那些不知名的儀器在他們清醒的情況下分開他們的頭顱,插入金屬楔子,透明觸須纏繞著侵入□□的神經……


    那應該比自己現在經曆的,還要痛苦十倍……不,百倍吧?


    八個相同的透明尖端突然同時插入八個實驗體的後頸,順著透明尖刺的連接部分看上去,八個分支收束成一股,最終連接在……


    一個杜比克人身上!


    肉眼可見的變化正在發生!杜比克機械體的形狀從頭頂開始,逐漸朝人類……不,應該說是衛維的容貌靠近!


    這就是杜比克首領和衛維一模一樣的原因?


    嚴少澤幾乎沒有進行任何思考,忽然踉踉蹌蹌衝了過去。


    即使心裏早就知道眼前這些不過是一些投影,不過是一些幻象,但是他還是必須要做點什麽!


    然而他錯了……


    這並不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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