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龍望著眼前的錦衣衛。


    他不認得這個錦衣衛,不敢確認他是不是大人的人,隻是覺得此人目光灼熱,緊盯著他,仿佛有話想說。卻礙著這錦衣衛北鎮撫司大獄守衛森嚴,他又是欽犯,旁邊萬通都在親自坐鎮,於是得不到機會說。


    李夢龍便緩緩一笑:“也好,貧道便可身輕如燕,羽化而去。”


    衛隱一聲冷笑:“死到臨頭,道長難道還不肯招麽?隻需招出同案,說不定皇上還可開恩。”


    李夢龍雙眼已然腫脹,視野模糊,便用力睜大眼,一瞬不瞬盯著衛隱看會。


    半晌,他噓氣一笑:“貧道登仙而去,本是好事。貧道隻是擔心皇上的龍體――上差該知道,皇上的身子是貧道照料,貧道還曾奉太後的懿旨替僖嬪調理身子。還有六宮各位娘娘,個個都服用過貧道的仙丹……”


    衛隱聽了便一皺眉龜。


    這李夢龍注定活不過今晚了,怎麽還有的沒的胡說八道這許多!


    萬通倒是一聽就來了勁,走過來左右開弓,狠狠又抽了李夢龍兩記耳光:“你不說這個倒也罷了,你既然說了這個,本官現在就剝了你的皮!太後那老妖婆安的什麽心,你當貴妃娘娘不知道,你還給僖嬪調理身子,你還給六宮其他妃嬪服用金丹――你意在分了貴妃娘娘的寵,你就碎屍萬段也死不足惜!”


    李夢龍聽了,麵上依舊含笑,還是定定望住衛隱。


    這錦衣衛,但願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但願能聽得懂他的話……


    衛隱連忙上來隔住萬通,“大人,用刑的事隻管吩咐下官來。大人別累壞了。”


    萬通這才走迴去,寒聲吩咐:“用刑――”


    衛隱一顆心也揪了起來,走過來沉聲再問:“李夢龍!你究竟還有沒有什麽話要說?再遲一步,便難逃刑罰!”


    李夢龍眼珠困難地轉了轉……“隻可惜,貧道還未曾來得及報答禮部尚書鄒凱鄒大人的舉薦……若沒有鄒大人,貧道如何也走不到皇上身邊去。若說遺憾,貧道隻遺憾臨死之前,未曾再見鄒大人一麵。”


    這話說得……以衛隱地位,便又沒猜透李夢龍用意。


    倒是萬通又激靈跳起來:“……鄒凱?妖道,你是說鄒凱是你同夥?”


    萬通話音未落,李夢龍卻詭秘一笑,然後忽地用力……


    一線鮮血,沿著他嘴角滑下。


    旁邊看押的錦衣衛一聲驚唿:“不好,他咬舌自盡!”


    北上京師的館驛裏。


    鬆浦晴枝聽了花憐的稟報,便收拾完手裏的公事,特地換了件衣裳,起身朝外去。


    卻不想,花憐猛地向前撲,一把抱住了鬆浦晴枝的腿。


    “少爺,別去!”


    鬆浦晴枝一怔,眯眼朝花憐望來:“你又要怎樣?”


    花憐哀哀落下淚來:“……婢子私戀少爺,婢子不想叫少爺今晚去見小姐。”


    鬆浦晴枝不耐,伸腳蹬開花憐:“滾開!就憑你,也配?”


    花憐砰然倒地,哀哀哭泣:“少爺不要去,真的不要去!”


    鬆浦晴枝已然走到門口,卻不由得停步迴眸。他重新拉嚴紙門,走過來一把拎起花憐衣領:“你弦外有音。說,到底為什麽攔著我?”


    花憐哭得梨花帶雨:“婢子戀慕少爺,不忍親眼見少爺出事。”


    “我去你家小姐那裏,會出什麽事?你說!”


    花憐深深吸氣,哀哀宛若心死:“婢子也不想背叛小姐,可是婢子更不想見少爺出事――小姐今晚設下計謀,要借少爺酒醉……殺,殺了少爺!”


    鬆浦晴枝也驚得鬆手,花憐重又跌落在地。鬆浦晴枝連退三步,扶住牆壁。


    “當真?”


    花憐哀聲痛哭:“此等事,婢子如何敢說謊?”


    鬆浦晴枝甩甩頭,努力又想了幾迴,像是問花憐,卻更像是自問:“……她為什麽想要殺了我?”


    花憐泣道:“隻憑少爺是倭國人,這個理由便足夠了。”


    “不,不夠!”鬆浦晴枝卻否定:“她是因為她娘而痛恨倭國人,也因之恨我……可是我與她那晚已然敞開心扉,她已明白我的感情,她也已接受了我的感情。她便不會因為此等盲目的痛恨,再生殺我之心才對。”


    那晚的事,花憐雖覺有異,卻無從猜測具體細節。此時聽來,心下不由急迫。


    她便索性豁出去:“婢子鬥膽問少爺一句:周靈安之死,是否與少爺有關?”


    鬆浦晴枝麵色陡然一變:“你怎麽這麽問?”


    花憐叩頭在地:“……隻因婢子從前說了謊。婢子不是流落雜戲班子,婢子是秋蘆館的人。雪子小姐也不是在雜戲班子救下婢子,小姐是在秋蘆館與婢子結識。”


    鬆浦晴枝眼底便是一寒:“你是說,雪子私逃到大明來,竟是到了京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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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如此。”花憐緩緩抬頭,目光泠泠:“少爺可曾想過,以菊池家老和少爺對雪子小姐的嚴格看守,雪子小姐如何能憑一己之力,便逃出平戶,逃到大明去?”


    鬆浦晴枝咬牙:“你說是因為什麽?”


    花憐不急不慌:“有人幫她。”


    “是誰?你說!”


    “周靈安。”


    “你說什麽?!”鬆浦晴枝也是大驚失色。


    花憐緩緩攤開底牌:“不敢再瞞少爺:小姐不光借助周靈安之力脫逃,小姐還對周靈安有情!大明京師百姓怕人人都記得那一天,周靈安從蓬萊帶來美女,納之為妾。雖然為妾,周靈安卻大操大辦,轟動了整個京師。”


    鬆浦晴枝心下忽地一顫:“你想說什麽?”


    花憐淒然笑:“以少爺睿智,如何還猜不到那蓬萊新娘是誰?”


    花憐在燈光裏毅然抬頭:“沒錯,那就是雪子小姐!”


    砰……嘩啦……


    鬆浦晴枝大恨,兩個花瓶應聲落地,碎片四散。


    花憐卻麵無懼色,語吐連珠:“小姐曾受周靈安幫助,又風光嫁予周靈安。倘若小姐發現周靈安之死竟與少爺脫不開幹係,試問小姐如何能不設法替周家報仇?少爺直到此時,難道還不肯相信,小姐會殺了少爺麽?”


    “哈,哈哈……”鬆浦晴枝迭聲慘笑:“你是說,她寧肯嫁給周靈安那老匹夫,隻因為他是大明人;她卻不願嫁給我,隻因我是倭國人,啊?”


    花憐又拜倒:“……婢子雖說是小姐的侍婢,可是婢子終究也是倭國人。若以此心論,婢子自然更傾向少爺。於是今晚這才不顧一切,拚死來報。少爺縱信不過婢子本人,難道還信不過秋蘆館?”


    鬆浦晴枝盯著花憐的眼睛,卻緩緩平靜了下來。


    “今晚去還是得去。花憐,前邊引路。我倒要親眼看她如何對我!”


    花憐心下便狠狠一沉,隻能起身,引領鬆浦晴枝朝煮雪的房間去。


    廊橋影月,淒白的光影地下,印著她弓腰碎步而行的踽踽身影。那麽卑微,那麽屈辱。


    敲門,花憐平複下心情:“小姐,少爺來了。”


    幾乎是同時,煮雪便嘩啦打開了門。顯然是等候久矣。


    煮雪嫵媚向鬆浦晴枝微笑,嘴上卻嗔怪花憐:“怎麽去了這麽久啊,嗯?”


    花憐垂下頭去,絞緊手指:“都是婢子辦事不利。”


    鬆浦晴枝伸手撥開花憐肩膀,徑自走上前來攬住煮雪纖.腰:“有些瑣事耽擱了。等急了,嗯?”


    煮雪嬌俏一笑:“可不。你瞧這天,都快要亮了。本想請你趁著夜色來喝酒,若是天亮了,這酒還有什麽意趣?”


    鬆浦晴枝無聲地笑,將臉埋進煮雪頸窩裏:“……那我加倍補償你便是。”


    花憐還愣愣盯著兩人,煮雪便一使眼色:“還杵著做什麽?酒菜都涼了,快去熱熱。”


    “小姐!少爺!”花憐還不想離去。


    鬆浦晴枝也迴首,冷哼了一聲:“礙眼的奴婢。再不走,小心本少爺罰你!”


    煮雪咯咯地笑,推開鬆浦晴枝,到花憐麵前,用身子擋住鬆浦晴枝的視線,從袖口裏將一個小紙包悄然擱進花憐掌心。嘴上說著:“你這個傻奴婢,還不快去?不然少爺急了,我也不好護著你了。”


    花憐隻得行禮退去,捏緊了掌心的紙包。


    【明天:雪和鬆浦晴枝的最終生死;蘭芽闖龍宮。明天見。】


    2張:星星羽冰


    1張:密諾頓省、bjt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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