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夫人掀開被子起身,準備去小樓。


    春桃端著晚膳進屋,見潘夫人正在穿衣,忙走過去伺候,一麵對她說道:“夫人,老爺迴府了!”


    潘夫人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春桃,問道:“他迴來多久了?”


    “迴來一會兒了,剛剛聽奴婢說您在休息,便沒進房打攪。”春桃一邊係著扣結,一邊說道:“奴婢看著老爺的臉色,不大好呢!”


    潘夫人冷然一笑,沒有接話。


    “夫人,可要用膳了?”春桃問道。


    “用,我現在可不能倒了!”潘夫人麵無表情的應了一句,隨後在春桃的攙扶下,走到桌邊,拿起筷子,開始大口大口的扒飯。


    珍寶齋。


    龍廷軒與金子一塊兒用過午膳,剛放下筷子,阿桑便從雅室外低頭走進來,啞聲道:“少主,淮南府來的加急信函。”


    龍廷軒眸光閃閃沉沉,瞟了白色信封上粘著的彩色羽毛一眼,接過來,取出信箋,抖開,細看了起來。


    見他俊眉緊蹙的模樣,金子問道:“是關於疫情的事情麽?”


    “嗯,今晨又有兩名獄卒感染發病”龍廷軒將信紙揉進掌心裏,深邃的眸光平靜無波。


    “那”


    “本王傍晚便帶著老神醫出發趕迴去淮南府!”龍廷軒盯著金子,露出細白的牙齒,“現在本王還有空,三娘不如盡盡地主之誼,請本王看一場皮影戲!”


    說起皮影戲,金子便想起前天生辰與辰逸雪一道去看戲的情景,心頭就像含了一顆蜜棗似的,絲絲甘甜。昨天從潘府出來後,便不曾再見到他。這會兒竟有些想念了。


    既然鼎鼎大名的逍遙王都如此開口要求了,金子還能拒絕麽?


    她整了整衣袍,從席上起身,含笑對龍廷軒說道:“聚榮樓的皮影戲倒是挺有意思的。王爺既然敢興趣,兒自當奉陪。兒既是盡地主之誼,那這頓午膳,就讓兒宴請王爺吧!”金子說完,朝龍廷軒欠身施了一禮,便出了雅室,往大堂的櫃台走去。


    龍廷軒有些好笑的看著金子離去的背影,想起之前在庵埠縣檢驗裸屍案的時候,她那斤斤計較跟自己談誰請客和談加砝碼的模樣,不覺唇角勾動。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方了?


    女人啊。都是善變的動物


    上次金子贈方,給珍寶齋的掌櫃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因此一眼便將人認出來了,客氣的給金子打了一個折扣。


    金子含笑致謝後,又在櫃台上點了幾個小菜。寫了一個小箋,讓掌櫃一會兒派小廝將膳食送到偵探館,交給守門的護衛。


    掌櫃自然一一應下,笑稱會安排妥當。


    偵探館裏,辰逸雪安靜的坐在軟榻上,聽著金昊欽和慕容瑾眉飛色舞地形容剛剛公堂上上演的精彩驗證。


    他倨傲的眸子裏噙著輕輕淺淺的笑意,完全可以想象。她舉手投足間,勝券在握,神采飛揚的模樣!


    唔,她越來越有他的風範了!


    “後來呢?”辰逸雪看著金昊欽,神色卻是淡漠,仿佛漫不經心的一問。


    金昊欽講得口幹舌燥。伸手抄起幾上的茶杯,猛灌了幾口茶,不緊不慢道:“沒有後來了,三娘跟逍遙王一道走了,我又不好跟著一塊兒去”


    辰逸雪沉著臉。他本來就對這個身居高位的表兄弟沒有什麽好感,再加上他對三娘的熱絡態度,極有可能會成為他競爭三娘的強大對手,辰逸雪對龍廷軒的排斥,不知不覺間又上升到了另外一個層次。(.好看的小說)


    慕容瑾和金昊欽見辰逸雪眸底一片冷冽,不約而同的看了對方一眼,又聳了聳肩,表示此刻繼續保持緘默是為上策。


    於是,二人都相當有默契的選擇低頭喝茶。


    野天上樓了,站在門口恭聲道:“郎君,珍寶齋的小二送了膳食過來!”


    辰逸雪挑眉望去,漠然道:“誰訂的?今天我並沒有吩咐你去珍寶齋打包吧?”


    野天抿著嘴微微一笑,迴道:“珍寶齋的小二說膳食是金郎君訂好了讓他送過來的,還附有一張小箋!”


    辰逸雪坐正了身子,他可不會蠢笨的將‘金郎君’這三個字理解成是對金昊欽的稱唿。他瞟了金昊欽一眼,一臉木然,便更加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將膳食送上來,還有小箋!”辰逸雪吩咐道。


    “是!”野天應聲下樓。


    慕容瑾剛想問金昊欽是否他定的膳食,想想又不對,金護衛人都在這兒,還要寫什麽小箋啊?


    那是金娘子?


    慕容瑾嘴角揚起,笑意意味深長。


    野天將膳食送了上來,誘人的飯菜香味在整個房間裏彌漫著,都是他喜歡的食物。


    辰逸雪看了一眼菜色,接過野天遞上來的小箋,打開,裏麵隻有一排娟秀的小楷,是金子的字跡。


    “昨天不便迴偵探館,晚上再見,記得按時吃飯!”


    辰逸雪的薄唇輕勾,心情頓感愉悅。


    他將小箋放進懷裏,對一旁虎視眈眈看著一桌膳食的二人視若無睹,兀自端起碗筷,享受起金子為他費心安排的愛心午膳。


    他將一塊雪白的魚肉送進嘴裏,第一次品嚐到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感覺。


    仿佛每一口,都能吃出甜味來。


    慕容瑾自己忍不住了,將茶杯放迴去,起身對辰逸雪道了一聲慢用,便匆匆下了樓。


    金昊欽有些奇怪的看了慕容瑾一眼,挪著身子坐過去,卻見辰逸雪傲慢的抬頭,凝了他一息,笑道:“哦,對不起,三娘隻準備了我一個人的膳食!”


    言下之意很明顯,金護衛你識相一點兒吧,學學慕容公子。麻溜溜離開吧,別打攪大神用膳。


    金昊欽:“”


    潘亦文一個人安靜的坐在漆黑的書房裏。


    周圍一片死寂,唯有廊下的燈籠在夜風輕拂下,偶爾送進來一縷微弱的亮光。掃過他陰沉如水的麵容。


    潘琇死亡的那一天,城西樹林外確實有一個樵夫經過,那個人便是七叔。但他當時並不曾親眼目睹整個案發過程,他從樹林裏出來的時候,潘琇已經氣絕身亡,倒在地上了。


    小月的證詞,有一半是真的,她當時因為驚恐而昏厥,是七叔掐人中救醒了她,她問七叔可有看到行兇者。七叔說不成見過,他不過是一介低賤的樵夫,對於命案這樣的事情,能躲多遠便躲多遠,因而在官府趕到現場之前。便離開了。


    本來,這個案子隻是當成意外事故處理,可偏偏,金仵作驗出了潘琇身上不同尋常的指甲痕跡,又檢驗出了潘琇未婚先孕的事實。案子從意外事故升級為謀殺,這讓潘亦文內心感到慌亂焦躁,他擔心衙門終會查到他身上來。他不能讓自己的陰暗麵在太陽底下曝光,不能


    潘亦文根據小月的形容,幾經打探,才找到了當天路過樹林的樵夫七叔。


    那天潘亦文借口會友外出,在七叔的瓦房外守到了深夜,他換了一身夜行衣。用麵巾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帶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和一管迷煙,將年富力強的二柱用迷煙迷倒後,又摸黑到了七叔的房間裏。


    黑暗裏,匕首的利刃泛出一抹雪亮的熒光。晃過七叔的眼瞼,他下意識的一顫,睜開眼,便見一襲黑衣的潘亦文站在榻前,用匕首頂著他的胸膛。


    七叔剛想驚唿,潘亦文便捏著嗓音說道:“識相的話就別喊,不然,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七叔忙捂住了嘴,眼中寫滿驚恐,他啞著聲低低的喊道:“好漢饒命”


    “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隻要成功了,我不但不會殺你,還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潘亦文誘惑道。


    七叔神色懵懂,他不明白這個黑衣人到底要幹什麽,可匕首抵在他的胸膛上,他別無選擇,隻能單憑黑衣人差遣。


    “你必須要按照我說的去辦,不然,我可以闖進來殺你一次,就可以闖進來殺你第二次!下次,連你的兒子也會沒命,聽到了麽?”潘亦文狠利的眼神滿是威脅的意味。


    七叔點點頭,問道:“好漢要老朽作甚?”


    “很簡單,你明日就上官府報案,說你在奀奀,額不,是潘琇死亡當天,看到她跟一位身穿藍色布袍,頭戴銀色緞帶書生樣打扮的郎君相會,開始二人還恩愛情濃,可後來不知因何故吵了起來,那郎君乘潘琇不備,駕馬車將人撞倒在地後揚長而去”


    潘亦文教唆完七叔作供後,便從懷裏掏出幾錠元寶,扔到他胸口上,囑咐道:“記住按我說的辦,不然,我連你兒子二柱也殺掉!”


    二柱是七叔唯一的兒子,他不能讓他有事。


    那個黑衣人說的話,七叔是信的,他能闖進來一迴,就能闖進來第二迴。他真的擔心,若自己不按他說的那樣做,二柱真的會死,他不能讓兒子死


    潘亦文握緊了拳頭,指掌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響,在靜夜裏,異常清晰。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樵夫的話滴水不露,而江浩南那小子,根本無法證明自己有不在場的證據,要將其入罪,並不難。可偏偏天意弄人,那個樵夫,竟然患有臉盲症


    潘亦文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筆|)


    他在腦海中仔細梳理著那天與七叔的對話,一顆懸著的心,微微放了下來。他那晚說的話,應該沒有任何線索遺漏,就算七叔供出是受黑衣人脅迫,官府也查不到他頭上來。


    他沉沉吐了一口濁氣,起身,打開門,循著長廊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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