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過後,十裏溝村大半個村子重建。


    鄉裏為了完成山區移民的安置工作,特地在這裏設了一個事實上還夠不上派出所資格的警務站,每天派一名民警和兩名協警前來執勤。白天三個人,晚上兩個人值班,輪流休息。


    警務站的位置在村口東麵,是一座二層小樓,距離村小學的直線距離也就三四百米。所以江阿豹鬧事,他們來得很快。


    江森跟著兩名協警進了警務站,進了大門,一樓的布置格局,一眼便一覽無餘。總共就三間屋子,前方和左右,各是一間辦公室,一間問詢室,以及一間拘留室。當然也有個招待前台,不過人手上捉襟見肘,那張前台桌子就是個擺設。


    上二樓的樓梯,則架在室外,樓上應該就是他們晚上值班睡覺的地方。除此之外,江森進門的時候,還看到二樓陽台上架設了一台望遠鏡,估計也是他們出勤快速的主要原因之一。在這個安裝不起太多監控攝像頭的地方,這玩意兒就算是將來天眼係統的替代品了。


    江阿豹被押進警務站的時候,態度格外囂張,看得江森很是疑惑。這個狗東西,往日裏一直都是很怕警察的,怎麽今天突然一反常態,難不成狗仗人勢,感覺自己的兒子出息了,他就飄了?這特麽可不是個好兆頭啊。現在在十裏溝村裏飄一飄也就算,哪天要是飄到鄉裏甚至縣裏去,那丟人的分數,可是要扣在他江森頭上的!


    馬拉個蛋蛋的,要不要趁月黑風高的時候,找個人把人……


    阿呸呸呸!媽的老子在想什麽?


    這種事情怎麽能幹,想都不該想!


    還是得想一點更妥善的辦法,今時不同往日了,老子已經是江竹席了。


    要體麵!一定要體麵!


    如果你江阿豹不想體麵……啊呸!


    為什麽分分鍾又繞迴來了……


    江森心裏正嘀嘀咕咕,異常熟門熟路,自覺就走進問詢室的江阿豹,才剛坐下來,突然拍桌就吼:“那個媠媢生的棺材兒!賺了錢不給自己親爸用,拿去給那些狗生的用!我操你馬拉個幣的!敢花老子的錢!那些狗生的早晚都要#¥@#¥!我跟你們說!他今天要是不拿個一百萬給我,老子就天天來你們這裏,喂你們這些狗生的吃糞!馬拉個幣!我說錯了嗎?就是你們這些狗生的東西欠我的!我兒子的錢就是我的錢!你們這些狗政府!你們欠老子三百萬了!麻辣隔壁的報紙上都寫了!麻辣隔壁的還想騙我?還捐?我捐你馬拉個幣的!他是我兒子,老子說不能捐就是不能捐!馬拉個……”


    砰!


    詢問室的房門一關,兩名協警從屋裏走出來,臉色發黑地看著江森。


    江森急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沒管教好……”


    “唉……進來說吧。”年齡較大的那名協警,把江森喊進辦公室。


    辦公室也很小,裏麵就三個工位,外加一張最多隻能坐兩個人的沙發,連個茶幾都沒有。


    老協警把江森帶到他的工位前,拿出一本出警檔案,上麵密密麻麻寫著最近一個月多來,他們在十裏溝村的總共213次出警記錄,其中江阿豹這個名字,一眼掃過去,最起碼特麽能占到三分之一,“你自己看!你自己看!過不過分?你說過不過分!?”


    他拍著桌子,憤怒地控訴著:“從上個月開始,你爸就每天在全村沒事找事!到處說國家欠他錢,我說句難聽的,真是跟條狗一樣,見人就呲牙,見人就要咬一口氣。


    工地施工他去工地鬧,耽誤多少工期?學校施工去學校工地潑大糞潑了五次,到了夜裏還去寡婦家門口踢門,村子裏修個公共廁所,他天天就蹲在女廁所裏,我們沒辦法,樓上的望遠鏡,天天就對著公廁看,生怕他又搞出什麽事情來!鄉裏頭新的領導過來視察,還以為我們也是變態!媽的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老子早特麽把他頭都打爆了!”


    “是是是……”江森不住點頭,“我一定會教育他的,您受累,您受累……”


    “唉……”老協警歎了口氣。


    年輕協警端來兩杯茶,放到桌上。


    老協警端起茶來,歎道:“受累倒是不至於,就是你爸這個問題啊,確實不好處理。現在是打也不是,罵也沒用,教育看來也來不及了。”


    江森小聲道:“不能拘留嗎?”


    “怎麽拘留?”老協警道,“把他關在這裏,一個大活人,要吃要喝,我們這個拘留室裏,連衛生間都沒有,你爸那個人,你知道的,吃飽喝足、來了感覺,那脫下褲子就要解決的。你當我們沒關啊?關他一晚上……誒喲!早上起來那滿地的,嘖嘖嘖嘖……我現在想起來都想吐!他是躺在屎裏都能睡,我們不行啊!”


    “行了行了,不用描述得那麽具體了,我已經有畫麵感了……”


    江森急忙打住老協警的話。


    老協警又繼續歎道:“還不光是這樣,他要求又高,又要抽煙、又要喝酒,我們哪來的錢嘛,這半個月,就為了盯住你爸,不讓他在村子裏搞破壞,我們真是自己往裏頭都不知道搭了多少進去……”


    “哎喲!還有這事兒?”江森聞言一驚,連忙說道,“您盡管列張單子,這部分費用我馬上給您結清,真是太對不住你們了,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單子在這兒了。”年輕的協警直接拿了個小本本過來,“到昨晚上為止,為了哄住你爸,我們一共往裏添了兩千四百八十六塊五。”


    江森二話不說立馬掏出包來,一看包裏沒多少現金,忙又抽出卡道:“能刷卡嗎?”


    兩個協警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看江森。


    江森默默收迴去,說道:“給我個你們警務站的銀行賬號吧,我迴鄉裏馬上給你們打過來。”


    老協警這才點點頭,“也行。”


    就在這時,警務站外,一個渾身濕答答的人從門口經過,朝裏頭看了眼。


    老協警立馬喊道:“邢隊!江阿豹關詢問室裏了啊!”


    “看著點!別讓這狗東西又特麽拉屎拉尿的!我先上樓洗個澡!”姓邢的民警怒吼著,二樓外的鐵樓梯,隨即響起腳步聲來。


    江森歎了口氣,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老協警這才說道:“先坐一下吧,等我們邢隊長下來再說吧。”


    “誒,真是對不住,太對不住了。”江森端著杯子,走到沙發前坐下來。


    那個年輕的協警則走出辦公室,走到問詢室前,打開窗戶朝裏麵看了眼。


    江阿豹的聲音立馬從裏麵傳了出來:“草你媽拉個比!看你爸幹嘛?狗生的!有種槍斃了我啊!來啊!麻辣隔壁的!廢物!你媽%¥¥%……”


    年輕協警直接關上了窗戶。


    江森在屋裏喝著茶,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學校召喚的家長,內心一陣頭大。


    過了大概十來分鍾,邢隊長換了身幹淨衣服,從樓上走下來。警服幸好有備用的,穿得整整齊齊,走到江森跟前,沉聲道:“你就是江阿豹兒子?”


    “是是。”江森急忙站起來,掃了眼他肩上的一毛三,趕緊再次道歉,“我爸真是讓您費心了。”


    “不是費心,他是要把我們全都弄死。”邢隊長一開口,比老協警還誇張,“你說說吧,你爸這個事情,你覺得該怎麽處理?”


    江森想了想,問道:“能怎麽處理啊?”


    邢隊長掏出一包煙來,往嘴裏塞一根,又走到老協警身邊借了個火,然後才吞雲吐霧走迴江森跟前,眉頭緊皺道,“能怎麽處理,就看你的意願嘛。要是你都同意的話,你爸這個情況,判三年以下,我是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猥褻婦女、尋釁滋事、衝撞警務機關、辱罵和傷害公職人員……你自己算算,該不該判刑?要不是看你麵子,老子早把他腦漿子都打出來了!”


    “那你們還等什麽呢?”江森聽得有點茫然,“我願意啊!”


    不想這話一出口,邢隊長卻是很奇怪地看了江森一眼。


    “你願意?省廳剛剛給你發了見義勇為的表彰,通報都發到鄉裏來了,你前腳見義勇為,後腳就讓你爸坐牢,這樣像話嗎?”


    江森聽得有點迷糊,不由問道:“那你們究竟想我怎麽樣?”


    邢隊長忽然就冷靜下來,盯著江森,對視片刻,緩緩說道:“最好呢,我看還是先拘留起來,你去把食宿費繳夠了,我們把他送到鄉裏的拘留所,好好關上一段日子,大家都省心。”


    江森仿佛是聽明白了,微微點頭,然後想了一下,又問道:“那我幹脆大義滅親不就好了?”


    邢隊長和屋裏頭兩個協警全都聽得一愣,邢隊長不由問道:“你想怎麽滅?”


    江森道:“直接去鄉裏報案啊,就說我爸犯法了。”


    邢隊長連忙問道:“你不怕影響你的社會形象嗎?”


    “這有什麽好怕的?”江森信誓旦旦道,“我覺得我主動報案才好,不然如果你們直接抓人,那事情的重點,就會側重到我爸犯罪這個事情上,對我的市場形象,那才叫直接抹黑。


    可是我自己主動報案呢,就不一樣了,事件的重點,就是我大義滅親,是強化我的這個道德形象,把我襯托得更加偉大……”


    “等一下。”邢隊長打斷道,“你都親手搞死你爸了,你還有什麽好偉大的?”


    江森大聲道:“所以才叫大義滅親啊!”


    “大義滅親也不能這麽滅啊!”邢隊長立馬放下茶杯,“你爸現在這個情況,完全是屬於可判可不判的情況,你現在說自己是大義滅親,將來等時間長了,這破事兒再被人挖出來,要是有王八蛋想斷送你前途,反過來就能說你是泯滅人性,你不怕嗎?”


    江森一聽邢隊長這話,就不由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接道:“到時候把輿論控製一下,就說江森你這個龜兒子,因為自己紅了,不想讓親爹拖後腿,就把你可憐的生父關進了牢裏。


    這個住在山裏的可憐農民,一輩子沒享過福不說,臨老好不容易有點盼頭了,還被親兒子斷送掉晚年的自由和幸福?”


    邢隊長忽然覺得江森的腦迴路有點可怕,不由點點頭,說道:“對!基本就是這麽幹的!”


    江森還沒完沒了,又繼續道:“然後他們還會追問,江阿豹到底做了什麽錯事呢?什麽猥褻婦女,你有證據嗎?到時候隨便給點錢,撐死幾千塊錢的封口費,就能把消息摁下來;


    甚至反咬一口,找一群人寫點軟文,把江阿豹寫成一個淳樸善良的老農民,幾千個帳號特麽的在網絡上眾口一詞,說我傷天害理、滅絕人性,再收買幾個當年的當事人出來給江阿豹喊喊冤,順帶再把我當年報案的資料調出來發到網上,我特麽到時候百口莫辯,那就是褲襠裏被人強行塞了泥巴,不是屎也是屎!還談什麽道德模範?”


    邢隊長的眼神,開始像是在看一個犯罪分子,點頭道:“對!”


    江森繼續逼逼:“所以到時候我越是之前被誇得道德高尚,我就死得越慘!就算國家和政府相信我,那也隻是國家和政府的事情,但問題我是要靠市場吃飯的!市場才不管你什麽真相不真相,市場隻聽誰的聲音大好吧!我日子還過不過了?”


    江森一通吼,反倒把邢隊長給吼愣住了。


    “我草咧……”邢隊長這一刻,何止是不喝茶了,簡直連煙都抽不下去了,忍不住把煙從嘴裏拿出來,愕然道,“你特麽還能把這件事想得這麽複雜?”


    “真要有人想複雜,那就能很複雜,想不複雜,當然也可以不那麽複雜,問題主要還是在我到底想掙多少錢。”江森略顯糾結到來迴走了走,抬頭歎道,“唉,自古忠孝不能兩全……”


    老邢被江森這個逼格鎮住了。


    江森忽然又猛一拍桌:“所以正是這樣!我才越要大義滅親!警察同誌!我要自首!”


    “年輕人,不是……”邢隊長有點慌亂了,“你爸這個事,判刑還是可以商量的……”


    江森卻依然正氣凜然:“警察叔叔!你不要勸我了!我意已決!我絕不能再留我爸在村裏害人!我寧可不賺這個錢了,也不能再讓他為害鄉鄰!但是對這個事情,我隻有一個要求!”


    “哦?”邢隊長還當江森放棄了,“什麽?”


    “我爸這個事情,就算要判,最多也就半年左右吧?”


    “估計……差不多吧。”


    “那能不能麻煩您向上級領導再建議一下,我希望有關部門還是要從嚴從重處理,給孩子……啊,不是,給我爸一個深刻的教訓,爭取不要寬大處理,多判幾年。”


    邢隊長都懵了,“孩子,你這是何必呢?也不見得報了案就立案的,萬一沒立案,不是影響你跟你爸的感情……”


    “不會影響的。”


    “怎麽不會?”


    “因為沒感情。”


    “……”


    ……


    五分鍾後,江森把江阿豹從派出所裏領了出來,甚至連案底都沒留下。


    邢隊長明顯是想借江阿豹從他這裏拉點讚助,但江森卻隻想給江阿豹一個好的歸宿,順便發揚他最近這段時間接連的掃黑除惡、人人有責的政法先鋒小達人的精神。可惜雙方判斷破裂,最終警務室的讚助沒拉到,江森想給江阿豹一個幸福晚年的想法也沒落實。


    於是唯一的結果,就隻能是釋放江阿豹。


    “麻辣隔壁的,還想關你爹?!”江阿豹被關了半小時就獲得自由,還以為是自己牛逼,出來後越發囂張。要不是附近人多,幾百雙眼睛盯著,江森感覺自己會忍不住揍他一頓。


    像吳晨那樣,把江阿豹倒吊起來抽一頓。


    以他現在的體型和體能,要收拾江阿豹,已經綽綽有餘。


    隻要不被人發現就行。


    哪怕江阿豹挨揍之後出來喊冤,隻要不是在媒體上喊,問題也不大。


    而且江森還可以先反咬一口,拿江阿豹的犯罪記錄給媒體看。


    仔細一想,現在網絡上對他的生活一片同情,江阿豹的這個犯罪記錄要是被傳到網上去,還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結果是好是壞,主要就看輿論是怎麽引導的。


    這個想法頗有些黑暗。但江森的內心深處,原本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做人的話,善良是要的,可如果做人沒有半點攻擊力,那就另當別論了。


    因為善良本身,也是一個“動作”。


    做人要主動善良,而不是被動善良。當你有選擇的時候選擇善良,那才叫善良;而不得已的情況下保證自己有“不善良”的能力,並可以從容地選擇不善良,那就是生存的能力。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善良不是第一位的,生存能力才是第一位的。


    就像他這些天捐出的那麽多錢,其實各方給他的壓力,實際上不過是給出了一個讓他做選擇的就會。江森也絕非被迫,而是主動地承擔了他認為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


    至於錢,他能在半年之內就掙到五百萬,這件事情,他已經不擔心了。


    這就是他建立在生存能力之上的善良了。


    唯獨現在,江阿豹這個不安定因素,讓他略微的有點不知該怎麽處理才好。並且無法對他無底線地一直善良下去。因為作為一個對“預期結果”很依賴的人,江森很不喜歡這種仿佛隨時會“被爆雷”的感覺。就像剛才提大義滅親這個事,即便他自己也知道,直接讓法院判江阿豹幾年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如果何以的話,這個結果,他也非常樂於見到。


    即便某種意義上,這並不符合他內心最深處所期盼的。


    ——依靠國家的力量,通過法律手段來解決家庭關係和倫理問題,方式方法上,在江森的眼裏還是落了下乘。嚴格意義上講,這肯定絕對不是最好的辦法。


    “阿豹。”江森想到這裏,忽然喊了聲。


    江阿豹頓時罵罵咧咧:“麻辣隔壁的,連爸都不叫了是吧?”


    江森卻根本沒搭理這茬,而是直接問道:“你過年想吃點什麽?我們去菜市場買點?”


    “嘿?”江阿豹不由樂了,“你個狗東西,你還知道孝敬我啊?走走走!”


    他急急忙忙拉著江森,朝著菜市場小跑過去。


    江森雖然心裏記掛著鄧方卓的情況,也更想去看看馬瘸子,但跑進菜市場後,他還是耐著性子,先陪著江阿豹逛了半個小時。山裏的東西都很便宜,江阿豹轉了半天,活像個沒家教的小孩子一樣,買了幾乎所有他想買的東西,江森兩隻手加起來,起碼提了三四十斤的貨,才跟著江阿豹,朝著菜市場後麵新建的那片住宅區走去。


    這片新建的住宅區,是建在一片被削平的山頭上,地基非常牢固。


    一共十二座五層小樓,形成一個山間的社區,遠遠的,江森就能看到社區大門口上的“第二大寨小區”幾個大字。走進小區,村子裏發給江森家的樓離小區大門很近,幾十步就到。


    江阿豹看起來心情很好,上樓後一路不停地對江森吹牛:“你看這個房子,要不是有我,分不下來你知道吧!都是我整天在他們工地上盯著他們幹活,天天看、天天問、天天催,他們不敢不發給我!你看你在城裏讀書,我在這裏就把城裏才有的房子都弄到手了!你特麽麻辣隔壁的,不把錢給我,還把錢給他們!麻辣隔壁的!你說你都讀個逼的書!”


    吹著吹著,就又開始罵。


    一直罵到4樓,然後鑰匙也不掏,一腳就踢開了404的房門。江森看得眉頭一皺,房門被踢開的瞬間,裏麵就不知道傳出一股什麽難以形容的氣味。


    江森差點沒吐出來,趕緊憋住氣,把手裏的熟食瓜果米酒玩具,全都提了進去。


    進屋後,屋裏也沒個坐的地方,隻能把東西放在牆邊。地上還到處都是各種不明液體幹透的痕跡,看得江森幾乎半秒都不想在這裏多待。


    可偏偏江阿豹這個貨,對這個環境已經完全耐受,絲毫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還特別興奮地拉住江森,給江森指指點點道:“你看!這個房子!大不大!都是我跟他們蓋樓的說了,他們才給我弄這個大的!你看,這個房間,你的!狗生的!老子對你好不好!特地讓他們蓋樓的,給你蓋了個房間!喏!這個是我的房間!”江阿豹一腳踢開自己的房間,江森就看到有隻老鼠在江阿豹的床上爬,當場差點嚇得失聲喊出破音來。


    可江阿豹卻對這種場麵司空見慣,直接衝進去,對著那隻老鼠就是一腳。老鼠慘叫一聲,江阿豹手疾眼快抓起來,隨手就扔出了窗外,然後趴在窗戶邊,一直看著那老鼠從四樓摔下去,吧唧一聲摔成死屍,才迴過頭來,得意地對江森道:“麻辣隔壁的,這個老鼠膽子不小,敢到我們家裏來!”


    江森逐漸有點說不出話了,又退出房間,順著某股刺鼻的氣味走去。


    走到衛生間門口,他稍微由於了一下,然後略略推開門縫朝裏麵看了眼。就隻是一眼,便差點直接惡心到暈死過去。那個衛生間,已經不能用了。


    裏麵的情況,江森直接將那一幕看到的東西,永遠從腦子裏刪掉。


    “嘔~”原本抱著某些目的過來的江森,再也堅持不住,幹嘔著捂住嘴,就從404的房間裏跑了出來。


    “誒!你媽隔壁!幹嘛呢?”江阿豹急忙追出來。


    江森卻連忙擺擺手,忍著不適說道:“我先去衛生站看看,你自己先吃!”


    說罷,直接逃命似的衝下了樓。


    江森一路狂奔,跑出小區門口,總算才深深地喘上氣來。他死活都想不到,時隔一年多的時間,他第一迴在比較正常的情況下跟江阿豹相處,竟會遇上這種情形。


    不是被打跑的,不是被罵跑的,更不是被嚇跑的,而是純粹的,被惡心跑的。


    剛才看到的衛生間裏那些玩意兒,畫麵又在他的腦子裏閃過幾迴。


    江森惡心得又再次幹嘔了幾聲,然後幹脆就不躲避了,幹脆仔細迴想,往死裏想,想了足有三五分鍾,才逐漸免疫那個畫麵。這才能心平氣和下來,朝著菜市場的方向走去。


    片刻後,等走過菜市場,走到十裏溝的溝子口,往邊上一拐,就是村委會大樓。


    衛生站依然設在村委會大樓樓下,卻多了個門診科室。


    江森深吸了幾口氣走進去,就見到鄧方卓正躺在裏頭,衣服已經換了,看樣子肯定也洗過澡了,閉著眼睛,身上蓋著條毯子,手上掛著吊瓶。


    一個標準的鄉間衛生院,不是馬瘸子那種。


    “鄧鄉長沒事吧?”江森走過鄧方卓身邊,走到坐診的醫生跟前。


    那醫生看起來三十歲不到,很年輕,手裏正捧著一本書在看。


    醫生看看江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痘痘男孩是誰,反問道:“你也是鄉裏下來的?”


    “差不多吧。”江森又指了指鄧方卓,“沒什麽太大問題吧?”


    “不好說。”醫生道,“又是嗆水又是嗆尿的,天氣這麽冷,迴去還得拍個肺片看看。我這裏就是給他緊急處理一下,待會兒肯定得迴鄉醫院住院的。”


    “唉……”江森聽得微微一歎,又補充了一句,“還受了驚嚇。”


    “驚嚇沒什麽的。”那個年輕醫生微笑道,“精神受點刺激,兩下就緩過來了嘛。說不定分泌一點腎上腺素,身體抵抗力還能變強一點,抵抗感染。”


    江森忽然不想跟傻逼說話,點點頭,又走到鄧方卓身邊,小聲喚道:“鄧鄉長,鄧鄉長。”


    鄧方卓微微睜開眼,顯得略微迷糊地問道:“啊?要迴去了嗎?”


    “不是。”江森道,“鄧鄉長,你放心,那個人已經抓起來了!待會兒車來了我再叫你啊,你先好好休息。”


    “哦……”鄧方卓又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


    江森又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的書包和行李也都在這裏,唯獨那個放手機的禮品袋不見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了下號碼,隨即就聽到鈴聲從書包裏傳起來。


    那個年輕醫生見狀,這才反應過來,見江森彎腰去開書包,這才放下手裏的大部頭,露出好奇的笑臉問道:“你就是江森吧?”


    “是。”江森淡淡迴答,從書包裏拿出手機,有明知故問了句,“馬醫生在隔壁?”


    “啊……是。”年輕醫生顯得有點勉強地答應了一聲。


    江森就徑直走了出去。


    走到隔壁門前,房門緊閉著,江森敲了敲門,大聲喊道:“師父!我迴來了!”


    屋子裏安靜了片刻,才響起腳步聲來。


    馬瘸子一瘸一拐開了門,見到江森,嗬嗬一笑:“來,進屋!”


    江森嗯了一聲走進去,屋裏頭居然還挺暖和。


    “裝空調了?”江森頗為訝異,抬頭看了一眼。


    馬瘸子淡淡笑道:“不讓我看病了,給了個這個東西當補償,以後就隻能靠低保養老咯……”


    “隔壁搶飯吃啊?”江森把禮品袋遞上去,“喏,新年禮物。”


    “什麽啊?”馬瘸子拆開袋子,把手機拿了出來,又是一笑,“這個怎麽用?”


    “這樣……”江森走上前,手把手交了兩次。


    馬瘸子的腦子還很靈光,幾乎一學就會,然後跟江森來迴撥了兩次電話,就完全掌握了,點點頭,滿意道:“方便,挺好。”


    江森又道:“手機費給你充了一千塊,正常情況,用到明年這時候都綽綽有餘了,還有這個……”他拿出錢包,數了五百塊現金遞過去,“紅包沒準備,不過反正鈔票也是紅的。”


    “那看來我明年還能吃幾頓肉啊。”馬瘸子毫不客氣地收下來,這時才迴答江森剛才的話道,“鄉裏新來的那個副鄉長,剛剛躺隔壁那個,說我沒行醫資格證,不讓給人看病了,叫了個外麵讀了幾年書的毛頭小孩過來,那小孩還勸我,說中醫是偽科學,不要再拿來害人了,我可真是去他大爺的……”


    江森不由一愣:“這種貨色也能來坐診?”


    馬瘸子搖搖頭,說道:“就是這種貨色,在外麵都找不到飯碗了,才會願意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吃飯。不過啊,我估計他也待不了多久,最多半年就得滾蛋。到時候沒人願意來這裏坐班,八成還是得請我出山呐~”


    江森笑道:“那到時候,豈不是能坐地起價?”


    “坐地起價是不可能的。”馬瘸子擺擺手,“不過那個傻蛋子能拿多少工資,我總不能比他少拿吧?”


    江森朝馬瘸子豎起一個大拇指。


    馬瘸子又盯著江森的臉看了看,說道:“你這個臉,差不多應該能好了,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弄點藥。”


    “現在啊?”江森抬手看看時間,“都三點多了。”


    馬瘸子道:“今晚你晚點吃飯,先把我這個藥喝了,一個小時就行。”


    江森就不說話了。


    事關他英俊的容顏,專業的事情,一定要聽專業人士的。


    過了片刻,馬瘸子的後屋裏,很快飄出很濃的中藥氣味。


    江森使勁聞了聞,感覺聞著就苦。


    等了大概有四十來分鍾,他把藥端了出來,江森走上前,湊到藥罐子旁又仔細嗅了嗅,不由道:“這大苦大寒的,喝完拉肚子啊。”


    “嗯,拉是肯定要拉的,就看你是想皮膚好,還是想胃口好了。”


    “喝完傷胃口嗎?”


    “喝了再說。”


    江森哦了一聲,想伸手去揭蓋子,又被馬瘸子拍開,說道:“放到涼,去把暖氣關了。”


    “哦……”


    江森跟孫子一樣,拿起遙控,關掉暖氣。


    轉頭又問馬瘸子:“電費貴嗎?”


    馬瘸子盯著藥罐,淡淡迴答:“貴個球,我不繳費,他們還能把這一整片的電都斷了啊?”


    “有理。”江森微微點頭。


    這大山,真就是叢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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