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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首讚詞,專道這獨龍崗外八百裏水泊:


    八百坐落橫三河,交際州府號古澤;波靜風閑英雄住,臥聽好漢賦漁歌。


    又道:


    風炎炎勾連古河,八百裏,都是水泊,問誰家出身?波粼粼孵育人家,七百年,不曾失落,歎隋唐蹉跎!道是閑來騷人,無聊墨客,隻說一時雲起風動,正堪臨摹;分說落魄好漢,失意草莽,方知片刻拍岸驚濤,最好雕琢。


    自獨龍崗往南,一路直走百餘裏,至次日黃昏,隻看前頭好大一片沼澤,荒莽橫著,裏頭也有野鴨,自有水草,平鋪冰淩雪層,待那霞光落照,天際也是一色。


    趙楚分辨道路,左廂一條小徑,人馬踏出,如今俱已荒了,偶有行人踏過,早看不出光景。右手下,卻是一條土道,寬闊並不甚,然則車痕蹄印,十分鮮明。


    於是心下不解,暗道:“瞧這梁山泊往西,也有官道,過往行人,何必生生明知山泊裏有強人,也要往彼處小路行走?”


    車內林娘子,眼見四野荒涼$淫蕩小說http://.shubao2/ss12/1.html</a>,寒鴉撲朔,怪梟啼嚎,分外驚心,仰麵看,前頭隱約水泊裏一處高山,連綿不知幾多,隻在水中,並不交連土地,心知便是梁山泊,忍不住珠淚紛紛,道:“可憐教頭,也是個愛好熱鬧的,如今在這方圓不見村鎮人煙水泊裏,怎生按捺得住性子?不知又吃多少苦頭?”


    錦兒兩個,不能解勸,掀開車簾來瞧,也覺十分驚心,問趙楚怎生又不走路,趙楚道:“自這小徑裏去,便直上梁山泊,往後山裏,想必有人把守,蕩漾一頁小舟,今晚便可見了林教頭。隻是這梁山泊的頭領,並不十分寬心,倘若自此而去,隻怕要生許多齷齪。”


    林娘子聞言,急忙道:“也不必急在一時,看也有官道,不如由此去了,天明再請見,最好。”


    趙楚依言,驅車而動,行不有三五盞茶功夫,便自水泊岸邊,遠遠見夜幕裏,那水中央一片開闊起伏,連綿如**,那小徑所過的山峰,自水邊斷了,隱約能見那山邊也有小舟,想是通連水寨與陸地的勾當。


    再行不片刻,夜色依然深重,霜華濃厚,十分寒冷,將裹了氈氅鬥笠,卻見前頭一處哨崗,越有三五百人煙模樣,乃是個漁村,那崗哨,也設了邏卒,遠遠依著三五個軍漢,低聲閑聊,見有人夜走,執槍刀攔住,喝道:“哪裏的賊,敢走夜路?”


    趙楚下了車轅,叉手唱喏,道:“軍爺少怪,乃是往濟州府投親的客人,因貪路,錯過行頭,因此夜走。”


    那軍漢們,看他十分豪強,不敢大意,將刀槍迫住,要來搜查,待點了火把,往車內一看,見有林娘子三個,頓時發作,吆喝道:“原是一夥強賊,正好官府捉拿,這般大膽,快快捉了,好將三個娘子,還他家裏去。”


    趙楚忙將他阻攔,自袖內摸出個腰牌來,笑道:“俺自軍裏,教相公們取迴,隻為一路護著寶眷歸寧,這裏也是憑引,本不願多事,看你也是仔細的,倒不敢大意。”


    那腰牌,便是自皇城司察子邏卒處,拿來最上等的一個,竟是個六品的提舉公幹,那軍漢們,不知究竟,隻看這牌子精細,不由心慌,忙忙將那隊正取來,細細分辨,本要急忙送往縣城裏請教,趙楚又攔住,道:“相公吩咐,不教討饒沿途的,倘若教他等知曉,一路送來好些好處,教俺這打下手的,收是不收?倘若果真教此事發作,想你那知縣,不過七品的,便是你縣裏都監團練,教他問你幾個齷齪,反為不美!”


    那隊正尋思半晌,隻得從他。


    待走時,趙楚又問:“此處,都說有個梁山泊裏一群強人,你怎地敢來設崗?”


    那隊正賠著笑,解說道:“便是有那賊們,因此官道裏走動的,比往日多三五倍,正是好收成年景,除卻上頭的孝敬,小人們也能落三分利市,也算個肥差,縱然或也送命,在所不辭。”


    趙楚心歎竟如此,意興闌珊,教他等小心盤查了,又勉慰再三,自冊子裏落個張某的畫押,揚長而去。


    錦兒便笑他:“大郎裝神弄鬼,糊弄那當差的,倒是有八分的像。”


    林娘子卻歎道:“這般貪贓克扣,京師裏見不得,竟糜爛至此?”


    再行片刻,又一處崗哨,並無人家,卻與上一處所在,不過三五裏路。


    如此,一路走三五處崗哨,前頭陡然沒了影蹤,眼見那水泊綿延至旁側,蘆花迪迪,平坦處一卷山崗,山崗下一畦人家,風林裏不知多少,隻那低矮院牆,三五分人氣,方略略辨知。


    往路邊來看,倒有個石碑,上頭字跡模糊,有三個字,道是石碣村。


    趙楚悠然神往,停住車馬,往風林裏走三五十步去看,果然是個好去處。


    非是桃花紅,也非楊柳青,岸堤上,夜風索索,不知半分春來。隻在那小路裏,千百年落紅,獨留暗香,悄然鋪灑。都說清極便冷,冷極便冽,那水心裏,不見漁舟風帆,薄薄冰棱,隨波浮沉。岸堤之外,冷月殘照,如離人淚,如揮弦秋,淺淺庭院,不見大戶人家,隻那漁網破損,槳櫓斜倚,偶爾雞鳴犬吠,倘若文人見了,不怕有“塞上離人”抑或“月夜人家”又或“殘香驚鴻”,趙楚卻無這等心思。


    迴頭去,駕起車馬,往那村裏一投,專走小道,踏開雪層,繞著水岸走不有半晌,月當正空,錦兒不住掀簾遠望,忽然叫道:“啊也,前頭那一處,怎地竟有個酒家?看他也不下了酒旗,隻怕早無人耶!”


    趙楚四顧,果然前頭有個飄展酒旗,乃是一處村店,窗內燭火飄搖,不見人影。再看時,這裏早遠遠離開官道,隻踏出的小徑,淹沒在枯草叢裏。


    那村店,前頭有半截渡橋,探入水泊之中,店前也不立院牆,車輪破損,漁叉斷折,都在門口。倒是那店門前頭,掛了一張雀畫弓,下頭有獸皮掩襯。


    趙楚心道:“怕便是旱地忽律朱貴的,本不知所在,原是水泊東南。”


    於是停住了車馬,往那店門上去問,裏頭有人答應,道:“哪裏的客人?”


    趙楚笑道:“敢是貪路的客人,因此錯過了行頭,有女眷,便問個落腳,倘若有空閑,歇息半夜最好。”


    裏頭答應,教他略略等候,不片刻,咿呀門響,裏頭探出半截身子來,是個年輕漢子,滿麵親切,出門來細細看片刻,將四人迎將進門。


    趙楚往等下去看,那窗下,立著一條漢子,麵容清峻,稍顯狹長,留了三縷子須,頂著方巾小帽,短衣麻鞋,行如農家村店的主人。


    那人吩咐跑堂的急忙洗手煮湯,一邊來打問,道:“客人何來?”


    趙楚再看,這店裏,果然隻三五個人,這人為大,心想當是旱地忽律朱貴,佯作不知,攔住林娘子話頭,道:“自大名府來,要在鄆州落腳。”


    那人笑道:“客人是不知了,宣和元年,這鄆州,便改作個東平府,東西一百八十七,南北二百六十四,分畫了該管,如今鄆城縣便在足下,倘若要落腳,敢問細當?”


    趙楚隻是不說,那人無法,隻好再三問他:“客人可要甚麽下飯的?”


    趙楚將他看半晌,將這店裏的幾個,心裏發毛,急忙要綽了家夥事來應變,但聽趙楚敲了桌子,道:“熱的湯,好的飯菜,隻管送來。俺麽,但凡有肉,且五斤。”


    那人一一應下,又問:“可要酒麽?村醪白酒,縣城裏各處好酒,隻管有錢,便都有。”


    趙楚拿眼看了他,佯作挑釁模樣,問他:“身無分文,這酒飯,可能答應?”


    這席話,那人尚未發作,將後頭幾個跑堂的,綽起棍棒刀槍,一齊圍住,罵道:“哪裏來的賊漢,大半夜叨擾,竟是個吃白食的!”


    趙楚歪了眼,冷笑道:“便是來做大的,好酒好肉,隻管答應,你待怎地?莫不是將俺,亂刀切了剁成個饅頭餡?”


    那人急忙將那小的喝退,一邊笑道:“哪裏話?眼見年關,又是千百裏的路,既來了此,便是客人,些許酒肉,小店也能供奉。”


    趙楚這廂,方大笑而起,道:“肉要好牛羊肉,酒麽,隻要清白的,添甚麽作料,俺卻瞧的出來。都說梁山泊下有個朱貴酒店,過往客人,無論肥瘦,一把蒙汗藥麻翻了,很是了得,莫非便是他?”


    那人不動聲色,拱手訕訕而道:“眼見官道邊上,哪裏敢行那齷齪?客人竟也知這裏有一群強人?正是那朱貴,便在水泊東南,客人往來,須謹慎是好,卻冤枉小人了。”


    趙楚方歇了,將樸刀依住桌椅,大馬金刀坐著,高聲道:“原來如此。便好,快將好酒好肉來,吃個八分飽,明日正好上梁山去廝殺!”


    那人吃了一驚,示意幾個小的不可莽動,一邊道:“牛肉沒有,卻隻有羊肉,客人要多少?酒要甚麽?要多少?”


    林娘子幾個不愛葷膻,隻好叫了湯餅,趙楚道:“羊肉也不嫌,獨要羊臉子的,精細切五斤,再要羊腿上不有膻氣的,祛掉骨頭,隻要肉,再切五斤。”


    那人依舊仍不動怒,隻是勸道:“不是小店作難,那臉子,一腔羊也不過三五兩多,五斤,卻是湊不得。那羊腿麽,客人隻管說笑,哪裏有不膻的?骨頭卻是好辦,小人親手捉刀,管教客人自在。”


    說罷,令跑堂的前後答應,自往後堂裏,先燙了一壺上等的酒,捧來篩了兩碗,再三道:“肉卻不難,這羊臉子,十分不得,小店裏羊肉,都是村上沽來,待賣光了方還錢。”


    趙楚目視他良久,驀然扯住大笑,道:“都說旱地忽律精細,果然不假。”不待他分說,引見了林娘子道,“便是林教頭寶眷,一路送來團聚。”


    那人並不十分驚詫,笑容滿麵,親接著林娘子往後頭歇息,方來前頭,將那好酒,又燙了三五斤,自來拜見,道:“小人正是朱貴,前日便聽過往幾個說是哥哥要來,如何捉弄小弟戲耍。”


    趙楚笑道:“俺總聽過,說是旱地忽律做事為人,精明最是妥當,因此與兄弟戲耍,萬千莫怪。”手指那酒,笑問他,“既也知曉,料定便是不能麻翻的好酒罷?”


    朱貴笑道:“哪裏敢?都是好酒,昨日方與林教頭別過,他往後山裏迎接,哥哥不曾遇著?”


    趙楚訝道:“不曾遇著,怎地竟已知曉?”


    朱貴道:“哥哥不知,林教頭這一遭,江湖裏好漢俱都知曉,往日落魄,如今來投梁山的,怕不有兩三百?自有人傳言哥哥親來送教頭家眷南下,本當許多不信,這兩日,北來客商都說陽穀縣景陽岡上出了個逐虎的趙大郎,聽他分說端詳,林教頭又說林娘子容貌,因此一見,便覺是了。”


    又歎道:“本是火燒草料場,雪夜上梁山,那陸謙虞侯,說是並著張教頭林娘子俱已沒了,林教頭整日切齒,那客商們說來,小弟便告了他知,十分不信,待三五人說,三五十人說,三五百人又說,方自信了,又說哥哥親手安排,便十分相信,自昨日起,隻在後山裏盼望。”


    趙楚訝道:“怎地張教頭也失了?俺當時犯了官司,牢獄裏吃罪,也吩咐人等照料上下,本見不隨張教頭,當是不肯背井離鄉,如何個失了?”


    朱貴歎息道:“也是哥哥不知,張教頭果然不肯離舍,隻說那高俅,不會當意他自家,卻不料,林娘子走後,哥哥也離了京師,他一處精舍,那高衙內左右尋不到人,便自外頭封鎖,一把火燒得好幹淨。”


    趙楚聞聲,漠然無聲,朱貴道:“這世間,最歹毒的莫過這些官兒,趕盡殺絕的勾當,不知做幾多?看他那衙內們,各處不是賊?”


    於是打問道:“不知哥哥,往後怎生個計較?”


    趙楚知他意味,吞一碗酒,道:“說這梁山泊,也是個好去處,本也尋思將那兩個差撥,便是一路押送林教頭的董超薛霸,將這兩個,一刀殺了,索性卷上梁山來。隻早知山寨裏王倫頭領,並不是個人物,便是來,當受不起他那鳥氣,路裏也有一番變故,因此當往青州,作個有始有終最好。”


    朱貴搖頭歎息,又說一會子話,安排趙楚歇下,道:“待天明,小弟教幾個弟兄,往後山處搬了林教頭來,正好往山寨裏聚幾日,也不忙,待年關過了,哥哥再去不遲。”


    趙楚酒肉管飽,綽起樸刀,笑道:“俺這一番境遇,教頭見了,定要心生挽留,倒教王倫那廝好生不快。大丈夫做事,既已罷休,便當利落離去,何必隻等人專麵道謝?隻請兄弟換一匹馬,正好趕路,往青州裏去也。”


    朱貴忙道:“既如此,不敢多留,卻也不爭這一時,隻待天明,將好端端林娘子交了林教頭,不好?”


    趙楚笑道:“哪裏用這心思?朱貴兄弟,俺也十分相信。”


    朱貴苦留不住,隻得換了馬,看林娘子耐不住勞頓早早歇了,便教金蓮上了車子,揚鞭催馬,上了官道繞開崗哨,往北裏去了。


    朱貴目送良久,喟然歎息,至於天明,林教頭內外相逢,如此不必再提。


    隻說趙楚,駕了車馬,漸漸天邊起了魚肚白,風掀車簾,金蓮尚自抱了裏頭的棉被,香甜沉睡,那勾魂的眼眸,輕輕闔著,唿吸吐納如蘭,十分恬美。


    趙楚失笑,暗道:“都看她怎生個人物,竟大有不同處。”


    畢竟年關將近,便在一兩日,趙楚何處棲身?且看下迴分說。


    ps:這兩天渾渾噩噩的,似乎沒了力氣,狀態很差,今晚通宵恢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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