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陽拖拉機廠的廠長是李明飛一個老同學。


    兩人關係不錯,相當夠意思。


    李明飛打電話過去,沒費什麽勁兒就答應先勻出來一部分炮鋼。


    等首鋼這邊生產出來,再把這個窟窿堵上。


    炮鋼的事情解決了,令杜飛鬆了一口氣。


    再得知婁弘毅迴來的消息,心裏又是一動。


    這次婁弘毅迴來,名義上是看留在京城的老婆孩子。


    這是他必須要表現出來的姿態。


    家眷是他留在國內的錨點,隻有這個錨點足夠牢固,婁家才更安全。


    晚上,四合院的後院。


    許代茂下班提前迴來,手裏拎著一個挺大的人造革皮包。


    從前院一路打著招唿迴到家。


    一進屋就看見婁父在逗弄外孫,一旁坐著婁母和婁筱娥。


    許代茂露出笑容:“爸,您可算迴來了!”


    說著把兜子放到桌上,從裏邊拿出一個個飯盒。


    婁弘毅迴頭看過來:“下午剛到的。”


    許代茂道:“昨天筱娥就說您今兒迴來,我特地去東興樓定的菜。”


    婁弘毅笑嗬嗬道:“代茂,你有心了。”


    婁弘毅原來風光的時候,最愛東興樓的菜。


    後來形勢變了,刻意低調,才少去了。


    婁弘毅瞅了閨女一眼,估計是婁筱娥提醒的。


    但不管怎麽說,他這一走,去了香江,家裏還得指著女婿。


    老話說,時移勢易。


    婁弘毅早前對許代茂這個女婿就不太滿意,隻是形勢所逼才選了許代茂。


    現在他又縱橫捭闔起來,再看這個女婿心情有些複雜。


    尤其當初,要是沒有許代茂拚命護著,他能不能等到今天都不一定了。


    腦子裏閃過種種念頭,但婁弘毅表麵上沒有任何流露,笑著招唿婁母和婁筱娥吃飯。


    席間,婁母又問了不少外邊的兩個兒子的情況。


    雖然十幾年沒見麵了,卻是自個身上掉下來的肉,要說不想是不可能的。


    提起兩個兒子,婁父不由歎了一聲,端起杯子一口幹了下去。


    之前他早就想到,兩個兒子不堪大用,徒守著當初婁家的人脈和資產,這些年也隻落個坐吃山空的局麵。


    心裏卻總有些一些念想,覺著他們在外邊也不容易。


    但這次出,婁弘毅徹底看清了,因為早早離開他身邊,這兩個兒子一個也沒成長起來。


    現在唯一欣慰的,就是倆人沒沾染無法容忍的惡習。


    想到這裏,婁弘毅心口有些憋悶,要是沒有這十幾年空白期,他把倆兒子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即便成不了商界天才,至少會比現在強十倍。


    簡單說了幾句,婁弘毅問道:“代茂,杜飛搬出去,你可不能斷了聯係。”


    許代茂道:“爸,我知道,前一陣,我跟筱娥去看過他媳婦,就是現在人家事多,沒個由頭,不好總去。”


    婁弘毅歎口氣。


    他心裏清楚,以許代茂的人品學識,要不是跟杜飛住一個院,倆人根本認識不到一起。


    現在能維持住這個關係就不易了,再強求也求不來。


    轉又道:“我聽筱娥說,他有個妻姐住他原先的房子裏?”


    許代茂點頭:“是朱麗,離婚後搬過來的。”說著抬頭看向婁筱娥:“我讓筱娥平時多跟她走動走動。”


    婁弘毅“嗯”了一聲,正色道:“這次我能出去,咱家有機會東山再起,但在國內一定要低調做人。我估計過不多久咱家原先的房子可能會還迴來,我要是不在,你們可切記,千萬不能要,更不能搬迴去。”


    婁母連忙點點頭,關於這些她是知道深淺的。


    婁弘毅又道:“另外,代茂,你這邊還得維持住跟杜飛的關係……”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婁父心裏沒抱太大希望。


    現在,許代茂跟杜飛在一起,除了吃吃喝喝還能幹嘛。


    杜飛又不是缺那口吃喝的人。


    想到這裏,婁父忽然靈機一動:“代茂,杜飛他們家孩子跟咱家小狗蛋兒就差一歲,你迴頭旁敲側擊問問,怹家孩子上哪個幼兒園,咱也想法送過去,天天接送孩子,隔三差五見著,不至於總見不著生分了。”


    許代茂一想,這還真是個辦法,連忙點頭應了。


    婁父又道:“還有他那個妻姐,你在單位尋麽尋麽,有沒有合適的,條件好的,介紹介紹……”


    不等說完,婁筱娥打斷道:“爸,您當我們沒介紹呢~朱麗好像鐵了心,不想再找了。”


    婁弘毅皺眉:“不找了?她才多大呀~”


    婁筱娥無奈道:“大概還沒過去離婚的勁兒吧。”


    婁父想了想,又問道:“那秦淮柔呢?他跟杜飛……”


    當初秦淮柔跟杜飛有一腿的事兒,許代茂和婁筱娥都知道。


    婁筱娥道:“這就不知道了,杜飛搬出去了,就沒迴來找過秦淮柔,但是……”


    說到這裏,婁筱娥不由想起隔壁那女人明明比她年紀大,卻還嫩得出水的臉蛋,要說沒男人滋潤,別人信不信的,反正她不信。


    許代茂接茬兒道:“說起這,我估計杜飛可能在外邊給她置了宅子。”


    婁筱娥詫異:“你咋知道的?”


    許代茂道:“這就前天的事兒,我找呂處長有點事兒,去的時候秦淮柔也在,聽她們倆閑棒杆兒跟呂處長家閨女的事兒……”


    婁筱娥皺眉道:“棒杆兒?他才多大呀~”


    許代茂笑著看了看婁父婁母:“這事兒可不嫌早,棒杆兒開學就初三了,就現在這個形勢,中專高中都甭想。畢業不想下香,就得進廠上班,到時候不正好談婚論嫁。”


    婁筱娥點點頭,又問道:“這根杜飛給她買房有啥關係?”


    許代茂笑著道:“你聽我說呀~你猜當時秦淮柔怎麽說的?她直接跟呂處長說,將來呂處長閨女嫁過來,咱院裏的兩間半大北房,全都給棒杆兒住。”


    婁筱娥眨巴眨巴眼睛,不可思議道:“都給棒杆兒了,她和小當、槐花住哪兒呀?”


    許代茂一拍大腿:“說啥來著!秦淮柔多精明的人,這種話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能輕易說的,萬一讓人抓住,以後給提出來,那可就坐蠟了。”


    婁家人反應都不慢,都明白許代茂的言外之意。


    婁筱娥嘖嘖道:“要這麽說,秦淮柔在外邊真有住處?如果是杜飛給置辦的,那杜飛對她真不錯。”


    婁父道:“筱娥,你跟秦淮柔也要打好關係。記住,別去探究她在外邊的房子,有些事心照不宣,挑明了就不好辦了。”


    婁筱娥應道:“爸,我知道了。”


    ……


    第二天上午。


    杜飛在單位見到了婁弘毅。


    一身中山裝的婁弘毅,紅光滿麵,腰背挺拔,比當初精神的不是一點半點。


    但在杜飛麵前,姿態放的很低,遠遠就加快腳步,弓著背,伸出手。


    杜飛熱情的迎上去緊緊跟他握手,讓到沙發坐下。


    婁弘毅剛坐下就提起,感謝杜飛幫忙照顧家裏。


    杜飛笑著道:“老婁,你不必客氣,你為國家辦事,保護你的家眷本是應有之義。”


    寒暄一陣之後,終於進入正題。


    婁弘毅道:“經理,我這次迴來,主要有兩個事兒。第一個是真臘國有意購買咱們的火箭筒……”


    “真臘?”杜飛挑了挑眉:“具體一些。”


    婁弘毅明白杜飛的意思,如果是正常裝備買賣,完全可以走官方渠道,沒必要來找婁弘毅這種掮客。


    婁弘毅道:“是西部的吳哥人。”


    杜飛這就明白了。


    不過開門做買賣,沒理由把客人往外推的。


    再說,就算沒買到杜飛這幾根火箭筒,吳哥人就不搞事了?


    所以該賺的錢還得賺。


    但接下來,杜飛問出了擔心的問題:“他們有錢嗎?”


    婁弘毅舔舔嘴唇,壓低聲音道:“有人給他們出錢。”


    杜飛點點頭。


    隻要有錢就行,至於出錢的是誰,那並不重要。


    又問道:“就要火箭筒?重機槍、迫擊炮、手榴彈不要?”


    婁弘毅嘿嘿道:“能有這些自然更好,不過他們資金有限,我估計能分給我我們的,總數不會超過一百萬美元。”


    杜飛並不意外,估計這一百萬,還是因為在珍包島打出了氣勢,促使對方拿出這筆錢。


    但蚊子腿也是肉。


    這一百萬美元,最終落到消防器材公司賬上的純利潤,怎麽也有二十萬了。


    接下來婁弘毅提到第二件事:“經理,上次您說,想購置一些機床。通過我們家老二,知道東洋有一批,大概有三十台,都是西德的床子。”


    杜飛不由心頭一動,忙問是哪年的?


    婁弘毅道:“61年出廠,成色都挺不錯。”


    杜飛卻皺起眉頭。


    61年到現在也就八年。


    八年前西德的機床,放到現在的種花絕對是相當先進的機床。


    但這事兒恐怕沒這麽簡單。


    現在的東洋正是經濟騰飛,烈火烹油。


    隨便投資辦個廠子都能賺錢,幾乎不可能坐擁幾十台機床,把自己幹破產的情況。


    這裏邊肯定有貓膩。


    果然,婁弘毅接著道:“經理,是這麽迴事,這個機械廠的老板得罪了山口組的高層幹部,實在是沒法子了,打算賣掉廠子,遷居到國外去。咱們用本地人名義買下廠子,再秘密把機床拆出來……”


    杜飛聽了,倒也算合理。


    心裏卻總有一種預感,這事兒沒這麽簡單。


    問道:“買下廠子需要多少錢?”


    婁弘毅道:“連地皮和廠房,一共4500萬日元。”


    杜飛皺了皺眉,錢數倒是不多。


    合人民幣大概六十萬左右。


    杜飛賬上還躺著七百多萬,這筆錢對消防器材公司不算什麽。


    但杜飛仍覺著不太穩。


    又問道:“老婁,機床這事兒,知道的人多嗎?”


    婁弘毅愣了一下。


    他本就是人精兒,立即明白杜飛擔心什麽,忙道:“您放心,我知道輕重,一直沒聲張,都是通過可靠的關係,讓別人打著辦機械加工出的名義在辦。”


    杜飛點頭,知道婁弘毅辦事素來持重。


    雖然覺著不對,杜飛也沒否了,讓婁弘毅繼續跟進。


    等送走婁弘毅,杜飛迴到辦公室,仍在思忖此事。


    越想越覺著不對頭。


    片刻後,索性拿起電話撥出去。


    “喂,羅處嗎?我小杜啊~”杜飛笑著寒暄。


    電話那頭正是當初周鵬的頂頭上司,那位有些禿頂的羅正明。


    因為消防器材公司的特殊性質,朱爸早就跟安荃局打過招唿,那邊跟對接的就是羅正明。


    “杜經理!”電話裏傳來羅正明有些沙啞的聲音。


    簡單寒暄,杜飛說明打電話的目的:“羅處,能不能讓東洋的同誌幫個忙,查一查這家山田株式會社是什麽情況?”


    羅正明皺眉,有些不大樂意,動用海外力量可不是小事。


    杜飛明白他的難處,解釋道:“羅處,我也是沒法子,涉及到到幾十萬美元外匯,不得不小心啊!”


    羅正明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年代,幾十萬美元外匯,這可不是小事兒。


    態度立即變了,沉聲道:“我知道了,給我一個星期時間。”


    得了羅正明保證,杜飛撂下電話,鬆了一口氣。


    他之所以直接找羅正明,並不是杞人憂天。


    杜飛能走到今天,憑的就是超乎尋常的智慧和遠見。


    他可失敗,但決不能被人愚弄。


    一旦被人愚弄,他所謂的‘智慧’‘遠見’就會成為笑話。


    所以,在直覺不好的時候,他才格外小心謹慎。


    真到關鍵時候,哪怕不要這幾十台西德機床,也絕不能冒被人下套騙錢的風險。


    另外,這一次還涉及到婁家老二婁元偉。


    當初婁弘毅把兩個兒子送出去,一個在香江,一個在東洋,算是狡兔三窟。


    老大婁元基能力一般,在香江一直沒混出名堂。


    老二這邊情況要好一些。


    雖然婁元偉的能力比他大哥強不到哪兒去,但在東洋發展了還不錯。


    除了因為東洋經濟起飛,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娶了一個好媳婦。


    婁元偉妻子叫鬆島葉子,是四國島香川縣的土豪鬆島家的獨女。


    婁弘毅曾在東洋留學,跟鬆島葉子的父親是同學,兩家聯姻也是解放前定下的。


    並且約定,兩人的孩子必須有一名男丁隨母姓,繼承鬆島家的家業。


    否則,鬆島葉子父親死後,這份家業必定被家族旁支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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