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侯夫人肖氏乃是錦王親姨媽,十四嫁與廣陵侯,不想一年後廣陵侯因病過世。肖氏膝下無子,連續過繼兩子養在身邊,這兩個稚子卻又先後夭折,肖氏心灰意冷,不再過繼孩兒,離開廣陵侯府寡居。


    肖氏一十八歲時,錦王之母、肖氏親姐先淑妃寵冠後宮,借著帝寵,先淑妃招肖氏進宮,錦王於肖氏進宮後次年降生。肖氏此後常留宮中照料錦王,先淑妃過世後方才離宮,待錦王封王就藩後,肖氏領著一義女趕到錦王封地,此後常住錦王府。


    因錦王與肖氏姨甥之情深厚,先王妃耿氏便將肖氏如婆母一般敬重,錦王府眾人潛移默化,也將肖氏視作王府中的老太妃。


    肖氏此時不到五十,滿頭青絲依舊烏黑,鬢發上簪著一枝碩大的金鳳,此金鳳並不多修飾,隻用金絲簡潔地勾勒出鳳形,就似遠古圖騰一般。穿著一身石青大褂,右手持著一支精致鳳頭玉拐杖,左手由著義女秦柔攙扶著。那拐杖也不知肖氏是從哪裏得來的,但總歸是對肖氏十分重要的東西,因此雖是件無用的東西,肖氏也時時將拐杖拿在手上。


    肖氏一早就聽說石清妍出門後頭一件事便是發作府裏的姨娘們,隻是早先不知石清妍意欲何為,因此不動聲色地在房中等著,後頭聽說石清妍弄出一張《侍寢周期表》且又將楚靜喬氣走了,這才好整以暇地領著人過來,此時一步步走來,見楚晚華等人俱是恭敬地向她福身,便略點了頭,隨後瞧見石清妍依舊端坐不動,便含笑哼了一聲,說道:“王妃好大的架子。”


    石清妍瞧著這肖氏擺出一副江南七怪老大的架勢,便含笑哧了一聲,心想天高皇帝遠,錦王就是益陽府的土皇帝,這廣陵侯夫人也給自己封了土太後了,笑道:“夫人架子更大,樓姨娘,你說魏國什麽時候侯府夫人比王妃品級還高了?”


    樓晚華被石清妍點名,暗想這人不管品級喊她姨娘,還問她這律法上誥命夫人的品級,嘴角微微往下壓,不樂意當麵得罪哪一個,便無喜無怒地說道:“婢妾蠢頓,王妃自有決斷。”


    石清妍瞄了眼樓晚華,對她識時務地自稱婢妾十分滿意,笑道:“瞧你狡猾的。”說著,拿了柳枝蹭了蹭額頭,然後笑道:“夫人您裏邊請。”說著起身便向自己屋子裏走去。


    秦柔這會子已經放了手,肖氏兩隻手撐在拐杖上,靜靜地看了一眼《侍寢周期表》,見上頭都是空著的格子,暗道石清妍這是發的什麽瘋,動也不動地說道:“王妃還有要事,且將要事處置了再說。”說著,又瞧了眼地上跪著的芳兒。


    芳兒也不是蠢到家的人,對自身有幾斤幾兩最是清楚不過,明白自己這無足輕重的人隻能等肖氏收拾了石清妍之後連帶著救出來,因此便低著頭做出怯懦模樣,並不急著求情。


    石清妍已經站在了門邊,見廣陵侯夫人還擺出老夫人的架勢,便招手笑道:“夫人快點進來呀,王爺有話叫我跟你說呢。”說著,便獨自進了屋子。


    肖氏怎會被石清妍一句話就哄進屋子裏,見石清妍領著沉水等人進去了,便耷拉著眼皮靜靜地等她出來,等了足足一刻鍾功夫,見自己被冷落在外,心裏的怒火不由地越燒越烈,她進錦王府那樣多年,便是錦王發妻耿氏也不敢這樣怠慢她,於是沉聲說道:“樓側妃、吳庶妃領著人出去吧,這麽些人聚在一處,倘若不知道的,還當咱們錦王府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呢。”


    樓晚華見肖氏是要將收拾石清妍的事包攬下來,心裏自是樂意如此,忙福了福身,便隨著吳佩依向外頭去。


    肖氏瞧見芳兒還跪在,便斥道:“還跪著做什麽?”


    芳兒怯怯地說道:“王妃不喜奴婢去尋郡主,要攆了奴婢出府。”


    肖氏冷笑一聲,說道:“她當咱們錦王府是沒有規矩的市井人家,當家的不在,就能由著她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還不快滾。”


    芳兒心裏一喜,忙說道:“多謝老夫人救命之恩。”說著,便隨著吳佩依向外頭去,膝蓋依舊有些脹痛,扭頭看了眼石清妍的屋子,暗道沉水最好別落到她手上,不然定要她悔不當初。


    石清妍留在外頭的四個丫頭瞧見眾人走了似是早有預料一般也不攔著,隻守在《侍寢周期表》旁邊。


    秦柔向石清妍的屋子那邊瞧了眼,又忙示意人將石清妍早先坐過的海棠春凳搬來給肖氏坐,待肖氏坐下後,便說道:“女兒去請了王妃出來。”


    “慢著,”肖氏仰頭看向澄澈的天,此時正到了午時,和煦的陽光曬在身上引人入眠,“去請了你們主子出來。”


    那四個丫頭流雲、醉月、朝露、暮煙不禁心頭一緊,原本石清妍對她們的吩咐是守著這木板不許動,此時肖氏這吩咐下來,倘若不答應了,極有可能她們要挨了罰——雖說方才石清妍與楚靜喬說話的時候很有兩分底氣,但倘若這底氣不足呢?


    靜默之中,肖氏冷笑道:“難不成我的話在這王府裏不算數了?”說著話,冷厲的目光在流雲幾個身上掃過。


    因肖氏話裏的厲色以及隨著石清妍進入錦王府半年來對肖氏的敬畏,流雲四個便忙慌跪下。


    肖氏臉色晦暗地指著一人說道:“你去。”


    流雲一顫,見肖氏指的是自己,不禁咬牙,才要起身,忙又趕緊彎下身子。


    石清妍早先發過話,若這會子辦事不利便直接攆出去。雖說石清妍在王府根基不深,且被楚靜喬、肖氏夾擊的沒有還手之力,但處置起自己這麽個小丫頭的能耐還是有的。


    “掌嘴。”肖氏冷聲道,光滑的臉因生氣卷起些許細紋。


    隨著肖氏過來的鄒嬤嬤忙示意四個小丫頭去掌流雲四人的嘴。


    啪啪的掌摑聲響起,一人打了十巴掌後,鄒嬤嬤便勸流雲:“趁著夫人沒發火,趕緊叫了王妃出來吧,不然夫人一氣之下離府,王爺迴來,你們哪一個的小命都保不住。”


    這廣陵侯夫人早先因跟先王妃耿氏置氣離開過錦王府一迴,錦王得知此事後,將耿氏訓斥一通,又罰了並未攔住肖氏的幾十個下人。因此肖氏雖自己不提,但鄒嬤嬤卻每常拿了肖氏要離開王府的事威脅下人。


    流雲臉上漲疼,又看了眼石清妍的屋子,見那屋子裏一句話也沒傳出,於是一咬牙起身,聲音含糊地說道:“奴婢……這就去。”說著,忙慌捂著臉向屋子裏去。


    待打了簾子進去,在明間裏沒瞧見石清妍,便又往裏走,推開裏間隔間門,瞧見炕上石清妍正麵坐著,流雲側著身子一條腿跪在炕上陪著,兩人正在吃一早準備好的點心湯水。


    流雲不禁咬牙,心裏很是心寒,開口道:“王妃,夫人……”


    石清妍不言語,方才沉水偷偷透過窗戶看外頭的事,已經將外頭發生的事一一說給她聽了。


    沉水厲聲道:“什麽夫人?難不成王妃還要受一個侯府夫人擺布?”


    流雲低頭,心想沉水這人短見的很,隻當如今石清妍翻身了便凡事都順著石清妍的話說,此時該勸著石清妍一些才對。


    那原本的石清妍剛進錦王府時,也有意擔起王妃的擔子cao持府務,奈何楚靜喬不放手,肖氏又穩穩壓在頭上,因此縱然有心也無力。饒是如此,那會子就對石清妍忠心不二的沉水依舊堅持不懈地攛掇石清妍硬氣一些。


    如今石清妍當真如沉水所想“硬氣”了,沉水心裏便比石清妍還得意,隻要石清妍說,便不管不顧地依著照辦。


    石清妍聽沉水這樣說,便笑道:“我封你為錦王府第一大丫鬟,日後你再與人說話,隻管自稱本奴婢。本王妃許你在這後院裏一人之下。”


    沉水雖忠著石清妍且替她高興,但終歸心裏不甚踏實,小聲地勸道:“王妃當真不怕王爺……”


    “你可知道石府送來的信上寫的什麽?萬幸那信是哥哥路過的時候親自送來的,並未叫人私自看過。”石清妍故作得意地說過,說白了,那信就是封石夫人例行請安順便叫她好好服侍錦王照顧繼女楚靜喬的信,但既然那信隻有她一人看過,且看過便撕了,自是她愛怎麽說,便怎麽說了。


    沉水聽石清妍泰然自若地說話,心裏便信了,高興地說道:“奴婢不用知道,王妃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流雲膝蓋軟了軟,因臉上還有傷,自覺自己是迫不得己進來的,並未辜負石清妍所托,便強笑道:“那侯府老夫人……”


    石清妍拿著銀勺攪動碗裏的蓮子羹,笑道:“流雲,你當真聽不懂我的話嗎?這後院裏,我最大,沉水次之……”


    “哦,老身不知你將王爺、郡主置於何地?”肖氏見石清妍許久不出,被太陽曬得有些發暈,便領著人自己進來,“柔兒,去瞧瞧王妃吃的什麽。”


    秦柔柔聲答應了,便款款地走到石清妍麵前,迴頭對肖氏說道:“是銀耳蓮子……”


    “掌嘴。”石清妍說道,也沒了胃口吃粥,便將銀勺放下。


    這一聲掌嘴許久沒人迴應,便連方才還跟石清妍同聲同氣的沉水也怯了。


    這秦柔一十五歲,深得肖氏寵愛,連帶著錦王對她也禮讓三分。不知何時,府裏隱約傳出些來,都說若不是當今陛下將石將軍之女石清妍賜婚給錦王做妃,錦王當是要求娶秦柔的。


    石清妍含笑地看了眼沉水,似是沒看見肖氏、秦柔一般,對沉水語重心長地說道:“這第一大丫頭是甭想八麵玲瓏的,隻能哄住一個主子,也隻需哄住一個主子。”


    沉水掌心裏微微發燙,看了眼怔住的秦柔,一時難以下決斷。


    肖氏也似沒聽見石清妍的話一般,對秦柔說道:“既然王妃這般愛吃蓮子羹,寧肯吃羹也不樂意跟我說句話,迴頭跟王爺說,叫王妃一日三餐餐餐都吃蓮子羹。”說著,毫不示弱地跟石清妍一同看向沉水,等著瞧這自詡對石清妍忠心耿耿的丫頭有沒有那膽量掌摑秦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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