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玉露收拾了服侍樂思齊躺下。兩人朦朧入睡時,門卻“嘭嘭嘭”地響起來。


    玉露雖是學武,實在沒有行走江湖的經驗,陡然聽到拍門聲,被嚇著了,整個人從被窩裏彈了起來。


    樂思齊斥道:“大驚小怪的幹什麽?”


    玉露低聲曲膝請罪,又道:“這個地方怪得很,不如我們把段先生他們叫過來。”


    樂思齊擁被坐了起來,道:“去開門。”


    平時悅來客棧半夜裏總有客人進出,今晚上宵禁,為了不多招惹麻煩,客人們都沒外出,不是在飯廳喝酒便是在房間裏睡覺。這震天價響的拍門聲,把半個悅來客棧都驚動了,大家不知又出什麽事,一個個從暖暖的被窩裏跑出來,探出了腦袋。


    玉露打開門,愕然看著站在門外焦急萬分的範陽。


    半夜三更的,他要幹嘛?


    範陽見門打開,一頭鑽了進去,一眼見到床上擁被而坐,露出一件雪白小衣的樂思齊,“哎喲”一聲,忙停住腳步,低下頭,一張臉漲得通紅。


    後麵一個妖媚之極的女聲道:“公子這是幹什麽?”說著跨步要進。


    玉露總算不全傻到家,可是剛伸出手,妖妖媚媚的一聲叫:“非禮啊。”在靜夜中聽來,實在是讓探出腦袋的男人們心裏酥酥癢癢的。


    玉露像被火灸著似的快速把手縮迴來,一張臉也紅彤彤的。


    那女子理直氣壯地走了進來,居高臨門看著樂思齊。


    樂思齊望向範陽。範陽感覺到樂思齊的目光,肩頭縮了一下,分辯道:“不關我的事。這個女人半夜三更的跑來騷擾我,怎麽勸也不迴去。我有什麽法子。”


    樂思齊喊:“段大哥。”


    屋裏隻留一燭。室內光線並不明顯。眾人隻見人影一晃,一個男人從天而降,站在房中。


    樂思齊看也沒看那個衣著單薄,酥胸半露的女人,淡淡道:“扔出去。”


    外麵開一條縫的房門大多開了半扇。探出的半個腦袋變成了半個身子。有那不怕事的,更是站到迴形走廊中間,期待聽得清楚些。


    就在他們搞不清楚扔什麽出去時。一聲淒厲的慘叫,那看著就讓男人流口水的女子像一隻木球,越過他們的頭頂,“嘭”的一聲巨響,落在樓板上。


    樓上這麽一鬧,樓下飯廳裏喝得醉熏熏的食客早被驚動,一個個跳了起來。熟睡中的客人被驚醒。不知發生什麽事。穿著襪子光著雙腳衣衫不整地跑出來。


    整個悅來客棧雞飛狗跳。沒一刻安靜。


    掌櫃的睡眼惺忪醒過來,還沒上樓衣領被一個三絡長須的男人揪住:“你們開的是黑店吧,賠我的女伴。”


    提著燈籠跟在後麵的小二認得這個男人,這不就是晚飯時節帶著一個妖妖嬈嬈的女子坐在門側的兩個男人之一嘛。


    “客官,有話慢慢說。先放開掌櫃。”小二的把燈籠交到左手,右手按住男人的手腕,稍稍用力。


    男人甩手他的手。卻也鬆開了掌櫃,氣唿唿哼了一聲,道:“看你有何話說。”


    掌櫃的邁步上樓,耳聽嬌媚之極的呻吟聲,不由看了男人一眼,道:“客官還請看顧好自家親眷,免得打擾他人歇息。”


    那女子與人鬥嘴,被叫破身份,怕是沒人不識了。此時躺在地上叉開雙腿,狀似叫春,果然是賣肉的貨色。


    男人臉黑如鍋底,死盯了女子一眼,拂袖而去。


    女子身邊圍了很多男人,如狼的眼睛在女子的敏感部份逡巡,最後大部份停在露出半截雪白圓球的酥胸上。見男人拂袖而去,女子出聲喚道:“老爺,扶妾則個。”


    男人哪去理她,不久某個角落裏傳來用力的關門裏。要不是今晚宵禁,男人怕是會立即退房走人吧。這女子說是上茅廁,半天不見人,一出現便這副樣子,讓他以後怎麽見人?


    段勇提了女子的的衣領摜出來後把範陽提出房,向樂思齊行了一禮,關上門。


    聽著門外呻吟聲,玉露半懂不懂的,隻覺得心跳加速,臉紅不已。


    樂思齊瞪了她眼,她忙低下頭,幫樂思齊蓋被。


    門外紛紛擾擾到三更天人聲才漸漸散去。雞鳴三遍,陽光照進窗簾,玉露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看向大床上。


    樂思齊已經坐了起來。


    走出房間,那女子已不知去向,走廊靜悄悄的,街上卻依然車水馬龍。看來經過一夜的緝兇,永定府已恢複正常。


    車夫套了車,玉露掀起簾子,樂思齊提起裙袂準備上車,身後一個尖銳的女聲指著她道:“就是這女子。”


    樂思齊迴身,便見那位紅荷姑娘帶著兩個衙役,氣勢洶洶指著樂思齊,大有上前拿她迴衙的意思。


    紅牌果然是紅牌,交遊廣闊。


    樂思齊讚歎,朝身邊的段勇使個眼色,段勇迎了上去,不知跟那兩個衙役說什麽,那兩人接了他遞過來的兩碇銀子,轉而哄起那女子來。


    上了車,段勇才道:“那女子一大早跑到衙門裏擂鼓,說是發現殺害小公子的兇手。眾目睽睽之下都知道兇手是男人,衙役一見小姐便懷疑那女子所言了。”


    樂思齊道:“派兩個人去查跟那女子在一起那兩個男人。”


    段勇笑道:“說起來,那隻是酸儒。那嫖客怪這女子昨晚上丟他的臉,給了那女子兩百貫錢,把她打發了。”


    樂思齊“哦”了一聲不再言語,玉露卻拍手道:“該,這種女人,就不該丟人現眼。”


    樂思齊瞥了她一眼,她訕訕放下手。


    不一會,車到城南,車夫低聲稟道:“小姐,所知地址便在這一片,具體所在小的還得去問問本地人,請小姐稍待。”


    樂思齊掀開車簾,隻見一幢幢民居立在街道兩旁,院落並不大,想來都不是大戶人家。


    永慶府的富紳居所全聚集在城東,那兒風景優美,地勢頗高,永慶河穿城而過,引入後花園中,做池塘水榭,別有一種風情。城南多是家境普通的老百姓的居所,也是各種工匠藝人集居之地。


    樂思齊先前得到消息,隻知那位老掌櫃住在城南平康街,卻不知平康街位於何處。自到城南,車夫一路行一路打聽,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在一座外牆班駁,柴門破舊的院門前停下。


    據路人指引,那位老掌櫃就住在這裏了。


    大門門框上一副殘破的春聯,車夫不由有些猶疑,跳下車再問一次,確認無誤後才拍門。


    良久,柴門打開,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著短衫,上下打量車夫。


    車夫上前說明來意,樂思齊已在玉露虛扶下下了車,客氣地對青年道:“還請通報一聲,就說景福樓東家來訪。”


    青年臉露迷茫之色,道:“景福樓在那裏?”又打量樂思齊,道:“東家?女的?”


    樂思齊失笑,道:“是啊,女的。”


    樂思齊燦爛的笑容感染了青年,青年不知怎麽的也笑起來,道:“好,我去跟爺爺說。”


    不一會,他走出來道:“爺爺請你們進去。”


    入門是一個天井,井旁一個婦人在汲水。見她們一行人進來,停下手頭的活計,隻顧看著樂思齊,不提妨手一鬆,手裏的繩子掉了,汲水的木桶咕咚咚一聲響,掉井裏去。


    玉露“撲哧”笑出聲來,又覺不妥,趕緊捂住嘴。


    樂思齊向那婦人歉意地笑笑,隨青年進了屋。


    一排三間大屋中間是客廳,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油漆斑駁的太師椅上,見他們進來,笑著站起來,道:“不知那位是景福樓的東家?”


    其實進來的人雖然多,樂思齊走在最前麵,最容易認不過。想必他不肯相信眼前的小姑娘便是來訪的客人,才會再次確認。


    樂思齊上前以晚輩禮相見,道:“小女子樂思齊,景福樓的東家,見過老前輩。”


    老者虛扶,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姑娘不僅年輕,還是女子,更是難得。”


    樂思齊微覺訝異,老者果然洞悉世情,並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生出逆反之心。這些天,她一直為找個好的掌櫃而四處打聽,無意中聽喬遙說起有一位在京城久負盛名的大掌櫃呂簡生以年老體衰為由向東家致辭,近日已從京城迴到故居永慶府。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雖說呂掌櫃年過七旬,年齡確實大了點。但在沒有更好的人選的前提下,樂思齊還是決定到永慶碰碰運氣。若是這位呂掌櫃果真身體不好,不能出山那就算了,若是身體硬朗,那無論如何也得把他請過來,在永慶開一家分店。


    呂簡生顯然沒想到還有人前來相請,聽孫兒說明樂思齊的來意,馬上讓樂思齊進內了。景福樓的名頭他沒有聽過,可是這名字一聽自然是酒樓。他十歲拜師當學徙,至今入行六十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什麽樣的事沒遇見過呢。女子當東家有什麽稀奇的?


    聽樂思齊說明來意,他捋了捋雪白的長須,道:“老漢現如今已是四世同堂,也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了。這掌櫃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良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若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若珂並收藏良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