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祈佑將今夜所發生的一切處理好,隨後便拖著疲累的身子與沉重的心情與祈佑迴到了昭鳳宮,翠微宛然風,絳幕掩香風。我環著自己微涼的雙臂跟在祈佑身後踏入高高的寢宮朱檻。寢宮之內寒氣甚重,但是看著他的背影我更覺得冷,仿佛那一刹那,我與他形同陌路,我不禁想問,這是我認識了八年的祈佑嗎?


    “你現在一定在怪我借你的口套出了韓冥所有的話,再次利用了你。”他背對著我站在寢宮中央,仰頭而望頂上那琉璃珠。


    離他有三步之遙的我無聲地笑了笑,怪?如今的我還有資格怪嗎?他從來都不相信任何人,即使是我,仍舊是有所保留。“告訴我,你怎麽知道我會與韓冥在錦承殿見麵?”


    “你應該早就知道,心婉是我的人。”他一語道破,隨後又道,“不要怪我事先沒通知你,我知道你與韓冥的交情,若這事告知於你,你定然會心慈手軟。”


    多麽冠冕堂皇的一句話啊,將利用我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我朝前邁了好幾步,與他麵對麵而立,“你說的這一切,倒像是在為我好?”我嗤鼻一笑,對上他那深邃的眸子,“利用我對付我的朋友,這是為我好?”


    “他有當你是朋友嗎?你的孩子可是他……”他的話還沒落音,我便激動地打斷,“是你,納蘭祈佑!害我孩子的那個人是你!”咄咄逼人的語氣令他有些失神,片刻不語。而我便繼續道:“韓冥從來沒有想過要害我的孩子,他隻是想利用這件事讓你懷疑我,讓你能將我送出宮。可他沒你聰明,更沒你絕情,當你發現長生殿發生的事有蹊蹺,當下便知道了事情的輕重,你故意推開了我,對不對?”


    我一口氣說出了自己憋在心中多日而不能宣泄的憤怒,而他則是靜靜地盯著我,複雜的情緒充斥著全身。祈佑又一次地沉默,屋內靜謐得讓我覺得格外詭異,片刻後他帶著自責愧疚道,“我承認,我是故意推開你,隻是沒想到孩子會掉。”


    酸澀的熱氣頃刻間蒙上了我的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上前一步,我立刻後退一步。


    “馥雅,對不起。”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


    “你難道不知道,我虧欠了連城多少情?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孩子對我有多重要?你難道不知道,我多想將對連城的虧欠投放在這個孩子身上?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唯一支撐我活下來的理由?”淚水終於忍不住溢了出來,滴滴落在自己的手心,冷如寒冰。


    他伸出略微有些顫抖的手為我抹去臉上的淚痕,這次我沒有躲。平複了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我勉強地扯出一笑,“祈佑,每當我想起你對我的所作所為,我想恨你。但是你是我愛了八年的男人!如今我舍不得的,隻有我們之間的那一份情而已。”


    “你也是我愛了八年的女人。”他非常認真地說出這樣一句話,隨後將我狠狠擁入了懷中,“我會補償你的。”


    又是這樣一句話,記得什麽時候,他也對我說,會補償我,到如今,就是殺了我的孩子作為對我的補償嗎?我的手輕環上他的腰際,聽著他的心跳聲,“你要真想補償我,就給我一個孩子吧,我真的很想要個孩子。男孩對嗎?這樣我才能做你的皇後,做你唯一的妻子。”


    “你原諒我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手又收攏了幾分,身子有些顫抖,“馥雅,你會是我的皇後。隻要韓家的事穩定下來,我就會讓你做我唯一的妻子,我的皇後。”


    “你知道嗎?我和展大人很早就認識了。”我試探性地將我一直不敢公之而出的事說出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祈佑他一直都知道我與展慕天多次秘密見麵,否則,以展慕天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查出韓冥與連思的真實身份。隻有一個原因,祈佑的人在暗中幫助他。當展慕天告訴我這些事的時候,他猜測我肯定會去找韓冥,所以暗組之人才會事先埋伏在那兒。


    他的身子一僵,隨後緩緩鬆弛,“我知道。”


    果然是知道的,所以我現在對他坦承,正好可以去了他對我的疑心。我佯裝驚訝地說:“你知道?”


    “嗯。”


    “我與慕天算是舊相識了吧,記得那年我被靈水依毀容之後……”


    就像是閑話家常那般,我娓娓地對祈佑敘述起當年如何被人毀容,如何易容,再如何與展慕天有過一麵之緣。還說起在昱國,連城對我那種種的好。是的,我說這些,一為坦白,因為我與展慕天的事沒能瞞得過祈佑的耳目;二為讓他愧疚,更為讓他覺得,比起連城,他待我有多麽地可惡,多麽狠。隻有讓他覺得對我有太多太多虧欠,我才能真正地生存在這個後宮,也隻有這樣,我才能為所欲為。


    昨夜韓冥死,韓太後、蘇貴人被囚,舉朝震驚。翌日展慕天被提升為兵部尚書,韓冥所屬的一半兵權歸他所有,另一半兵權祈佑自己收迴掌控。速度之快讓朝野都無法接受,直到他們真正反應過來之時,大事已經成定局,無可挽迴。韓家的殘餘勢力刹那間群龍無首,成為一盤散沙,相信祈佑會乘此機會逐個擊破吧。這就是祈佑的做事手法,雷厲風行,一刀見血。直到所有事情都解決之後,眾人才恍然大悟,這便是祈佑的手段。


    而昭鳳宮也接到了兩道聖旨,一是冊封我為正一品雅夫人的聖旨,而另一道則是放心婉離宮歸家的聖旨。


    放心婉迴家這道聖旨倒是令我有些驚訝,如今她才二十有四,提早六年離開皇宮是不可能的。除非,這是祈佑承諾給她的,隻要她監視著我,將我的一舉一動都稟報給他知道,心婉就能提早離開這個皇宮。祈佑也說起昨日是她通風報信的,也就是說,心婉利用我得到了這個擺脫皇宮的機會。


    我冷笑一聲,想離開皇宮?她在做夢。


    妄想利用我得到離宮的機會,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


    當下我便吩咐了花夕為我辦一件事,乘此刻的心婉才離開昭鳳宮不久,去一處幽靜無人的地方劫殺她。不論她親自動手也好,還是命令隱藏在四處唯慕天命是從的人動手也好,我隻要心婉走不出這皇宮。


    我的手緊緊攀附著窗檻,瞭望淡香幾縷,玉宵雲海露,香林森森。大概等了一個時辰,花夕踏著平緩的步伐迴來了,附在我耳邊輕聲道:“主子,已經處理好了。”


    我將手由窗檻上移開,轉身步至桌前,端起花夕為我準備好的龍井茶輕吮一口才問:“屍體呢?”


    “拋屍枯井。”花夕冷淡地拋出這四個字,我便放心了。


    “主子……”她有些遲疑地喚了聲,隨後將手攤開擺在我麵前,“這是她臨死前,掙紮著遞交於我的帕子。”


    我疑惑地凝望著花夕手中那素淨的綠帕,一手托茶,另一手取過帕子,那上麵繡著幾行密密麻麻的字。


    遼闊蒼穹,千林白如霜。


    臥看碧天,雲煙掩藹間。


    細葉舒眉,輕花吐絮,綠蔭垂暖,隻恐遠歸來。


    臨水夭桃,倚牆且酬春。


    千裏暮雲,瑤草碧何處。


    隱隱青塚,畫戟朱翠,香凝今宵,遙知隔晚晴。


    這詩……好熟悉。


    我的記憶開始一點一滴地轉動迴想,對了,這是心婉為我作的詩呀。她為何要將這首詩繡在帕子上?她是祈佑派來監視我的人不是嗎?她對我的好,皆是為了能夠早點離開這血腥的皇宮啊。可她為何要將這些字繡在帕子上?


    “她臨死前說過什麽沒有?”我倏地迴神,急急地問道。


    花夕沉思片刻,才道:“隱隱約約聽見她說著……‘皇妃’二字。”


    聽到這兒,我的手一鬆,始終端在我手中的那杯茶狠狠摔在了地上,另一手的帕子也隨風飄走,在空中打了幾個旋才掉落在地,與那碎了的杯與蔓延的茶水掉落在一起。


    皇妃?


    難道她早就知道,此刻的辰主子,便是那日的蒂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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