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蘇思琪的家宴沒有設在平時就餐的地方,而是在另一個大的長方形餐廳裏,空曠的屋裏,厚實的長形木桌,上麵鋪著燙金的雪白餐布,頭上是晶瑩剔透又繁複的意大利手工水晶吊燈,璀璨的光照在顏色豔麗的盤子上,流水溢彩。


    四周的落地紅漆木花瓶裏插著大捧的鮮花,是傭人們剛采摘迴來的,非常新鮮,屋子裏彌漫著淡淡的花香,讓人忍不住想深吸一口氣。


    相比平時的就餐,今晚的規格要高得多,雖然吃的是中餐,卻是按英式的就餐方式,每個人麵前都鋪著雪白的餐巾,碗筷叉勺,高腳杯飲料杯,中西合並,就連侍侯的傭人也比平時多了一倍,每個人身後都站著一個,隨時等侯主人的吩咐。


    這樣隆重,所以氣氛更加沉悶。


    沈銘儒坐在主位上,端著酒杯站起來:“來,讓我們為思琪幹一杯。”


    彼此之間都隔得有點遠,碰不到杯,隻是高高舉起意思一下。


    蘇思琪有些愰惚,總覺得這一切象是夢境。但是並不感到喜悅,潛意識裏,她並不想認薜惜雨,隻是礙著沈銘儒和沈孟青,她勉強應付著。


    沈家吃飯照例是不說話的,以往蘇思琪覺得是種煎熬,但現在,她反而有些幸慶,因為她亦無話可說,更不想當眾表什麽態,純粹隻是應付。


    平時吃飯的時侯,薜惜雨偶爾會給她布菜,現在坐得這麽開,布不了了,但她會吩咐傭人:“這道西蘭花牛肉不錯,讓蘇小姐嚐嚐。”


    傭人便會繞過去,夾一些放在小盤子裏送到蘇思琪麵前來。蘇思琪也不說話,低頭默默的吃著。


    屋子裏靜謐無聲,連向來有些鬧的沈貝兒也異常安靜,她一直沒抬眼,優雅的吃著自己麵前的東西。沈孟青本來就話少,吃東西也是一點聲音沒發出來,薜惜雨臉色還有些憔悴,卻是強打著精神,細心的照顧著所有的人,她不時會指派傭人收掉盤子,或換掉已經冷卻湯。沈銘儒坐在主位上,他也不說話,臉色平靜,有種大家長的威嚴。


    蘇思琪默然的掃視了一圈,不由得苦笑,就算她跟薜惜雨之間沒有隔閡,她也不願意到這樣的家庭裏來生活,就她的性格來說,實在太壓抑了。


    優雅的紳士和女士都是細嚼慢咽,蘇思琪耐著性子試圖向他們靠攏,但終究耐不住自己的習慣,不管怎麽慢還是比他們快,不知不覺就吃飽了,於是站起來禮貌的離席。


    薜惜雨立刻吩咐傭人給她上茶。蘇思琪沒望她,徑直出了門,到偏廳去休息。


    過了一會,傭人端了茶上來,恭謹的放在她麵前。茶很燙,白氣氤氳,蘇思琪等傭人退下去,俯低頭,把臉懸在茶杯上方,讓那些熱氣撲在臉上,熱熱的,濕濕的,毛孔在熱氣中張開來,感覺很舒暢,她閉著眼睛,腦子裏漸漸清明起來。


    原先是打算呆在這裏跟薜惜雨鬧,慢慢的跟她鬥,但弄成現在這樣,她鬥誌全無,隻想早點離開這裏迴s市去。


    過了差不多半個鍾的樣子,其他人才緩步走了進來。薜惜雨看她的茶已經沒了熱氣,吩咐傭人換茶,蘇思琪製止了,說她想上樓休息了,沈孟青便同她一起走了。


    沈貝兒待他們出了門,陰陽怪氣的說:“爸,媽,你們對她再好都沒用,人家不領情啊。”


    薜惜雨默默的坐下來,接過傭人遞上來的茶,聲音幽幽:“她還是恨我。”


    “沒關係,這才剛開始,”沈銘儒安慰她:“慢慢來吧。”


    沈貝兒白了他們一眼,也上樓去了,迴到房間就開始摔東西。忍耐了這麽久,她實在需要發泄一下,什麽狗屁姐姐,她才不要!不過是個野種,下裏巴人,這種女人怎麽能當她的姐姐?爸媽還對她那樣好,簡直氣死她了!


    把毛絨玩具摔了一地,站在中間一陣亂踢,還不是解氣,隨手抓起一隻兔子,使勁扯它的耳朵,“卟”的一聲,耳朵整個扯下來了,露出裏麵白色的絲絨,她目光一陰,索性把缺口弄大,手伸進去掏出一大把白絲絨往空中一拋,絲絨飄飄蕩蕩象雪花飛舞,落得到處都是,她倒象是興奮起來,一直掏一直掏,把兔子整個掏空了,扔在地上。又抓起一個大布娃娃,暴力的扯掉她的頭,從脖子的缺口往裏掏……


    一連弄壞好幾個玩偶,她才停下來,望著地上殘破的玩偶,嘴角露出陰冷的笑,想當她姐姐,沒那麽容易!


    迴到房間,沈孟青又提出要走的事,他看得出來蘇思琪在這裏實在不開心,以為她會不同意,還準備了一套說辭,沒想到女人這次爽快的點頭:“那就迴去吧。”


    沈孟青愣了一下,“真的?”


    “嗯,”蘇思琪輕輕點了點頭,在床邊坐下來,半低著頭,聲音輕輕的:“我覺得沒什麽意思。原先是想報複她,但是現在……算了,以後我不來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吧。”


    “你這樣想就對了,報複並不能帶來快、感,特別是報複在自己的親人身上……”


    “她不算我的親人,”蘇思琪糾正他。“我的生活,她從來沒有參與過。”


    沈孟青握住她的手,“如果你真的不想認薜姨,就當這一切沒有發生過,反正影響不了我們。”


    蘇思琪苦笑:“沒聽你爸爸說嗎?我現在算是你妹妹了。隻怕他們會拿這件事大作文章,想方設法拆散我們。”


    “那,我們今晚就走。”


    “還是明天吧,正正式式道個別再走。”


    “聽你的,”沈孟青揉了揉她的頭發,看她低頭時露出白晰的脖子,忍不住吻了上去。


    一晚上,沈孟青都用這種耳鬢廝磨把蘇思琪牢牢鎖在懷裏,吻她的耳垂,吻她的手指,吻她的脖子,流連忘返……


    蘇思琪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是男人極盡細膩的溫存確實讓她分不了心再想別的,情緒也被他調得高漲起來,紅著臉軟在他懷裏,任他胡作非為。後來男人抱著她一起泡了澡,大概是前/戲太多,渴望得太久,除掉衣服,兩個人都顯得有些急燥,撲騰得水花四濺 ……


    蘇思琪累得不行,最後是沈孟青把她抱迴床上的,枕著他的手臂,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蘇思琪醒得很早,睜開眼睛,男人還在沉睡,棱角分明的輪廓在晨光中顯得分外柔和,塌在額前的發頭零亂散漫,薄唇微抿,帶出一絲孩子氣,她忍不住偷偷在他高挺的鼻尖上蜻蜓點水般的輕吻了一下。


    男人沒有醒來,依舊睡得黑甜,蘇思琪彎了彎唇,悄悄起了床,赤腳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有些微涼。她沒有扯開窗簾,怕動靜大太吵到沈孟青,而是整個人鑽到窗簾裏麵,去看外麵被晨光溫暖著的大地。


    草坪青綠,有晶瑩的露水閃爍,一個穿白裙的女人正緩緩走在上麵,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際,隨著她腳步輕盈,發尾輕蕩,說不出的俏麗動人。裙子很長,在草地上拖曳著,看不出她是不是穿了鞋?


    哪怕知道她是誰,看在蘇思琪眼裏,那仍象是十七八少女的背影,如此靈動,如此婀娜多姿。


    蘇思琪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她走進花園裏,開始彎腰采摘花枝。


    姹紫嫣紅中,一抹白色身影,綽綽約約,美得就象一幅畫。


    可是對這樣美麗充滿仙氣的薜惜雨,蘇思琪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算拋開以前的一切,就算那都是誤會。她還是覺得跟薜惜雨親近不起來,薜惜雨抱過她,也在她麵前痛哭流涕,承認自己的錯誤,她如果心腸軟點,應該見好就收,彼此皆大歡喜。


    可是她做不到,除了根深蒂固的怨恨,好象還有別的原因,一種她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的感覺。不管薜惜雨望向她的眼神多麽哀憐,她還是覺得薜惜雨並不喜歡她。


    她把手覆在玻璃上,微有涼意,但陽光亦照在上麵,給了她溫度,身後有溫暖的懷抱貼上來,大手勒緊了她的腰。男人把頭擱在她肩膀上,聲音還帶著睡意:“怎麽就起來了?”


    蘇思琪伸手摸他的手,“別睡了,我們今天要迴去。”


    “嗯,我沒忘,”男人抬起頭,親吻她小巧的耳垂,突然說:“我得加緊再給你弄一顆黑珍珠,配成一雙耳墜。”


    蘇思琪詫異的迴頭,“怎麽想起了這個?”


    男人一本正經的說:“我在想,如果我親吻你戴著耳墜的耳垂,是不是感覺不一樣?”


    蘇思琪又羞又嗔,瞪了他一眼:“惡趣味!”


    男人哈哈大笑,摟過她深深的吻住,清淺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溫暖如春。蘇思琪摟住男人的脖子,微微惦了腳尖,熱烈的迴應他。


    遠處花園裏,那抹白色身影直起腰來,默默的注視著在晨光裏擁吻的男女,麵無表情,眼裏卻湧動著晦暗不明的光芒。良久,她又彎下腰去,專注的看著那片花海,尋找著她想要采摘的鮮嫩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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