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甩之下,她輕則以頭搶地;重則便避不開了兩匹馬疾馳的馬蹄,若被一蹄子頭上,她登時就得腦漿迸裂!


    電光石火之間,她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什麽都來不及想,更什麽都來不及做。<strong>八零電子書</strong>隻能宛若隔著雲霧,聽見塔娜撕心裂肺的尖叫。


    可是塔娜離得太遠,遠到根本沒辦法及時趕到來救她。


    她那一刻油然而生一絲悔意,後悔為什麽就非要跟一個包衣小子逞強好勝該?


    縱然她是好勝的性子,卻也不至於跟自己的包衣過不去呀。這般的拚命,難道是想證明自己比他強麽?實則根本不用的啊,他是她的包衣,她是他的主子,他越強便也越是證明她有本事,本不矛盾,又何必要爭。


    馬蹄聲已經就在耳邊,她緊緊地閉上了眼。


    她不想承認,她是故意想在那個包衣小子麵前炫技,想要讓他瞧瞧她的英姿颯爽,想要――從他眼裏看見他因她而綻放起來的光芒。


    可惜,她自己演砸了。她再也沒有機會了…蹂…


    閉上眼,她悵然等待死亡的來臨。


    也好,可以去見額娘了。


    卻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單側跨馬,淩空俯身的虎子衝到近前,他卻沒有伸臂去撿那就在眼前的皮球,而是單手猛帶馬韁,接近愛蘭珠和狂奔的小馬駒――以放棄自己的平衡為代價,用盡全力橫空伸臂,將愛蘭珠淩空扯住!


    兩匹馬都受驚,瘋狂發足狂奔。愛蘭珠的一隻腳還卡在馬鐙裏,虎子縱然扯住了她卻也一時無法將她拽過來;而且因為他身子懸空,隨時都有可能被自己的馬甩落下來。


    情勢緊急,前方就是幾棵樹樁,若再不能及時將愛蘭珠帶過來,兩人將都可能淩空撞到樹樁上去!


    緊急的一刻,虎子忽地鬆開了自己的韁繩,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安危,整個人便被愛蘭珠牽累而被小馬駒拖在地上!


    他身子在地上被拖著奔馳,手卻用盡了全力,將愛蘭珠重新向上托舉,送她迴到馬鞍!


    幸好是小馬駒,幸好馬背不高,也幸好小馬駒奔馳的力道還有限……愛蘭珠自己也清醒過來,危急關頭自己也死死拽住馬韁,挺身坐迴了馬鞍。<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可是虎子卻來不及避開樹樁,整個人兜頭便狠狠撞向樹樁去。


    昏迷過去的那一刻,他隻聽得見愛蘭珠撕心裂肺的哭喊。


    “薩滿大神啊,求你不要讓他出事――”


    .


    他撞了頭,陷入了昏迷。


    愛蘭珠和塔娜將他帶迴大院兒,愛蘭珠便不顧任何人的阻攔,堅持將他抬進了她的房間,放在她的榻上,親自照料。


    她叫人找來部落裏最好的薩滿巫師,叫他們什麽都不許管,就天天早午晚三遍地在她屋子裏跳神,務必請薩滿大神下界來治好他。


    那些日子她衣不解帶地守護著他。別的還好說,因為他是撞了頭,便水米都不進,強灌進去便都會吐出來。


    愛蘭珠嚇得直哭,到後來再不給他吃東西,他的體力便扛不住了。愛蘭珠反倒橫下一條心來,不哭了。將塔娜和薩滿巫師都給攆出去……然後用自己的口含著肉糜粥,給他喂進去。


    她是建州女真的公主,從小到大嬌生慣養,並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她隻是記得,她小的時候生病發燒了,也是吃什麽吐什麽的時候,額娘就是這樣將飯食喂給她的……她顧不上什麽姑娘家的名節,她隻想不顧一切救迴他。


    或許是她這個法子真的管用,也或許是薩滿天神聽到了她的祈求,虎子這一次終於沒有將肉粥吐出來,而是艱難地――咽了下去。


    那一刻她開心得淚流滿麵,卻腿一軟癱倒在地。


    她連續數日不敢合眼,這一刻終於累得熬不住了。


    這中間她阿瑪孟特穆都督,她二哥董山貝勒也都進來瞧過。主要是怕她身子累垮了,說為了這麽一個包衣小子不值得。她便灑了潑,斷起臉盆將二哥給潑了出去。


    父兄見她如此堅決,便也都無奈,隻得由著她。


    塔娜心疼她,勸她去歇歇,塔娜說她自會幫著格格好好照顧那包衣小子。她卻還是不放心,最後隻是擠在他身邊兒,側著身兒,不敢擠著他,勉強地睡了一覺。


    就是這個晚上,她竟然聽見了虎子在昏迷裏小聲地哭。


    .


    她先時以為自己是睡迷糊了,立起耳朵聽了良久,才確定不是幻聽。


    那是不是說他是清醒過來了?


    她一歡喜,便直接從夢裏騰地坐起來。


    瞧見的卻不是他醒過來了,而是他揪著被子,小聲兒地,哭了一臉的眼淚……


    這不是她認得的那個包衣小子。


    她認得的那個包衣小子,是被吊在馬廄房梁上,被孔武有力的家臣,用皮鞭子蘸著涼水整整抽打了一天,被打的渾身上下沒幾塊完整的皮肉,卻還是不肯屈服的硬骨頭;


    她認得的那個包衣小


    子,是一天到晚尖嘴滑舌,一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賊得跟個猴兒似的家夥;


    她認得的那個包衣小子……是能在夜晚抱著小馬駒,帶著恬然的微笑入夢的。


    怎麽會是眼前這個悄悄小聲哭泣的――孩子?


    她側耳細聽,聽見他原來是在夢裏喊“娘”。他說“娘,你去哪裏啊,兒子好想您……”他還嘀嘀咕咕地說:“爹,兒子不孝,兒子隻能在女真忍辱偷生,今生都不知道何時年月才能替家人報了這血海深仇……”


    還有他一個一個在昏迷裏唿喚過去的人名……


    愛蘭珠便愣住了。


    袁。


    一個一個的名字,都是袁姓。


    她驚得從炕上直接掉到地下。


    袁家死於她二哥與蒙古聯手,就算外人不知,她如何能不知?!


    她死死捂住嘴,隻能勸慰自己說:也許錯了呢?這世上姓袁的多了,不是隻有遼東總兵袁國忠一家。他也不過是恰好姓袁罷了,一定不會是――袁家的子嗣。


    可是她雖說如此寬慰自己,卻也從此便對他更加小心地保護,唯恐被二哥知道他的身份。家裏的兄長,大哥寬厚,二哥卻刻薄。隻可惜大哥死於戰場,於是繼承阿瑪的隻能是二哥。


    二哥跟叔叔之間的衛印之爭尚且不休,更何況是對世仇袁家的公子……她便恨不能如影隨形,將他拴在身邊兒,一言一行都瞧清楚了才放心。


    饒是如此,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也許是看她對這個包衣小子太過愛護,阿瑪和二哥不敢攔阻她,便將塔娜叫去問話,就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塔娜也是一根筋,沒作細想,便將那天的事原原本本都給說出來了。


    塔娜也是感念虎子的英勇,於是言談之間便將虎子的騎術和勇敢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卻不想,董山由此生疑!


    隻因為漢人多不善馬術,更何況是這樣高超的馬術。且女真多年與袁家軍對壘,對袁家軍的訓練及戰術甚為了解。於是董山便從塔娜的描述裏,窺出了袁家軍的苗頭來。


    隻不過董山並不能憑此一事便確定虎子就是袁家的後代,隻擔心興許是袁家軍哪個將領的親屬也說不定。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隻要這個少年與“袁”字挨邊兒,便叫他不能不小心提防。


    董山倒是沒想到妹妹早已窺破其中關竅,他先用軟的,哄著妹妹說,這樣的包衣小子總住在她的屋裏也不合適,畢竟男女有別,說要將那小子挪到其他屋裏去,自會吩咐人好好照應著。


    董山自是沒想到,愛蘭珠斷然拒絕。那一刻甚至要與他拚命一樣。


    他心下的疑心便不由得更重。


    這般將養了大半個月後,虎子這才終於好了。可是愛蘭珠卻瘦了一大圈兒。


    況且這半個月來兩人幾乎就是同吃同睡,院子裏那班半大孩子便傳出些閑話來――說的不外乎是格格看中了他,留他在屋裏,夜晚幹那偷偷摸摸的事。


    更有的傳,說半夜起來撒尿,就總聽見格格的屋裏發出異樣的動靜。仿佛是格格疼了又舒坦了,而那個小子一直悶哼,撞得炕上的櫃子都跟著吱吱呀呀搖晃不休。


    虎子便激了。他自己怎麽著不要緊,人家愛蘭珠還是個雲英未嫁的閨女,更是格格啊!


    他便跟那爛嘴丫子的打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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