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思齊聽康文不無惋惜地稟報著,道:“真是可惜。那孫家對陳西也是滿意的。”


    確實可惜,可是未必沒有辦法吧?樂思齊想了想,讓人把陳西找來。


    陳西腳步沉重迴到桂花樓時,半身衣衫被雪濕透,屋內暖和,雪化為水,把外麵的棉袍內裏的毛衣都打濕了,他的小廝拿了替換的衣服來,他還坐著發呆。


    聽說樂思齊找他,沒精打彩地趕了過來,這段路,竟比平時遲了半個時辰。


    樂思齊見他失魂落魄的,不由抿嘴笑道:“你若真喜歡了孫家小姐,自然應該想辦法促成,光在這兒傷心算什麽男子漢嘛。”


    陳西霍地抬頭,直視樂思齊,道:“齊妹妹有什麽辦法?”


    這可是死局,哪裏解得開呢。


    樂思齊道:“你不願入贅,他家又非要招上門女婿,看著是無法可想。可若是約定你們婚後某一個孩子嗣外祖,這樣孫家的香火不致斷絕,你也不用入贅,豈不是兩全其美?”


    陳西一呆,還可以這樣麽?讓孩子繼承香火?


    一旁的康文用力拍大腿:“還是東家有辦法,我這就上孫家說去。”


    樂思齊喊住他,讓他套了自己的馬車去:“路上難行,大總管這樣來迴奔波,身子骨恐怕吃不消呢。”


    孫家的氣氛壓抑,孫妻沒心思做飯,孫老漢也提不起興致去景福樓吃飯,眼看午時將過,三人也不覺得肚子餓,隻是呆呆坐著。


    門再次被拍響。孫老漢木然過去看門。可是門扉外站著一人,讓他恍然如夢。


    聽康文說了來龍去脈,孫老漢喜不自勝,道:“成親後不拘男女。留一個姓孫,繼承我家的香火?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邁步就要去屋內告訴老妻女兒,母女兩在屋內也聽到了,孫妻顧不得避嫌,迎了出來,道:“這個辦法好。”


    婚事就這樣定下來,約定二月下聘迎娶。


    孫老漢解決一樁大事,屁顛屁顛的坐了康文的馬車。去向樂思齊道謝。


    樂思齊抿著嘴微微一笑,前世,姑媽家的表姐就是這麽辦的啊。


    ………………


    元宵賞燈一般從十四開始。十六結束,一共三天不夜天。這時,從京城到邊陲,從皇帝王公大臣到普通老百姓,都樂在其中。普通人家也會自己紮些花燈,或讓小孩子拿著玩,或吊在家門口圖一年平安順遂。


    官宦人家更不用說了,那花燈,也是炫富的手段。


    正月十四一大早,順慶鎮便紅彤彤的一片。各色花燈在迎風搖曳。爭奇鬥豔。


    景福樓也入鄉隨俗。特地請了永定府有名的師傅製作了一枝高三丈的蓮花燈,花瓣足有兩枝油紙傘大。引得無數路人駐足觀看。


    到得晚間,蓮花燈點了小兒手臂粗的蠟燭,柔和的光芒遠遠照射開去,更是好看。


    前世對花燈不屑一顧,沒想到竟是這般好看。樂思齊站在東廂房裏望著自家的花燈,隻覺興趣盎然。


    到得十五,自然又有一番熱鬧,景福樓依然客滿為患,一更鼓響時,樓下有兩桌食客不知為著什麽事,先是口角,接著大打出手,直到護衛出麵製止才收斂。


    十六下午,便是李紀氏舉辦宴席的日子了,午後縣衙門口車馬不斷。


    樂思齊稍做打扮,如約赴宴。


    後院暖閣裏坐了十幾個衣著光鮮的婦人,見樂思齊邁步進來,一個個瞪圓了眼死盯著她,很是沒禮貌。


    這些人大多去過景福樓,以富紳之家自居。她們或者聽說過樂思齊的大名,或者見過她本人,隻是自重身份,沒有什麽來往而已。


    對她們來說,一個女子拋頭露臉開酒樓,實在是有失體臉,卻沒去想她們家,或者耕讀傳家,或者各式店鋪,要沒有這些進取,哪來的銀錢供她們吃穿用度呢。


    樂思齊笑微微和迎出來的李紀氏見禮,李紀氏笑著一把拉過她的手,帶到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麵前,介紹道:“這位就是景福樓的樂東家。這位是韋閣老家的老夫人。”


    韋閣老,前朝閣老,很久以前致仕迴歸鄉裏。這位閣老已經變成一坯黃土了,不過發妻還在世。順慶鎮文教不盛,韋閣老是鎮上曾經官做得最大的一人個人了。他的府第在北街,整條街呢。樂思齊倒曾經路過那裏。


    韋文氏傲慢地頜了頜首,目光越過樂思齊,不知看向何處。


    樂思齊也朝她頜了頜首,轉身走開,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來。


    所有的人側目。在順慶鎮,誰敢對韋閣老一家無禮?宰相門子七品官,更不要說宰相的未亡人,曾經的一品誥命夫人了。


    李紀氏笑容僵在臉上,心裏深深後悔邀請樂思齊前來做客。


    暖閣裏本來說得挺熱鬧,現在卻靜得落針可聞。大家圍著韋老夫人而坐,言笑宴宴,現在卻一個個如坐針氈。一個胖胖的中年婦人便不安地扭了扭屁股,道:“哎呀,我那兒媳婦眼看著快要生了,我不能久坐的,這就告辭了。”


    其它人也跟著站了起來,另一個三十開外,臉如銀盤的婦人也道:“我家兩個半大小子調皮得很,留他們在家,真是不放心。”


    李紀氏的臉立即黑了下來,以前時常聚會,一打起牌來就是一天,你家小子怎麽就不調皮了呢。


    樂思齊冷眼旁觀,覺得很沒必要在這兒呆下去,裝做想起什麽似的道:“呀,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呢。不好意思啊李夫人,過些天再來向你請罪了。”


    所有的人一怔,隨即臉上浮起會意的微笑。看來這女子也是識相的人,知道大家不歡迎她。這樣挺好的,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聚會才能繼續下去嘛。


    李紀氏並沒有挽留,嘴角微微向上翹,道:“看來隻好以後再聚了。”


    有空來玩的話是不敢再說了,得罪韋老夫人可不是玩的。


    樂思齊含笑轉身,才到門檻,一個小丫鬟急急跑進來,一頭撞進樂思齊懷裏。


    樂思齊被撞得胸腹間一陣疼痛,捂著肚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暖閣裏那些人便笑了起來,有人還笑出了聲,一副毫不掩飾的興災樂禍。


    李紀氏顧不上問樂思齊有沒有事,先喝止小丫鬟:“慌什麽呢?”語氣平和,實在聽不也什麽氣惱的地方。


    小丫鬟看清眼前是自家主母,忙跪下稟道:“迴夫人,徐國公讓人傳話,有事找樂東家。老爺特地讓奴婢過來看看樂東家可在這兒。奴婢一時沒注意,罪該萬死……”


    徐國公!在場的人愕然。看向樂思齊的眼光不知不覺起了變化,不知誰說了一句:“樂妹妹怎麽了?快請大夫。”


    韋文氏唇邊浮起一抹冷笑,所有人的目光全停在樂思齊身上,並沒有人注意。


    樂思齊揉了揉肚子,緩了口氣,才道:“我沒事。”


    李紀氏忙道:“已經著人去請大夫了,樂東家還請稍等一會。”


    這些人的嘴臉樂思齊一刻也不想看到,搖了搖頭,她道:“我沒事。”又溫聲對跪在腳邊害怕得籟籟發抖的小丫鬟道:“以後切不可如此冒失。”把她拉了起來。


    又一個丫鬟匆匆進來道:“老爺在催了,還請樂東家快些迴去。”


    卻是李翔接到蘇瑋派來的人,聽說找樂思齊後忙讓小丫鬟過來請,稍等一會見人還沒出來,又打發人過來催。別的還好說,徐國公他真心惹不起。


    樂思齊在婦人們豔羨好奇的目光中告辭離去。迴到景福樓,才知蘇瑋已經在廳堂等了小半天。一見樂思齊迴來,不高興地道:“你好好一個奇女子,為什麽要跟那等低俗婦人混作一堆?徙然的東家長西家短而已。”


    樂思齊一怔,他管得也太寬了些。


    喚小二重新上了茶,才問:“你這麽急找我來,有什麽事?”


    蘇瑋望了望外麵的天色,道:“我來跟你說一聲,我要迴一趟京。”


    迴京?樂思齊徹底呆住。


    蘇瑋把話說完,掉頭就走,下了樓梯迴頭一望,空蕩蕩的樓梯上沒有一個人。想起她慘白的臉色,不知怎麽的,心中一痛,又咚咚咚跑上樓梯。


    最近和他走得確實是近了些,他駐軍在這兒,怎麽可能說走就走呢?樂思齊撫了撫額頭,真是奇怪,韋哲也走了,蘇瑋也要走了。


    “我祖母病了,我得迴京看看。很快迴來。”門外一個溫和的聲音說道。


    這是向她解釋?樂思齊定定看他,道:“你還會迴來嗎?”


    蘇瑋點頭,道:“我的軍隊還在這兒呢。好不容易得聖諭讓我迴京探病,看一眼馬上迴來。你不用擔心。”


    樂思齊道:“我哪裏是擔心。隻不過你走後部隊由誰負責?邊疆能不能平安?”


    蘇瑋點頭:“當然。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別跟人亂嚷嚷。鎮上看著像是太平,其實細作很多,有些話千萬不能說。”


    樂思齊明白,有他鎮在這兒,順慶鎮的老百姓才能安居樂業,不由連連點頭,道:“我死也不說。”


    蘇瑋笑了笑,轉身大步下了樓梯。樂思齊在樓上的窗口看著他和護衛們的背影在街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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