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迴頭,就見小丫頭冬兒寒著一張小臉,冷冷地問。


    冬兒是東家的貼身丫鬟,與玉露一起和東家形影不離的。她既在這兒,想必東家也在左近。眾人不由自主地往大門口望去。


    沒有人。


    冬兒又道:“都什麽時辰了,還不去幹活?難不成主顧來了,你們也這副樣子?小心我告訴東家。”


    管事們一聽鬆了口氣,這是說不會向東家打小報告吧?小二們已經做鳥獸散。


    冬兒姑娘挺了挺小胸脯,昂然上樓。


    華管事感覺到有人進來時,已經來不及退出去了,腿一軟,坐倒在地。


    冬兒瞪圓了漆黑的眼睛,指著華管事道:“你在這兒幹什麽?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小姐的屋子,也是什麽人都想進就進的?”


    華管事下意識朝賈仁望去,他張大了口與冬兒姑娘大眼瞪小眼呢。瞧冬兒姑娘的意思,並沒有斥責他。


    冬兒果然抬腿走到賈仁麵前,道:“小姐說了,今天有事來不了,叫你就百家姓前十個字練起,明天她要考試的。默寫不出來打手心。怎麽念我教你吧。”


    那語氣,像師姐。


    華管事瞬間石化。冬兒卻用蘭花指指著他道:“華管事,說吧,誰讓你進來的?”


    華管事嘴張得可以塞進去一隻雞蛋了,除了沒有任何意義的:“啊……”再也說不一個字。然後在冬兒的直視下,狼狽地逃竄。


    到樓下歇過氣,開始覺得不對,又悄悄躡了迴來,扒在門扉上探著腦袋張望。


    東家平時辦公寫字的案上。賈仁這小子側身坐在凳子上,冬兒站在他身邊,扳著他的手指,像是在教他握筆的姿勢。


    聽說,冬兒自從跟了東家,也會讀書識字了。原來東家真的讓賈仁到東廂房啊。他抹了抹額頭並不存在的汗。


    東廂房進門處是闊地,再進去是太師椅和案幾,往裏才是案。可是冬兒像是感覺到什麽。側過頭盯了門口一眼,嚇得華管事掉頭就跑。


    小二們見他慌慌張張的,有人便關心地問:“華管事,你沒事吧?”


    也有人興災樂禍地道:“你不把賈仁管好,還有得你受的。”


    又有人道:“不聽話的主,還是趕緊辭退的好。省得麻煩。”說這話的,同是管事。


    華管事苦笑,捋了衣袖。幹起賈仁那份活。看到的人都搖頭,這什麽世道,把差役慣成什麽樣了。


    康文進來時,華管事已清潔了三個茅廁,埋頭在第四個上頭。


    他翹著屁股幹活,突然屁股上被人拍了一巴掌,嚇得他嗷的一聲跳了起來。


    這麽過激的舉動,反把康文嚇了一大跳,倒退一步,趕緊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太頑皮了。我有事找你。快洗了手到我那兒去。”


    平時這些活都是賈仁幹的,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現在洗了十遍,還是覺得手上的味道聞著作嘔。


    康文喝了兩盅茶,華管事才一邊聞著手一邊走進來。見了康文,忙把手放在背後,生怕熏著他。


    康文把東家的吩咐轉達了。又道:“是我想得不周到。這樣吧,以後賈仁做完活計才學字,省得把活計耽誤了。”


    “不耽擱不耽誤,”華管事心想這小子哪來的狗屎運,臉上卻堆著笑,道:“不就一個時辰嘛,也沒多少活,我幫他幹完就是了。”


    “那怎麽行。”康文正色道:“你是一個管理者,理應管理監督,幫他們安排好日常的活計,哪能什麽都親自去幹?要這樣,豈不是亂套了?”


    華管事訕訕然。


    康文想了想,轉身上了樓,對努力學習握筆姿勢的賈仁道:“這樣,我跟東家說一聲,每天你幹完活再學字。”


    賈仁見大總管過來,忙站了起來,筆也不知道怎麽放,慌亂中筆頭倒轉過來,從臉頰上劃過,臉上多了一道長長的杠。


    冬兒撲哧一聲笑,道:“對自家師傅用得著怕成這個樣子嗎?”


    賈仁尷尬地傻笑。


    康文對冬兒道:“你跟東家說一聲吧。賈仁一大早練字,活兒沒人幹呢,我們開門做生意,可不能誤了正事。”


    冬兒斂了笑,端容應聲是,又道:“他不是以後跟著你了嗎?怎麽還要掃茅廁呀?”


    康文一拍額頭,這才想到應該重新找個人來替他,又匆匆出門了。


    賈仁呆呆看著冬兒,道:“我以後不用幹這個了嗎?”


    冬兒點頭。小姐的意思她怎麽不明白呢,這個賈仁,是入了她的眼,要提拔當掌櫃的。


    而此時的樂思齊,並沒有在順慶鎮。一大早的,讓車夫套了車帶著玉露段勇幾人去了永定府。


    永定是西北的經濟中心,比順慶鎮大了十倍不止。車子還沒進城門,一路上時不時掀開車簾朝外張望的玉露已經歡喜地低唿:“小姐,您瞧,真熱鬧。”


    熱鬧什麽呀,不就是臨街有些攤檔,擺放著各式玩具飾品水果嘛。樂思齊跟著湊眼一看,又把腦袋縮了迴去。


    玉露又叫:“呀,還有賣衣服的。”


    有成衣店有什麽稀奇呢?對於不會做針線的樂思齊來說,再正常不過了,這次懶得動身。


    又走一段,車子停了下來,車外聲音也嘈雜起來,車夫在外麵道:“小姐,我們進城了。”


    掀開車簾,前麵排著長長的隊,好幾輛華麗的馬車就在眼前。可算是到了,憋在車裏大半天的樂思齊跨下肩膀,古代別的還好,這交情條件,可真是慢死人了。


    玉露探出半個身子望著外邊,隻覺什麽都新鮮,對什麽都有興趣。


    遠遠的,粗魯的罵人聲傳來,玉露幾乎把身子全探出去了,段勇在外頭道:“小心別掉下來。”又道:“要什麽你跟我說,別這樣帶壞小姐。”


    玉露掩飾不住興奮的聲音道:“小姐才不會被我帶壞呢。”話說沒完,小屁股翹起來,整個人栽了下去。


    一片驚唿聲中,樂思齊掀開了車簾,隻見玉露手在車廂外壁按了一下,翻了個身,穩穩站在地上。有人便道:“這姑娘手腳好伶俐。”


    玉露頗有些得意,眼眸掃了一下聲音出處,得意洋洋地跳上馬車,掀開軟簾,彎身鑽進車。


    段勇等護衛無奈地搖頭。


    樂思齊待她把簾子放下,才慢條斯理道:“你身手這麽好,跟著我太浪費了。不如我幫你找個更好的人家?”


    “不用不用,我跟著小姐挺好的……”玉露說著怔住了:“小姐什麽意思?”


    樂思齊反問:“你說呢?”


    玉露震驚:“小姐別開玩笑,我下次不敢了。”


    這小妮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明明比冬兒還大著四歲,卻比她還頑皮,要是不嚇唬一下,就要上屋揭瓦了。樂思齊很認真的道:“我說真的。永定府肯定比順慶鎮好玩得多,幫你在這兒找個富有人家,你過去衣食不愁,成天玩就行。”


    哪有這麽好的地方。哪家有底蘊的人家的仆人不是得經過幾年的調教才能侍候主子?這時候進府,肯定做粗使丫鬟。


    玉露膝行兩步,上前拉住樂思齊的袖子,道:“小姐,我老實還不行嗎?我再不敢了。”


    樂思齊忍著笑,扯迴袖子,道:“想跟著我也行,咱們可說好了,以後要是不聽話,我可不答應。”


    “我聽話,一定聽話。”玉露說著,坐直了腰,湊上前道:“城門口兩個挑擔子的吵架,堵住了城門……”


    樂思齊板起了臉:“死性不改。”


    玉露不敢再說。


    段勇卻在車外輕敲兩下車廂,待樂思齊掀開車簾,低聲道:“前麵打起來了,我看著蹊蹺。玉露,你護好小姐。”


    玉露答應一聲,擋在樂思齊身前。樂思齊輕拍她的肩膀,道:“沒事,不要緊張。”


    這裏是永定府,不是順慶鎮,誰識得她是誰啊。更沒有處心積慮謀害她的道理。


    玉露自到樂思齊身邊還沒有機會表現,樂天派的性子慢慢被激發出來。這時為了能留在小姐身邊,做忠義狀挺胸悲壯地道:“我保護小姐。”


    樂思齊失笑,不再理她,轉而問段勇:“外麵什麽情況?”


    段勇低聲道:“打架的人會家子,又剛好在一輛官府標識的馬車前,我看不像是湊巧,我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原來有人要對官府的人不利。樂思齊點了點頭,道:“約束我們的人,別亂摻和。”


    段勇恭聲應了,傳下令去。護衛們緊緊護住樂思齊的馬車。


    不一會,有人跳上馬車,又有人大聲驚唿:“殺死人了!”


    樂思齊一驚,來不及詢問段勇,馬車頂上一沉,有人走動。玉露大驚,長身護在樂思齊頭頂,叫道:“誰?要幹什麽?”


    那人早去得遠了。就在玉露瞪大眼望著車頂時,車頂沉得比剛才更厲害了,這次聽出兩人跳上車,跨了兩步,遠遠地去了。


    原來把馬車當成跳板,樂思齊對玉露道:“我沒事,你別緊張。”


    “不行,”玉露不為所動地道:“我要保護小姐。”


    樂思齊還沒說話,外麵喧華聲大作,腳步聲叫喊聲響徹天際,前麵的馬車的馬好象被驚著了,狂動起來,又是一陣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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