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安華伯府的小姐們日常起居移到暖閣。


    五小姐來得最遲,才進門,姐妹們便哄的一聲笑起來。三小姐更是打趣道:“你們快讓讓位,國公夫人來了。”


    五小姐紅著臉,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在七小姐讓出來的空位上坐了,望了三小姐一眼,才道:“三姐夫還是在刻苦攻讀麽?”


    說起來,三小姐庶出,親娘不得許氏待見,幾年前許了一個寒門子弟為妻。那人倒是有誌氣有才學,十七歲中了舉人,這會子刻苦攻學,盼著明年成為兩榜進士,然後花轎迎娶。


    五小姐過門即成為徐國公夫人,她心裏那個恨呀,咬碎了銀牙,還得裝笑臉。


    自從說親,五小姐心裏像吃了蜜一般甜。


    徐國公家世顯赫還罷了,重要的是人品俊秀。兩年前報國寺齋戒大會,她曾親眼得見。當時遠遠一麵,她已一見傾心,欲罷不能了。當日聽說徐國公已訂了親,錐心之痛不能自持,還好緣份天注定,兜兜轉轉的,還是得配良人。


    “你姐夫自然比不得徐國公,隻是不知妹妹進門,可得向小郡主的牌位敬茶?”三小姐臉上的笑有些僵,語氣盡量放輕鬆。


    五小姐的臉色變了。說到底,還是續弦。


    “好啦好啦,”四小姐是厚道人,打圓場道:“都少說一句吧。”


    就見門外侍候的丫鬟道:“夫人來了。”


    姐妹們起身,許氏和陳氏一前一後進來,互相見了禮,陳氏討好地道:“恭喜五小姐,芮老夫人進宮與皇後娘娘商議兩家的婚事呢。”


    與皇後商議兩家的婚事?五小姐小心肝猛跳了兩下。說起來,她家也是勳貴,憑徐國公府的顯赫。皇上賜婚也很正常吧?


    “謝三嬸嬸。”五小姐以晚輩禮嬌聲道。


    陳氏心裏這個舒暢啊,沒想到天上掉餡餅一下子砸到她頭上,真說成這門親事。五小姐肯定承她的情,以後兩個兒子的前程就可無憂了。


    三小姐不屑地“哼”了一聲。隻是大家都在恭喜五小姐,沒人注意她。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在宮門前停下,芮夫人身著寶藍色十樣錦妝花褙子,在小太監引領下朝坤寧宮走去。


    禦書房裏,皇帝、威武王爺、世子、蘇瑋,團團而坐。皇後因是至親,也沒避開,坐在皇帝下首。


    威武王世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麵容修飾過了。但還看得出滄桑的痕跡,青青的下巴,瘦削的臉,顯得眼睛大大的。


    “葉征這個老東西真是豈有此理。”威武王爺心機再深,也無法淡定。


    “我們的人尋訪到小山村裏有一戶姓陳的人家去年春天撿了個姑娘。但那姑娘到哪裏去了,竟是沒人知道。姓陳的人家也不在小山村裏居住了。”威武王世子道。


    小山村裏隻剩幾戶孤寡老人,話都說不清,哪裏知道什麽事。威武王世子費了老大勁,才打聽到這麽一點消息。接到父王的手信,又快馬加鞭趕了迴來。原想與胞妹遺體見最後一麵,到京才知是楚國公搞的烏龍。想想一路上的傷心,他恨不得把葉征生吃了。


    皇帝道:“現在可以確定芊兒還活著,就是不知流落何方。是這樣吧?”


    葉征的口供皇帝看過了,確實是他親筆。現在太敏感,動他,不知內情的臣工百姓指不定會說皇帝器量小,總得過段時間,待這件事過去再說。


    威武王爺點頭,道:“是這樣。臣得到消息,楚國公有一個女兒,對瑋兒可是一往情深。”


    這事並不是秘密,隻是以前威武王爺沒往深裏想,這時稍一打聽,那有不知道的。他已經責怪蘇瑋沒有早點告訴他了。蘇瑋苦笑,難不成他跟自己嶽父報告有別的姑娘死纏自己?他成什麽人了?


    皇帝冷笑:“休想。要是真找到芊兒的屍身,朕自有法子不讓他如願。”


    “對啊。最不濟,你還可以尚公主嘛。”威武王世子轉頭對蘇瑋道。


    蘇瑋汗,他可不願意重新給樂思齊找個高高在上的“姐姐”,更不願尚什麽公主。


    皇帝卻對威武王世子的話很是滿意,頜首道:“迪兒說得對。”


    皇帝可從沒有這麽誇獎過人,也沒這麽直接讚成誰的觀點。他是皇帝,玩的就是心機,把想法直白擺在人前,還怎麽玩?能如此,隻能說明這話深得他心。


    蘇瑋背脊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威武王世子道:“謝皇上。臣想,隻要找到瑋兒贈予芊兒的定情信物,自然能證明芊兒的身份。”


    皇帝和威武王爺不約而同把眼睛望向蘇瑋。樂思齊長相酷似小郡主,皇帝與世子自然也知道了。


    蘇瑋以手捂嘴,咳了一聲,道:“依臣所見,並沒有發現樂氏頸中帶有玉墜。”


    玉墜乃是芮夫人娘家祖傳之物,一代代嫡長女出嫁之前,母親會親手戴在女兒頸中,幾百年下來,早通透異常,不是一般物事可比。


    這些日子,與樂思齊時時親昵,她頸中有沒有飾物,蘇瑋如何不知?


    禦書房幾人臉上都現失望之色。


    一陣沉默之後,威武世子道:“世間的事,原沒有這麽巧。”


    威武王爺長歎一聲,道:“想來也是,芊兒自小孝順,若是到了京城,怎麽會不迴府?”說到後來,已哽咽難言。


    威武王世子輕拍他後背,以示安慰。蘇瑋遞過溫熱的茶。


    皇帝噓唏道:“皇叔有世子與瑋兒陪伴在側,也算稍作彌補了。”


    一言未了,喻澄進來稟道:“芮夫人求見皇後娘娘。”


    一直默不作聲當透明人的皇後對皇帝道:“臣妾準芮夫人進見,這就告退了。”


    皇帝道:“探探她的口氣,看她意欲如何。”


    皇後行禮道:“是。”走到門口,迴身看了蘇瑋一眼,這才快步而去。


    坤寧宮裏,芮夫人端坐。既是皇上有事召皇後過去,想來一時三刻來不了,她安靜喝茶。


    一盅茶還沒喝完,宮門外太監唱喏,卻是皇後已經迴來了。


    皇後神色平和,道:“聽說府中由老夫人主持中饋?”


    芮夫人恭聲道:“是。臣婦不理俗事已十多年了,因見葉氏實在鬧得不成樣子,才不得已挺身而出。今有安華伯府托人上門提親,意欲許予瑋兒續弦。臣妾不敢擅專,特來請皇後娘娘示下。”


    皇後一張保養得極好的臉,古井無波,道:“老夫人深明大義,這些事原不消哀家多說。芊兒屍身多有疑點,這時另訂親事,若日後釺兒找到,老夫人如何自處?”


    安華伯也是勳貴之家,可不比那起沒有背景沒有地位的弱女。到時,小郡主自是嫡妻,安華伯的千金自然不肯作妾。皇後這話,看似平淡,實則厲害。


    芮夫人道:“若不如此,隻怕葉氏會與楚國公府交換庚貼。到時……”


    皇後微微一笑,道:“這個無妨,自有哀家作主。”


    芮夫人原是深察世情,皇後三言兩語,她已了然於心,深深一躬,道:“謝皇後娘娘。”


    皇後見芮夫人隻是為了提防葉夫人,並不是一根筋要與安華伯結親,心情大好,對身邊的女官道:“怎麽不把翼安親王進的糕點拿些來與老夫人嚐嚐?”


    這是一個友善的信號。宮女看待芮夫人立馬不同,一碟綠豆糕,一碟芙蓉糕很快端了上來。


    芮夫人當真嚐了嚐,含笑道:“翼安親王府果然做得好點心。”


    “是呀。”皇後附和道:“他家尋的好廚子。”


    芮夫人半個時辰後告辭,皇後趕到禦書房,威武王爺正在請示皇帝,要不要認樂氏為幹女兒呢。


    皇帝好奇地道:“果真長得一般無二?”


    威武王爺道:“確實是一般無二。不僅臣,還有臣的管家,咋一見,都嚇了一跳。”


    自己的女兒,怎麽可能認錯。皇帝沉思半晌,道:“沒查明她的來曆嗎?”


    威武王爺皺眉道:“事前不知,時間緊迫,路途遙遠,一來二去的,光是路上最快也得一兩個月。”


    皇後插話道:“瑋兒從西北大營帶迴來的?”


    一下子,所有人的眼睛又看向蘇瑋。要知道,威武王爺的封地就在西北,小郡主掉落山崖的居然山同樣在西北。


    蘇瑋道:“臣認識她時,她在順慶鎮開了一家酒樓,請了一個老掌櫃幫忙經營。”


    “小小年紀,了不起。”皇後道:“沒聽說芊兒懂經商啊。”


    威武王爺苦笑,道:“芊兒自小嬌生慣養,哪裏懂得什麽經濟。”


    “她的父母家人呢?”女人心細,皇後問蘇瑋。


    蘇瑋歎氣,道:“不知為什麽得了失憶症,以前的事全不記得了。父母並沒有在身邊,也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皇後對皇帝道:“臣妾有一計,不知可否行得。既是樂氏酷似芊兒,不妨讓她假扮芊兒,待芊兒尋到後,再對外宣布她是樂氏失散多年的孿生姐妹。”


    威武王爺雙眼一亮,如果非要搶到蘇瑋這個女婿的話,這倒是個好主意。那樂氏立下如此大功,到時認她為義女也未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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