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開展了,老馬著急忙慌地去看展。到地了黑壓壓的全是人頭、紅地毯上滿是人腳,他擠在人群裏小步小步地挪,一邊看展一邊找英英。到了一處攤子跟前,木板車上擺著好些碎貨——項鏈啊、手鐲啊、戒指啊……一群女人堵在這裏挑東西,老馬挪不動道兒了。忽抬頭見木板車後麵的土牆慢慢地掉土塊兒,老馬估摸牆要塌了,趕緊往後撤,奈何怎麽也擠不動。一轉眼瞟見土牆下站著英英,她喜滋滋地在脖子上戴項鏈,老馬老遠地頻頻喊她“英英,趕緊跑”,奈何桂英聽不見!老馬急得朝桂英拍手、扔東西、跺腳、轉圈,嘴裏不停地叫“英英、英英、英英……”最後牆塌了,英英不見了。老馬一想肯定被塌在牆裏了,老頭待人群散後,朝牆下刨土去找桂英。


    周日早上六點,仔仔正熟睡,聽爺爺嘴裏一直嗚哇嗚哇地說胡話,少年警醒,起來後聽了聽,因聽不清更瘮得慌。叫了兩聲爺爺也不見醒,仔仔直接走過去用手背打了下老頭的臉蛋子,打完嚇得趕緊撤退了,退在牆下抿嘴偷笑。


    “嗯咋了?”老馬醒來瞪大眼睛問。


    “爺爺你做夢了是不是?一直在說話又聽不清,可嚇人啦!”仔仔見爺爺醒了,鬆了口氣。


    “哎呀,夢見你媽被牆塌了……哎呀呀……”老馬覺自己的心髒突突突快馬加鞭地跳,神經慌得很。


    “爺爺你衣服濕了!”仔仔說完重迴自己床上。


    老馬起身來,撿起床頭的汗巾擦自己渾身的汗。


    “你媽呢?”老馬擔心,喘著氣問。


    “睡覺呢!”


    “你看看她在不在?趕緊地,爺心慌。”老馬使喚仔仔出去跑一圈。


    仔仔偷偷摸摸轉了一圈,迴來迴複:“睡覺呢!”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老馬拍著胸脯順氣安神。


    今天是周日,補課中心八點開課,見時間尚早的仔仔抱著枕頭繼續睡。老馬去衛生間咳了幾口痰,然後照例,先去陽台搖椅上賞日出、抽水煙,然後撕日曆、聽秦腔。桂英也醒了,今天是開展前的最後一天,一定要守好最後一班,簡單收拾好以後她七點二十開車上班去了。


    老馬見她走了,心裏鬆了一口氣。方才的惡夢驚得他許久不平,此刻一想起來還是心慌心悸。桂英公司要開展、那老鄉黨(鄭小山)此時又被砸了,加上桂英近日總是忙得不見人影、淩晨遲歸,許是長久的擔心所致吧,老馬才會有這種不吉利的夢。撕完日曆,老馬給自己挑了一首《打鑾駕》作為今天的開始。


    一輩子聽人說夢是反的、夢是反的,老一輩人說夢越恐怖表示兆頭越好、寓意越吉利,可老馬這七十年裏有過好多次夢境成真的體驗。他問過不少人,其中也有類似夢境成真的經曆。比方說小亮娃十幾年前有天早上醒來說他夢見他嬸嬸下午死了,小孩說這事時被家裏人一通臭罵,結果他嬸嬸真下午死了;村頭的凡凡夢見他老丈人開摩托車出車禍被撞得一地是血,半年後他老丈人真出車禍走了;還有老馬早年斜對門的鄰居黃婆,她臨死前幾天夢見她老漢來接她,幾年來一直病病殃殃的黃婆說出這話家裏人隻當是糊話,結果沒兩天真被早已去世的當家人“接”走了……


    “曾記得當年登金榜,高中魁首把名揚。披紅插花金殿上,去遊三宮見娘娘。包拯不是俊雅相,爹娘生就黑麵龐。三宮六院笑聲暢,笑我包拯貌不揚。那時節有言忙奏上,尊聲國母聽其詳。為臣麵黑心明亮,要為國家作忠良。說的主母心歡暢,賜我紅綾遮容光。今日湊巧剛用上,免得宮娥笑一場……”


    這首戲曲音厚重、唱詞正慨,漸漸入戲的老馬聽得安閑悠然。念起自己的水煙袋許久沒有清理,老馬拎著手機去了衛生間。用舊牙刷沾些牙膏輕輕地刷煙嘴、煙倉,然後是煙筒正麵的彌勒佛、背麵的山水畫,老馬全神貫注地擦洗雕花的紋路。自從發現手機可以隨心所欲地點他愛聽以前卻聽不到、早聞其名卻從未聽其曲中意的各種秦腔大戲,戲癮上頭的老馬幾乎是人在哪裏手機便在哪裏,手機在哪裏秦腔便在哪裏。此時得意的老頭跟著戲裏的包拯一塊兒裝腔哼唱起來。


    “一保官王恩師延齡丞相,二保官南清宮八主賢王。三保官掃殿侯唿延上將,四保官楊元帥蓋國忠良。五保官曹永昌皇親國丈,六保官寇天官國家棟梁。七保官狄將軍名夫上將,八保官呂蒙正智壓朝綱。九保官呂夷簡左班丞相,十保官文彥博協理陰陽。賜為臣珍珠傘站殿八將,又賜臣尚方劍鎮壓朝廊。哪一個不遵法克扣糧餉,先斬首再奏本後見君王。望娘娘開了恩放臣前往,叫為臣到陳州救民饑荒……”


    八點多仔仔上課去了,九點多漾漾起床後,老馬帶著她出去吃早餐。


    十一月了,梅龍路上依然濃蔭遮天。此時的馬家屯是何種麵貌呢?在屯裏住了七十年的老頭再熟悉不過了。該是滿地幹脆的桐樹葉吧,深秋席卷而過的百裏溝壑隻剩黃土的土黃,屋前屋後的百鳥飛到了南方,院裏院外的蟲子藏在了地下,此時的一場雨便是黃土地上的一層冰霜!西北風穿過的不是老馬身上的短袖,而是屯裏人厚重的棉衣秋褲。


    老了吧,老馬更喜歡南方的綠——永不凋零的綠、不見隆冬和死亡的綠。


    吃完早餐漾漾來勁了,一路上蹦蹦跳跳跟早起找飯吃的雀兒一樣,老人恬淡地跟在她後麵,心裏忍不住地讚美不哭鬧的漾漾是多麽可愛——像雞像鴨的行走姿勢、神經兮兮的話語、滑稽萬變的表情……這才是天使該有的樣子吧,倘天使行人事、說人話、展人態、順人俗,那還叫天使嗎?


    老馬珍惜小人兒每一個無敵可愛的瞬間,這瞬間能一筆勾銷掉昨日的哭鬧。


    迴來時路過小區裏的便利店,漾漾被店門口展示的新玩具所吸引,像貓咪一般哼哼著要買,老馬闊綽地掏出錢包裏的十塊錢,給她買了一個。如願的小孩迴到家裏特別高興,一整天抱著玩具自言自語、愛不釋手。快三點時漾漾累了,自個爬上床睡午覺去了,客廳裏隻留老馬一個,極端的安靜讓他想起了女婿致遠,可致遠在時家裏全部電器齊開的嘈雜讓他受不了。人總是這樣,在極端安靜和極端嘈雜之間來來迴迴地遊走。


    下午四點半,飲食的生物鍾同時在老小體內轟隆隆敲響了,老的帶上鐵環,小孩帶上小紅帽,爺倆個一塊處理覓食。在不遠處的一家陝西麵店裏吃了份湯麻食、一個肉夾饃,爺倆個心滿意足地迴來了。小兒今日滾鐵環滾上了癮,老馬特意帶她去樓頂玩耍,自己則掏出水煙,一邊吸煙一邊欣賞夕陽。


    嬌嫩的新生命在蒼老渾濁的雙眸中來迴閃現,多麽美好!能在漾漾年幼空白的記憶裏打上自己的烙印——湯麻食抑或肉夾饃,水煙袋抑或竹搖椅,接送上學抑或哄她睡覺,濃重的陝西腔抑或厚重的秦腔戲——無論何種,老馬均得意之。


    如果說他在三個兒女身上殘留的痕跡是自己的百分之二十,那麽兒女輩留在孫子輩身上的有關他的痕跡,恐怕隻有百分之一吧。少,總比沒有要好!而現在,他可以直接影響漾漾和仔仔,直接將自己的壽命延長在下下一代身上,這算是一種添壽吧。


    人對活著,永遠貪婪。


    這種影響或殘留,於他、於衰老、於死亡、於綿綿不絕的消逝而言,是一種慰藉,甚至是唯一的慰藉。畢竟,平凡的馬建國同誌不會寫蘭亭集序、不會作洛神賦、不會畫仕女圖、不會帶兵打仗、不會運籌帷幄,他不是達官顯貴、也沒有家纏萬貫、更不懂什麽修行、亦無何種德行,他會的隻有扛鋤頭、種麥子、修果樹……這些他修煉一輩子的技藝,在他的後輩身上,可歎一無所用。


    他若走了,不過是黃土一抔,風吹即散。


    幸好幸好!遲暮之間,上天垂憐,讓他遇見了漾漾,還有仔仔。他們的稚嫩幾乎衝抵了、扯平了古稀老人身上的鶴發雞皮。想到這裏,老馬一時得意,見夕陽西下天漸黑了,想喝口酒的老頭拉漾漾迴家。爺倆個手拉手下樓的時候,漾漾嚷嚷著要去周周家玩,為讓孩子玩得盡興,老頭帶著小人兒坐電梯去了周周家,自己獨自拎著鐵環迴來了。


    幾杯西鳳酒下肚,悲歡漸濃。好在有秦腔作陪,酒後的悲歡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是戲裏的包拯、曹操、竇娥、蘇秦、韓信、楊玉環、花木蘭……果然,西鳳配秦腔,人間絕美一樁!


    明日周一,安科展正式開展,全國各地的安科企業紛紛湧入深圳,隻為在明天的開幕式上秀一秀各家絕技。南安傳媒今日早早收工,與安科展相關的同事連日來不停地加班,今晚稍歇保養,明早開始應對為期七天的第三十五屆安科展。


    馬桂英下班後和福萊特的營銷經理葉宏展約好一道兒去看望鄭小山。小山早轉到了普通病房,今日的狀況又好了很多,不僅能認得出馬桂英,還可以和人打招唿、聊天了。明天小山有一場眼部手術,桂英、葉宏展還有老鄭下午在病房裏跟小山說了好些鼓勵的話。三人在醫院外草草吃了晚飯,匆匆散場。


    桂英迴到家已經快六點了,進屋後聞到一股子酒味兒。家裏隻有老頭一人,仔仔出去補課還沒有迴來;漾漾在周周家得意地賣弄她今早買的新玩具;老頭一人無聊,聽戲聽到動情處自斟自飲。漾漾六七天沒有洗頭發了,桂英心裏著急,放好水、調好水溫,找來漾漾專用的沐浴露、洗發水、大小浴巾,諸事齊備以後,去樓上周周家叫漾漾迴來。


    漾漾見媽媽來接她,歡天喜地、張牙舞爪,迴家後和媽媽嬉嬉鬧鬧地洗了澡,小孩子香噴噴、清爽爽地穿著小熊維尼的橙黃色睡衣出來了。桂英給女兒洗完澡自己一身大汗,待女兒出去後自己也準備好好洗個澡。


    “咦?呀!你睡著了為什麽還在說話?”無聊的漾漾跑到爺爺跟前,見爺爺明明閉著眼睛嘴裏卻在哼唱。


    “誰說我睡著了!”老馬噴出一出口濃濃的酒味。


    “好臭!臭!”漾漾右手直指爺爺的大嘴巴,左手捂嘴,兩腳撤退。


    “哪臭呀!這是好酒,香的!濃香型!”老馬指著酒瓶子反駁。


    “那它好喝嗎?”小孩歪著腦袋清脆地提問。


    “肯定好喝呀!這玩意兒貴著呢!一般人還喝不上呢!”老馬炫耀。


    “真的嗎?”漾漾蹲地上,端詳那模樣古怪的酒瓶子——白底紅花、紅鳥(鳳凰)起舞、磨砂質地、特殊氣味兒,小孩天生的好奇心被空前絕後地調動起來。


    雖不是第一次見爺爺喝酒,也不是第一次見西鳳酒的酒瓶子,但今天這瓶是廠家為了惠顧老客戶,凡是買了一箱子標準型西鳳酒的,額外送一小瓶裝的國脈鳳香係列作為贈品。國脈鳳香係列的西鳳酒將鳳香型、濃香型、醬香型白酒香型融合為一體,口感柔和,飲後不上頭。為了將該係列區別於以往的普通係列,廠家匠心獨運,將該係列的酒瓶子設計得美輪美奐、質感獨特。老馬最近發現了這小瓶酒的奧妙以後,每日飯後常愛嘬幾口記記味兒。四歲半的小孩頭一迴看見這麽漂亮的酒瓶子,哪裏抵擋得住與生俱來的天性——好奇。


    “我也想喝!”漾漾衝著酒瓶子聞了又聞、摸了又摸,恨不得趴地上舔兩口。


    “那不行,你太小了!”老馬擺手趕她離開。


    “那我舔一口這裏,可以嗎?”漾漾指了指酒瓶口問爺爺,見爺爺沒反對,小人兒將小手伸進酒瓶裏,四處摸了摸沾了些酒水,然後收迴手指伸進嘴裏又抿又舔,奈何啥味兒也沒有,好個遺憾。


    老馬被小兒整笑了,從躺椅上坐起來問她:“你真想喝?”


    漾漾眯眯眼甜甜地笑,抬眼思考後,點了點頭。


    “成嘛!爺給你整點兒!”老馬伸手端起西鳳酒,取來扶手上的金色瓶蓋,小心翼翼地給小孩倒了半個瓶蓋,然後端著瓶蓋衝漾漾說:“你得聽爺說的做,爺才給你喝!”


    “嗯!”漾漾兩手合住,萬分期待地點點頭。


    “聽好了!你把這瓶蓋端住了,喝的時候把瓶蓋裏的酒倒進嘴裏,然後趕緊這麽一仰頭,最後一口氣把酒咽下去,你得這麽喝爺才給你!你敢嗎?”老馬正兒八經地表演,然後笑嘻嘻地挑戰小孩。


    “敢!”無知者無畏。


    “給!”老馬於是將瓶蓋遞給漾漾。


    漾漾接過金色的瓶蓋,聞了聞奇怪的酒香,囫圇地晃了晃頭,然後有些膽怯地望著爺爺笑。


    “你喝不喝?不喝給我!”老馬伸手討要,畢竟這酒著實好喝又珍貴。


    “喝!”漾漾說完,用舌頭舔了舔瓶蓋,舔完後沒知覺,嘻嘻笑。


    “喝酒要一口悶!像你媽那樣!”老馬在旁演示喝酒的動作。


    以為小孩不敢喝,老人隻當逗逗樂子,誰成想漾漾快速按照爺爺動作重複了一遍——一口灌,仰頭咽!喝完迴過神來了,辣得小孩滿地打滾,嘴裏嘻呲嘻呲地啊啊叫。老馬見跟預期的一樣,坐在搖椅上拍著扶手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本來想好好洗個澡,可累得無力的女人簡單衝了衝,聽一小一老在外麵嗷嗷地叫、哈哈地笑,桂英特別好奇,加速擦幹穿上睡裙,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了。一見女兒抱著肚子、捂著嗓子嗷嗷叫忙問:“她怎麽啦?”


    “沒咋!她要喝酒,給她倒了一瓶蓋。”老馬笑著解釋。


    “什麽酒?西鳳酒?”桂英端著臉、屏住氣、大聲問。


    “要不然呢?”老馬依舊望著漾漾遠遠地憨笑。


    桂英眉頭一皺,走過來拿起觀音瓶模樣的酒瓶子一看,上麵赫然顯示一行“五十二度濃香型白酒”,桂英心裏咯噔一下,仰頭一嘖,然後望著地上嗷嗷叫的漾漾衝老頭說:“你喝糊塗了吧,小孩能喝這個嗎?”


    “哦吼吼!你擱她這麽大也喝過這個!”老馬指著漾漾,鼻孔一笑。


    桂英咬牙皺臉,心中火起,道:“五十二度!你不怕她喝死嗎!”


    “一口酒能把人喝死?那這酒不成毒藥了嗎!”老馬見她吼,不樂意了。


    桂英一嘖又一歎,開口道:“她才四歲!腦門還沒長全呢,她能喝酒嗎?”


    “攏共喝了半瓶蓋,能咋地!”


    “你沒聽網上爆出來四歲小孩喝酒喝死嗎?”


    “我沒聽!”老馬端著臉迴答,見她大唿小叫的,亦怒了。


    桂英見溝通絲毫無效,拿老頭束手無策的女人擦了擦額頭的汗、撇了撇濕濕的頭發,默默地迴房火速換衣服、梳頭發。對著鏡子正梳頭呢,桂英忽然間崩潰了——淚流不止,齜牙咬嘴,一出拳把衛生間的大鏡子打碎了,而後坐在床上,無助地急速啜泣。


    哭了好大一會兒,見繃不住了,委屈又憤怒的桂英出了房子指著老頭質問:“這是深圳,不是你馬家屯!自從你來以後發生了多——少事情!這幾個月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仔仔在家裏寫個作業你吵吵嚷嚷地聽戲,這是村裏嗎?你一言不合把孩子小提琴砸碎了!漾漾性格多好多善良,你到家後她三天兩頭地被嚇哭;小孩以前從不知現金能幹什麽,你來了三言兩語地引導,漾漾活生生偷了五次錢;娃兒拉個屎沒衝廁所你也嫌棄!這四個月裏,全家人好吃好喝地供著你、讓著你,你還要怎樣?你沒瞧見我鍾叔、天民叔過的日子嗎?少從父、晚從子,人家老了老了以後,全心全意地幫襯兒女——你呢?處處給我拆台!何致遠這幾年一直在帶孩子,他要不帶孩子那就是我在帶!他把他外出工作的機會讓給了我!要不是他帶孩子我哪裏有資格出去賺錢給你三天兩頭地買藥、買酒、寄禮物!好家夥,你一到家裏,張嘴閉嘴地使喚人!他鼓起勇氣本來打算後半輩子要寫小說的,你一來他的第一個長篇小說直接泡湯了!你整天說他沒工作,當著我的麵說也就罷了,你當著孩子的麵叨叨,你想過他當父親的滋味嗎?為了滿足你的意思,他一個文縐縐的人出去找工作幹苦力!何致遠這輩子從生下來到你來之前,什麽時候幹過那麽重的苦力活?那段時間你見他胳膊上、腿上的傷了嗎?連漾漾都看見爸爸受傷了,你沒看見?人家幹得好好的,你又嫌棄他工資低、顧不上家裏,現在他把工作丟了你處處看他不順眼,你到底要怎樣?致遠在家裏時時處處以你的事情為大,你要買東西他跑腿、你要吃什麽飯他大熱天出去買、你要去哪裏他開車送、你去殯儀館奔喪他陪著、你腳做檢查他在醫院跑前跑後、你要喝西鳳酒他上網挑最好的……那個袁叔(袁鐵生)歿了,中秋前你說你要迴家,他那段時間全心全意陪著你,帶你吃好吃的、周末安排旅遊、領著全家去香港玩,你過壽他提前好幾天在房裏練字給你準備禮物……你倒好,把他擠兌出去了!一個四十五歲的人離開家裏住在外麵的出租屋,你想沒想過他現在的心情!以前他每天最開心的是接送漾漾,你腳好了你要接送,致遠馬上把他每天最開心的事情讓給你做!我再說一遍,是他把他的工作機會讓給了我!生完漾漾按照一般邏輯是女人在家帶兩孩子,因為我想出去工作!是我想出去工作!他才把他高中老師的工作辭掉的!女婿能做到這份上,有幾個人?你見過幾個人?你還想怎麽樣?還想怎麽樣!你是想把他逼成我二哥那樣對你唯命是從的奴才,還是要把他逼成我大哥那樣一輩子不迴家,最後跟我一拍兩散離婚嗎?”筆蒾樓


    “哇哇哇……”漾漾見媽媽聲嘶力竭地破嗓大喊,不舒服的小孩抱著媽媽的腿哇哇大哭。


    老馬望著地麵,聲色不動地聽她一條一條的掰扯。


    桂英擦了滿臉的淚,咽下一口鹹水,繼續哭訴:“你說他一個大爺們給漾漾洗澡不成體統,難道何致遠自己不知道這不成體統嗎?他是在為我分擔呐!你跟致遠說我在抽煙,你知不知道他這幾個月一直焦慮地也在抽煙!你看到我每天忙得很累,你看不見他在家裏忙得多辛苦嗎?從懷孕到仔仔十二歲,我當家庭婦女當了十三年,正是我受不了帶孩子的這種辛苦,生完漾漾我才提出我要出去工作的!是他在委屈自己成全我——你懂不懂!你這四個月裏衝他說了多少難聽話、使喚他做了多少事情,何致遠說過一個不字嗎?我勸他別理你別理你,我在他麵前說你的毛病,他在我麵前從始至終!從始至終沒說過你的一句壞話!一句也沒抱怨過你!”


    桂英擦了淚,兩拳重重地擊打兩胯,繼續討伐:“你到底來深圳幹什麽來了!欺負我嗎?原先我大哥動不動路過深圳就來我這裏坐一坐聊一聊,現在你在這兒他寧願繞過深圳也不來我這兒一趟!他最近經常不接電話、聯係不上,你知道嗎?我本來過得好好的,因為你各種看不慣,我辛辛苦苦建的家快散架了!你滿意嗎?小時候你各種看不慣我、打壓我、訓斥我,現在你把我二哥大哥壓製住了又過來折磨我!你不是說這裏吃得不好、住得不好你腳好了就走嗎?你不是說你過了中秋就迴馬家屯嗎?現在怎麽不走呀!你這麽瞧不上我一家子還待在這裏幹什麽!告訴你,我的家好著呢,不需要你做大善人來拯救!”


    桂英說完,嘴裏哼著大氣抱起漾漾打算去看急診。顧不得淩亂濕漉的頭發,戴上帽子,來不及換鞋,摔門而去。下了樓,一時慌亂的女人抹著淚攔了輛車,去了鄭小山所在的那家醫院。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係的生滅,也不過是刹那的斑駁流光。仰望星空,總有種結局已注定的傷感,千百年後你我在哪裏?家國,文明火光,地球,都不過是深空中的一粒塵埃。星空一瞬,人間千年。蟲鳴一世不過秋,你我一樣在爭渡。深空盡頭到底有什麽?愛閱小說app


    列車遠去,在與鐵軌的震動聲中帶起大片枯黃的落葉,也帶起秋的蕭瑟。


    王煊注視,直至列車漸消失,他才收迴目光,又送走了幾位同學。


    自此一別,將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後才能再相見,甚至有些人再無重逢期。


    周圍,有人還在緩慢地揮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著,頗為傷感。


    大學四年,一起走過,積澱下的情誼總有些難以割舍。


    落日餘暉斜照飄落的黃葉,光影斑駁,交織出幾許歲月流逝之感。


    陣陣猶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動聲在他身邊響起,強烈的光芒開始迅速的升騰,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襯在他背後。唐三瞬間目光如電,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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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時,”轟”的一聲巨響從天堂花上爆發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直衝雲霄。


    不遠處的天狐大妖皇隻覺得一股驚天意誌爆發,整個地獄花園都劇烈的顫抖起來,花朵開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氣運,似乎都在朝著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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