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昉為車內五人各自添了一杯茶,她將茶杯放在殷羅麵前,這舉動打斷了殷羅的思慮。


    殷羅朝她笑了笑,“多謝。”


    池夜微微詫異於她的舉動,聶人犀將這不對勁說了出來:“二公主,這不太好吧?”


    玉如意很坦然,他看向聶人犀,迴道:“有什麽不好的?我們既然結伴而行,就沒什麽身份之別,都是朋友嘛。”語罷,他看向殷羅,“你說是不是?阿姐?”


    殷羅不願意理他。


    明昉倒是真切的笑了笑,玉如意這話說得她心裏去了,她這人本來就沒什麽架子,更何況,他們此行去往江湖,江湖上可沒有什麽虛無的禮數。


    “是啊,殷公子說的對。”明昉答。


    玉如意喝下一口茶,笑著說:“不用叫我殷公子了,叫我玉如意就行。”他環視一眼車內人,“這車裏也沒外人,沒必要用假名字。”


    池夜朝他看過來,總感覺玉如意這話是在暗示他。


    明昉點了點頭。然而她還沒想好,到了白綺山莊,是繼續以閔銀這名字麵對孟清月還是……告訴他她是大梁公主明昉?孟清月好像並不是很喜歡跟皇族打交道……


    車內幾人各懷心思,緩緩飲著熱茶,漫漫的長夜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就這麽過去了。


    馬車又在淮江官道上奔跑了兩日後,便駛入了翠州城門。


    翠州地處江南一帶,常年細雨連綿,尤其是春日裏,如玉針般點落,匯入地上的水窪,行人走路時都要輕放腳步,生怕濺上衣袍水漬。若遇上接連的晴日,便能見陽光籠罩著溫妙水鄉,甫一漫步在橋上,空氣中便送來簇簇的花香,讓人身心愉悅。


    進城這日正趕上了好天氣。


    聶人犀掀開側麵的車簾,迎麵就望見進城官道兩旁一團團盛開的聚八仙,花大如盤,潔白如玉,他不禁感歎一聲:“當真是萬樹瓊花如錦繡啊……”他扯了扯池夜的衣袖,招唿他來看,“阿夜,你快看,這便是話本子寫的聚八仙。”


    池夜掃了一眼,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麽波動。


    殷羅也不在意這些,反倒是玉如意和明昉,都掀開了簾子看花,自小在翠州長大的明昉還時不時地跟聶人犀介紹著翠州城的風景哪處最好、哪家客棧的飯菜最好吃……


    白綺山莊位於翠州城東南角的長林崖上,順著眼前這官道一直走下去,再繞兩個彎,就能看見一處芍藥叢,再過了那芍藥叢,能望見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再往前行不到兩裏,眼前會出現一大片木槿林,隻要再穿過這片林子,就算進了山莊。


    瓊頂馬車剛到芍藥叢,掀著簾子望外看的聶人犀便愣住了——


    以他這個視角看,恰好能看見一座高聳入雲的金塔,正矗立在不遠處的山崖上!


    陽光照耀在塔尖上,八角翹起的簷上的嘲風神獸就好像鮮活起來,流轉著散發出七彩的光暈,這般看著,聶人犀隻覺這金塔如同仙界降下的至寶,不似凡塵之物。


    駿馬很快就踏過了芍藥叢,在青石板路上盡情奔跑,直直穿過了木槿林,抵達了白綺山莊的正門口。


    守門的四名弟子一見瓊頂馬車,連忙拱手行禮,齊聲道:“恭迎三掌教、六公子。”


    玉如意笑嘻嘻地從馬車裏跳出來,“孟陽、孟春、孟白、孟雪,好久不見啊!”他先是給弟子們打了招唿,隨後掀開車簾,看著裏麵四人,示意他們下車。


    聶人犀和池夜先下了車,隨後是殷羅、明昉。


    殷羅朝守門四人微微頷首,就徑直進了山莊。


    山莊內一切都已經布置妥當,隻待三日後的攢英宴一開始,各路的英雄就會紛紛湧入白綺山莊,參加這一年一度的江湖盛事。


    孟清月早在山莊內的高閣觀槿堂中沏好了茶,殷羅不急不慢的推開了閣門,入眼的便是桌前的白袍公子抬眸朝她看來,溫柔道:“看來我猜的沒錯,你們果然是這個時辰到。”


    殷羅笑著走到他身前,“讓我看看,二哥你沏了什麽好茶?”


    “自然是你最喜歡的三山玉葉。”孟清月麵上掛笑,說話時,薄唇微張,像在輕歌慢誦。


    孟清月朝殷羅身後四人看來,先是對著玉如意笑了笑,喚了聲:“阿玉。”轉眸看到有些羞澀的明昉時,他明顯愣了一瞬,有些遲疑,“閔姑娘?”孟清月微微皺眉看向殷羅,“你們也認識?”


    殷羅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隻是舉起茶杯小口喝著。論起煮茶,她還真不如二哥。


    明昉對著孟清月笑了笑,像是含苞待放的迎春,“清月公子,多謝你邀我前來。”


    孟清月迴以一笑,神色略微平緩,不似對殷羅笑得寵溺,而後道:“閔姑娘言重了,我還沒來得及謝你,送來的融血銀盞很管用,我的傷已然好了很多。”他向來是一個很懂得照顧別人情緒的人,即便那藥盞對他來說作用並不大,他也會在閔銀麵上打著好聽的圓話。


    他骨子裏便是溫柔知禮的。


    玉如意也湊到桌前,喝了一口茶,誇讚道:“還是二哥沏的茶好喝,鬱楓那家夥,及不上二哥手藝的萬分之一。”


    孟清月細細打量著池夜與聶人犀,嘴上卻在迴著玉如意的話,他問:“阿楓怎麽沒迴來?”


    “他嫌二哥你長得比他好看,自卑的不敢來見你。”玉如意笑嘻嘻的。


    孟清月笑著搖頭,深知玉如意在開玩笑,不過他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而是迴眸再看向麵前的兩位陌生青年,“這兩位便是你們在上京的朋友嗎?”語氣很是善意。


    聶人犀見身前的白袍公子周身的氣質平和安靜,說出的話也很是中聽,先朝他笑了笑,聶人犀拱手道:“早就聽聞白綺山莊的莊主容貌出塵、性格極好,今日一見,卻比傳聞更是。”


    池夜側眸望向聶人犀,他還是第一次見聶人犀誇人了,想必是對麵前這孟清月印象極好才會如此,池夜慢悠悠偏頭看向孟清月,不得不說,麵前這人還真是挺討人喜歡的,他不管看著誰的時候,眼裏都有和善的笑意,說出來的話也是不帶棱角的,真如滿月般,皎潔溫和。


    池夜又看了一眼殷羅,低了低眉,心道這兩人分明就是正反兩麵,一個溫柔一個淩厲,一個麵露和善一個總是諷刺,也不知道是怎麽處成結拜兄妹的……


    殷羅見池夜以一種鄙夷的眼神朝自己看過來,不禁皺了皺眉。


    孟清月也對著方才誇讚他的聶人犀道:“你是聽閑樓聶家的少主吧,”他起了身,微微點頭表示敬意。而後他看向身著花繡龍袍的池夜,也淺笑,“不知這位公子是?”


    “池夜。”池夜淡聲道,麵上神色平平。


    明昉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無意識的皺了皺眉,姓池?南夏皇族的姓氏,難不成麵前這青袍公子,是南夏人?


    “池公子這姓氏,在大梁可不常見。”孟清月朝他笑了笑,又坐迴桌前,抬手示意他們都坐下,這才道:“池公子不是江湖人吧?”


    池夜不急不慢不氣不惱,仍然語氣平淡:“我是名商人。”


    幾人已經習慣他這個說辭,倒是誰也沒有打岔。


    坐在孟清月右側的殷羅拉了拉他的胳膊,孟清月會意,抬了手腕到她麵前,笑道:“當真好多了。”像是生怕她不信。


    明昉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心裏有些怪怪的。從他們進門開始,孟清月看他們,即便笑著,可是那笑容也是得體而已,然而孟清月看殷羅的時候,卻是發自心底的親近。


    殷羅麵上卻沒什麽特別的,她看了一眼孟清月手腕上的疤痕,運了三根金針,豎著刺入他胳膊內側,孟清月感受到疼痛,卻顧忌到送來藥盞的閔銀在此處,硬生生壓下了即將皺起的眉頭,他又重複了一遍:“真的好多了。”孟清月抬眼看向明昉,繼續說道:“若沒有閔姑娘送來的藥盞,我恐怕還要再疼些日子呢。”


    明昉見他對自己笑,微微垂頭,麵上有些不明顯的紅暈,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的心跳好快,似有小鹿亂撞般,她唿吸都能感受到——


    那顆心好像不想呆在她的身體裏,它想跳出來,跳到孟清月身上。明昉彎了彎嘴角,心裏想著:他能對自己笑,就已經很好了。


    她打碎了方才心裏的猜想,聽殷羅說,她與孟清月、玉如意自小一起長大,三人最親近也屬正常。更何況殷羅那樣熱烈勇敢的人,若是對孟清月有意,想必一定會表現的很明顯……


    明昉看向殷羅,隻見她皺著眉頭收了金針,明昉心中微動,問道:“怎麽了?阿羅,還是不見好嗎?”


    殷羅知道方才孟清月的話是何意,她這位良善的二哥,不願讓別人失望,故此才隱瞞疼痛同殷羅重複那話,他是為了說給明昉聽。可殷羅方才用金針試探他的筋脈,那被一劍割傷的經脈已如枯木,與他們離開白綺山莊時一模一樣……看來那融血銀盞也沒見效果,殷羅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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