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年迴東甌嗎?”


    “迴。”


    “帶我迴去嗎?”


    “在複習,晚上考試。”


    “好的。”


    大學的第一個學期,過得說慢倒也不慢,隻是稍微咬牙一熬,學期的血條就到底了。


    安安她們那邊,也同樣因為暴雪的原因,提前結束了本學期的課程,所有科目飛快考完,就匆忙離校。周一清晨起點不到,江森早飯過後,就收到了她的短信。


    但江森實在沒工夫聊天,寥寥幾句就打發掉,安安還是那麽聽話,配合得不得了。然後沒一會兒,她就給葉培打電話,問起了江森的寒假行程……


    江森當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經被安安滲透得這麽厲害,他抓緊時間,要最後一次,把晚上要考的《中基》內容再過一遍。老苗也看在他不容易的份上,把今天的田徑訓練給停了。不過馮援朝那邊還是逃不過,中午該投的籃還是要繼續投,晚上考完後,那就更不用說。


    申醫這邊,學校和宿舍比往常稍稍安靜了一丟丟。


    研究生部不算多的學長和學姐們撤離後,本科部依然還要奮鬥些許日子。今天已經是21號,江森他們25號就能考完。但大二到大四的那批人,科目較多的,最晚要考到31號,基本也就是平常的放假時間了。所謂的封校,效率也就顯得拖拖拉拉。


    校領導們對此又無奈又頭大。


    這麽極端的天氣,就怕哪個學生迴不去,又或者路上出事。


    “江森嗎?”早上八點不到,江森在結束了和安安的通話後,很快又接到了詹誌清的電話,詹校長略帶遺憾,通知道,“學校還是決定,按照原先跟你簽訂的合約,來履行關於實驗室的條款。大二結束,外加上兩千萬的使用抵押金。”


    江森不禁有點意外。


    這麽視金錢如糞土嗎?這真的是滬旦該有的作風嗎?


    “怎麽這麽突然?”江森問道,“我這個項目要是推進起來,也是很快的,申醫這邊無法提供實驗室的話,我也可能聯係別的學校或者機構,不再考慮一下嗎?”


    “現在沒時間考慮這個啊。”詹誌清道,“學校上上下下,都忙著抗災呢。”


    “好吧。”江森知道糾纏詹誌清也沒用,“謝謝您了。”


    “不客氣,要是有什麽其他問題,也可以主動跟學校說。”


    “好。”


    兩個人打完電話,江森放下書,抱住頭,揉了揉頭皮。這下可不好辦了,等過年迴來,郭剛搞不好連四月份都拖不過去,他的老板就要摘果子了啊。


    這學校裏不存在笨蛋,什麽故布迷陣的招式,在他們麵前是沒用的。他們頂多把郭剛透漏的那些假消息全都當真,然後抓緊把論文寫出來發掉,到時候自己再想掌握相關方向的話語權,就還是得看他們臉色,根本躲不過去。


    “馬拉個幣的,怎麽這麽難?”


    江森罵了句,正無語著,宿舍的門又砰砰被敲響。幸好此時宿舍裏,就隻有他和陶潤吉兩個人。其他那三位,都去圖書館了,不然保準要被這隔三差五的電話和來訪人員搞煩。


    陶潤吉起身去開了門,房門外,廖峰咧嘴一笑。


    央視的製作組,又迴來了。


    從今天開始到學期結束,算是紀錄片的第三集材料,不過也可能被壓縮進上一集或者下一集去,畢竟這周確實沒什麽特別要素了,隻有考試。除非廖峰想拍安安。


    大家一迴生二迴熟,廖峰坐下後,知道江森晚上要考試,就隻架起機器,安靜看著。由於此番工作任務沒那麽重,跟著他一起來的,也就隻有一個助手。


    江森忍著焦躁,花了兩個小時把教材和課件翻完,等到十點左右,在央視的鏡頭下,一直就在一心二用的腦子裏忽然有了想法,冷不丁問陶潤吉道:“老陶,你認識申城體育局的人嗎?”


    “認識啊。”陶潤吉點點頭,“你想幹嘛?”


    江森道:“能不能讓盧主任幫忙把他們局裏的領導約出來,我有個重要的事情,想跟他們談一下。”


    陶潤吉問道:“什麽事?”


    江森道:“我想把奧運會男籃比賽的個人參賽積分,算到後年全運會申城代表隊這邊。就是以曲江省運動員的身份,參加奧運會的田徑比賽,以申城運動員的身份,參加籃球比賽。”


    “為什麽?有這個必要嗎?”陶潤吉滿臉疑惑。


    江森很堅定地點點頭,“原本沒有,不過現在有了。”


    陶潤吉轉頭看看廖峰。廖峰卻隻是豎起耳朵聽著,瞪大眼睛看著,不說半個字,很有紀錄片製片人的職業操守。陶潤吉隻好拿出手機,給老苗先打了過去。


    然後中午時分,盧建軍就親自從訓練中心暖烘烘的行政樓辦公室裏跑來了。


    “你想幹嘛?這種事也是你能說了算的?”


    盧建軍見到江森,劈頭蓋臉就教訓。江森的這個想法,完全就是亂來。同一個運動員,在不同的大項上代表兩個不同的代表隊出戰,這種事自打建國以來就沒發生過。更不用說,江森還是要拿奧運會的成績來搞事情,要知道如果真拿了成績,這積分可不是小數目,而曲江省近些年來全運會得分一直拉胯,怎麽可能容忍江森私下把寶貴的積分轉交給申城?


    這特麽不是得罪整個曲江省的體育係統嗎?


    就算沒那麽嚴重,可是至少,曲江省體育口的領導,絕對是得罪透了。


    “這個事情,我是沒辦法給你擦屁股啊。”盧建軍很是嚴肅,他隻不過是個區區副處級的小幹部,可不敢在這件事情裏,跟曲江省的一方大吏唱對台戲。


    更不用說,還是為了籃球……


    這事兒,江森要找也該找藍幸成啊!不過話說迴來,藍幸成就算再沒情商,也不至於吃飽撐著,要伸手去攪和地方的利益。


    盧建軍根本想不明白,江森到底是腦子裏哪根筋出了問題,江森卻很鎮定,麵不改色,“我不用你擦屁股。我就是覺得愧對申城的家鄉父老。”


    “申城什麽時候成你家鄉了?”盧建軍萬分物語,“要臉嗎?”


    “盧主任,不要這麽說嘛,大家都是中國人,神州大地,處處都是我的家鄉。”江森用實際行動告訴盧建軍,他就是不要臉,“我現在就是想,讓申城這邊,有一個也能感受到我對家鄉的愛的機會。曲江省不同意,申城這邊可以跟他們協調嘛!”


    盧建軍頓時大吼起來,“協調?這種事情,你用屁股想也知道,你們曲江省怎麽可能同意?你這不就是故意把兩邊放到一塊兒,為你的事情吵架嗎?你到底安的什麽心呐?”


    “唉……”江森突然常常歎氣,“盧主任,我有苦衷的啊。”


    廖峰的鏡頭,對準了江森。


    二樓食堂包廂裏,七八個人,集體看著江森作妖,眼神很期待。


    江森三兩口把飯吃完,再喝口湯潤潤喉,剝了個橘子,緩緩說道:“其實我這件事,目的根本不在全運會上,也不在奧運會上,是在我家那邊。今年雪下得這麽大,我家那邊的情況,你們也知道的,本來山區就不容易,昨天我突然接到村裏打來的電話,我家那邊的好些個貧困戶,家裏的豬圈,一夜之間就被雪壓塌了,死了至少半個連的豬啊……”


    “噗——!咳咳咳咳!”


    正在喝湯的宋大江,刹那間噴了半桌,瘋狂咳嗽。


    “看,就是這種反應!”江森立馬道,“我們那邊的村民,悲痛欲絕,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哭得都喘不上氣了!所以我就想啊,今年無論如何,也要幫幫他們。畢竟我現在,多少也算有點出息了,是不是?”


    盧建軍一下子就被江森的口頭大義拿住了,語氣稍微緩和,“那……這跟你想代表申城參加籃球賽有什麽關係?”


    “關係非常大。”江森道,“我想代表申城這參加奧運籃球賽呢,其實不是完全沒條件的,還是有條件的。我希望申城體育局這邊,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幫我在申醫這邊,申請一個實驗室。”


    “啊?”盧建軍更特麽茫然了。


    就連廖峰,都露出了聽不懂的神情。


    江森解釋道:“申醫這邊啊,現在到年底了,學校領導都特別忙。原本我們是說好,等到大二結束,學校可以給我一個實驗室,用來支持我的一個商業項目。這個項目,我原本就是打算拿來建設家鄉的。我想在我家那邊開荒,搞個藥材種植園,然後按市場價收購。


    收購上來的藥材,要繼續深加工,現在工廠我們找好了,資金基本也到位了,但就差一個實驗室,來保障我們的知識產權,這就用到這邊的實驗室了。


    我之前是想,這件事不好弄,可以循序漸進地來,稍微慢個一兩年,還是等得起的。不過這下這場雪一來,我怕就怕,我等得起,我們村子那邊等不起啊。”


    盧建軍道:“那你們學校這邊……”


    “校領導太忙了,我這個事情,事情不大,手續卻比較麻煩。而且我一個大一的學生,現在掌握滬旦的實驗室,學校可能也有各方麵的顧慮……”江森說到這裏,又長長地一歎,“所以我也是真的沒辦法啊,想來想去,現在能幫我的,也就隻有咱們體育口的自己人了。想麻煩申城這邊體育口的領導,幫我跟學院說說情,我又不好意思讓這邊白給我幫忙……”


    江森這麽一說,滿屋子的人,頓時恍然。


    “這個忙……得幫啊!”老苗不愧是無產階級工人,階級感情無比質樸,“而且這個廠子要是辦起來,效益好的話,他們那邊,一整個村的問題就解決了。”


    馮援朝接道,“說得是,無非就是缺一個實驗室,申醫這邊批下來不就好了?”


    江森苦笑道:“問題是批不下來啊,滬旦的領導,現在都忙著抗災呢。”


    “你這個項目,也是在抗災啊!”老苗激動了,“盧主任!這可是積陰德的事!”


    “什麽積陰德,封建迷信!”盧建軍反駁了一句,又望向江森,沉思片刻,被央視的鏡頭實在看得不敢說不,隻能道,“行,這個線,我可以給你牽一下,不過成不成,看你自己。”


    江森連忙道謝。


    午飯過後,江森休息片刻,就跑去了體育館,心情比早上舒暢了許多。隻要能見到大佬,這事兒隻要能盡可能地鬧大,滬旦這邊就沒理由再吊著他。


    說到底,申醫之所以不肯這麽簡單地滿足他的要求,無非就是他的分量還不夠,而且目前也看不出他的身上,有任何值得學校妥協的地方。江森所謂找別的機構合作,在學校的領導看來,根本就是虛張聲勢——當然,學校的領導判斷沒錯,江森確實就是虛張聲勢。


    所以現在,既然自己的分量不夠,那就隻能借力了。


    而這份力,江森原本是根本無從去借的,畢竟滬旦領導的級別是個什麽概念,江森心裏頭相當有數,他打死也不可能借到城門樓子上去,那麽人力不濟,就隻能靠天靠地靠自己了。


    這場雪災,對他而言,就是天時。


    抗災的大旗,不打白不打,一旦師出有名到這個程度,滬旦領導也頂不住。而江森自己手裏頭,唯一能打的籌碼,也就隻有他的奧運參賽名額了。


    然後兩者相加,他早上一心二用的成果,便唿之欲出。


    中午訓練結束,下午兩點左右,盧建軍就把申城體育口的二領導給請了過來。大領導在聽完江森的故事後,當即就特麽的拍桌了。幫!必須幫!既能抗災救災,又能撈一個奧運會國家隊名額。大姚、劉偉加上江森,中國隊12人大名單,申城占到25%,要是能有曆史性突破,這分數絕對不少了。更不用說,我們主要是為了災區人民!


    申城體育口的二領導兩點多跟江森這邊聊完,下午三點就聯係上了他們的大領導,隨即很快又跑去另外一個校區,找到詹誌清,匆忙跟滬旦的大領導交涉起了這件事。滬旦的大領導也特麽懵逼啊,怎麽也想不到,江森居然能拐著彎地玩兒出這種花活來。


    但問題滬旦這邊又矯情,不肯就這麽輕易點頭,於是申城體育口的大領導立馬出絕招,等到下午五點半,會議室裏的又來了個更猛的市領導……


    江森拐著彎的故事,在屋外雨雪飄零的氛圍下,又被重新演繹了一遍。


    什麽房子塌了、豬死了,老娘們兒抱著孩子嗷嗷大哭,山區的淳樸老鄉嗷嗷待哺,聽得與會巨佬滿心感動,其他人也根本說不出半個不字。


    “天災無情人有情,赤子之心難得,不能讓奧運健兒流汗又流淚……”申城的超級巨佬了解完情況後,當場就發了話,“這個事情,協調一下吧,也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事情。”


    “目前就是擔心,這個項目的前景存在不確定性。”滬旦的大佬,又多說了句。


    不料巨佬卻直接反問:“中國最頂尖的大學,什麽時候隻講利益了?連承擔這點學術風險的勇氣都沒有嗎?還是對我們的事業,認識理解不夠到位?”


    這帽子,試問誰特麽敢接?


    大佬終於低下了頭……


    幾小時後,晚上八點整,江森考完《中基》,剛走出教室就被盧建軍拉上了車。馮援朝攔都攔不住,幾個月來,江森頭一迴曠掉了晚上的投籃訓練。


    廖峰則帶著人,追頭條一樣火速追上。


    九點半,申城體育口這邊,在央視鏡頭的記錄下,和江森簽署了運動員身份資格認定的協議。鑒於江森原本就沒去曲江省籃球隊報到過,所以作為一個自由人,申城這邊直接單方麵確認協議有效。簽署完畢後,馬上又通過申城籃協,向藍幸成方麵做了報備。


    藍幸成當然很無所謂地就答應了,反正不影響江森出戰就行……


    等到第二天早上,江森又喊來方堂靜,跟詹誌清帶隊的滬旦代表團,簽署了一份實驗室借用備忘錄。


    雙方約定,自明年三月起,也就是下學期開始,江森將成為申醫新掛牌的“二二君藥用植物研究實驗室”的負責人,實驗室由“東甌市二二君科技製藥生態開發有限公司”控股。作為交換,江森需向申醫轉讓“東甌市二二君科技製藥生態開發有限公司”10%的股份,以及墊付高達2000萬人民幣的實驗室使用抵押金。“二二君公司”通過“二二君實驗室”所獲得的項目研究成果,歸二二君公司所有,而滬旦則獲得項目純利潤的10%。


    困擾了江森一整個學期的難度,在這場大雪的幫助下,順利到簡直神奇。


    而與此同時,申城和曲江省的體育口,也在隨後兩天,不出意外到爆發了劇烈的衝突。兩邊的二領導秉承各自領導的意誌,親自下場撕逼。


    但撕了兩天後,曲江省方麵,終於還是輸給了名不正但言順的申城。


    在曲江省看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實在他特麽惡心了。


    隻要他們一開口說“江森是我們的人,你們這麽幹違法”,申城這邊就會咆哮,“操你媽!我們是為了江森嗎?我們是為了抗災,是為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


    曲江省方麵根本頂不住,在意識到法律在政治麵前就是玩具的現實後,最終隻能抱著“讓我們心連心、手牽手,一起抗災救難”的複雜心情,捏著鼻子承擔了這個事實。


    然後兩邊合擬了一份報告,發到體委總局那邊,總局一瞧,頓時就“哎喲我草”了一下,體育口居然也有一天能這麽正兒八經地參與到這麽實在的救災建設工作中,簡直就神奇了!


    於是這事兒又在這個層級上被大書特書一番,發到了更上麵。再然後,上麵就給甌順縣這個貧困縣撥下了五百萬專項款,並指示一定要把救災和扶貧工作結合起來雲雲,搞得甌順縣的大佬心驚膽顫,趕緊跑去青山村,指揮一線工作去了……


    事情在各種文件的傳遞過程中,發酵得無比迅速。


    而在明麵上,最終公開麵向社會的,卻隻有一條簡訊。周四晚上,央視體育新聞播報了江森將以兩個省份的運動員身份,參加不同奧運大項的消息,算是讓這件事徹底畫上了句號。


    “我靠!森哥牛逼啊!滿分!”晚上江森訓練完迴到寢室,這學期最後一門還沒考完,江森他們的各科成績,卻大多已經出來了。


    江森英語考了滿分,不過意義不大,因為隻要能上90分,就能拿到4.0的滿績點。


    而且英語的學分也不多,滿績點無非也就那樣。


    然後是vb,江森隻考了83分,績點3.3,由於vb的學分甚至比解剖還多,這一門江森損失慘重。不過中醫史還行,91分,滿績點;體育自不用說,更是滿績點免修。


    選修的高數,則是拿了一個“良”的等級,但是這個分數無所謂,不影響獎學金的等級。然後就是之前英語四級650多分考過,vb二級的等級考試也拿了個“良”。


    武曉鬆拿著計算器,給大家算著總學分績。


    不算最後最重頭的《中基》和《係解》,404寢室的四個人,總分相差無幾。林大衝靠著vb的分數和全免的發揮,比江森稍高一丟丟。江森則因為宋大江的英語和體育都太過拉胯,而又比宋大江稍微高一丟丟,但整體上看,三個人還算屬於同一集團。


    而武曉鬆明顯略差一檔,可這個天天熬夜的貨,也硬是靠著考前突擊,依然考出了超過80分的平均分,純粹憑天賦就能在申醫立足,日子卷得簡直沒法過。


    “大一上學期,完全隻是熱身啊。”林大衝下了結論。


    武曉鬆很是同意地點點頭。


    宋大江卻一言不發,盯著江森電腦上,他的期末成績,臉色無比難看。


    他的英語,隻考了71分……


    在考試內容至少有70分來自課內的情況下,他居然隻考了71分……他盯著那上麵的分數良久,慢慢站起來,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我草!”


    “公明哥哥!”


    404寢室裏亂成一團。


    對林大衝來說好像隻是熱身的事情,在宋大江這邊,卻已然耗盡了所有的心力。在距離最後一門考試不到24小時的時候,宋大江一頭栽倒。熬了一整個學期,他實在熬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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