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羅匪夷所思地盯著他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竟然頗有些敬佩於他這倒打一耙的功夫,而後順著他質問的眼神看向林扇瑕。


    隻見林扇瑕嘴唇蠕動,憋了半天卻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氣氛愈發僵持,她麵露窘迫,對林歸落道:“帶他們進城吧。”這話配合著她不自然的神情,極像是在打著圓場,而她說完這話便轉了身,負手慢著步子朝城門走去。


    林歸落點了點頭,轉眸望向殷羅一行人,在看見池夜的時候又抬了抬下巴,神色傲嬌:“走吧,隨本少爺進城。”


    池夜垂了垂眼,也不言語,等殷羅慢悠悠邁開步子,他才緩緩跟上與她並肩而行,聶人犀和晏枷跟在兩人身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準確來說,是聶人犀在沒話找話:“晏枷,殷羅怎麽跟這傲慢無禮的林城少主認識的?”


    晏枷將他剛才攙扶並且袒護殷羅的行為舉止都放在眼裏,此刻倒是頗為接納他這個同行者,話語間也沒有了平日裏的鋒芒,她答:“同你們一樣,他倆也是在拍賣會上認識的。”


    聶人犀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頭,他壓低聲音發問:“什麽叫同我們一樣?我跟阿夜跟他能一樣嗎?他那麽不把人放在眼裏,哪兒有我和阿夜的平易近人!我們這才見第一麵,他就要給我們下馬威!我跟阿夜可不這樣,我們見你們家那位玉公子的第一麵,可就送了他一件招財貔貅!不信你可以問殷羅——”


    晏枷略微有些驚訝地挑起左眉頭,對上他的眼,也問:“那件貔貅難道不是六公子搶來的嗎?”


    聶人犀愕然,甚至連走路都慢了半拍,在意識到晏枷已經先他一步時,他才連忙跟了上去,他十分不理解:“那家夥真是這麽說的?”


    晏枷倒是不在意,她邁進城門,點頭答:“是啊,六公子一向實話實說。”


    “哪兒有人這麽說自己的……”他嘀咕著。


    隨著林城城門的敞開,四人眼中一齊顯現出驚訝神色,那原本繁華熱鬧的城裏此刻竟然空無一人!連著往日裏商販擺攤沒有拉走的櫃車都落了一層灰……路邊人家更是門窗緊閉,像是遭遇了什麽劫難。


    這林城原來不光外麵看著像一座死城,這城裏比外麵還像……殷羅心道。


    池夜見這場麵也難得的驚訝,他皺眉掃視這幾乎可以用敗落來形容的街道,這裏不知經曆了什麽事情,才能從大梁第一城池變成如今的模樣。


    林歸落似乎早料定了他們會驚訝,他平靜開口:“今天雖然是第一日閉城,但是城中這樣的光景,已經持續四日了。”他仍然漫不經心往前走著,可平靜語氣中卻無由增添了愁意。


    “發生什麽事了?”殷羅問。


    “目前還沒有查到什麽,隻是五日前,城西一戶脂粉鋪子的老板娘在櫃台上忽然開始抽搐,四肢無規律的痙攣,嘴裏還說著胡話,旁觀的百姓以為是癲癇發作,連忙找來了醫師,結果那醫師卻診斷根本不是什麽狗屁癲癇,他說沒見過這樣的病……”林歸落迴頭看向殷羅,不再吊兒郎當,“原以為這隻是那老板娘無意染上了怪疾,可當天晚上,我正在城主府裏練武,守門的慌慌張張來報,說城中已經有數個人家都發現了這種病,他們希望城主府派上最好的醫師來為他們治病……也許因為害怕這是什麽突發的瘟疫,所以都慌了手腳,”他唿出一口氣,“府裏的林聖手自然去了,但他也沒有診斷出來,隻說那些得病的人除了抽搐、說胡話,五髒六腑與常人無疑。這個怪病很快就在城裏蔓延開了,可那些過往的商賈卻沒事,隻是不斷地傳染給城裏的居民,一個接一個,一家接一家……現如今城裏沒受影響的人家,也就隻剩幾戶了,故此我爹今日早上才下令閉城,畢竟這屬實不是什麽能張揚出去的事,林城占據大梁第一城時日已久,更何況與皇室又有些齟齬,我爹也是怕引來不懷好意的勢力,在本來就快頂不住的林城再加上些蛀蟲,那就完得更徹底了。”


    林歸落說完聳了聳肩,盡管麵上擔憂無奈,他一個不會醫術的人也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聶人犀聽完這些話先有反應,如他所言,林城中的人都得了莫名其妙的怪病,那他們這番前來,豈不是觸了黴頭?他突然有些後悔出門那天沒有打開黃曆看上一眼……


    殷羅在心裏將林歸落的話消化了一遍,問:“那些得病的百姓現在怎麽樣了?都死了?”


    池夜也看向轉過身的林歸落,林歸落擺了擺手,“那倒是沒有,若是都死了,那林城也就真成了死城了,他們抽搐之後沒多久,就集體陷入了昏迷,再也沒醒來,林聖手說,他們這種情況,很像進入了休眠,短期內不會死……”他吸了一口氣,又補充:“隻要不餓死。”


    池夜斂了斂眸子,心裏有話,但卻沒說出來,畢竟他一點也不喜歡麵前這個有些自大的人,而且就算他想說,恐怕也得無端遭受他的奚落。


    殷羅心裏也有些猜想,卻顧慮這是林城事而不好開口,她下意識看向池夜,池夜也在此刻看向她,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些模糊的東西。


    這人,怎麽老跟她想到一起去?殷羅心裏的小人撇了撇嘴。


    “今晚,你們就住在城主府裏吧,”林歸落指了指路邊已然關閉的小客棧。


    殷羅皺了皺眉,“這不好吧?”


    池夜也皺眉,他可不想住在這個傲慢的人家裏。


    聶人犀眉頭能夾死一隻蒼蠅,他光看見這個林歸落就煩,要是住城主府,得憋屈死!


    晏枷一直不摻和這種事情的意見,殷羅說什麽她照做就是,她倒是沒發現這邊的不對。


    林歸落絲毫不在意這三人有沒有意見,他衝著殷羅挑眉,“你跟本少爺都認識近四年了,這有什麽不好的,朋友嘛!而且今日我祖母打傷了你,你不得找個比較安全的地方養傷?我的城主府裏守衛森嚴,還有林聖手坐鎮,是最好不過的去處了。”


    殷羅聞此言,卻更猶豫,聽林歸落方才所講的,那個林聖手似乎也不是很厲害,況且她這內傷隻要調息修養就好,壓根用不到什麽醫師,她正想拒絕,卻聽見林歸落自作主張:“就這麽定下了。”


    殷羅、池夜、聶人犀:“……”


    池夜掏出袖中的花煙槍,對著空中放了信號,想告知等候在林城一裏外的兩駕護送菟絲草的馬車車夫可以進城了。


    林歸落見此言,緊皺眉頭閃身到他身前,雙指運功對準他的胸膛,怒喝:“你做什麽!”


    池夜皺了皺眉,偏頭看著他,沒有迴答。


    “那是我們教裏用來通知弟子的花煙槍,”殷羅解釋著,走到池夜身側,輕輕撥開了林歸落的手指,“他在通知林城外押送藥草的馬車,我們沒有被林老夫人打死,他們可以進城。”


    林歸落這才放下了手指,還是狠狠地看了池夜一眼,似乎要警示於他。


    池夜臉上神情仍然淡淡的,看不出來他的內心有什麽波動。


    聶人犀撇了撇嘴,他是發自內心的不喜歡這個林城少主,也不知道為什麽,從見第一眼的時候,他就覺得林歸落是個被嬌生慣養的性子,一點也不穩重。


    一行人就這樣跟著林歸落到了城主府,在他洗腦式的話語下稀裏糊塗進了城主府。


    城主府正廳前有一棵很粗壯茂密的銀杏樹,應該已有百年年紀,以銀杏樹為分隔,東麵為主宅,西麵為客房,時下是三月,銀杏樹的葉子鬱鬱蔥蔥,倒有些像長林崖上的那棵。


    林城氣候偏濕潤,迎麵吹過來的風也帶著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意味,也許是因為林城煉香存放的草藥緣故,殷羅竟然在這風裏聞見了一股草木葉的香氣,她深吸一口氣,那味道卻消失了,她納悶地皺了皺眉,再吸氣依舊沒有聞到。


    池夜側眸看向她,不懂她為什麽猛吸氣。


    聶人犀看著麵前的宅院,開始估算出這偌大客房的價值,晏枷則是低頭跟在殷羅身後,心大的一批。


    林歸落將客房逐間介紹,隨後對著麵前的四人分配起來:“殷羅住第一間,晏護法住第二間,”他目光偏移到聶人犀和池夜身上,“聶家少主就住第三間……那什麽新來的左護法住第四間吧。”


    池夜微微皺眉,聶人犀也皺眉,幹嘛把他們四個裏最聰明的兩個人分得那麽開?


    殷羅挑眉看著麵前有些破的第四間客房,又看向林歸落,這人似乎真的有些針對池夜……她從進城就感受到了他身上一股子抵觸池夜和聶人犀的氣質,可她找不出來原因,現在這分配一出來,就算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向來驕縱傲嬌的林城少主在故意給池夜找不痛快。


    不過她還挺期待池夜會說出什麽做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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