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陽大將軍府中,人人都怕楊大眼,因為他脾氣火爆、下手無情又鐵麵無私,除了潘夫人,沒人敢忤逆他的命令。


    但大將軍府上,人人都喜歡公子楊花,因為他溫文爾雅、待人友善而且長得俊俏,除了楊大眼,沒人覺得楊公子有問題。


    楊華愛講道理,愛說佛法和詩詞歌賦,他貴為整座洛陽城最引人注目的公子哥卻沒有半點架子,以至於上至皇親國戚,下到市井百姓,楊華都可以和他們相談甚歡,唯獨無法和他爹談到一起。


    從小到大楊華試過無數次與父親溝通交心,但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他爹跟他真的不是一路人,而且楊大眼認準的事情那真是十頭牛也拉不迴來。


    所以楊華在聽到父親和聽雪堂的秘密後,就沒打算當麵和父親商量過,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但他心裏放不下這件事,所以迴去的一路上,楊華打定主意要替父親去除這項罪孽。


    在想到這一目標的瞬間,楊華沉鬱了數月的陰霾情緒好似雲開霧散了一樣,那雙眸子好似夜空中忽然亮起的星辰一般,他當時覺得自己飽讀詩書典籍佛法,為的便是這件事了。


    楊華想起白馬寺的曇鸞方丈對他說“人生在於修行,修行源於腳下“,於是他愈發堅定要出一趟遠門,去經曆一番人世最終阻止一場浩劫,這便是他為自己定下的修行。


    這趟修行麵臨的第一個難題便是...他如何走出自己的家門。


    楊華思忖了許久沒想出辦法,因為他被父親禁了足出不去家門,而他父親的命令誰也不敢不聽,今天之前的楊華也不敢不聽。


    於是楊華開始從佛經裏找辦法,一番開就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楊華盯著這句佛語看了許久,一炷香後他開始整理行囊,他對著銅鏡看了自己一眼,眉清目秀,麵如冠玉,氣宇軒昂,一身秀金錦袍尚且襯不出他的俊氣,沒辦法,他自己也承認自己實在長得不一般。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有些相實在難虛妄“楊華自顧自念叨了一句,隨後搖了搖頭。


    他轉身走出房門,半柱香後拿著一件藍色的粗布衣裳迴來,他走到床邊脫下質地柔和而有昂貴的外衣,當即換上了那件不知從哪個家仆手中騙來的衣裳。


    穿上衣服後楊華伸手摸到床底,摸出一手灰塵抹在了臉上,頓時原本白淨如昔的俊俏臉上蒙上了一層泥土。


    楊華做完這一切順手解開束發的發箍,柔順烏黑的發絲飄落下來,從背後看去渾似一名長發美人一般,而後楊華走到銅鏡前,隻愣了片刻便拿起剪刀將自己的頭發剪成了七零八碎的樣子。


    ”這下...有點虛妄的意思了吧”楊華深吸一口氣笑了,隨後他留下一封離家出走的信,信的內容幾乎什麽也沒寫,隻是讓父親母親無需擔心,稟明自己不多見便會迴來。


    然後楊華便大剌剌地走出房門,沒錯,他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改頭換麵混出家門。


    其實這法子實在糟糕,因為即便楊華穿著粗布衣裳,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加上蒙著灰塵的臉,但隻要明眼人一看就能認出他來,畢竟他長得實在不一般。


    但如前文所言,沒人敢忤逆楊大眼的命令,楊華自幼又是聽話乖巧的性子,所以他聽他爹的話禁足不出乃是想都不用想的事,事實這幾個月來他就是如此聽話。


    誰都不知道楊華今天要逃跑或者說想都沒想過這件事,以至於原本因為冷雪突然來到,楊大眼就將院裏的護衛支開來不少,剩下的護衛壓根沒做過要防範楊公子離家出走的準備。


    因為在他們心中,誰也不敢不聽楊大眼的話,尤其楊公子還是最聽話的,所以他們防天防地唯獨不防的...就是楊華。


    於是楊華膽顫心驚卻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後院,一路上壓根沒人瞧他一眼,等他走到院門處推開後院大門時,不遠處兩個站崗的護衛瞧在眼裏,其中一人嘀咕了句“那家夥哪個院的,模樣倒是挺像咱們公子的,我差點以為公子跑了哈哈”。


    “嘿,咱公子啥脾氣,也就能去和將軍磨嘴皮子,虧你能想出公子喬裝逃跑的事,打死我也不信”。


    ”嗬嗬,我就這麽一說,咱還是想想今天歇了去哪瀟灑瀟灑呢嘿嘿”。


    “那還能去哪,當然是...嘿嘿嘿了,你小子欠我一次的哈,這迴你請客哈哈“。


    “就那麽一次你還真記得,摳死你得了”


    ...


    兩名護衛你一句我一句拌嘴著,隻是他們打死也不會想到,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出去的那人,還真是自家公子楊華...。


    總之,楊華就這麽有驚無險而又戲劇性地離開了將軍府,他臨走的時候不敢帶太多東西,就背了一個簡陋的行囊,簡陋到掉在地上也太會有人注意的那種。


    但行囊裏卻放了楊華從家裏帶出來的五塊金珠和百貫錢財...,雖說楊華不愛大手花錢,但畢竟頭一迴出門,除了一肚子道理和佛經,他記下的就是她娘經常說的那句“窮家富路”...。


    走出家門後,楊華遇到的第二個難題便是他該去哪裏。


    雖說他是入世修行,修地便是用腳步一步步感受山河日月和世風人情,但他畢竟還是要去完成阻止江雨禾和流雲劍被害的,雖然他連這兩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一時茫然無措的楊華小心翼翼租了匹馬,雖說他不習武,但作為北人騎馬還是常態的,正要騎馬時他看到了幾名江湖人打扮的年輕男子,個個孔武有力,手拿刀劍,楊華猛然間來了主意。


    “諸位且慢,小弟有一事相問,還請諸位不吝賜教”楊華恭恭敬敬地上前,學著平日裏傳聞中那樣學著江湖中人抱拳行禮道。


    那幾人頓時一愣,為首一人滿麵虯髯,一身橫肉好不魁梧,他打量了眼楊華暗道長得跟個娘們似的卻是個窮鬼。


    “你有啥事?”為首漢子不耐煩地說道。


    “小弟見諸位氣勢不凡,想必應該都是江湖豪俠,小弟此次正是要去尋找兩位江湖中人,隻是小弟初入江湖,多少對江湖之事不甚了解,便勞煩想問問諸位可否知曉這二人的行蹤”。


    虯髯客見楊華說話文質彬彬與一身穿著十分不相符,不由覺得此人是故意咬文嚼字在這賣弄令其厭煩,但看在楊華還算客氣的份上便點頭答應道:“別說哪些鳥語了,你找誰告訴我名字直接”。


    楊華一愣不知虯髯客口中“鳥語”是何語,但轉念一笑置之後說道:“那二人的名字,一個叫江雨禾是個姑娘,另一個名字奇怪,無名無姓就叫流雲劍,不知幾位可否聽過,可知道他們在哪裏?”。


    楊華聲音一落,虯髯客幾人頓時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楊華,卻見楊華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隻是靜靜睜大雙眼看著幾人,竟讓虯髯客等人一時啞口無言愣在了那裏。


    “大哥...這小子是不是故意耍咱們呢?”好一會一名瘦高漢子湊到虯髯客耳邊道。


    “這小子...好像真的不知道他說的二人是誰,看他的樣子還真不是裝的“虯髯客搖了搖頭嘀咕道。


    楊華見幾人麵露難色卻以為眾人隻是不曾聽過江雨禾二人名字,當即釋然一笑道:“諸位若沒聽過也無需自責,這人海茫茫單瓶兩個名字就能找到人的話倒是我癡心妄想,修行不到了,總之謝過諸位了,咱們後會有期了”。


    虯髯客聞言皺了皺眉,見楊華就要騎馬離開不由趕忙問道:“那個...你找他們二人幹啥?”。


    “看來諸位還真認識他們二人啊?我找他們不過是為了修行來完成一段因果,別無他事”楊華一聽喜悅道。


    這話被虯髯客聽了卻是心裏一陣無奈,這楊華還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且不說他根本聽不懂楊華那什麽狗屁因果,就算懂了又如何?乖乖,那二人可是江湖中人人人懼怕的大小魔頭,你竟然問我認不認識,誰敢認識啊?


    “算了,我看你小子也還算個好人,勸你一句莫要找他們二人,還能保住一條性命”虯髯客見問不出所以然便無奈說道。


    “那可不行,此事關乎我的業障和修行,我非要找到不可,怎能知難而退?諸位若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小弟定會萬分感謝以厚禮謝之,如若難以言明,在下也絕不勉強,隻應是時候未到,我再找找就是了”楊華聞言搖頭道。


    “你這小子,說話一套一套的,老子救你命你還不知道,再說就你這樣能給我什麽厚禮,我犯得著為你嘮叨那兩個瘟神嘛”虯髯客怒氣衝衝道。


    楊華頓時下馬打開行囊,當即拿出一把銅錢遞給虯髯客,在對方目瞪口呆的神色中道:“有恩必謝,這位大哥若是願意相助那便也是為這段因果了結盡了力,我也沒什麽可拿得出手的,便隻有這些錢財了”。


    一時間虯髯客幾人望著那一把銅錢愣在原地,要知道如今世道艱難,這一把銅錢可抵得上他們所有人一年的口糧了。


    “我...我,那個,我告訴你,你還能再給點嘛“虯髯客語無倫次道。


    ”自然可以,在此遇到正好知道他們二人的諸位,此乃緣分使然啊“楊華笑了笑又拿出幾貫錢交到了虯髯客手上。


    虯髯客握住銅錢不由癡癡一笑,隨即點頭道:”是是,緣分哈哈,我給你說,他們二人現在就在華山附近,你去華山一定可以遇到他們的哈哈”。


    楊華聞言大喜,趕忙抱拳謝過之後一躍上馬,揚起馬鞭一揮就朝著城外奔去,隻留下虯髯客幾人看著離去的楊華臉上露出難以察覺的狠戾來。


    “大哥,那小子身上...可不止這點錢啊”瘦高漢子冷冷道。


    “是啊,大哥,這麽多錢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見那包裏還多的是,說不好還有不少金子呢,咱們與其整天走南闖北混日子,吃了這頓沒下頓,不如幹了這一票大家夥都可以歇著天天吃香喝辣了啊”又有一人附和道。


    “既然他說緣分,那看來這筆錢還真是咱們的緣分,反正這傻子找到那兩個魔頭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死在咱們手裏”虯髯客點了點頭隨即冷笑道:走!咱們跟上去”。


    楊華一路心花怒放,對於這接連解決了兩件難題他不由歸結於緣分二字,頓時心情舒暢起來,雖然他對於身後的危險毫不知情,但此時此刻,這個有著舉世無雙皮囊的公子哥楊華,帶著萬貫錢包,穿著粗布麻衣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千裏修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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