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是喻家長媳,嫁過來後小心伺候公婆,舉止得體,頗得公婆歡心。


    喻老太太主持府中中饋多年,到現在也沒放權交給王氏,在府中說一不二,是個強勢人物。這些天親戚走動,自然免不了談起景福樓,以及天天門前排起的長龍。大家一邊嘲笑排隊人士,一邊讓家裏的小廝半夜裏抱著鋪蓋卷兒去占地盤。


    三姑六婆喝茶閑聊中,有人便說起喻柏:“憑他的名頭,景福樓得上趕著請他去撐撐場子吧?他可是出了名的美食家。”


    上次何家的廚子不就是因為他一句“做工精細”而在富紳間出了名麽?難道景福樓不請他過去品評一番?


    長子胸無大誌,除了會吃別無所長,喻老太太也沒辦法。別人揶揄也好,取笑也罷,她都坦然受之。好在長媳識得大體。


    這會兒聽長媳說起認了景福樓的東家為義妹,喻老太太可一點沒覺得意外,隻是好奇地問:“真的很美味嗎?”


    要不好吃,想必兒子不會跟她結親,自己的兒子,誰能比她更了解?


    王氏想了想,老老實實道:“這個,兒媳沒有嚐過,不好說。”


    喻老太太吃驚,道:“你沒嚐過?”


    “是。”王氏道:“門口很多人等著訂位,想必味道差不到那兒去。”


    她還不知自己丈夫給樂思齊做了免費宣傳員呢。


    喻老太太“哦”了一聲,便不言語了。王氏見老太太沒反對。馬上張羅樂思齊拜見老太太的事。按規矩,既是喻柏的義妹,自然是老太太的義女了。


    喻府亭台樓閣,光是從大門口走到喻老太太所居的上房。就得一刻鍾。仆婦們抬了軟椅恭請樂思齊上座,道:“路有點遠,小姐還是坐著去的好。”


    家裏幾個小姐,哪個不是在府門前下了車便上了軟椅,從沒誰會走路的。


    樂思齊笑著道了謝,道:“不用,我走著去好了,順便欣賞府裏的景致。”


    仆婦們不敢勸,直到跟在樂思齊身後走完全程,才咋舌道:“小姐腿力真好。”


    這位傳說中的樂東家。跟府裏嬌生慣養的小姐們可真不同。一刻鍾走下來。不累不喘,氣定神閑,難怪可以開酒樓呢。仆婦們暗暗豎起大拇指。


    喻老太太五十四五歲的樣子。頭上插滿珠翠,見一個少女娉娉婷婷走過來,在仆婦的引領下參拜:“見過義母。”忙招手道:“快過來我瞧瞧。”


    樂思齊近前,按她的指示,在她身側坐下。


    她細細看樂思齊的眉眼肌膚,道:“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素了。”吩咐貼身丫鬟:“拿我的赤金步搖來。”輕拍樂思齊的手,道:“我來給你打扮,保證你一下子光彩照人。”


    樂思齊嫌首飾頭麵沉重,平素並沒戴什麽首飾。隻是讓冬兒梳了頭,一頭墨黑青絲竟是一件首飾也沒。


    王氏笑道:“婆婆會調理人,身邊的丫頭哪一個不被調理得水靈靈的。”


    喻老太太便嗬嗬地笑,樂思齊不要首飾的話自然說不出口了。


    不一會,步搖、釵子、簪子插了滿頭,樂思齊隻覺腦袋沉沉,脖子幾乎無法承受這些重量了,卻還得陪著笑,不由徙歎奈何。


    審視著自己的成果,喻老太太滿意地道:“這樣子還差不多。”


    大家這才坐下喝茶,喻老太太對王氏道道:“我們是思齊的親人,你這當嫂嫂的,要多費點心。”


    又是這話,王氏心裏委屈,臉上不敢有絲豪表露,溫順地應“是”,道:“我想著,把妹妹的行李搬過來,打掃了碧螺居讓妹妹暫且住下。”


    “現在住在哪兒?”喻老太太緊拉著樂思齊的手問。


    樂思齊到永定府還沒十天,一直忙著永定分店開業的事,哪兒顧得上買宅院安定下來?見老太太問,便道:“喜相逢客棧。”


    “這哪兒成,”老太太不高興了,道:“我們家的姑娘當然是住在家裏,哪能住客棧呢。”


    王氏見婆婆首肯,搶著讓自己的貼身丫鬟帶人去打掃碧螺居了。


    喻老太太拍著樂思齊的手,道:“我的兒,你既是我的義女,自然跟我的女兒沒有分別。以後不要見外,安心在這兒住下,缺了什麽來跟我說,斷沒有人敢欺侮你的。”


    樂思齊起身福了福,道:“謝義娘。”


    她合了老太太的眼緣,被拉著說話,又留著用飯,飯後喻老太太叫了幾個兒媳婦一起打馬吊,讓樂思齊在旁邊幫著看牌。


    順慶老店涼棚裏常年備著各式消磨時間的器具,馬吊是等候席麵的太太們的必殺技之一,在李紀氏的指下,樂思齊也學會了,就是技藝沒趨一流境界。


    喻老太太見她時不時地幫著出出主意,偶爾還贏一把,更高興了,道:“可見你是大戶人家出身,隻是可憐見兒的,忘了自己身世。”


    樂思齊汗了一把。


    直打到二更鼓起,喻老太太乏了,牌局才散。


    樂思齊的行李早在碧螺居安頓好,小丫鬟掌了燈領主仆過去。


    小小巧巧一個院落,隻有三間正房兩間廂房,院子裏種了一棵銀杏樹,把半個院子都遮蔽住了,夏天想必很涼快。


    王氏十分體貼,撥了自己院子裏的粗使丫鬟和老媽子過來,五六人一齊見禮道:“大奶奶說了,奴婢以後侍候小姐,聽候小姐差遣。”


    家裏八位小姐都已出嫁,按排序這位新小姐理應喚九小姐吧?可是主母又沒有給排上,她們隻好一律以“小姐”稱唿了。


    喻府的情況樂思齊不是很了解,每個人得知她的身份,談論的話題便繞著景福樓和席麵,要不是王氏攔著,妯娌們也爭著為自已娘家親戚和手帕交謀福利,哪有時間了解這個大家庭的所有成員?大半天沒見府裏的小姐,她還以為府裏隻出男丁呢。


    夜裏涼。洗了個熱水澡,樂思齊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冬兒捧了首飾頭麵過來道:“小姐既在這兒住,怕是得入鄉隨俗,趕明兒得去銀樓買一些了,也不能天天戴這些。”


    樂思齊蹙了蹙好看的眉,道:“先收起來吧。”卻不就寢,坐在梳妝台前就著眉筆在手帕上畫起圖來。


    房外侍候的婆子丫鬟候冬兒出來沏茶,拉著她問:“小姐可要吃宵飯,喜歡什麽口味,姐姐告訴了,我們也好讓廚房做去。”


    人家是開酒樓的,怕是等閑的東西入不了人家的眼。她們不禁有些忐忑。


    冬兒搖頭道:“我家小姐不吃宵飯的,姐姐們盡管去睡,自有我侍候。”


    “那怎麽成。”婆子們齊聲道。在大奶奶屋子裏沒有出頭之日,聽說這位新主人連自已身世都不知道,想必不是什麽好出身,容易侍候。她又隻有一個丫鬟,隻要入得了她的眼,哪怕沒有個出路。因此堅決不肯。


    冬兒自也隻能由著她們去。


    樂思齊畫了三四張圖才放下眉筆,伸個懶腰,坐在羅漢床上看書。


    冬兒沏了茶,把婆子們的話學了一遍,笑道:“她們待小姐倒是心誠。”


    樂思齊喝了一口茶,慢吞吞道:“隻不過看在主母的麵子上如此待我而已,到底不是我們自己的人,你以後說話小心些。”


    冬兒悚然,道:“是。我還以為她們真心呢。”


    這丫鬟心思單純,還真沒想那兒多。


    第二天,樂思齊還是戴了今天的首飾去上房晨省,喻老太太見她戴的還是自己昨天送的頭麵,高興地道:“還是你這孩子珍惜物件,可不像我那些出嫁的女兒,什麽東西到手便丟開了。”


    樂思齊這才知道她的女兒都出嫁了,迴頭讓冬兒去打聽清楚。


    與王氏一起陪喻老太太用過早飯,便告退了,道:“景福樓還有些事須去處理。”


    喻老太太擺手道:“我知道你不比那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嬌小姐,還有一攤子事等著你呢。快去吧,不用陪我這老太婆了。”


    樂思齊含笑道:“義娘哪裏老了,隻是自己這麽想罷了。”


    五十多歲,擱在現代可是跳廣場舞的生力軍,哪裏就老了呢。


    喻老太太心裏舒暢,哈哈地笑,道:“可有人跟著?”現派了人,跟原先府裏的小姐出門一般的排場。


    樂思齊住到喻府,段勇韓先他們還住在喜相逢客棧。她辭道:“不用這麽多人,我有些侍衛,倒也不缺人。”


    喻老太太道:“既是府裏的小姐,自然得照府裏的規矩來。”又道:“才一個小丫鬟服侍,太孤單了些。”


    王氏一早過來侍候婆婆梳頭,這時湊上前道:“昨晚趕著派了六個人過去了。”


    喻老太太這才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如今老了,一時沒想起來,你也不提醒我。六個人怎麽夠呢。”指著身後一十五六歲的丫鬟道:“以後你跟小姐吧。”


    樂思齊可不願動輒有人打小報告,忙推辭道:“我還有好幾個丫鬟的,在順慶沒帶過來呢,我這就差人去喚。”


    喻老太太這才作罷。


    出了喻府,樂思齊先去銀樓,按著畫的稿樣打了一套金飾,又挑了好幾件玉器。來自現代的女孩,哪個不覺得金飾俗氣呢,隻不過不想讓人以為她連幾套首飾也拿不出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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