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看見這一幕,微微皺了皺眉:“還真是張文忠?”


    不過僅僅如此,下結論還太早。


    張文忠能當上副科長,按說能力不應該太差。


    而且剛才魯光對他的評價也不低,難道連這點耐心都沒有?


    第一天,發發牢騷就算了,貿貿然發難……有點太草率了吧~


    杜飛收迴視野,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幹脆拿起來直奔魯光的辦公室


    那一聲‘叔’可不是白叫的,這時候不找他找誰。


    杜飛來的時候,魯光也準備下班,正好被堵個正著。


    杜飛嘿嘿一笑,左右也沒有人,直接道:“叔兒,頭一天來,就有人給我整幺蛾子。”


    魯光一愣,又把辦公室的門推來:“怎麽事兒?進屋說。”


    杜飛跟進去,迴手關上門,把文件交給魯光:“叔兒,您看看這個,剛才周旭給我送來的,說急著要簽字。”


    魯光是老機關,這些彎彎繞繞心裏門清。


    拿過來翻了兩下,就知道怎麽迴事了,皺眉道:“周旭給你的?”


    杜飛點頭:“您看,這……怎麽辦?”


    魯光不答反問:“你覺著是誰?張文忠?”


    杜飛斟酌著怎麽迴答。


    實際上這事兒隻有張文忠一個嫌疑人。


    杜飛初來乍到,除了這位張副科長,按道理根本沒別的對頭。


    至於周旭,最多就是一個工具人。


    可是這個情況魯光會不知道嗎?


    既然知道,還這樣問,是什麽意思?


    杜飛的腦子飛快轉動,遲疑了一下,迴答道:“叔兒,我覺著不是。”


    魯光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哦?仔細說說?”


    杜飛道:“叔兒,上午您說了,張副科長是謀而後動的性格,沒有九成把握不會輕舉妄動。現在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魯光臉上沒什麽表示,眼中卻閃過一抹笑意,淡淡道:“這麽相信我的判斷?”


    杜飛道:“瞧您說的,我不信您還能信誰的!”


    魯光哈哈一笑,對於杜飛的態度很滿意。


    其實是不是張文忠不重要,重要的是杜飛的態度。


    擺明了,甭管有什麽疑點,我都信領導的。


    魯光拍拍杜飛肩膀,也沒再討論是誰,說道:“行了,這些東西都擱我這兒吧~”


    意思就是,既然你信我的,我就幫你把事兒扛了。


    杜飛應了一聲,這也是他要的效果。


    從魯光辦公室出來,杜飛臉上的笑容收斂下去。


    雖然這次成功甩鍋,下次怎麽辦?


    老話說,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周旭這個馬前卒的後麵究竟是誰?


    看魯光的意思,似乎真不是張文忠。


    杜飛一邊想著,一邊往樓下走。


    頭一天上班,就能感覺到,外經委這邊的水可比街道辦深多了。


    不過話說迴來,水深並不是針對他一個人。


    對於其他人也一樣。


    況且杜飛不是沒根沒派兒,遠的有朱爸,近的有魯光,這都是他的優勢。


    取來車子,看了手表,已經五點多了。


    杜飛抓緊時間,騎車子先去接朱婷。


    與此同時,在他身後的辦公樓內。


    周旭從張文忠那邊出來,又來到另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裏,一個人正靠在窗戶邊上抽煙。


    聽到有人進來,也沒迴頭,淡淡問道:“東西送過去了?”


    周旭道:“送去了,不過……他沒簽,給壓下來了。”


    那人“嗯”了一聲:“這並不意外,連這點警惕心都沒有,他也到不了這裏。”


    周旭道:“那我們下一步……”


    那人笑了一聲:“別著急,以後有的是機會,既然答應讓你當副科長就不會食言……”


    另外一邊,杜飛跟朱婷匯合。


    雖然陳中原調到外地去,但沈靜雅跟孩子還住在原先的樓房裏。


    距離杜飛和朱婷的單位不遠。


    倆人不一會兒就到了樓下。


    杜飛輕車熟路,倒是朱婷臨了有點不好意思了,頗有些跟著去見家長的感覺。


    杜飛父母都不在了,陳中原和沈靜雅算是唯一比較親近的長輩。


    等到樓上,沈靜雅因為提前接到電話,知道杜飛要帶朱婷來,事先有了準備。


    提前半個小時下班,正在廚房忙活。


    不過她的廚藝也就差強人意。


    除了炒了兩個熱菜,其他都是在副食品商店買的現成的,還有一隻不知道是誰送的道口燒雞。


    看見杜飛來了,陳建設和陳曉雪都非常高興。


    上次杜飛從香江迴來,給他們帶的玩具在京城可是稀罕玩意。


    著實讓他們在小夥伴中間大大出了一把風頭。


    對於跟著一起來的‘嫂子’,二人則有些生疏。


    倒是沈靜雅,不愧是社交大牛,雖然跟朱婷見麵次數不多卻絲毫看不出疏遠。


    等到飯桌上,杜飛找個機會,提到了魯光:“三舅媽,您是不是有個表哥?”


    沈靜雅手中的筷子一頓,很快恢複過來,放下筷子道:“魯光跟你提我了?”


    杜飛點頭。


    沈靜雅歎口氣道:“唉~這話說起來得有二十年了……”


    原來沈靜雅跟魯光是表兄妹不假,還不是那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表兄妹。


    沈靜雅和魯光的母親是實實在在的親姐妹!


    隻不過兩家的關係卻並不和睦。


    尤其在解放前,具體的沈靜雅也不知道,似乎是比較狗血的原因,兩姐妹幾乎老死不相往來。


    直至解放後,沈靜雅跟陳中原結婚,在一次意外的場合,魯光把她認出來。


    在那之後,兩家才重新開始當親戚走動起來。


    一來,老人都已經沒了。


    二來,魯光和陳中原都有些實權,保不齊就有互相用到的時候。


    但要說有多親近,肯定不如跟杜飛親。


    杜飛這就明白了,果然魯光這個親戚有水分。


    有了這層關係,算是一個聯係,卻不能保證什麽。


    關鍵時候,打鐵還得自身硬。


    至於說朱爸那邊,更別想指望。


    那是大背景,隻是一種威懾。


    老話說,殺雞不用牛刀,也是這個道理。


    就像在軋鋼廠,李明飛和林副廠長鬥來鬥去。


    兩邊家長隻會當裁判員,根本不會親自下場肉搏。


    晚上,從沈靜雅那裏出來。


    杜飛跟朱婷並排騎著車子。


    八點多,天已經徹底黑了。


    天氣預報說,明天有中雨。


    這個時候的天氣預報非常不準,這次似乎碰上了,晚上降溫明顯,還起風了,像要下雨。


    迎著涼風,兩人並排騎自行車。


    朱婷問道:“到新單位別著急,總要磨合適應一段時間。”


    今天她能感覺到杜飛的壓力。


    外經委那邊畢竟不比街道辦。


    杜飛年紀輕輕就當領導,更容易被人拿放大鏡觀察。


    杜飛點點頭,笑著道:“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再說,香江那麽大場麵都過來了,眼下這點蝦兵蟹將,翻不起浪來。”


    朱婷“嗯”了一聲。


    杜飛轉又問道:“小婷,咱倆結婚,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的?”朱婷往前看著,蹬著自行車。


    杜飛道:“等結婚你想住哪?到我家來,還是我跟單位要一套房子?”


    提到這個,朱婷臉頰微微泛紅,小聲道:“我……我聽你的。”


    “聽我的~”杜飛心裏早就有了打算:“那就跟單位要一套樓房吧~冬天省著點爐子了。我打聽了,我們單位,在二中附近,去年剛蓋了幾棟樓。”


    朱婷皺眉道:“去年的樓,現在還能有嗎?”


    杜飛嘿嘿道:“一般人想要肯定沒有。但咱倆結婚要用,迴頭找我們處長,就是變他也得給我變出一套來。”


    “德性~看把你能的!”朱婷白了他一眼,跟著自己也“噗呲”笑了出來。


    等把朱婷送迴去,杜飛並沒有進屋,直接迴了自個家。


    時候不早了,不過夜他也待不了多久。


    迴到四合院,已經快九點了。


    杜飛搬著車子,剛進院子大門,就見閆鐵成蹲在他家門前抽煙。


    發現杜飛迴來,立馬站起來,點頭哈腰道:“杜科長迴來啦~”


    杜飛聞到一股酒氣,又見閆鐵成臉上紅撲撲的,應該是沒少喝。


    笑著道:“咋了這是?喝多了讓於姐攆出來啦?”


    閆鐵成沒接茬,舔舔嘴唇試探著問道:“那個……聽說,您不在街道辦幹了?”


    杜飛微微差異,閆鐵成這貨消息還挺靈通。


    不過轉念一想,猜到應該是於麗那邊聽到了風聲。


    他調到外經委去,檔案肯定要遷過去,街道辦那邊自然瞞不住。


    況且這事兒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杜飛笑著道:“是呀!不在街道幹了。”


    閆鐵成聽了,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似乎一下子長高了好幾厘米。


    精氣神都變得不一樣了:“哎呀~不幹了,因為啥呀?”


    說著也不等杜飛說話,接著道:“那啥,有煙沒,給我來一根。”


    杜飛愣了一下,轉瞬就明白怎麽迴事了。


    恐怕閆鐵成得到的消息出了什麽偏差,讓這貨理解錯了。


    以為杜飛出事下野了。


    這一下,沒了科長的金身,他也不用怕了,直接要上煙了。


    態度也毫不客氣。


    如果杜飛真出事了,麵對這種情況肯定要火冒三丈,大罵一聲瞎了你的狗眼。


    可杜飛壓根兒不是呀!


    非但不覺得生氣,反而看閆鐵成的嘴臉頗有些喜感。


    不由得想起一個小品:既然都從鄉長變成三胖子了,咱就別再照頭再給一棒子了。


    “哎,我這兒有。”杜飛靠著車子,從兜裏掏出一盒牡丹煙。


    閆鐵成拿過去,瞅了一眼,撇撇嘴道:“還抽牡丹呐!以後還是省著點,畢竟日子還得過,是不是?”


    說著從裏邊抽出一根,把剩下的還給杜飛,自顧自點上,深深吸一口。


    他平時兜裏揣著一盒大前門,都是遇到人才拿出來,可舍不得買牡丹煙。


    不過閆鐵成還算厚道,並沒把剩下的揣自己兜裏。


    “那個,下一步有啥打算?”閆鐵成一邊抽著一邊輕描淡寫問道。


    杜飛心裏暗笑,不知道閆鐵成聽到的是什麽版本的謠言。


    按說杜飛原先是副科,有幹部籍。


    就算不在街道了,甭管調到什麽單位,都是副科。


    現在聽閆鐵成這意思,仿佛他從街道辦出來,就成了無業遊民了?


    但越是這樣,杜飛越是好奇,閆鐵成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杜飛知道,考驗人性不好。


    但考驗閆鐵成卻沒什麽,反正跟他也不太相幹。


    誰知,就在這時候,突然從四合院大門外邊傳來一聲尖叫:“閆鐵成!”


    黑燈瞎火的,這一聲把杜飛和閆鐵成都嚇了一跳。


    順著聲音一看,卻是於麗氣喘籲籲站在四合院的大門外邊。


    顯然剛從外邊跑迴來,臉色脹得通紅。


    閆鐵成奇怪道:“小麗,你喊啥?半夜三更的。”


    於麗一瞪眼,連忙走過來,衝杜飛笑著道:“杜科長,您剛迴來呀~”


    卻不等杜飛應聲,閆鐵成先叫道:“啥科長呀!杜飛不幹了,是吧?”


    於麗連忙拽了他一下,跟杜飛解釋:“那啥,杜科長,鐵成喝多了,您別聽他瞎說啊!”說完硬是拉著閆鐵成踉踉蹌蹌迴家去了。


    剛一進屋,三大媽看見,還以為倆人打架了,忙道:“哎!你倆這是幹啥呀?”


    閆鐵成趁機掙脫,沒好氣道:“我在外邊跟杜飛嘮嘮,你看你弄的,這叫啥事呀!原先人家當科長,咱人前人後的,現在人不幹了,那也是前後院的鄰居……”


    三大媽一聽,吃驚道:“啥?杜飛不幹了?”


    話音沒落,三大爺也從裏屋走出來,忙問道:“鐵成,你快說,到底咋迴事?”


    閆鐵成看了看於麗:“這不今兒晚上,我跟小麗請居委會新來的楊主任兩口子吃飯。飯桌上楊主任親口說的,剛才杜飛也承認了。”說著看向於麗。


    三大爺兩口子也跟著看向於麗:“小麗,杜飛真不幹了?他是出啥事兒了?”


    於麗沒好氣道:“出啥事兒呀!人家就是調走了,不在街道辦了。”


    閆鐵成一愣:“調走了?調哪去了?不是……楊主任不說……他不幹了,可能婚事也得黃……”


    不等他說下去,就被於麗打斷道:“你聽他說!他喝二兩貓尿,就敢說玉皇大帝是他爹!”


    閆鐵成頓時愣了,眨巴眨巴眼睛,本來酒意上頭,有些迷迷糊糊,一瞬間就醒酒了:“不是!楊主任……杜飛……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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