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並不熱衷,隻是淡淡轉眸來望:


    “你能怎麽辦?而我,又敢有什麽期待?”


    蘭芽被問得垂下頭去。(.)


    以他的聰慧,他自然明白她能辦到什麽程度,又會怎樣地避重就輕……於是他早早與她說得明白:他並無什麽期待。


    也是,再說昭雪,又能做到何種地步?是能殺了司夜染,還是殺了皇上?


    蘭芽便吸了口氣:“白圭,不為死者,隻為生者。固”


    簡單一句,秦直碧卻也聽懂了,良久,他終於長長一聲。


    側眸來看她,又是壓抑不住的心跳怦然。


    “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忍不住反手將她的小手扣入掌心,死死握著。


    人海沉浮,他也不得不隨波逐流,幾番番都要迷失海岸。幸好有她,才讓他每一次在將要被波濤淹沒的刹那,重新找迴方向。


    蘭芽深吸一口氣:“我已托人打探你秦家女眷四處流落的下落。京師中教坊司的不多,大多已被送去邊關軍營……我明早就派人出去,不計一切代價,務必將所有人都一一找到,一個一個安全都帶迴來。”


    秦直碧狠狠吸了一口氣,別開頭去,眼中粼粼已有銀光。


    蘭芽走上前去,輕輕抱了抱他:“那麽拚盡全力活下來,隻為堅信還有重逢的一日,是不是?這一日已然不遠,白圭,你要微笑等待。”


    秦直碧終於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微笑。繼而垂首望向她腰腹:“那你呢?想好對策沒有?”


    再殷切攥緊她小手:“與我成親!這是對你而言傷害最小的法子,便不用你千裏奔波逃開朝廷的眼線!”


    蘭芽一笑拂開:“白圭,怎麽又來了?若當真如你所說的去辦,那我以後就徹底隻能當個婦道人家了。我可不願,我還想繼續男裝行走天下呢。”


    他的眼眸黯然下去:“這樣的危機在前,你卻也不想讓我幫你一次!”


    蘭芽一笑按住他的手:“你別以為我小看你,實則我對你期許最高。我之所以這樣的小事不求你,我是不想早早便祭出你這把宰牛的刀。我要你韜光養晦,靜待時機,不能以昨日之狀元、今日之小小從六品翰林便心懷滿足;我要你沿著朝堂玉階,一步一步向上去,直達位極人臣之位。<strong>.</strong>”


    蘭芽抬首,滿眼清光:“到時,我的這一條命才是真真正正捏在你手裏。到時,我才會求你幫我。那個時機早一點晚一點都不行,你可願為了我,不急不躁,靜靜等待?”


    秦直碧眯眼看她:“你已,心有成竹?”


    蘭芽清亮一笑:“修竹廊下,公子直碧。”


    兩人離開翰林院,秦直碧已然一掃來時的孤單憤懣,眼角眉梢已然漾起月色清光。


    秦直碧要送蘭芽迴靈濟宮,卻被蘭芽攔住:“我坐轎子來的,他們在那邊等我。此時你絕不宜與我靈濟宮和西廠走得太近。


    秦直碧隻能停步,目送蘭芽離去。


    司夜染的銀龍小轎,此時已經成了蘭芽出門的專屬。那銀光瀲灩的轎子,在這片白月黑天的背景之下,越發顯得澄澈如水,清光迫人。


    轉過街角,蘭芽才掀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


    藏花伏在房頂上,明知道以她那眼力根本就瞧不見他,可是他還是心慌意亂地下意識閃避了一下。


    心下也是隨之一顫。


    實則他當然明白她不是在找他,而是在找大人。從來,隻要她在京師,每次夜晚出去辦事,大人總會放下一切事,悄悄跟在她後頭,一同出去。


    這兩年過來,在夜色裏悄然去尋找大人,已成了他們兩個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遊戲。她樂此不疲,大人也癡心不改。


    隻是今晚……今晚他越發覺得自己多餘。


    大人不是自己不能來,大人隻是……將這個機會讓給他了。


    誰叫他自己心下曾經生出過那樣的悵惘,便在私宅之時,便曾難過過,縱然黑夜裏看她獨自行走,卻也不能相送,隻因為明知道大人必定隱匿在這夜幕之中,悄然地陪伴著她……


    便如同他明白大人一樣,大人又如何不是早就看穿了他?


    於是他們兩人,一個將捉繼曉當替死鬼的秘密分享給他,叫他能有機會跟大人多說說話;一個則忍著自己不在夜晚隨她一同出門,而將這個機會送給了他……


    隻因為他們都明白了他的心,明白他同時是愛著他們兩個,所以他們才都怕他孤單,都悄然無聲地想盡了法子能幫他排遣開些。


    可是就因為他這心一亂,於是腳下便失了準頭,腳下踩著的瓦片便跟著一動,在夜色裏齊齊哢哢傳出動靜來。


    抬著轎子的那四名轎夫也都不是尋常角色,登時便發現了,立即落轎,兩人守護著轎子,兩人便循聲要竄上房來。


    倒是夜色之中隱約聽得她輕歎一聲,繼而道:“沒事,都站住。”


    tang


    然後她的臻首從轎窗中探出來,仰頭朝屋頂上望過來。


    高天之下的月光便唰啦都落在她麵上去,照見她絕世清麗的容顏。


    她輕聲喚:“二爺,是你吧?下來,好好走路。”


    一聽公子的話,兩名要上房的轎夫互視一眼,急忙從院牆上縱身而下,宛若兩片柳葉,悄無聲息。繼而雙雙單腿跪倒在地:“不知是二爺。小的們衝撞了。”


    藏花伏在屋脊上悲傷地閉了閉眼。


    想他藏花,身為絕頂刺客,到哪裏都如入無人之境,來去如鬼魅……可是今晚,卻叫一個沒有半點功夫的丫頭給識破了,他這刺客真該舉刀自盡了。


    他便閉了眼,也不用輕功身法,隻聽著屋脊笨拙地滑下來,然後噗通墜地,跌了一p股的灰。


    四個轎夫何曾見過輕身功夫最好的二爺幹過這樣的蠢事兒?四人相顧,都險些笑出來,不過都忌憚二爺一向的脾氣,都趕緊咬住嘴唇,死死咬住。


    倒是蘭芽撐著下頜,隔著轎窗,目睹了整個過程,忍俊不已。


    他翻了個白眼兒,狼狽地爬起來,拍了拍p股上的灰,疼得一瘸一拐走過來,卻問了句不相幹的話:“你,怕貓嗎?”


    蘭芽也沒問他怎麽突然問這個,隻直接迴答:“不怕!我反倒怕耗子。”


    她又反問迴來:“你怕耗子麽?”


    他忽地一聲怪笑,身影騰空如蝙蝠,倏然騰轉而去,撲入牆角。隨即迴轉來,左右手各拎著一條耗子尾巴。


    蘭芽想笑,卻隨即一捂嘴,幹嘔了一聲。


    他這才驚覺自己又忘了她身子的事兒了,惱得轉身迴頭,左右手一轉,便將兩隻耗子的腦袋給擰下來了,屍體扔在水溝裏,懊惱得暗暗跺腳。


    瞧著他那模樣,蘭芽隻能悄然歎息。


    他是想逗她開心,她明白。她便輕聲喚:“藏花,你過來,陪我說說話。”


    他愣了愣,卻搖頭:“我手上有耗子血!”


    “沒事,你過來吧。大人專為我配了個香方,用檀香冰片等清涼去晦的香料,我擱在鼻尖就能避開了。”


    他這才走迴來,有些不習慣地跟在她轎子邊,將兩手盡量藏進衣袖,訕訕地道:“還是大人好,連這香方子也能為你單配。”


    蘭芽故意避開他的意思,拐了個彎兒揶揄他:“大人從前也不是沒給你配過。”


    他便隻好“哼”一聲,不再說話了。


    他自己別扭了一會兒,才偏頭看她:“你怎麽知道我在房上?”


    蘭芽一笑,卻沒說話。


    大人說他不來了,那大人又會派誰來?


    藏花的心,還有誰比大人能更明白?


    他已然自厭自棄,心字成灰;倘若他們兩個再一起聯袂躲開他……那他又該如何自處?


    蘭芽便輕輕一笑:“其實我沒猜到是你來啊,我就是隨便說那麽一下,你要是不承認,那我就換別人猜了。是你笨蛋,還真自己出溜下來了。”


    “你!”他果然中招,氣得掐腰跺腳。


    蘭芽愉快笑起來:“二爺,幫我理理正經事:當年秦欽文的案子,是怎麽迴事?”


    藏花便哼了一聲:“還能是怎麽迴事?秦欽文那個老八股,自認為是清流之首,屢屢上疏彈劾宦官專權。他那意思還能是說誰?自然是裏裏外外,明的暗的都是指向大人!”


    蘭芽垂下頭去。


    就連藏花都是這麽認為,那這天下人自然更是這麽直接將罪責就都推到司夜染身上去了。誰叫大人年少而權傾天下,遇到一言不合的大臣,自然直接哢嚓……


    蘭芽垂下頭去:“二爺,幫我辦一件事:秦欽文獲罪之後。所有他經手的詔書、史書全都焚毀嗎;民間若有私藏,也要問連坐之罪。我也曾悄然進內書庫裏找過,看是否還有存貨,可是後來卻內書庫也是一把大火……什麽都沒留下。二爺幫我去民間暗暗查訪看看,若能找迴他曾經的論述,尤其最好是史書、起居實錄,拿迴來給我看看。”


    【內書庫那一把大火――有餘味吧?明天見。】


    謝謝irenuyy的10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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