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哥的消息嗎?”


    “沒啊。”


    暑假眼見著要過完了,孔軍和孔婷兄妹倆卻還完全沒有要去學校的意思。孔軍是不著急,他的大學生活反正湊合,甌醫三本學院的課程難度不高不低,和他非常契合,門門都能剛好六十分萬歲,除了今後要躺在手術台上等著他來麻醉的病人之外,沒有任何人會不滿意。


    而孔婷就是純粹的厭學。按理她這時候早該迴學校了,可甌順縣中和十八中一個德性,高三學生也是先放十天假,中間學上四十天,最後再放十天假。所以最後這幾天,她死都不願意去學校,隻能跟家裏的床相伴一生;同時剛好也關注一下她最愛的二哥。


    “搞什麽呀……”小婷婷一臉煩躁。


    孔軍光著膀子,坐在他的陽台小房間裏,床上多了張小桌板。自打老孔重新出山後,這台他曾經拿來碼字但後來因為悍然太監而被遺棄的筆記本,就長期被孔軍霸占著。


    孔軍翻動著網頁,但搜了半天,除了江森百米一輪遊和1500米踩線被刷的新聞外,愣是死活都找不到跟跳遠和標槍有關的消息。一眼望去,無論哪裏,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關於翔飛人今晚即將參加110米欄決賽的報道。看起來,好像也有可能是這些新聞把其他運動員的新聞給淹沒了?但問題是,女子鏈球比賽銅牌的新聞,明明出現在了某鵝王的門戶首頁上啊?


    莫非是江森的表現實在太爛,爛到媒體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孔軍不由懷疑道:“會不會成績比較差啊?”


    “成績差也該播報一下吧?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孔婷不由更煩躁了,“二哥今天早上還有標槍的比賽呢,你再找找看。”


    “你自己的呢?”


    “中毒了,開機都開不了。”


    “中毒?誒~~~你幹嘛了啊?”孔軍頓時露出猥瑣的笑容。


    “滾!”孔婷一看親哥這表情,頓時就火大抓狂道,“不是你想的那些!”


    “我想什麽了?”


    “你想什麽你知道!你下流!”


    “???”


    世錦賽倒數第三個比賽日,江森跳遠奪冠並打破亞洲紀錄,成為中國田徑曆史上第一個男子田賽世界冠軍的消息,似乎莫名地遲滯在了大阪的土地上。


    甚至等到中午時分,央視體育頻道午間新聞報道的時候,江森奪冠的消息也萬分詭異地沒被播報,順帶的,他闖入標槍比賽決賽的消息,就更加仿佛理所當然地被忽略掉。


    媒體上沒人提,網絡上和線下,自然也就沒熱鬧討論。除了和江森關係比較近的那些,以及直接利益相關者,甚至壓根兒都想不起這件事情來。


    東甌市這邊,除了孔軍和孔婷這兄妹倆,以及江森的廣大迷妹粉絲外,周乃勳、陳建平和孟慶彪,乃至其他一些在地方上級別不算低的領導,都始終在靜靜地關注著江森的消息。


    隻是自打江森1500米被淘汰後這幾天時間以來,大阪世錦賽關於江森的宣傳,中間的空窗期實在是太長了,長得匪夷所思,令這些人,全都不約而同地,從空氣中嗅到了幾分不尋常的氣味。但他們終歸隻是地方領導,就算好奇,也不會真的貿然去過問。哪怕是現在已經分管東甌市體育工作的陳建平,也始終保持著仿佛什麽不知道的態度。


    把江森交給國家後,就似乎跟地方上沒關係了。


    所以更加著急的孟慶彪,每天的工作狀態,就是不斷地跳腳再跳腳。


    東甌市這邊中午過了12點,體育新聞結束後,大阪那邊已經是下午1點半。半天時間過去,國內這邊,對翔飛人今晚比賽的期待,開始跟著氣溫一樣,逐漸攀高。


    而大阪這邊,差不多也是如此。


    江森中午吃過午飯後,繼續碼字到三點半,然後下樓吃些點心,順便做一個小時的力量訓練。在健身房裏見到已經被淘汰的大史,大史明顯有點心不在焉,另外幾個隊友也都顯得心事重重,練得並不投入。按理說翔飛人的成績,其實跟他們沒什麽直接關係,但當身處這個團隊的時候,江森確實是能感受到,那種把希望寄托在隊友身上的緊張感。


    什麽叫團隊實力擔當!


    什麽叫國際巨星!


    江森有點小羨慕,心說果然還是短道項目最牛逼。


    十幾秒鍾解決戰鬥,有懸念、有戰鬥,有過程、有結果。


    這特麽的不就是體育界的無腦爽文嗎?!


    “我草!”感覺自己抓到事物本質的江森,不禁一聲大喊。


    大史不由問道:“怎麽了?”


    江森道:“我想起我家冰箱裏還有四包速凍水餃和兩包速凍湯圓沒吃!”


    大史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江森:“???”


    江森痛心疾首:“出門前我把家裏的電源都拔了,媽的我當時咋想的?”


    大史:“……”


    其他隊員:“……”


    國家隊同仁不想搭理這個新科世界冠軍,做人風格太特麽low逼了,就這貨居然還是曲江省文科狀元,就請問曲江省這幾年的教育到底怎麽了?


    江森在樓下討了個沒趣,隊友似乎都get不到他的點。


    等到晚飯過後,五點多鍾,他本想窩在房間裏繼續碼字,但是盧主任不同意,硬是命令他參與今天晚上的團隊建設活動,活動內容就是去現場看翔哥的決賽。


    還說票都買好了。


    狗日的小鬼子,運動員看自家選手比賽居然要買票,做人風格太特麽low逼了……


    出門的時候,江森暗暗在心裏鄙視道。


    晚上六點過後,穿著統一外出服的中國田徑隊,早早抵達賽場坐下。翔哥的比賽在北京時間夜裏9點20分開始,而大阪這裏,就是10點20分……


    要特麽地幹坐四個半小時。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大堆人甘之如飴。畢竟在這之前,其他重量級的級別也不少,比方女子200米,男子400米,隻可惜沒有中國隊的選手參加。


    江森坐下來後,拿出一瓶酒店的礦泉水就開始喝,剛放到嘴邊,就被老苗一把搶過,然後遞給他一個保溫杯。裏麵是用礦泉水再燒開的涼白開,夏日聖飲,喝多了能長壽。


    “行吧……”江森默默地接過保溫杯敦敦敦。


    老苗說道:“出門在外,小心駛得萬年船,礦泉水也不見得就保險的。”


    “嗯。”江森放下保溫杯,看著底下賽道上的選手,突然道,“老苗,你說要不我幹脆放棄其他項目,專攻一百米好不好?”


    話音落下,邊上的隊友立馬都刷刷看過來。


    老苗忙把保溫杯拿迴去,沉聲道:“別胡思亂想,先把眼下的項目練出成績再說。再說跳遠都已經拿冠軍了,幹嘛改項目?嫌金牌燙手啊?”


    “金牌倒是不燙手,主要是我這個人,熱愛挑戰極限……”


    “沒必要,隊裏也不需要你去挑戰極限,你隻要能搞贏其他國家的選手就行了。”


    “那等我羅馬迴來,能迴學校嗎?”


    “看具體情況吧,應該是可以的。”盧主任說話隻說一半。


    應該可以,就是還有一半不可以。


    這就好比你明天有可能破碎虛空,有可能不會。


    地球明天有可能爆炸,有可能不會。


    一半一半,相當於沒說。


    但正是這種不確定,卻讓江森感到了一絲的確定,貌似……


    還不讓迴了?這算人身禁錮嗎?


    江森心裏頭嘀嘀咕咕,看底下的比賽也看得百無聊賴。


    世錦賽真沒意思。


    真的。


    觀眾台上連賣冰楊梅和冰橄欖的人都沒有,瓜子、香腸、豆腐幹也沒有,媽的辦賽能力還不如十八中牛逼。十八中好歹還組織小孩寫新聞稿呢!你們呢?你們隻會賣轉播權。垃圾!


    江森閑得蛋疼地在心裏瘋狂吐槽著,而隨著晚上時間的逐漸流逝,國內的電視台裏,也終於出現了大阪這邊的現場畫麵。北京時間晚上8點40分,央視的現場直播畫麵中,掃到了看台上穿著整齊的國家隊全體成員。江森一顆寸頭、滿臉認真思考的樣子,很是抓電視機前觀眾的眼球,一大票本來是奔著看翔哥的家庭婦女見到江森,紛紛都叫嚷起來。


    這娃娃是誰?


    叫什麽名字?


    什麽項目的?


    然後家裏剛好有江森的迷妹小姑娘的,就趕緊激動地科普。


    接著女兒奴老爸們一聽,就會露出不屑的笑容。


    “嗬,過去鍍金的嘛,輸得跟狗一樣。”


    安大海特地從東甌市又迴到申城,陪著安安度過開學前的最後幾天。


    父女倆往日裏父慈女孝,但自打有了江森這個第三者,安安就開始跟安大海勢同水火了,拿起枕頭就往她爹臉上扔,怒道:“不許你這麽說他!”


    安大海這還能忍,跳起來就吼:“你要他要是要我?!”


    “我要他!”


    “我……我不同意!”


    “為什麽?”


    “這個小白臉,一看就靠不住!”


    “那你找個靠得住的啊!”


    “你戴伯伯他兒子不行嗎?”


    “他兒子是全省高考狀元嗎?”


    “中關村大學!”


    “那是狀元嗎?”


    “……這不重要!反正出來都是看文憑!”


    “那他兒子是全球年度最暢銷作家嗎?”


    “寫點算什麽本事!”


    “那他兒子能進國家隊嗎?”


    “這個放古代就是粗人幹的體力活,人家犯得著嗎?”


    “那他長得有江森帥嗎?”


    “安安你這就膚淺了,男人是看本事的,不是看臉的!”


    “放屁!江森去年稿費一千多萬,戴伯伯家裏要是哪天有了一千萬,他得去秦城養老!”


    “閉嘴!”


    “就不!”


    “行了,行了,別吵了。”梁玉珠在兩個人中間坐下來,看著電視歎氣道,“看電視就看電視,早點看完早點睡……”


    “不看了!”安安氣唿唿地站起來,“沒我想看的!”


    安大海還沒完道:“你想看的,這輩子電視上都不會出現。”


    安安突然轉過頭,“那要是出現了呢?”


    安大海一愣。


    安安道:“出現了,我就去找他私奔!”


    “我草!”安大海一聲怒罵。


    安安連忙跑下樓,擼兔子去了。


    ……


    安大海坐在二樓的小廳裏生著悶氣,梁玉珠哄著他,兩個人聊著女大不由爹、女大不中留,說著說著,一個多小時就一晃而過。


    大阪賽場這邊,江森打著瞌睡,突然聽到四周一陣歡唿,頓時驚醒過來。隨即定睛一看,就瞧見原來是底下在舉行400米的決賽,不由又打了個嗬欠,蛋疼得緊。


    按照星星星中文網給出的千字3000塊的價格,這四個鍾頭,他起碼也能寫上十個千字了,也就是足足進賬稅前三萬人民幣了。結果愣是被犧牲了金錢不說,連特麽睡眠時間都搭進去了。所以今天的團建主題,其實是犧牲與奉獻嗎?


    而且話說迴來,我也是冠軍好不好……


    我後天晚上也有比賽的啊!


    看台上的觀眾,各個精神亢奮得不要不要,隻有江森,隻想馬上躺下睡覺。


    與此同時,國內的人,似乎也在這一刻,逐漸忘掉了江森的存在。十裏溝村的村委會大樓,青山村的萌萌網吧,孔雙喆單位的值班室裏,甌島縣胡部長的宿舍……


    全中國由各座城市裏,數以上千萬計的一雙雙眼睛,慢慢全都投向了央視的鏡頭。


    央視體育頻道的收視率,隨著晚上10點20分的逐漸臨近,越來越高漲。


    大阪賽場上,本屆男子400米的決賽很快結束。


    緊接著等到獲勝選手國家的國歌響起,簡單的頒獎儀式結束,幾分鍾後,江森身邊,立馬響起了更加興奮的歡唿聲,“各位電視機前的觀眾們,萬眾矚目的第十一屆大阪世界田徑錦標賽,男子一百一十米欄的決賽即將開始了!我國選手劉……”


    央視的解說員,以一種昂揚的口吻,播報著比賽的現場畫麵。


    而比賽現場的導播也很給麵子,將鏡頭長時間地對準翔飛人。


    “來了!來了!”青山網吧裏,一群人驚喜地叫喚起來。


    江森感受著現場那異乎尋常的火熱氣氛,突然反應過來,在小鬼子心裏,翔飛人都算是天皇巨星一樣的存在了吧?黃種人的驕傲啊……


    08年翔飛人失利後一度跌得那麽重,客觀上講,肯定也有這個原因。


    他走得太高也似乎太快了——至少在外界眼裏,是這樣的。


    從那麽高的地方跌落,哪個又能經得起摔?


    更別提,還有帶節奏的傻逼,乃至國境之外的一些黑手……


    美帝國主義肢解起別國民族文化符號,真是一點都不留手。


    翔飛人、體製、中醫……


    看似毫不搭邊,但敵人的邏輯,卻是一直貫通的。


    切斷人與人之間的文化認同,讓社會群體處於撕裂狀態,煽動傻逼的情緒,然後他們就能高舉起人權的大旗,理直氣壯地做一切他們想做的事情,幹涉一切他們想幹涉的事務。


    所以翔飛人的聲譽重要嗎?


    往小了說,個人榮辱,何足掛齒。


    但是往大了講呢?


    今天國人能那樣攻擊一個奧運失利的運動員,明天某些人,就能煽動更多的人,去攻擊中國曆史上,乃至當代曆史的所有重要的人物。


    再往下,就是否定曆史,否定執政黨的合法性,否定中國的社會主義體製,最後,國家上上下下思想一片混亂,結局就參考前毛子。


    這就是和平演變。


    從一丁點、一丁點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就弄死你。


    江森看著場下接受萬眾歡唿的翔飛人,慢慢的,不想睡了。


    “江森。”老苗笑著喊了他一句,“有什麽感想嗎?”


    江森沉吟片刻,眼神忽地明亮起來,“大丈夫,當如是!”


    老苗道:“那就好好練吧。”


    “我日,你沒聽出我在模仿什麽人嗎?”


    “誰?”


    “阿邦啊!”


    “阿邦是誰?”


    “你退下吧,朕不想跟文盲聊天。”


    “誒~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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