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眼睛歇歇,寫作業用、玩手機用,不怕用壞啦?惜疼些身上的零件!人不是所有的零件全壞了才死的,是一件零件壞了就可以蹬腳進棺材了!”老馬說完給外孫遞過幾粒核桃仁。


    “嗯知道!”


    “作業完了沒?”


    “完了。”


    “完了把手機撂在一邊,晚上別看了!眼珠子要用一輩子呢,你才十來歲的娃娃就上千度了,還不如爺爺的眼睛呢!”


    “哎呀知道知道!”少年扭著身子不愛聽。


    “你平時還好呀,這幾天咋了?抱著手機那慫樣子,跟憨子似的!你告訴爺爺,是不是談戀愛了?你跟爺講,爺不告訴別人!”老馬正剝著核桃,忽地探頭說起了悄悄話。


    “萬一你走漏了消息呢?說夢話呢?這要被你們馬家人知道了還了得!”仔仔調皮。


    “照你這語氣,真是談對象了對不?你放心,爺知好歹,不會跟她講!”老馬也調皮。


    “還‘對象’!真土!”仔仔說著抓起果盤裏的蘋果吃了起來。


    “別別別!有農藥呢,爺給你削皮!”老馬搶過來仔仔手裏的蘋果,拿起削皮刀削皮。


    半晌,老馬見仔仔樂不可支,頗有深意地說:“爺早知你談戀愛了,還掖著不說!”


    “哈——哈!”仔仔提溜著眼珠子雙唇合不攏,隻得捂住嘴傻笑。


    “這麽藏不住事兒!你這樣子以後怎麽幹大事!”老馬揶揄。


    “我什麽也沒說呀!是你心裏戲太多了吧!”


    “你再不朝我說,爺跟你媽講了!看誰能耐!”


    “說什麽?你有證據嗎?”


    “爺跟她說話,還要證據嗎?”老馬不屑地擠出大小眼。


    “那你詆毀我,我也詆毀你!就說你又給漾漾喝白酒,給我……說你在房裏抽煙打唿嚕影響我學習睡覺,說你二十天不洗澡渾身臭味腳趾縫熏死人,說你從來不刷牙還用自己的杯子給漾漾喂水喝!我就說你還把自己嚼碎的東西塞進漾漾嘴裏!哈哈哈哈……”少年狂妄地大笑。


    “你這猢猻,胡說八道一天天!我啥時候不刷牙了?我來這以後天天刷!”


    “事實不重要,我媽信不信才最重要!這種事情,我還能編好多呢!”少年輕狂地抖。


    “切……索性,咱撕破臉皮吧!正好,我也匯報匯報,我就說你談戀愛不學習,淩晨兩點看手機,曠課出去跟姑娘約會,還從我這裏要了三千塊錢給姑娘買東西!”老馬說完也抖著下巴得意。


    “我說了會還你的!利息也給你!才借你一千,你說成三千!太沒底線了吧!”仔仔急得拍桌子。


    “哎……剛才怎麽說的?事實不重要,你媽信不信才最重要!這種事情,我也能編個一草簍一火車的!”老馬說完雙眼狡猾地將蘋果遞給孫猴子。


    “爺爺,我最近越來越發現,你也是個老不正經的。如果你年輕時不小心走偏了,是不是現在也是個黑社會或者大流氓什麽的?”


    “瞧你說的,沒大沒小的,更沒個正經。言歸正傳,你到底談沒談戀愛!”


    “嘖你說說,咱倆關係這麽好,同睡一個屋簷下,幹嘛鬧得魚死網破呢!”仔仔伸出胳膊,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爺爺的小拇指撒嬌。


    老馬鬆開手,不接受虛假熱情的敷衍或信口雌黃的求和,掐住核心問題,隻問一句:“到底處對象沒?”


    少年咬著嘴唇一臉無奈,望了望天花板,重重地點了點頭,而後爺倆互相指著對方笑作一團。


    “如果家裏有第三個人知道了這事兒,我就當成是你泄漏的。”仔仔咬著蘋果用力地眨眼睛。


    “咱又沒簽協議,你這樣說……嘖跟勒索似的。”


    “咋地?你是讓我賄賂你嗎?馬村長!”少年趴桌子上又摸了下爺爺的手背。


    “哎……這種事,不好在桌麵上明說!”老馬說完剝著核桃抖著肩膀嘿嘿笑。


    “我先問問價,收買一個基層·村長,今年的市價是多少錢?”


    “這……可不是三瓜兩棗的交易了!”


    “多少?一百?”少年試探。


    “你當爺是要飯吃的?”老馬說完咯咯地笑。


    “二百?”


    “嘖!先吃東西!別動不動就談錢!”老馬將手底下剝好的核桃仁全推給了仔仔。


    “幾個意思?坐地起價嗎?你這人真逗,非逼著我滅口!我本來隻是互利友好地行個賄,一不小心殺了人!你是來送命的嗎?”


    “嗬嗬……哈哈……”爺孫倆相視大笑。


    不可否認,平日裏跟外孫子正兒八經地鬥嘴,於老馬而言是一件頤養天年、坐享天倫之樂的事情。


    笑了好久,漸漸平複,仔仔吃著東西問爺爺:“爺爺,如果我談戀愛了,你有什麽囑咐的嗎?”


    “囑咐沒有,爺給你講個事兒,我們屯裏的事兒。有個小夥子,比你媽小好多歲,那年他上中專,在學校處對象的時候發生關係了,結果那女娃子懷上了!發現的時候已經懷了四個月了!這家人高興得把女娃接過來想談婚論嫁朝對方家裏求親呢,你猜怎麽著!女方家人知道以後,直接報警了!沒幾天那小夥子就被警察帶走了,女方家裏人說這小夥子性侵、強奸、誘拐,那女孩年紀小沒主見盡聽了她爸媽的,把我們村的小夥子就這麽送到監獄裏了!虧不虧你說!關了好多年呢!嘖哎可惜呀!”


    “所以!爺爺你問我談沒談戀愛就是想說這個呀?”


    “嗯。你才十六歲,那姑娘想必也是個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在好多事情上不是自己說了算的。你倆感情好沒問題,將來真出意外了你怎知人家女方家長怎麽想的?咱換個角度,如果有一天漾漾十五六歲懷孕了,你說咋辦?爺可不管他們是不是談戀愛,他糟踐了咱閨女毀了娃兒一生,你說咋辦?哪兒還有啥理智呀,把他打到監獄裏還是輕的呢。”


    老馬思想傳統,一出口嚇到了新千年、大城市出生的少年人。仔仔聽得有點瘮,瘮得不會接話了。


    “爺爺的意思是,戀愛可以談,對象可以處,但是要有譜,要知道保全自己。再過一年你高考、上大學,再過兩年你成年,急啥急?現在,要分清次重,要從長計議。男人嘛,眼光一定要長遠,做啥事都得深思熟慮、防患於未然。你越成熟穩重越能成功成才,你要成功成才了,還怕沒姑娘纏著你?還怕女方家長瞧不上你?”老外公語重心長。


    “嗯……但是……但是我倆還早著呢,手還沒拉一下呢,八字還沒一撇呢!你現在說這個……”少年有點難為情,說出了大實話。


    顯然,他們爺孫倆對同一事態的判斷不在一個維度上。


    老馬一聽娃兒辛辛苦苦朝思暮想大半年地追姑娘,花錢花力花時間才追到這種地步,隻覺特別吃虧,驀地哄然大笑,心想鼓勵他也不是、嘲諷他也不是,老人直笑得少年不好意思羞紅了臉。笑完後一個繼續剝核桃一個接著吃蘋果,爺孫倆停頓了一會,仔仔忽地提問。


    “爺爺,你就是為這個……你當年是害怕耽擱了我大舅的前途,所以才不同意我大舅和那個……舅媽結婚的是嗎?”


    “嗯?”


    爺倆四目相對,空氣驟冷,良久無話。


    “哎……這話從哪兒說呢!我沒不同意他倆呀,再說他倆用得著我同意嗎?我頭一迴見麵的時候她已經懷上了。哎……怎麽說這個呢!”老馬立刻換了個人——滿身塵埃、滿臉悲涼的人。


    “我媽說是你拆散了他倆,說你看不上那個女的,說你把我大舅耽擱了……”仔仔小心謹慎地試探。


    “你媽說——哼!你媽啥也不知道,那時候她那麽年輕還在外麵,曉得個屁!哎……”


    一陣沉默,仔仔以為談話要結束了,忽地爺爺兩手一拍,將桌子上的核桃仁全給了他,然後一邊擦桌麵一邊娓娓道來。


    “結婚,是人一輩子的大事,那時候很講究的,婚前找媒人、提親、問八字、送禮看房子、家長見麵……婚前婚後流程多著呢!你大舅可好,直接領了個大肚子的迴家了,到這時候爺要打要罵的已經來不及了!村裏風言風語誰擋得住?謠言越傳越離譜,還有人說你大舅在外麵拐了個姑娘迴來呢!話多難聽呀!爺再不濟,也咽不下這窩囊氣!我帶著你大舅去那姑娘家提親,結果吃了個閉門羹,人家瞧不上咱這邊的窮旱垣,也壓根看不上你大舅那個人,那時候馬家屯還沒引水灌溉窮得很呐,你大舅也沒本事、沒個手藝在身。後來計劃怎麽著也辦個婚禮,結果娘家人三請五請的不來,你說咋整?後來我也妥協了,想著先把孩子生下來,關係慢慢梳理,結果!哎……沒生成!”


    老馬一聲長歎,接著說:“那媳婦懷胎八九個月了,老肚子疼!你大舅在外麵賺錢打工,爺以為她年輕矯情受不了疼,你外婆生了三個,你二外公家、三外公家也是生了好些個,沒見生孩子前咿咿呀呀的。爺以為她是年輕嬌貴,村裏的醫生也這麽說,所以天冷雪大地上又滑的,沒把她往醫院送,哎……冷不防地,那孩子沒了給!”老馬說到這裏,有些氣上不來。


    “所以我大舅跟你不親近,是因為這件事咯?”


    “多少是吧。”


    “爺爺,那你後悔嗎?”


    “哼哈哈後悔?”老馬笑得渾身悲涼眉目落寞。


    “我以前想不通,為什麽父母子女之間能鬧得那麽難看、六親不認的,現在明白了一點點。”


    “不是所有的父母子女都親親熱熱的。不經事且好,一經事差不多八成要分道揚鑣了,那為利益、為家產、為房子鬧得不要臉不講理的,多得是!”


    頓了一會,趁熱打鐵,仔仔又問起了二舅的事情:“爺爺,我二舅是真的傻、智商低嗎?”


    “誰說他傻——你媽?”老馬不高興了。


    “不是!也是!我從我媽嘴裏聽出來村裏人覺著我二舅很傻、有點不正常的意思!”


    “哎……你二舅不是傻,也不是笨,他是反應慢、人遲鈍些。”


    “腦子笨和腦子反應慢有啥區別?”仔仔被自己的問題逗笑了。


    “笨,是反應不上來,腦子差點事兒!慢,是反應慢一拍,純屬遲鈍些。這怎麽說呢,你二舅兩歲的時候得過腦膜炎,那時候流行這個病,好些娃兒都得了。起先村裏的、鎮上的醫生隻當是感冒,治了很久沒治好耽擱了,結果腦膜炎控製住了,腦子發育得不太好。他五六歲、七八歲的時候,爺一直隻當是他笨、天生的蠢,經常訓斥,氣得不行。後來當村長了有一年遇上個技術牛的好醫生,這一問才知,你二舅那遲鈍是腦膜炎落下的後遺症。”


    “哦!這樣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真相這般突兀,少年驚唿不已。


    “爺知道以後心焦死了、後悔死了,後來給他看過,已經沒用了。你二舅十六七歲的時候我心想趕緊弄個媳婦,到處托人找,聰明伶俐的姑娘誰看得上他?相親多了,有家姑娘說我是騙子——給兒子騙婚的,然後到處傳揚你二舅是個傻子、二愣子、缺根弦、有毛病……哎……一傳十十傳百,後來方圓上的村裏人都知道我馬建國家有個傻兒子,那你能咋整?村裏人不知道的試探試探發現你二舅真有點傻,左右鄰、親戚們接觸久了慢慢也發現你二舅很正常,腦子清醒得很!隻是人前不太會講話、聽話罷了,門前人有時講個笑話別人笑完了他才嘿嘿笑。哼哈哎……這樣一年一年地過去了,你二舅越大越不好找,我也放棄了。我問過你二舅,他說他也不想找。”


    “這樣啊!那我二舅以後就打光棍嘍?會不會遺憾一輩子呢?”


    “爺以前為這事也難過,後來發現你二舅性情很單一、心思很單純,他對他自己的生活賊樂觀,幹活累了還挺會犒賞自己的,他一個人過得比我們想象的老光棍要開心自在得多!我觀察了好幾年才確定這一點。你下次要來爺爺家了,你也觀察觀察,看看你二舅到底是缺心眼傻樂嗬、還是人單純真開心,你看看爺爺的判斷對不對。”


    “嗯,可以啊。”


    “哎……爺也看了一輩子了,這世上啊,有那心眼多的跟蜂窩、煤球一樣的人,也有那智商正常的愚公、一根筋的人,說不來好歹強弱,笨人也會走大運的,絕頂聰明的也有受窮、短命的。”


    “嗯。”


    “其實這半年爺不在屯裏,也有心考驗考驗你二舅。這些年爺為這個愁死了,總惦念萬一哪天我要進棺材了你二舅咋辦?這幾月我才發現,不是你二舅少不了爺爺,是爺爺少不了你二舅。哼哈!這半年整,你二舅把家裏裏裏外外打理得妥妥帖帖,不比別家的差!隻可惜……哎……”老馬一聲長歎,胸腔劇烈起伏。


    “可惜什麽?”


    “可惜沒人給他送終!”


    “不是說好了嘛,我送呀!”


    “你?哈哈哈……”


    老馬開懷大笑,笑出了淚。


    “我媽說將來她在的話她給我二舅辦喪事,她不在的話我給我二舅辦!”少年不諳世事天真無邪。


    老馬又笑,笑著笑著開始抽水煙,一沾煙嘴大聲咳了起來。


    “輪不到你!你有你的前途,咋能麻煩你呀!家裏還有你興波舅、興才舅他們呢。人快死了其實不怕,一閉眼痛快了還好,一撒手怎麽死的沒分別!爺愁的是他老了咋辦,沒個娃兒,誰給他端水送藥倒尿盆?死不怕,老才可怕呢!”


    七旬老人,句句良善,說完又咳,咳著咳著捏起了眼窩。


    “爺爺,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等我二舅老了,也搬來深圳住,和我爸媽一起,在深圳給他養老,多方便呀!”


    “不可能!你二舅不喜歡城裏,他一見人多的地方就頭暈,去車多的地方頭也暈!”


    “這樣啊!這是病嗎?”


    “許是吧。小時候爺帶他去看大戲,人密密麻麻晃來晃去的,他吃著水煎包,被人影子晃暈了,當場倒在地上!哼!瞧這出息!暈了好幾迴呢!”


    “難怪!難怪我媽說我二舅從來不出村子!那……這是腦膜炎的後遺症嗎?”


    “不曉得,可能吧。”


    爺倆正聊著,桂英帶漾漾迴來了。周末晚上娘倆出去逛街,桂英給漾漾買了好些漂亮的衣服鞋子,還買了兩床四件套,老馬一聽一套上千元,氣得大喘大咳。


    “誒!你馬桂英是女皇還是皇後哇?是大明星還是富太太?瘋了吧你!蓋個被子用得著那麽貴嗎?怕不是被騙了吧,趕緊把它退了!”老馬指著兩千多的四件套氣得滿臉通紅。


    “人家工廠搞促銷呢!一個原價八千,一個原價一萬,我買的是最實惠的!這是名牌!大牌子你懂不懂!這什麽質量什麽材質你摸一摸再說好吧!這一套能蓋一二十年呢!這家牌子從來沒打過這麽低的折扣,我以前想買還買不起呢!現在好不容易打折了,我還嫌買的少呢,你讓我退!”桂英拍著沙發大喊。


    “你是錢多得花不完嗎這樣糟蹋,遠(何致遠)找個工作找得那麽困難你在這邊禍害錢,什麽大牌子?騙得就是你這種饢餅、蠢豬、榆木疙瘩沒腦子的東西……”


    聽著爺爺和媽媽在客廳大吵,少年靜靜地離開了戰場。那是兩種價值觀在博弈,那是兩段兒曆史、兩個年代在同一時空下戰鬥,沒有誰對誰錯,隻是立場不一樣。少年迴到房裏,腦中全想著大舅和二舅,一時替他們委屈不已,此後看待兩個舅舅也與先前不同。


    正思索間,電話響了。一見是舒語的,少年起身一抖擻,接通以後兩小隻各自激動。


    “喂,你幹什麽呢?”舒語綿綿地問。


    “沒幹什麽。你呢?”好一口柔酥之音,惹得個好男兒刹那間渾身無骨。


    “我給你發信息了。”


    “哦,我馬上看。”


    “嗯……沒其它事情了,我先掛了。”


    “嗯?”


    少年懵得不輕,電話驀地掛斷。仔仔翻開微信一看,舒語隻發了一句“我們可以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學嗎?”


    少年神速迴複:“可以。哪所?”


    “南方科技大學。我爸媽不想我去遠方上學,所以鎖定了廣東幾所,首選南方科大。”


    “可以呀。”


    “分數線有點高,對我來說。”少女後附一串可憐可愛的表情圖。


    少年迴:“一塊努力唄。”


    “我們可以少發些信息嗎?我爸媽隨時會抽查我手機的,我的手機密碼還是我媽媽設的。”


    “可以。一天發三條怎麽樣?”


    “上學期間可以,但是晚上或周末不可以。他們盯得很緊的。”


    “我理解。”


    “也不可以打電話哦!我爸爸時不時地會查我手機清單。”少女綴了三個委屈表情。


    “那好吧,還有什麽要求?”少年委曲求全。


    “暫時沒了。”


    “元旦節可以出來玩嗎?我去找你。”


    “不可以。我們全家去看我外公。”


    “哦。”


    “我不聊了,我媽進來了。”少女匆匆刪了頁麵關了手機。


    揪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了,原來舒語不聯絡他是有緣由的。少年反複地撥弄兩人方才的聊天頁麵,感覺似是女朋友製定給男朋友的規矩,越想越歡天喜地。


    少女掛了電話,心裏忐忑不安。喜歡對方又不能被家長發現,也不能因戀愛分心影響學習,爸爸媽媽把成績看作一切,稍有疏忽便被訓得狗血淋頭。無奈,隻能委屈一鳴,奈何姑娘心裏又不舍。為此惆悵了好幾天,待為兩人製定了統一目標之後,少女才覺穩妥下來。輾轉一想,又怕對方待她是三分鍾熱度,見自己總是冷冷的沒迴應,倘有一天一鳴不喜歡自己了怎麽辦。女孩憂心,待媽媽走後她朝對話框裏輸入一個抱抱的表情圖,而後抖著小心髒、紅著鵝蛋臉關了手機。


    少年看了這個表情圖,浮想聯翩,樂得炸開了,在家裏無聲奔跑。


    話說馬興邦意圖在故鄉陝西發展,時間不等人,興邦已著手尋找閑置廠房了。周五他在網上看中了一家位於臨潼區的廠房,想去現場看看大小好壞。李國遠在群裏看見消息後,提議開車送馬興邦去臨潼。禿子雷見狀也想湊熱鬧,他一直想在西安的其它區縣開分店,不怎麽了解臨潼區的禿子雷一時來興也吆喝跟著去。十二月三十號,這天周一,一大早三人集結後乘坐缺門牙李國遠的貨車一塊前往臨潼區。


    “興邦啊,你最近頻繁看廠子,到處跑,得個車呀!”行至中途,禿子雷忽改換話題說起了交通問題。


    “沒事,這幾天我有空了陪陪他。剛好我也想到處跑跑,物色下賣陶器的地方。”司機李國遠抽著煙說。


    “我打算過兩天租輛車,先開著,廠子、設備、工人啥的定了,再說其它的事情。”興邦迴應。


    “上班的沒車可以過活——不礙事,咱這做生意開廠子的沒車可不行。我一小車、一麵包、一三輪、一電動車還不夠用呢,人家買十箱酒咱得送,買半箱酒咱也得送!哎呀……一個月這油費呀真不少。”禿子雷埋怨。


    “你覺著買新車貴的話,買個二手車也行,我這個就是二手車,開著賊溜!雷啊、雄信、趙瓊他們都有門路呢,現在買個車還不容易!”李國遠介紹。


    “說得難聽點,咱去看廠房、見客戶、談生意,不開個車人家都沒個好臉色呢!這年代……逼得人裝逼虛榮,你不虛榮混不下去呀!”禿子雷撓著頭皮雙眉緊蹙。


    “是啊!也是!現在新車舊車差不太多,到時候隨便挑一個得了。”興邦坦言。


    “誒差別可大了,你開個寶馬去還是開個五菱、長安去,那差別可大太多了!名牌車哪怕是二手的也賣得比你新車貴!”禿子雷伸手掰扯。


    “到時候再說吧!”馬興邦擠擠眼吐了口煙。


    三人到了地方一看,臨潼那間廠子太大了,原先是個服裝廠,還配著員工宿舍和一個小籃球場,好幾畝地的大小,馬興邦哪裏用得著這麽大的地方。三人在臨潼吃了飯,打道迴府。晚上馬興邦在網上又找到另一個待租的舊廠子,地址在周至縣馬召鎮的一個村子裏,距離西安市核心區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偏巧李國遠隔天有事用車,馬興邦無奈,在附近租了個車開著走了。


    一路上一個人默默算計,租車顯然要比買個二手車要貴,畢竟廠子開了以後要長期用車;買二手車與買新車相比,當然是買新車更劃算了,可是新車選哪個品牌、預算花多少錢、買什麽類型,這可難住了馬興邦。


    周三是元旦,趙瓊約著喝酒吃燒烤,興邦開著租來的車去赴約,趙瓊見狀又得知興邦有意買車,費勁口舌硬要給他介紹賣二手車的一個老夥計。一來二去一倒騰,興邦最終花了五萬塊買了輛福特車,車型帥氣、油耗很低,趙瓊說他朋友介紹的這輛福特僅開了四年多。馬興邦撿著了寶似的,異常得意,開著車預備在西安大刀闊斧地幹一場,一心想著往後能在老家西安定下來。如此綢繆盤算,他一氣約了好幾家閑置工廠要去看一看,籌劃在年底前找個價格便宜的、八九成新的、廠房寬大的、生活區域齊全的、離市區不太遠的地方紮下根來。男人一忙起來,欣欣向榮,朝氣蓬勃。


    “oldmacdonaldhadafarm,ee-iee-ioh!andonhisfarmhehadacat,ee-iee-ioh!withameowmeowhere,andameowmeowthere.hereameow,thereameow,everywhereameowmeow.oldmacdonldhadafarm,ee-iee-ioh……”


    周一晚上八點,漾漾趴在茶幾上畫畫,畫的是爺爺的青銅水煙袋;老頭舉著水煙袋給她當模子,桂英躺沙發上蓋著毛毯玩手機,手機裏循環播放著漾漾最愛的歌曲。這是首英文歌,漾漾大多數不會唱,偏偏喜歡這曲調,撿著她會唱的地方小娃兒必然哼哼兩聲。


    “喵喵喵喵喵喵喵,咿呀咿呀呦……汪汪汪汪汪汪汪,咿呀咿呀呦……呱呱呱呱呱呱呱,咿呀咿呀呦……哞哞哞哞哞哞哞,咿呀咿呀呦……咯咯咯咯咯咯咯,咿呀咿呀呦……”


    “後天周三是元旦節,周四是臘八節,你不準備準備!”老馬攀談。


    “準備啥?”桂英抬頭問。


    “過年呀!再有二十多天過年了,你不搗鼓搗鼓?”


    “哦!呃……哎……”桂英咿呀幾聲,沒動靜了,繼續低頭在微信群裏熱聊。


    “春聯、燈籠、福字、財神像,你不提前買年後沒了你去哪兒買?”農村人對過年很上心。


    “這些啊!網上一直有,一年四季隨時買隨時有。”


    “那瓜子糖、酒和茶、送人的禮、娃娃們的零食,你不提前弄點?”老馬著急。


    “弄啊!現在還沒到‘提前’的地步吧!一般是除夕前兩天買!年後要買超市有的是,要啥買啥,這裏又不是馬家屯!”桂英白了一眼老農民臉上緊蹙的皺紋。


    “大掃除呢?你時間緊,孩子們忙,遠又不在,誰來打掃?廚房已經很髒了,陽台欄杆上一層土,家裏這幾個衣櫃哪個不是一股黴味兒?”


    “嘖哎……以前是仔他爸組織,他說幹啥我幹啥,現在……你想打掃你打掃吧!我提醒你啊,一天根本搞不完,你分開弄,一天掃廚房,一天掃房子,一天掃客廳,這樣操作人不累!”


    “我一個人弄!你當我是免費勞力呀!”老馬不情願。


    “那不打掃不得了嘛,非得打掃嗎?也沒那麽髒呀!再說我們原先也不是年年打掃,還不照樣年年過年!按我的辦法,一口氣請三個鍾點工,不到八小時全部打掃完畢,還不貴!比自己弄得幹淨多了!人家有專門的設備呢,你有嗎?”


    “你現在咋變得……懶得很一天天!你這樣子娃娃們對過年有啥印象?還當過年是過周末呢!你放假又沒事,帶著娃娃們打掃打掃能咋地?一天天癱在那兒跟豬一樣,將來漾漾嫁人了到了婆家連大掃除也不知道羞不羞人……”老馬一聽雇人打掃不高興了,氣得沒完沒了地數落。


    桂英哪裏愛聽這個,側過肩繼續群聊。老馬見狀怒氣不消反漲,叨叨個沒完。


    “你提前取點兒現金,發紅包時拿什麽發——紙幣嗎?年三十了你不包些餃子?娃娃們除夕夜吃啥呢?送人的禮不提前點一點?到跟前了不夠數你去哪兒買合適的……新衣服不給他倆添置些……年後的飯不準備點幹菜白菜啥的,你說過年時外麵店鋪全關了,那這一大家子到時候吃什麽?土嗎……”老馬不厭其煩據理力爭,過年是一年中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哪容得了桂英這般敷衍糊弄。


    “弄弄弄!弄!沒說不弄呀!現在還早,距離過年還二十多天呢急啥急呀……”


    父女倆在沙發上不輕不重地杠了起來,不防備一個正在畫水煙袋的漾漾,畫著畫著對水煙袋好奇起來,先是端起來在手裏凝視、聞味,後來著實好奇那玩意如何操作、如何整得爺爺賽神仙一般地爽,小娃兒趁大人說話不防備,小嘴一噘,兩片粉嫩小唇含住了老馬的古董煙嘴,然後學著爺爺的模樣抽起了水煙。


    “哎呀我的天!快放下!何一漾快放下!”桂英瞟見了立馬起身大聲叱責孩子。


    漾漾見媽媽大嗬嚇壞了,渾身僵硬一動不動,含著煙嘴的小嘴不知該何去何從。老馬一見哈哈大笑,指著孩子用食指點了又點。


    “畫畫呢抽煙幹什麽?煙勁兒那麽大不怕嗆嗎!小小年紀還有這癖好!那有多髒你知道嗎?幾十年都沒清理過你竟然敢抽!快吐出來!”桂英光著腳弓著背用力拍打女兒的脊背,催她將老頭的口水吐出來。


    “你看你看!這不是我引導的吧!上迴喝西鳳酒她也是自己湊上來伸舌頭,她要喝白酒要抽水煙誰能擋得住!”老馬捧腹大笑。


    “還不是你一天天地在旁影響得!人家小孩早知道抽煙有害健康,她知道嗎?”桂英氣得迴嘴。


    漾漾吐不出來,也不知該吐什麽,被媽媽拍得後背疼,朝地上噗了幾下口水,後麵實在是噴不出水了。


    “走!去漱口!用漱口液漱口!髒不髒呀你就往嘴裏塞!”桂英光著腳罵罵咧咧地拽著女兒去衛生間漱口、刷牙、洗嘴巴。


    老馬在外麵拍著大腿跺著兩腳笑得失聲了。


    “什麽毛病呀,煙槍也敢朝嘴裏塞!你是餓了嗎……”


    聽著桂英在衛生間裏訓斥,老馬笑出了眼淚。真是啼笑皆非、好氣好笑的尋常一天。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係的生滅,也不過是刹那的斑駁流光。仰望星空,總有種結局已注定的傷感,千百年後你我在哪裏?家國,文明火光,地球,都不過是深空中的一粒塵埃。星空一瞬,人間千年。蟲鳴一世不過秋,你我一樣在爭渡。深空盡頭到底有什麽?愛閱小說app


    列車遠去,在與鐵軌的震動聲中帶起大片枯黃的落葉,也帶起秋的蕭瑟。


    王煊注視,直至列車漸消失,他才收迴目光,又送走了幾位同學。


    自此一別,將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後才能再相見,甚至有些人再無重逢期。


    周圍,有人還在緩慢地揮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著,頗為傷感。


    大學四年,一起走過,積澱下的情誼總有些難以割舍。


    落日餘暉斜照飄落的黃葉,光影斑駁,交織出幾許歲月流逝之感。


    陣陣猶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動聲在他身邊響起,強烈的光芒開始迅速的升騰,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襯在他背後。唐三瞬間目光如電,向空中凝望。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頓時,”轟”的一聲巨響從天堂花上爆發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直衝雲霄。


    不遠處的天狐大妖皇隻覺得一股驚天意誌爆發,整個地獄花園都劇烈的顫抖起來,花朵開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氣運,似乎都在朝著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老馬的末段人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石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石龍並收藏老馬的末段人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