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帶著兩個兵哥哥原路返迴,上到頂樓右拐到底,走進一間和周誌堅辦公室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隻是辦公室外間連張沙發都沒有,因為沒人,所以燈也沒開,顯得黑咕隆咚。


    “陳布達辦公室在最右,周誌堅辦公室在最左……”江森心裏嘀咕,感覺這倆貨應該都不是關係不好那麽簡單,甚至可能應該是關係十分惡劣。


    太棒了!


    森哥就喜歡這種內鬥成風的環境,不論幹什麽,操作空間都大得跟十裏溝村第三大寨老牛頭山山後小寨的茅屋通風口一樣,那特麽都不能叫四麵漏風,而是壓根兒擋不住風。


    唿~~~


    帶著申城獨有的難聞化學海風味的晚風,從辦公室外間側麵的窗戶吹進小屋,江森站在窗邊俯瞰半座申醫校園,這學校的麵積,說小不小,說大那是真的不大。


    等以後有錢了,要不給學校捐棟樓吧,看著確實怪可憐兮兮。


    那幾塊空著的大草坪,其實是想留著蓋樓,但一直拿不出蓋樓的錢吧?


    申醫為祖國綠化事業做貢獻的主要方法,居然是依靠貧窮……


    上個樓就把正事兒給忘在腦後的森哥,思緒就在等陳布達的過程中這麽飄啊飄,看得袁傑還以為他半天不吭聲,是在思考什麽宇宙奧秘。


    這時忽然樓道裏響起腳步聲。


    江森和兩個兵哥哥瞬間本能反應了一下,在黑燈下火中做了個防備妖魔鬼怪突然殺出的姿勢,隨即就聽到樓道裏傳來兩個,彼此之間都顯得很熱誠的聲音。


    “陳院長,這麽晚了,還來為國家和人民的事業服務呢?我要向你學習啊!”周誌堅明顯沒發覺陳布達這邊的辦公室裏有人,話說得很大聲,陰陽怪氣的,應該是正要下樓迴去。


    陳布達立馬接道:“哎喲,不敢當,不敢當,沒法兒跟您周院長比啊。您是早晚要拿諾貝爾獎,為全人類做巨大貢獻的,是我該向您學習才是!”


    兩個腳步聲交錯而過,江森能聽出來,往上走的那個腳步聲更沉穩,毫無疑問,在這場比誰更陰陽的交鋒中,陳布達完勝周誌堅。


    “冊那的憨卵……”陳布達走近辦公室,罵了一句。


    下一秒走進房門,冷不丁見到黑暗中三個人影,頓時樓裏響起一聲驚恐的大喊,“啊——!”


    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周誌堅聽到樓上的喊聲,先迴頭看了眼,然後冷冷一笑,徑直往樓下走。


    管他陳布達出什麽事了呢,掛了最好,他剛好把王永勝提上來。副院長王永勝是幹不了,但是把陳布達兼任的中藥係係主任交給王永勝,光論資曆,王永勝也能罩得住。


    這樣一來,以後老王還不像孝敬親爹那樣對他這個伯樂?


    媽的話說陳布達到底什麽時候滾蛋……


    周誌堅心裏默默念著,對這個老想謀朝篡位的副院長討厭死了。


    “我草,嚇我一跳!”樓上陳布達的辦公室裏,陳副院長這會兒已經打開了外間的燈,但還是驚魂未定、心有餘悸,不住地拍著胸口,“你們怎麽也不吭聲,燈也不開。”


    “沒找到開關,也不敢亂動。”江森歉意地解釋,“陳院長,我檢討,我檢討。”


    這一句陳院長,就把陳副院長哄得稍微臉色好看了些。


    “唉,算了,算了,你們也不是故意的。”陳布達掏出鑰匙,打開房門,隨手把裏間的燈一開,招唿三個人道,“都請進吧。”


    兩個兵哥哥看看江森。


    江森道:“聽陳院長的,咱們做事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


    袁傑和另外一個兵哥哥,這才進了屋。


    陳布達走到櫃子前,拿出幾個一次性水杯,又拿出一個茶葉罐,“我這兒的條件,跟學校大領導是沒法比,破茶葉,將就一下。”一邊打開茶葉罐,麻利地抓了一把,往每個杯子裏都扔一點,再彎腰拿起放在桌邊的熱水瓶,倒上四杯。


    熱水瓶的熱水,此時也不太熱了,勉強還能泡開茶葉。


    江森三個人道謝接過,拿到手裏一聞,茶裏仿佛帶著些微的藥味,也沒有陳布達說的那麽次,微微抿上一口,江森道:“陳皮、甘草還有點什麽……”


    “還有一丁點的吳茱萸,疏肝理氣和胃,整天這麽上班,不自己調養一下,早晚被有些個腦子拎不清的人氣死。”陳布達喝上一口,放下紙杯,快言快語問道,“你是怎麽的?替那個小郭出頭,還是真找我來談你那個項目啊?”


    江森看著陳布達的大光頭,這人長相有點兇,可說話的事情,眼神還是很真誠的,不像是在裝相,於是笑著問道:“郭老師他電話裏怎麽跟您說的?”


    “他……要死要活的樣子,說什麽你有特別重要的事想跟我商量,還說自己快走投無路了。”陳布達不住搖頭,“唉,不知道搞個屁,好好一個海歸博士,u迴來,混成這樣,我都不知道該罵他還是同情他。搞到現在,居然要你一個學生替他說話,搞什麽搞!”


    江森道:“非升即走,郭老師確實壓力很大啊。”


    “那是啊,不過這學校裏,哪個壓力不大?連我都還得帶研究生,每年要發多少篇文章呢!”陳布達吐槽欲望強烈,“這個小郭,也是……怎麽說,自己找罪受。其實完全可以先搞個穩定的編製,想留在滬旦,你就先低個頭,哦,先給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當兩年博士後,幹兩年助教都行,也不是所有博士都非得一上來就當講師的。


    我前些年還勸過他,他自己不肯啊。那時候剛來多特麽牛逼啊,覺得哪個都是垃圾,哪個他都看不上眼。搞了個聘任製的講師合同,現在知道不好混吧,就你想抓緊出頭?滬旦這是什麽地方?你想出頭,別人不想啊?我都還記得,他那時候跟我說,時間不等人,多少歲前評不上優青、多少歲前評不上傑青、多少歲前評不上千青,這輩子院士就沒指望啦!


    我說可拉倒吧!你上來就想院士,飯碗你都沒端牢,還院士!你一輩子能混個申醫下麵的學院院長就算成功了,哪兒有那麽簡單!就是不聽勸,非說自己沒時間給人當博士後,沒時間在助教上磨蹭了。你看看,現在他倒是沒磨蹭,美國迴來講師混了快五年,評副高的資格都沒有,你還想優青?我看再混下去,憤青還差不多!”


    江森和兩個兵哥哥聽陳布達噴啊噴,聽得津津有味。


    原來如此,郭小黑胖竟還有這樣的黑曆史。


    狗日的,那句話怎麽說來的……


    “自作孽,不可活啊。”袁傑情不自禁。


    陳布達馬上朝他豎個大拇指,“對!沒錯!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你就是真有本事,能拿世界第一了,也照樣有人能收拾你。江森,我這話,說得沒錯吧?”


    “沒錯。”江森笑道,“我從去年高考結束到現在,天天被人罵,人都快麻了。”


    “哈哈哈哈……”陳布達仰頭大笑,“所以你比郭剛厲害啊,頂著這麽大的壓力到現在,事情該做的照樣做。居然還有時間寫,是你自己寫的嗎?”


    “是江老師自己寫的!”很老實的二兵哥哥,滿臉認真道,“我們每天二十四小時跟江老師在一起,每天盯著江老師寫作一個多小時,我用人格擔保!”


    “哦……”陳布達被二兵哥哥這認真的態度弄得有點懵,笑了笑,問道,“你們是江森的……隊友還是?”


    “勤務員。”袁傑道,“我們是原陸軍特種一師偵察連戰士,去年退役待業,今年二月份受國家體委總局委派,現在負責保護江森同誌的安全。”


    “哦……那這個任務規格高啊!”陳布達看江森三人的眼神,瞬間就肅然起敬了,“江森同學,奧運會是要參加好幾個項目是吧?”


    “六個。”江森道,“五個田徑單項,加上籃球。”


    “嘖嘖,英雄出少年,牛逼。”陳布達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江森強健的胳膊,“我孫女老喜歡你了,天天追你的看,還充了個高級vip,你那個網站搞錢真是有一套。”


    “呃……網站不是我的。”江森解釋了一句,感覺這話題越扯越遠,趕緊扯迴來道,“陳院長,其實我今天過來,給郭老師說情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還是有更重要的事想請教您一下。”


    “你說,坐,坐下來說。”陳布達扯了半天,才坐迴到他的辦公椅上。


    屋子裏還有幾張板凳,江森三個人都坐下來,江森說道:“先說郭老師吧,他呢,最近非升即走的時間要到了,剛好,去年跟我對接了一個項目。”


    “就是抗災扶貧的那個黃芪?”陳布達打斷一下,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對,太好了,您知道這個事是吧,那我再長話短說一點。”江森放下手裏的紙杯,“郭老師相當於接了這個項目的研究課題,但是比較不巧的是,跟王永勝老師的課題撞車了。


    王老師的文章,昨天已經在《華夏藥學快報》上登出來了,所以小郭老師現在手裏的這篇文章,就先有點尷尬。他要是自己發呢,不是不能發,但隻能發次一點的期刊,可這樣就不符合他和學校的合同要求,接下來五月份、六月份,搞不好就失業了。可要想發在比較符合合同要求的期刊上,那目前的話,他自己肯定是不具備這方麵的能力。


    不是說專業水平的問題,主要是這個課題,也不是太新鮮、太重要的研究方向,也沒有什麽水準特別高的研究成果,再加上王永勝老師剛發了篇可以說從思路到內容都差不多的……”


    “行了!我聽懂了!”陳布達打住道,“這個事我也沒辦法,無能為力。”


    這麽耿直?!


    江森蛋疼地看著陳布達,陳布達搖頭道:“我是真沒辦法啊,發文章這個事情,本來就不容易,你要是成果水平比較高的,我還能給你想想轍,但按你現在這麽說,王永勝剛發了差不多的,你又要馬上前後腳發,人家審稿的那邊也通不過啊。


    期刊版麵是有限的,尤其是核心期刊,人家也要注意自己的這個行業品牌。你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學院,前後相差不到半個月,發兩篇姊妹篇,同行會怎麽看?別的學校會怎麽看?


    這本身就不合規矩!


    我一個滬旦下麵三級學院的副院長,我哪兒來這麽大的麵子,給你找這樣的版麵?別說給他發,我自己找熟人給自己發,估計都辦不到。除非……算了,根本沒除非!誰來了都不好使!”


    江森一聽這話,瞬間心就涼了半截。


    陳布達道:“還是說你另一件事吧。”


    江森愣了兩秒,苦笑道:“另一件事,就是這件事的延續,郭老師要是留不下來,我這邊後續的好多事情,就很難做了。真要沒辦法,那真隻能麻煩到周院長那邊去了……”


    “找周誌堅?”陳布達頓時眉頭一豎,“找他幫忙,你可得想清楚啊。我可事先提醒你一句,以後萬一鬧出點什麽矛盾,你千萬不要後悔。”


    江森見陳布達對周誌堅的意見這麽大,不由好奇問道:“周院長那邊,有什麽情況嗎?”


    “情況嘛……嗬嗬,你想湊我們這些人的熱鬧,落到誰手裏,都免不了要有點情況的。就是情況大小的問題,反正我這個人,總體來講還是……算了,算了,不說了。背後嚼人舌根,不是君子所為。你就當我沒說。”陳布達低頭,喝完杯子裏的水,彎腰又去拿熱水瓶。


    江森沉默著,皺眉緩緩說道:“周院長,開口要我百分之十五的企業股份。”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還個價嘛,周誌成沒什麽談生意的本事的,你隻要能咬住牙,給他個百分之五、百分之三,他都能高興死,那家夥格局low得一比吊糟。”陳布達這南腔北調結合得無比混亂,根本聽不出他到底是哪裏人,半秒鍾前還說背後說人壞話,不是君子所為,結果沒撐過十秒,就又管不住嘴地噴起來。


    明顯是打心眼裏看不上周誌堅。


    “這倒是小事情。”江森道,“關鍵是文章所有權的歸屬,我是希望交給我的企業實驗室。”


    “周誌堅不同意?”陳布達滿上水,放好熱水瓶,坐正了問江森。


    江森點點頭。


    陳布達笑道:“欲擒故縱,他就是聽你提了這個要求,才故意不答應給你這個研究成果的所有權。拿在手裏當籌碼,多向你要幾個錢嘛。關鍵還是錢。”


    “那要是錢給夠呢?”江森道,“我給他百分之十五,他就答應我的要求了?”


    “也不好說。”陳布達搖搖頭,“周誌堅這個人,做事的底線還是比較……讓人難以捉摸的,我是不敢給你打這個包票。不過你要是真願意給他百分之十五,你就直接給嘛,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江森笑了笑,反問:“陳院長,我假設一下,如果是我找您合作這個項目,您想要多少?”


    “噢喲~!”陳布達一下子就正襟危坐了,望向兩個兵哥哥,笑道,“怎麽的,想在解放軍同誌麵前考驗我?年輕人,你想幹嘛呀?”


    “不幹什麽。”江森正色道,“就是想為祖國的中醫藥事業,做點力所能及的小貢獻。”


    陳布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想怎麽貢獻?”


    江森從容道:“不著急,咱們一步步來。第一步,我還是傾向於,先讓小郭老師留下來。”


    陳布達問:“然後呢?”


    “然後,當然就是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了。”江森道,“小郭老師的能力,我不清楚,但是您應該是比較清楚,學校也清楚。他還年輕,專業水平過硬,現在不讓他出頭,就枉費他從美國迴來的拳拳報國之心,枉費國家對他那麽多年的培養。隻要他能留下來,我的企業項目,聯合滬旦的科研資源,相關的具體課題,可以全都交給郭老師去做……”


    “哦,你自己動手,培養自己的優青,是這個意思吧?”陳布達一語道破。


    江森也不隱瞞,“對大家都好。”


    “好是好……”陳布達笑了笑,“可是我說了,我沒這個能力啊。”


    “辦法我來想。”江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爭取到陳布達的支持再說,“隻要關鍵時刻,您哪怕隻要幫忙遞句話,這件事要是成了,都算我欠您一個人情。而且該給您的迴報,我保證絕對不少您的那份,我隻要您一句話就夠。”


    陳布達盯著江森,安靜了足有五六秒,才緩緩問道:“你不找周誌堅吧?”


    江森堅定道:“絕對不找。”


    陳布達又問:“王永勝也不找吧?”


    江森繼續堅定迴答:“不找。”


    陳布達皺眉片刻,慢慢鬆開,“那你先找你的辦法吧,我這邊,能幫小郭的,我盡量幫一下。但是你也別對我有太大的指望,我能力還是有限的。”


    “壓到駱駝也就隻需要一根稻草,陳院長,您客氣了,我對您的能力,充滿信心。”江森站起來,像陳布達伸出了手,“我代表東甌青民鄉兩萬居民,感謝您對我們的重要支持。”


    陳布達猝不及防,腦子不帶拐彎地就趕緊跟江森握手。


    江森身後,兩個兵哥哥情不自禁對視,滿眼“我草!牛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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