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黔首大多支持變法,但他們對曾為秦國立下大功的甘龍印象也很好。</p>


    所以這些流言對於變法派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p>


    而秦國許多世族因為需要甘龍幫他們代言,更是對甘龍的死感到憤怒。</p>


    現在瘋傳梁元蒙蔽國君害死了甘龍,人們對梁元和公孫鞅等變法派的風評變差了。</p>


    </p>


    “都說變法派是一群冷血之人,這樣看來,果真是如此嗎?”</p>


    甚至很多黔首,也是連帶著對變法本身開始指指點點。</p>


    如果這樣發展下去,秦國不是沒有開倒車的可能的。</p>


    而這些,杜摯統統不知道。</p>


    他一直坐在甘府的院落裏,從未離開半步。</p>


    甘府大門將杜摯和外麵一切繁雜的事情統統隔開了。</p>


    這對於杜摯大概也是件好事,不然當甘府的大門被打開的那一刻,他或許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那一切……</p>


    這時,甘府大門突然應聲而開。</p>


    甘氏一個人跑了進來。</p>


    她的深衣還像個樣子,但整個人都像被抽幹了似的。</p>


    一開門便嗬斥開上來照料的家仆,然後踉踉蹌蹌往父親停屍的地方跑。</p>


    她剛跑到二門門口,便看到那口棺木,頓時覺得膝蓋一軟,跪了下來:</p>


    “父親,我……來晚了……嗚嗚嗚嗚……。”</p>


    杜摯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見是甘氏,連忙行禮:“君夫人迴來了。”</p>


    “杜中卿,父親……他……真的不在了?”此時的甘氏就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子,虛弱的向杜摯叩問道。</p>


    杜摯隻覺得心頭一酸:“或許……真的不在了。”</p>


    “他走了……”甘氏的聲音沉重。</p>


    她低聲呢喃著,又向前走了幾步,一把扶住盛放甘龍屍體的棺槨:“我要看到父親的臉。”</p>


    甘府家仆不敢怠慢國君夫人的命令,連忙將棺蓋推開一條縫,正好能讓甘氏看到裏麵。</p>


    撲鼻而來有一股怪味,但甘氏不在乎。</p>


    此刻,她沉痛而深情地看著父親。</p>


    隻見甘龍安靜的閉著眼睛,神情放鬆而舒緩,像是睡著了。</p>


    “父親……”甘氏不由得一陣感傷。</p>


    她的眼裏已沒有一滴淚,因為這幾年,她已提前流幹了。</p>


    可她的神情,卻比流淚時更加沉重。</p>


    她失去了愛情,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一切。</p>


    她的心,碎了。</p>


    而杜摯自始至終都隻是靜靜的看著甘氏。</p>


    說句實話,他和甘氏並沒有什麽交集,隻是因為甘氏是老師的女兒,他才對甘氏稍微熟悉一點。</p>


    杜摯完全能理解甘氏的悲痛。</p>


    可是……很奇怪啊!</p>


    甘龍的死,不該隻有他、杜少言,和這府邸裏的仆役知道嗎?連這棺槨,都是原先就備好的……</p>


    因為過於悲痛和埋怨君上,他還不打算將甘龍之死告訴君上和甘氏。</p>


    而甘府上下也都是甘龍精選的可靠之人,不會擅自外傳。</p>


    那甘氏又是怎麽知道甘龍已死的?</p>


    而從甘氏的嘴裏,杜摯聽到了更奇怪的話:“都是他……都是他害死……”</p>


    甘氏說這話的時候充滿了恨意。</p>


    杜摯不由得更加疑惑。</p>


    她口中的“他”是誰?他怎麽就聽不懂呢?</p>


    有人害自己的恩師?怎麽可能?</p>


    他守在甘龍的身邊不敢有片刻遠離,要是有人害自己的恩師,自己還看不見嗎?</p>


    “夫人,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杜摯帶著困惑問著。</p>


    甘氏用那幹枯的眼睛望向杜摯:“杜中卿不知道嗎?”</p>


    “我知道什麽?”杜摯更加疑惑了:“我應該知道什麽?”</p>


    “難道今日杜中卿沒有向君上上書?”甘氏聽得有點吃驚。“沒有和君上說,是君上逼死了父親?”</p>


    甘氏的聲音越來越尖利,最後那個音,似乎像是化作了一道劍亮了出來。</p>


    杜摯卻是顧不及甘氏話裏的鋒芒之意,反倒越聽越湖塗了:“君夫人,你到底在說什麽?”</p>


    甘氏問道:“難不成你今天沒上書?”</p>


    什麽?我?上書?</p>


    杜摯一下子從悲痛迷亂中清醒了,立馬覺得甘氏的話對自己殺傷力巨大,立即辯解道:</p>


    “這怎麽迴事?我沒上書啊!老師離去後,我一直在老師身邊守著,連老師裝殮之類的事都沒心思做,還怎麽可能有心情給君上上書?”</p>


    甘氏聽了杜摯的話,猛的一愣,然後是持久的沉默。</p>


    很久後,甘氏才開口:“你今天明明上了書,在這裏裝什麽湖塗?”</p>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p>


    杜摯死盯著甘氏,生怕她飛了一樣:</p>


    “為什麽會莫名其妙說我向君上上書了?弄得我現在雲裏霧裏,稀裏湖塗的?夫人到底想說什麽?我為什麽聽不懂夫人講的話?”</p>


    甘氏細細打量著杜摯的神情,感覺他不像是說謊,心裏開始迷惑了。</p>


    明明就是杜摯的上書攪出來的事情,現在外麵流言蜚語滿天飛,都和他給君上的奏書有關,為何他卻在這裏裝湖塗呢?</p>


    杜摯對甘氏的表情很感意外,再次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夫人趕緊說呀!”</p>


    甘氏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始陳述事情的經過。</p>


    就是昨天,櫟陽朝野突然爆出了甘龍的死訊。</p>


    起初甘氏聽到的時候,差點瘋了。</p>


    然而她也知道父親年事已高,左右橫豎是逃不過一死的。</p>


    雖然在甘龍的死訊傳開後,有人是說嬴渠梁和梁元逼死了甘龍,說的還很真實,但甘氏是不會信那些捕風捉影的消息的。</p>


    甘氏想了一夜,決定次日迴家為父親送終。</p>


    可就是那麽一卷上書,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p>


    那是次日早晨了,甘氏突然收到了一份來自杜摯那裏的奏書副本。</p>


    正本自然是要送給君上的。</p>


    甘氏很有幸的拿到了這麽一卷副本。</p>


    她起初以為杜摯的奏書隻是普通的上奏。</p>


    她邊看邊奇怪為什麽要將給君上的奏書專門送給她一份?</p>


    自己又不參加什麽國政,送給她一份奏書,又是什麽道理呢?</p>


    但等甘氏看完奏書內容後,她就知道,她錯了。</p>


    父親的死並非正常狀態下的死亡。</p>


    他是被逼死的!</p>


    是嬴渠梁和梁元聯起手故意逼死了甘龍!</p>


    甘氏後麵得知,很多大臣,甚至黔首,都收到了杜摯上書的副本。</p>


    杜摯聽完事情的經過,感到事態非常嚴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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