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樂思齊坐在車上,常常讓冬兒卷了窗簾。這個時代沒有汽車尾氣,可路麵是夯實的土路,稍有點風,塵土飛揚,但總比在車裏悶熱死的好。


    這天正走著,冬兒指著前麵叫:“小姐,我們快到了,看,城牆。”


    一路上沒有和蘇瑋說上一句話,韓先他們又在車前車頭,樂思齊與任威一直賭氣,竟不知走到哪了。聽到冬兒的歡唿聲,樂思齊探出半個腦袋,前方果然好一座巍巍的城牆,看來城池不小。隻是不知是不是京城呢?


    看著近,實則遠,馬車走到天快黑,高大的城門才遙遙在望,城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影影綽綽。


    樂思齊喊了好幾聲,韓先才聽到喊聲,勒住馬,待馬車到跟前,探下頭道:“小姐。”


    樂思齊問:“到哪裏了?”


    每天重複著下車,進驛站;出驛站,上車的單調動作,坐車坐到樂思齊的大腦早就麻了,隻覺這條路漫無邊際,永遠地走不完,漸漸忘了去問走到哪了。


    冬兒搶在韓先之前道:“一定到京城了吧?”


    小妮子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兩人日日相對,早把所有能說的話早說了十八遍,再無可說的,每天相對枯坐。她實是盼到京城盼得狠了。


    韓先看著冬兒充滿企盼的臉,笑著道:“是,到京城了。我們今晚可以歇在京城裏了。”


    樂思齊呆住,不可置信地道:“真的到了?”


    另一邊任威插話道:“真的到了。進了永定門再走兩盞茶時分,便是我們的家在京城的院子。”


    樂思齊隻裝作沒聽見,探出身子看著如張大巨口般的城門,努力想把它跟前世來過的北京城重疊,卻哪裏能夠。


    蘇瑋的官幡也打起來了,大隊人馬不用停下檢查。沒有減速地進城。


    任威拍馬趕了上去,樂思齊見他攔住蘇瑋,在馬上抱拳。不知說些什麽。


    蘇瑋似是迴頭瞥了她一眼,樂思齊感覺到他的眼光。沒有一絲喜怒。


    接著一匹馬跑來,馬上一個小廝躬身道:“國公爺請問小姐,晚上歇在哪裏?若是沒有先定下歇息的地方,不妨住到國公府裏去。”


    樂思齊認得這是時刻不離蘇瑋左右的若塵。


    這時,隊伍已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望著樂思齊的馬車。


    樂思齊想了想,道:“我過去吧。”想下車步行。若塵卻翻身下馬,牽過馬,道:“小姐在車上上馬即可,我慢慢牽著不礙事的。”


    想起前世小時候在公園裏也這樣騎過馬。那時還花了十元呢,倒沒有摔下來。在車裏坐了一整天,腿有些麻,這麽多人等著,不知步行到幾時。便就照若塵所說,慢慢抬腿跨過馬背。那馬倒溫馴,果真慢慢地走著。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連步履匆匆的路人也多看她兩眼。


    樂思齊下意識地輕撫了撫鬢角,心想。倚在車壁,不知是不是頭發散亂。


    好容易到兩人麵前,任威緊皺著眉看她,開始啟程時的開心勁兒已消失不見。


    蘇瑋依然沒什麽表情,隻淡淡看著她。


    樂思齊道:“謝國公爺,謝任公子好意,我還是歇在客棧,過兩天買個小院子落腳吧。”


    蘇瑋唇過浮起一抹淡淡的嘲笑,道:“你知道京城的物產有多貴?又要置地開酒樓,又是買院子,你現在很有錢嗎?”


    任威已搶著道:“我們在京城有的是物業,何用住到外麵去?”


    看來,兩人為樂思齊住哪裏相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蘇瑋才問樂思齊的意思。


    蘇瑋唇過的嘲笑更濃了,嘴裏卻淡淡道:“未成婚便住進府,成什麽樣子?你有沒有顧及樂小姐的閨譽?”


    任威一怔,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樂思齊本就不願住到任威那兒,現在有了借口,馬上頜首道:“正是這話。”


    “那住國公府吧。租金什麽的我就不向你收取了,日後我去你那兒吃飯,你不收飯錢便行。”蘇瑋沒有任何表情地做決定,然後不顧戰戰兢兢抱著馬脖子騎在馬上的樂思齊,揮了揮手。隊伍繼續前進。


    跨下的馬突然邁開了腿,把樂思齊嚇了一跳,手一鬆,差點摔下馬背。


    蘇瑋“撲哧”一聲笑,一夾馬腹,走了。


    若塵小心翼翼地扶她下來,臉色蒼白地道:“我陪小姐在這兒等車來。”


    前麵是三岔路口,任威千般不願的向蘇瑋告辭,又策馬到樂思齊車前,靜默一刻,道:“明天我去看你。”


    此時天色將黑未黑,光線不明,樂思齊看不清他的臉色,聽聲音,應該是強忍怒氣。


    他千裏迢迢地送自己到這兒,想必這一路上了也吃了不少苦,天天毒日頭曬著。樂思齊心裏有些不忍,緊繃的臉便緩和下來,柔聲道:“你住那兒,給我個地址,我過兩天去尋你。”


    任威果真報了個地址給韓先,又道:“你人生地不熟的,別亂跑,還是我過來吧。”


    感受到他的關心,樂思齊便點了點頭。


    任威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帶了跟來的小廝侍衛家將而去。


    隊伍卻沒有動,接著一枝枝燈籠點了起來。樂思齊納罕地問:“他們什麽時候帶燈籠了?”


    韓先旁邊的段勇道:“徐國公的人接來了,說是徐國公沒有著人迴去送信,等在城門口的人迴府報信,這才迎接來遲了。”


    樂思齊“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走了大半個時辰,前麵一個朱紅大門前燈籠高挑,照得籃球場那麽大的大門口亮如白晝。一群仆婦簇擁兩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樂思齊隻聽到一片聲地喊:“來了來了。”嘩啦啦跪倒一片,隻有那兩個貴婦人傲然而立。


    蘇瑋翻身下馬,到貴婦麵前跪下,右邊那個拉起蘇瑋,一把擁進懷裏。


    樂思齊隻覺得不知怎麽的,心裏有些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坐太長時間的車的關係。


    車外,若塵恭聲道:“已到國公府,請小姐下車見過老太夫人,太夫人。”


    樂思齊情知這兩位貴婦是蘇瑋的祖母和母親了。冬兒挑起車簾,樂思齊猶豫了一下,慢慢踏著放在車旁的腳踏下車。在這兩位貴婦麵前,她情不自禁的舉止輕柔起來。


    芮老太隻不過四十歲左右的年齡,古代人結婚得早,算來她應該隻有四十多歲。葉夫人看著比樂思齊大不了多少,要是擱在現代,兩人去逛街,旁人肯定會以為她們是姐妹。樂思齊想著她應該也得三十五六左右了,怎麽保養這麽好,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卻從葉夫人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不屑。


    兩位夫人心心念念盼著蘇瑋迴來,算著時間應該早到,已經派人在城門口等了十餘天了。因樂思齊坐的馬車走得慢,又得照顧她身體弱,哪裏能像以前一樣策馬狂奔?路上走得慢,兩人夫人不知出了什麽事,擔心得不行。


    葉夫人撫摸著蘇瑋的臉,含嗔帶喜的抱怨,蘇瑋卻隻低頭聽著。


    三人說了半天話,樂思齊隻好悶悶在旁邊坐著相陪。她們沒問吃飯了沒,蘇瑋也沒說晚飯沒吃,樂思齊肚子早咕咕叫了,卻隻好微笑著裝淑女當透明人。


    好不容易一個婆子來稟報:“楓葉軒已經收拾好了。”


    蘇瑋這才轉頭對樂思齊道:“路上也累了,你先去歇著吧,明天我再去看你。”


    一句話沒說完,葉夫人兩隻手已扳過他的臉,讓她正對自己。


    樂思齊曲膝向兩位夫人辭行時,芮老夫人溫聲道:“去吧。”


    葉夫人卻像沒有聽見似的,隻顧跟兒子說話。樂思齊等了一小會兒,見她沒有任何表示,也沒客氣,站起來含笑向芮老夫人點了點頭,轉身跟婆子去了。


    彎彎曲曲不知走了多久,樂思齊隻覺得又餓又累,腿軟得沒有力氣時,那婆子才停在一個院子前,道:“到了,姑娘先住在這裏吧,收拾得匆促,有不合意的地方,還請姑娘見諒。”福了福,提了燈籠轉身就走。


    樂思齊忙喊住她,道:“能不能麻煩嬤嬤把我的侍衛帶過來?”說著,遞上一塊銀子。徐國公府規模大,樂思齊可不敢小氣,這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


    婆子接了銀子,臉上才有了笑,道:“不麻煩,姑娘請稍候。”又道:“現在天色也晚了,奴婢明天再請示夫人,拔些使喚人過來。”


    樂思齊道:“那就麻煩嬤嬤了,隻需灑掃的人,其它的倒不用,我帶著呢。”


    那婆子似笑非笑地應了,轉身離去,良久,才把候在門口的韓先等人帶來了。


    樂思齊這才和冬兒進屋,院子裏黑漆漆的,餓得兩眼發暈的冬兒拉著樂思齊道:“我怕。”


    樂思齊讓她掏出火折子,點亮了這才進屋,好在銀燭台上蠟燭齊備。


    持了燭台裏外看了一遍,樂思齊還算滿意,道:“我們跟人非親非故的,人家怎麽可能待我們熱情?這就算不錯的了。”


    冬兒抱怨道:“我們尋個地方自己住多好,為什麽非要住在這裏呢?”


    樂思齊微微一笑,道:“傻丫頭,住在這裏有徐國公府這塊金字招牌罩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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