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憨態(下)


    薑氏連夜看帳本。


    徐嗣諄半夜起來見她還在燈下忙活,勸她:“早點歇了吧!現在離三月三還有大半個月,時間還早。”說著,拿了搭在一旁的皮襖給她披上,“一口吃不成胖子。有些事,要慢慢來。”


    薑氏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攏了攏衣襟:“相公別管我了,先去睡吧!我把這點看也去歇了!”根本沒有要歇下的意思。


    徐嗣諄就要合她的帳本:“一起去歇了!”


    薑氏忙搶了帳本:“相公,你就別管我了!”語氣帶著些許的不悅。


    徐嗣諄一愣。


    薑氏驚覺自己說話太生硬,忙笑著解釋:“婆婆既然把這件事jiāo給了我,我怎麽也要把這件辦妥才是。現在離三月三雖然還有大半個月,可查往年三月三的費用,宴請的帳目,請了哪些人,是怎麽cào辦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一樣不要花功夫人。”她說著,不由苦笑,“相公覺得時間還早,我怎麽覺得不夠用啊!”


    徐嗣諄剛接手家裏的庶務時也有這種感覺。


    他立刻釋懷。


    “要不,把宋媽媽叫來問問?”


    當初,他就是叫得白總管。


    “宋媽媽是母親身邊的人,我們怎麽能隨便使喚。”薑氏搖頭,“相公也別擔心,我在家裏的時候也跟娘學過管帳,何況母親把帳冊jiāo給了我,我身邊還有一個袁寶柱家的……這不過是剛接手,有些不熟悉,等熟悉了就好了。”徐嗣諄知道妻子聰明伶俐,既然這樣說,肯定有幾分把握,想到明天一大早還要和盧長貴碰麵,他打了一個吹欠,先去睡了。


    薑氏把家裏宴請的方式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叫了寶珠給她磨墨,寫了一個三月三的章程。等擱筆的時候,天sè已經發白。


    她rou了rou有些發酸的脖子,把寫的東西重新看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叫了袁寶柱家裏的進來:“你再幫我看看。要是也覺得行,我拿給婆婆去。”


    按照舊例擬出了宴請的名單,每席的費用,宴請的菜肴,需要服侍的丫鬟、媳婦子、婆子的數量……甚至是戲子的賞錢,都一一考慮到了,比起從前在家裏跟著薑太太學管家的時候,用心了數倍。


    “四少nǎinǎi真是長大了!”袁寶柱家的感歎,“奴婢實在是挑不出什麽máo病來!”她指了其中寫著的“花舫十二艘”笑道,“四少nǎinǎi是想把聽戲和宴請的地方挪到碧漪湖上去吧?隻是太夫人、黃夫人年紀都大了,受不了這船的顛簸?您看,要不要換個地方?”


    薑氏的確有這意思。


    她xiǎo時候曾隨父親去江南,坐在花舫裏垂釣,船娘們拿了垂釣起來的魚做菜,喝上兩盅xiǎo酒,看湖上的風光,如神仙般的光景,在她記憶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不,把船固定在一個地方?”薑氏想到火燒赤壁裏的周瑜,“這樣一來,既可以把宴席移到湖上,又不至於顛簸!”


    “原來四少nǎinǎi早有對策。”袁寶柱家的暗暗地捧著薑氏,“是奴婢多心了。”


    “我也是剛剛想到!”薑氏和她為宴請的事又說了幾句,叫xiǎo丫鬟進來服侍梳洗,就要往十一娘去處。


    袁寶柱家的攔她:“四少nǎinǎi好歹合合眼,這樣熬著可不行!”


    “我去去就來。”薑氏暗暗有些擔心,“要是婆婆覺得不好,這宴請恐怕要重新安排……”說到這裏,她苦笑起來,“還有忙的時候。”


    這時她才深深地體會到婆婆和媳婦之間的差距。


    你想當家,也要看婆婆給不給家你當。


    薑氏想到這裏,歎了口氣,帶著寶珠去了正院。


    西次間擺著七、八個箱籠,十一娘和英娘姑侄倆個笑盈盈並肩而立,正那裏挑選衣裳料子。


    薑氏上前行了禮,十一娘招唿她到臨窗的炕上坐看見薑氏,十一娘招了她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笑著吩咐英娘:“我記得還有兩匹白sè焦布,你一並找了出來。我們到時候做半臂穿。”


    薑氏聽了笑著應道:“母親是在準備做夏裝的料子嗎?”


    “是啊!”十一娘接過xiǎo丫鬟端過來的茶,笑道,“馬上要入夏了,又閑著無事,和你大表妹做幾件新式衣裳穿。”又道,“庭哥兒的夏裳準備好了沒有?我這裏還有兩匹廣東那邊進貢的細葛,你拿去給孩子做兩件xiǎo衣裳吧!”


    “多謝母親了!”廣東進貢的細葛輕薄透氣,做夏衣最好不好。隻因都是貢品,市麵上很少見到。十分珍貴。薑氏給十一娘道謝,那邊英娘已笑著拿了兩匹薑黃sè的細葛過來。


    薑氏讓寶珠收下,見英娘穿了件豆綠sè的夾衫,粉紅繡梅花的八幅湘裙,隻在耳朵上墜了xiǎoxiǎo的珍珠耳塞,清秀可愛,笑道:“妹妹從江南來,今年蘇州還流行八幅湘裙嗎?”


    英娘笑道:“這些我倒不十分懂。這是我箱籠的衣飾,姑母見我穿了白sè的挑線裙子,讓我找條粉sè的裙子出來……”她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笑道,“我就找了件出來。”


    兩人笑著說了幾句話,薑氏把連夜寫出來的章程拿了出來。


    十一娘細細地看了一會,掩卷而笑:“不錯,不錯。把宴席開到碧漪湖上,的確是個好主意。你能想到把家裏的花舫全部用鐵鏈了連起來作設宴之用,十分難得。”她把子東西留了下來,喊了琥珀,“你去跟些管事的媽媽說,明一早都到花廳,我有事吩咐。”


    琥珀笑著應聲退下。


    薑氏臉色微紅,神色顯得有些激動。


    她的提議十一娘全部采納了。這種肯定對她太重要了。至少說明,婆婆那天雖然敲打了她,卻並沒有因此而厭惡她。


    “過兩天府裏該給仆婦們做夏裳了。”十一娘笑著對薑氏道,“你到時候和針線房的管事媽媽多合計合計,看用什麽料子好?要多少銀子?”


    薑氏愣住,但很快就恢複過來,笑著起身應了聲:“是!”


    十一娘微微點頭,端了茶:“下去歇了吧!明天早上記得早點到花廳來!”


    薑氏曲膝退了下去。


    出mén的時間忍不住佇足。


    屋子時傳來英娘歡快的笑聲:“……豆莢我見過啊,可我沒有見過用赤金包著翡翠的豆莢啊!”


    薑氏知道,這是婆婆和這位大表妹在討論首飾。


    她快步離開了正院。


    十一娘笑道:“我也覺得它太重。不過是你姑父送的東西,就一直放在這裏。明天打首飾的師傅進府,我準備把它改成簪子。”然後挑了一朵芙蓉石做的珠花送給英娘,“你年紀輕,戴這些柔和的飾品好看。”


    “好漂亮!”英娘高高興興道了謝,拿在手裏把玩了半天。


    十一娘微微地笑,問她:“你想好做什麽衣裳了沒有?”


    英娘望著眼前五顏六sè的夏裳料子,為難地道:“我,我還沒有想好!平時都是娘親幫著做,她做什麽我就穿什麽!”


    十一娘笑起來:“你就沒有特別喜歡的!”


    “有啊!”英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隻是針線上的師傅每次按我說的做了,我穿出來大家都說不好看。”


    十一娘忍俊不禁。


    兩人一邊挑著衣裳料子,一邊說著做什麽衣裳。


    徐嗣誡下了學過來問安。


    “一下就到了中午!”十一娘笑著將一匹紫sè的姑絨拿出來放到炕上,讓xiǎo丫鬟請徐嗣誡進來,對英娘道,“你把這個裁了收起來。到了夏天的時候賞了那些丫鬟、媳婦子做絨花戴。”


    英娘笑著讓貼身的丫鬟畹香放到了一旁。


    徐嗣誡走了進來。


    “母親在找料子做夏天的衣裳嗎?”他笑著給十一娘行了禮,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旁放著的姑絨,“現在就開始做絨花了嗎?”


    還知道這個?


    連我都不知道?


    英娘在心裏嘀咕著,不由多看了徐嗣誡兩眼。


    “這料子壓在箱底,要不是這次找白sè的焦布,早就忘了。”十一娘看在眼裏,笑眯眯地道,“既找出來了,就讓你大表妹收著。免得到時候又忘了。”然後笑道,“你過兩天不是要休沐嗎?英娘也喜歡花木,你到時候和英娘一起,幫我移幾株梔子花種在後院。”


    徐嗣誡忙笑著應是。


    英娘也露出幾份歡喜來。


    ******


    薑氏迴到屋裏,忙將宴請的名單重新謄了兩份——正式下貼子之前,宴請的名單不僅要給太夫人看,還要給十一娘看,以免落了人。又叫了袁寶柱家的,把各種費用都算了一遍,甚至吩咐袁寶柱家的把這些日子的菜價都打聽清楚了寫個單子給她。


    “這麽麻煩?”從外院迴來的徐嗣諄不由嘀咕,“我瞧著母親那會,隻管把銀子jiāo給管事的媽媽……”


    薑氏失笑,道:“我這可不是要和管事的媽媽們管錢。我是怕管事的媽媽們說起這些事來我一問三不知。別人看著我是個隻會說不會練的。”


    這話說的道理。


    當初他在外院的時候,有些掌櫃就覺得他不懂,他問起來也隻是囫圇吞棗般地解釋一番了事。


    薑氏一直忙到中午,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歇了會,下午拿到菜價單子看了一下午。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她就起來了。想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和管事的媽媽們見麵,好好地梳洗打扮了半晌,這才由丫鬟媳婦子簇擁著去了十一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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