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漠風原本以為何必問知道他是石清妍的哥哥就會放過他——畢竟從打聽來的消息上看,石清妍今非昔比,如今在錦王府是很有分量的,可惜他猜錯了;他也以為自己重傷在身是能夠安心歇息在房間裏的,可惜他又錯了。


    沒歇息多少功夫,便有兩個絡腮胡子的漢子拋下一句“何公子請你去吃酒”,就將他架了出去。


    待進了一所題著留客天,明明白白地彰顯主人家巴不得趕走客人的院子裏,行到前廳之後,就看見滿地沒來得及清掃的雪地上被人踩了許多腳印,腳印延伸向某處,那雪地上方擺了桌椅,設了屏風。


    再向那席上去看,正座坐的是楚徊,下麵左邊是楚律,右邊是一個跟楚徊十分相似的人,料想便是楚恆了,楚恆下手又是何必問,再下麵坐著的,便是石漠風認得的賀蘭辭之父賀蘭淳,王鈺之兄王鏘,還有一個奄奄地耷拉著腦袋漲紅臉的人,看過去,卻是那個因得太後器重,便有些看不起石家人的鄭將軍。更有一個也曾見過的,仿佛是顧家漫之站在楚徊身後,也不知這顧漫之被楚徊叮囑了什麽,不看旁人,卻是一副防範模樣地盯著早先打他的兩個絡腮胡子大漢的手看。


    “三哥大舅子來了,快些請入座。”楚恆笑道,看石漠風那臉上腫的沒了人形的模樣,就知道他這口齒定然說不得話了。


    石漠風被架著入了座位,強撐著一一見過眾人,察覺到自己若強撐著,也並非不能如常人那般行動,但要強撐的話,未免太過難受,於是幹脆軟塌塌地趴在席上,裝作動彈不得的模樣,暗暗地席上眾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中,心道石清妍定然有古怪,先不說她從哪裏得來的神兵利器,隻說她能狠下心來設計石家,就證明她……想著,忽地見何必問瞥了他一眼,心裏一跳。


    “知己的哥哥,來喝一杯吧。”何必問伸手托著臉,心道這臉上的傷隻怕要養好幾日了,這幾日裏又不能出去見人了。


    石漠風張開嘴,忽地口水從不受人約束的嘴唇裏流出來,頓覺丟人,忙又閉了嘴。


    何必問得逞一般哈哈大笑。


    楚恆心裏記恨鄭將軍敢領兵攻向中洲府,於是此時便奚落地問鄭將軍:“鄭將軍,不知本王送給你們的草藥可夠?”


    鄭將軍恨不得自刎請罪,愧疚地看了眼楚徊,又因楚恆這話羞得幾乎噴出一口熱血。


    “鄭將軍,謝過瑞王爺吧,瑞王爺也是一番好意。”楚徊開口道。


    鄭將軍看楚徊寵辱不驚,且又沒有十分責怪他的意思,不由地感激起楚徊來,心道這才是一代明君,起身忍辱負重地一揖到底,“臣多謝瑞王爺搭救之恩,若無瑞王爺,萬餘人家就要痛失親人了。”


    楚恆嗤笑一聲,又對楚徊說道:“四哥,小弟缺了人來修路,不如叫那十萬將士留在中洲府替我修路,如何?”


    楚律聞言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楚恆此舉不可。


    楚恆笑著示意楚律安心,這十萬將士又非關外弄來的,若被他扣住,定要激起魏國國內百姓憤慨,這有失人心的事,若得利有限,當真做不得。


    楚徊也知楚恆扣著他的人殺不得也傷不得,笑道:“他們留在中洲府,少不得要吃五弟的飯菜,五弟就留了他們修路就是了。”


    楚恆一怔,心道楚徊好大方,這是吃定了他顧忌天下萬民的心思不敢來硬的,才要再說,卻覺察到何必問在他腿上寫了個贖買的“贖”字,立時開口道:“小弟自是巴不得留著他們,但一來費糧食,二來也怕四哥沒法子跟子民交代,不如一個十兩銀子,四哥意思一番,權當付了他們的口糧,待春暖花開冰雪融化後,便將他們領迴去?”除了贖買的銀子,那些人帶過來的馬匹軍械,自然也要扣下。


    鄭將軍心裏琢磨著自己領了十萬兵馬過來,若是隻剩下他一個人迴去,豈不是丟了大人,再難在朝廷裏做官了,於是忙祈求地看向楚徊,心道銀子不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贖迴了人,來日再報仇雪恨就是,心裏默念著楚徊千萬要答應才是。


    楚徊笑道:“五兩銀子吧。”


    楚恆見楚徊竟然討價還價,便也笑道:“如今北邊糧食少的可憐,五兩銀子隻怕四哥將士吃不到什麽好的,況且那些草藥也要銀子。正所謂出師無名,四哥的人無端端地放著熙王、頤王造反的事不管,偏衝我那中洲府去,迴頭又要我送糧食棉衣,又要草藥傷藥,這等事宣揚出去,實在不好聽吧?”


    黎民百姓未必知道鄭將軍出兵中洲府的事,若叫楚恆宣揚出去,委實不好聽。


    楚徊心裏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話想了一想,心內苦笑,卻堅持道:“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了,朝廷裏也捉襟見肘了呢。”眼睛看向賀蘭淳,又收了迴來。


    不獨鄭將軍,賀蘭淳、王鏘二人也大吃一驚,往日裏隻見過替皇帝歌功頌德的,從沒見過皇帝親自哭窮的。


    賀蘭淳終歸善解人意的很,開口道:“陛下,不可叫將士們受委屈,這一百萬兩,臣鬥膽替朝廷出了。”


    “多謝賀蘭大人。”楚徊忙說道。


    楚恆瞥了一眼賀蘭淳,抿了一口酒,呲著牙心道這賀蘭淳好多管閑事,忽地想起一事,便問伺候在楚律身後的翠墨:“給嫂嫂送了酒菜沒有?難得本王今日請客,不可怠慢了嫂嫂。”


    翠墨忙道:“瑞王爺放心,王妃早送去了,王妃正領著姨娘們在院子裏賞雪呢。”


    楚恆笑道:“嫂嫂有好酒好菜,沒請了旁人來?”


    翠墨瞧了眼人高馬大已經過了四十的王鈺兄長王鏘,說道:“昨兒個後院各處的侍寢表就拆了,如今孫姨娘、竇姨娘、蕭姨娘、董姨娘如今各占了一個大院子,孫姨娘昨兒個給孫家捎信,今兒個一早孫姨娘就接了孫家姑娘來府裏作伴,如今孫家姑娘也過來了,陸娘子也請來了。還有竇家姑娘,方才也被竇姨娘接過來了。”


    何必問心知翠墨無緣無故說這話定是等著人來接話呢,於是善解人意地問道:“莫名其妙地一個個都接了自家姑娘過來做什麽?”


    翠墨見何必問識趣,忙笑道:“還不是王妃早先給王先生做媒,叫孫家得了好女婿,如今竇家眼紅呢,盯上咱們賀蘭道長,準備著叫賀蘭道長還俗。”


    何必問心說賀蘭辭還俗了也好,但這竇家姑娘隻怕配不上賀蘭辭。


    王鏘心中最恨之人不是旁人,卻是不識時務的王鈺,早先王鈺背井離鄉隨著楚律來益陽府已經叫他恨得咬牙切齒,後頭又聽說王鈺舍棄了端莊溫良的甘棠,卻跟個名不經傳的孫家聯姻,便又恨他當真是糊塗到底了。此時聽翠墨打趣,便冷下臉來,心道若見了王鈺,定然要將他罵醒,於是開口問:“錦王爺,不知阿鈺哪裏去了?他為何避而不見?”


    “王鈺跟賀蘭都去替陛下圍堵熙王、頤王去了。”楚律淡淡地說道,看了眼實際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卻依舊像是未到不惑之年的賀蘭淳,見賀蘭淳臉色越發不好,心道翠墨說得好,就得叫賀蘭淳不順心才好。


    鄭將軍、王鏘聽楚律這般說,便有些羞愧,原該是他們做的事情,卻因為太後一念之差,被王鈺、賀蘭辭做了。


    賀蘭淳年紀雖大,但年少時斯儒,此時又因保養得宜,越發顯得氣度非凡,很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南邊的人到了北邊,就算是鄭將軍、王鏘也因怕冷穿的十分臃腫,偏賀蘭淳隻在外頭披了件大毛裘衣便夠了。


    賀蘭淳陰沉著臉,對賀蘭辭那不孝子很有些無可奈何,指尖握著一盞酒,忽地說道:“今日臣等過來,是否該去給錦王妃請安?”


    席上眾人不由地詫異起來,這賀蘭淳乃是賀蘭家族長,不提在朝官位是幾品,但凡拋出這賀蘭二字,便足以叫人肅然起敬,此時聽他主動提起要去給石清妍請安,便一個個揣測起賀蘭淳的心思來。


    賀蘭淳此時提起此事,也是為了傳說中的神兵利器,他對那鬼山人、太甲山人心懷疑慮,隻覺得定是楚律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障眼法的小玩意,假托神兵利器之名,將那小玩意推到石家身上,以便離間了楚徊與石家。是以,自覺有幾分看人的能耐,便想去會一會石清妍,瞧一瞧她的深淺,但看她這尋常女子是如何忽然成了身懷絕技之人。


    王鏘立時也接著說道:“王鈺身為錦王爺的部下,由著王爺給他定親也在情理之中。但山高路遠,想來孫家姑娘也不能迴了京城見過翁媼,臣想先見一見孫家姑娘,與孫家姑娘交托兩句話。”到時候且將王家的家世拋出,嚇一嚇那不知尊卑的孫家丫頭,那孫家丫頭定然會知難而退。


    楚徊對賀蘭淳、王鏘信賴的很,聽這二人這般說,便笑著對楚律說道:“三哥,便叫他們二人去給嫂嫂請安吧,這也是賀蘭大人、王大人知禮的地方。”


    楚律略想一想,心道若是叫賀蘭淳、王鈺二人放下對益陽府的成見,也能免得賀蘭辭、王鈺夾在其中難做,因信石清妍自有法子應付這三人,於是對翠墨叮囑道:“叫王妃、孫姑娘去蒲榮院前廳堂上隔著屏風見一見賀蘭大人、王大人。”


    翠墨忙答應了一聲,便引著賀蘭淳、王鏘還有那理所當然一同前去給石清妍請安的鄭將軍向蒲榮院去。


    路上,賀蘭淳緊緊抿著雙唇,見雪片落下,便伸手去接了一下,姿態閑適地仿佛身邊並沒有一個敗軍之將。


    鄭將軍雖是領兵正將,賀蘭淳隻是監軍,但此時鄭將軍已經自發地讓開正路,自覺與王鏘兩個慢慢地跟在賀蘭淳身後。


    鄭將軍看了眼翠墨那小不點,低聲問賀蘭淳:“賀蘭大人,那十萬將士當真能迴到故土?”


    “賀蘭氏說到做到,百萬銀子不日就奉上瑞王府,至於瑞王放不放人,還要看瑞王如何做。”賀蘭淳老成持重地說道。


    鄭將軍、王鏘二人連連附和,正待走進角門,卻忽地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隨即便看見一身穿紅衣少女冷著臉帶著一群隨從,風風火火地向後院角門來。


    翠墨忙道:“這是鳳崎郡主過來了。”


    賀蘭淳三人心道這鳳崎郡主怎地不坐轎子,且徑直從前院穿行,當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


    楚靜喬早料到甘棠迴搶了她的功勞,但是卻以為甘棠會等萬事大吉之後再搶,不想,甘棠卻是一過去,三言兩語便將所有的功勞全攬在身上,早先虧得她還叫楚律看了她跟甘棠兩個的計劃,又跟石清妍稱讚甘棠許多,隻怕如今她再跟石清妍說甘棠壓根就沒打算輔佐她的話,石清妍也未必會信。因被甘棠打了個措手不及,且又隱隱覺得自己小日子快來了,未免在外頭尷尬,楚靜喬便慌忙趕迴王府,因覺身上燥熱胸悶,又疑惑甘棠這一副明擺著要激怒自己的做派到底是為了什麽,便連轎子也不坐,直接自己走路,原本要去書房跟楚律告狀,偏楚律又不在,隻能先下手為強地去找了石清妍告狀。


    路過角門瞧見翠墨領著三個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杵在這邊,楚靜喬心思一轉,一手暗暗壓著自己有些墜脹的肚子,一邊一掃方才的滿臉風雪堆起笑臉,笑道:“翠墨,這三位是誰?”


    “見過郡主。”賀蘭辭不待翠墨細說,便盡了禮節。


    鄭將軍、王鏘也忙唿了一聲郡主。


    “迴郡主,這是賀蘭道長的父親賀蘭大人,這是王先生的兄長王大人,這一位是領兵攻打中洲府的鄭大人。”翠墨有意這般介紹。


    楚靜喬笑道:“原來是幾位長輩,失禮了,給賀蘭爺爺、王家伯伯、鄭家伯伯請安。”眼睛細細地盯著賀蘭淳看了又看,心道自己合該找個這樣的男人才算不枉此生,算一算,這賀蘭淳怎麽都得四十有餘,這一身偏偏風度卻不輸少年,若得了這樣的人,一輩子看他也不看膩,將與自己同輩的人細細篩選一番,也沒想出哪個能似賀蘭淳這樣的,心裏不由地遺憾地一歎。


    賀蘭淳、王鏘、鄭將軍不料楚靜喬這般知禮,忙都稱了一聲不敢。


    楚靜喬眼珠子一轉,忽地對王鏘說道:“王家伯伯來是要將我師父接走的嗎?”


    “……不知郡主的師父是哪位?”王鏘除了自家女兒侄女嫡親外甥女,對著自家夫人的侄女尚且要避嫌,因此此時對著楚靜喬說話,因楚靜喬不迴避,隻能自己將頭低下。


    “我師父姓甘,師父她有孕了,奈何王先生又已經定親,師父心裏苦惱的很,不肯叫腹中孩兒無名無分,又不肯聲張此事叫王先生、孫姑娘為難。莫不是王家伯伯聽說此事,便來接了她迴京?”楚靜喬說著,瞥了一眼賀蘭淳,心道賀蘭淳若聽說此事,越發不會叫甘棠進了賀蘭家的門了。


    王鏘聞言怒上心頭,壓抑住怒氣,心裏越發瞧不上王鈺,沉聲道:“郡主的意思是,王鈺始亂終棄,拋棄懷孕發妻?”


    “……我也不知道這些,隻是賀蘭道長迴了後,王先生便立時休妻,隻怕王先生是顧忌賀蘭道長呢。”再看一眼已經怒形於色的王鏘,楚靜喬心道賀蘭淳若怕賀蘭辭跟甘棠再在一起,就趕緊地攛掇著王鏘將甘棠帶迴京城吧,如此也叫甘棠知道她的厲害。因肚子又墜了一下,不及細說,楚靜喬便忙先走一步。


    待楚靜喬走了,王鏘擰著眉頭,向賀蘭淳請教道:“賀蘭大人,此事……不知令公子是何意思?”


    “甘棠斷然進不得賀蘭家門,王大人若不忍令王家的子孫令弟的兒女流落在外,便接了她迴京吧。”賀蘭淳說道,雖不明白楚靜喬透露甘棠有孕的消息是為了什麽,但甘棠離著賀蘭辭遠遠的總是好事——賀蘭辭即便出家,也不能因他出家,便紆尊降貴地跟甘棠在一起。


    王鏘聽賀蘭淳這話,便點了點頭,他雖看不上王鈺,但家中老父卻巴望著他將王鈺弄迴去,以王鈺對甘棠的癡情來看,王鈺若知道甘棠被帶進京城,定然會因唯恐甘棠受委屈尾隨而去。


    想著,三人便隨著翠墨去了蒲榮院前廳,在前廳裏略等了一等,便見屏風後露出幾個人影,分辨不出人的樣貌,賀蘭淳、王鏘等便先低了頭,衝那坐在整座上的人影請安問好。


    石清妍聽說是賀蘭辭、王鈺的父兄,便透過影子分辨一番,先對鄭將軍的影子說道:“鄭將軍莫氣餒,此番失利乃是因不熟悉北邊風雪,並非鄭將軍無領兵之能,鄭將軍且趁著如今人在北邊好好熟悉熟悉這北邊風貌,想來下次定然會大獲全勝。”


    一道沉靜舒緩的聲音傳來,敗軍之將鄭將軍不由地愣住,因那聲音所說太過設身處地,一時叫他再如何分辨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嘲諷之意。因到了錦王府便去了楚恆設的宴席,於是鄭將軍滿腹委屈,卻也無處釋放,此時聽石清妍說出了楚徊該說的安慰他的話,不由地有些莫名地感動,忙道:“臣多謝王妃教誨,定會加倍用心,再不重蹈覆轍。”說完了,連自己個也愣住,心道自己不重蹈覆轍,可不就是益陽府倒黴了嗎?


    “鄭將軍有此心就好,北邊多冰窟,鄭將軍若要人領路勘察北邊地貌,隻管開口。衣食住行,王府裏早給鄭將軍準備齊全,鄭將軍若缺了什麽,隻管開口。窮盡錦王府所有,定也不會叫鄭將軍受了委屈。”


    “……多謝王妃厚愛。”鄭將軍一時生出一股錦王妃想替錦王拉攏他的錯覺,心道錦王妃這般看重自己,定是看中了自己的才華。


    因這般想,這敗軍之將不由地又生出一股驕傲,暗道一次失誤算不得什麽,即便他敗了,依舊是個被錦王執意拉攏的人物。


    賀蘭淳修長的手指食指摩挲在拇指上戴著的扳指上,看才要痛定思痛的鄭將軍轉眼間便又傲慢起來,心道石家女果然了不得,竟是不肯給鄭將軍一個吃一塹長一智的機會,定要鄭將軍紙上談兵一輩子不可。


    “賀蘭大人一向安好?賀蘭夫人可好?賀蘭夫人想來是十分思念賀蘭道長的,待明年若無要事,令賀蘭道長迴去探望探望賀蘭夫人可好?”石清妍端正地坐著,又轉向一個連身影也十分灑脫沉穩的影子,心道賀蘭辭那般氣度相貌,隻怕也有賀蘭淳的功勞。


    賀蘭淳早先聽石清妍跟鄭將軍說話,便知石清妍並非不知天下事,心道錦王妃明知眼下天下事多,明年也不會是沒有要事的樣子,但她明知,卻又說叫賀蘭辭迴京探親,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向自己顯示她能指揮賀蘭辭迴京的能耐。


    “多謝錦王妃關心,臣很好,內子也很好,若能叫那不孝子明年迴京,臣與內子都會對王妃感恩戴德。”賀蘭淳拱手道。


    “賀蘭大人不必客氣,每每想起賀蘭道長為情所困,不能享受人間天倫之樂,便要為他一大哭。本王妃思來想去,鬥膽問一句,賀蘭大人是否已經在京城給賀蘭道長娶過親?那新娘是誰家的?可是因賀蘭道長不在便與公雞拜堂?”


    賀蘭淳不知石清妍為何這般問,但大抵知道石清妍下麵的話,大抵又是要彰顯她能指使賀蘭辭。


    “迴王妃,那不孝子出家乃是天下皆知之事,是以賀蘭家不敢拿了別家女兒終生做賭,若是那不孝子一日未還俗,賀蘭家便一日不會給他定下親事。”賀蘭淳說道,隨即瞧見屏風後貌似方才見過的楚靜喬的身影走到石清妍身邊跟石清妍低聲說了什麽,又看見石清妍輕輕揮手示意楚靜喬稍安勿躁。


    “賀蘭家百年世家,行事自然磊落。本王妃聽賀蘭大人這般說,也不由地地長出一口氣,有道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等拿了別家女兒一生做賭注的事,便由本王妃來做吧。本王妃隔日便叫人挑一匹威武雄壯的公雞,給賀蘭道長當替身,待那別家女兒進了賀蘭家門,賀蘭道長迴來,想反悔也不能了。”


    賀蘭淳一怔,心道果然石清妍這是顯擺自己能夠擺布賀蘭辭的終生,手指扣在扳指上,暗道這石家女早先說話尚且端莊大方,後麵的話怎又這般不講情理,“……王妃此舉雖是因關心情切,但未免那別家女兒與公雞拜堂,未免太可憐了一些,且那不孝子隻怕也……”


    “賀蘭大人不必憂心,本王妃未免那女兒尋了旁人訴苦,定會找一個無依無傍,且又心甘情願等賀蘭道長一輩子的人。”


    賀蘭淳聞言,立時想到石清妍說的人是甘棠,垂下眼皮,心道這錦王妃當真是胡鬧慣了,原想著立時勸了楚徊迴京,如今看楚徊並不心急迴京,他便多在益陽府留幾日,務必要令王鏘立時將甘棠領迴京城,也務必要令錦王爺知道,這賀蘭辭不是王鈺,不是能夠任由著一個婦道人家三言兩語便定下終身的。


    “多謝王妃費心,但此事並不急於一時,還望王妃待那不孝子迴來之後再議。”賀蘭淳說道,心裏倒有些信了石清妍手握神兵利器,心道若無此事,此女怎會這般中氣十足?如此看來,那石家定然也跟所謂的神兵利器撇不開幹係。


    “多謝三位大人來見本王妃,幾位受累了,還請幾位去留客天赴宴。”石清妍說道,便令翠墨送客。


    王鏘一愣,原當賀蘭淳過後便該輪到自己了,忙道:“王妃,臣鬥膽想見一一見孫家姑娘。”


    “孫家姑娘尚未出嫁,王大人也要見?莫不是王大人對本王妃定下的親事不滿意?”


    王鏘心道石清妍的態度偏頗的也太厲害了,對鄭將軍奉承,跟賀蘭淳套近乎,怎地輪到他就直接令他告退了,一時心急,便昂然道:“在下乃是王家長子,長兄為父,對王鈺的親事,在下還是能說一句話的吧。”


    “不知王大人要說的是哪一句話?”石清妍問。


    “長話短說,臣以為王鈺的親事該父母來定。”王鏘字字擲地有聲地說道,心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石清妍總沒有旁的話來說了吧,正等著看石清妍如何迴複他,便看見屏風後的幾個人影慢慢走出去了。


    王鏘一時氣噎,便聽翠墨笑道:“王大人,你的話說完了,該走了,這邊請。”


    王鏘心裏猶自不平,便聽賀蘭淳說道:“錦王妃隻叫你說,並未說她要答複你。”說完,心道這錦王妃當真傲慢,可見她是當真不將京城王家放在眼中,能這般視王家如無物的人,背後怎會沒有依仗?想著,又向那屏風後的空椅子看了一眼,便領著氣鼓鼓的王鏘、因王鏘氣鼓鼓越發自得的鄭將軍向外去。


    行到蒲榮院外,賀蘭淳腳步一頓,心道這錦王妃當真狡猾,他與王鏘、鄭將軍三人中,鄭將軍乃是太後、陛下頗為信賴的領兵之人,他是賀蘭家的家長,獨有王鏘,不成武就,勉強因是王家長子得人幾分器重。此次錦王妃說話,原就是要借著打壓王鏘將鄭將軍捧上天,順道借著賀蘭辭的親事,一弄走了甘棠,二叫自己去尋了楚律說話。隻要他肯去尋楚律說話,楚律也便有了說服自己改旗易幟的機會。


    微微一笑,賀蘭淳心道這錦王府當真有意思,有這般的王妃,若錦王爺又是個不計前嫌之人,賀蘭家改投錦王門下也未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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