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來交成績單。”


    甌順縣行政中心教育局大樓三樓籍管科外,江森敲響房門,把嶄新的學生證遞了進去。屋裏頭的人看著短短半年不見,個頭就躥了十幾公分的江森,一下子居然差點就沒能認出來。


    但幸好還有痘痘為證。


    “你迴來啦?”半年前江森放暑假過來的時候,臉還拉得跟砧板一樣長的這位老兄,認出江森的瞬間,臉上頓時綻放出愉快的笑容,“來來來!進來再說,中午吃了沒?”


    “吃了。”江森走進屋裏,微笑坐下。


    可這位老兄卻像沒聽見似的,急忙打開自己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盒方便麵來,笑盈盈道:“你稍微來晚了一點,食堂剛剛下班,先湊合吃幾口,咱們晚上再找個地方。”


    一邊說著,麻利地拆開包裝,給江森泡起了麵。


    江森聽這話,這邊好像是要留他吃晚飯的樣子,雖然不忙著走,不過這頓飯怕是也不那麽好吃,連忙道:“不用,不用,我晚上迴鄉裏還有事。”


    “鄉裏能有什麽事啊,一個電話打過去,不就解決了啊?”籍管科的這位科長,滿不在乎地笑道,“你現在都是什麽身份了,怎麽說也是個~”他甩了個飛眼:“名人了啊!”


    “差得遠,差得遠。”江森急忙擺著手,“是市裏頭的領導太關心了,地方上宣傳工作做得太好。”


    “別謙虛了,我們局長現在的名氣都沒你大。”他笑嘻嘻說著,把泡麵端到江森麵前放下,然後趕緊道,“你先吃兩口,我去看看汪局睡了沒。”


    汪副局啊?


    江森心裏閃過那個激情屏蔽之夜,那位大晚上從頭到尾戴墨鏡的死胖子。


    這家夥差點捅出簍子來,居然還這麽穩穩坐著?


    算了,不想這個,關我蛋事……


    江森打開泡麵的蓋子,拿起叉子,開始處理麵條。然後不到兩分鍾,走廊裏就響起腳步聲來,那位汪副局依然戴著墨鏡,風風火火走了進來,進門就哈哈大笑,一步上前,就抓住江森還拿著叉子的手,使勁晃了兩下,喊道:“哈哈!江竹席!”


    “別!”江森急忙打住,“汪局,你這麽喊,我心裏怪怕的。”


    “我沒喊錯啊!”汪副局很認真道,“甌城區青少年作家協會,名譽主席,是不是你?我跟你說,全縣二十萬人,現在就沒有不認識你的!”


    “別別,汪局,咱們有事直接說。”江森重新坐下去,低頭唿唿吃起泡麵。


    汪副局也笑盈盈坐下,嘿嘿嘿笑道:“江森,你知不知道,伍校長調走了啊?”


    “嗯?”江森微微一怔,“是嗎?”


    “是啊……”汪副局小聲道,“調到你們鄉中學去當書記了,沒前途了。”


    江森不由得微微一頓。


    汪副局又道:“你們鄉裏派出所的那個謝指導員,也調走了,調到這邊鎮裏,管綜治了,副鎮長都沒給安排上,就安排了個工委會的委員……”


    江森聽明白了。


    伍校長是明著被平調了。從市重點高中的校長,變成了鄉中學的書記,級別依然都是副科。可問題是,前著是副科進正科,半步之遙,後者卻是甌順縣茫茫眾多的副科職務中,幾乎墊底的存在。本來鄉中學的校長馬上就要退休,此時讓安排人過來接班,事情倒也合情合理,可調來的是伍超雄,這就明顯是在處罰。看似平調,實則降了級。


    而且按伍校長的年紀,他這輩子,估計也就隻能在這個位置上,熬到退休了。


    不過相比起伍校長,謝翔謝指導員就更加倒黴。


    謝翔的年齡要比伍超雄小得多,原本是鄉派出所主持工作的一把手,再熬幾年,是絕對大有希望再進一步的。可是眼下,這個希望卻是幾乎不存在了。


    從一個副科級單位的一把手,調任成了正科級單位的起碼十幾把手——按江森對甌順縣各鄉鎮機關的了解,從正科級的幾位領導往下,底下的各種副鎮長、鎮長助理、鎮工委成員,以及同等明確副科級別的人,二十個不算少,三十個不算多。所以謝翔看似是從鄉裏進了甌順鎮這個縣治所在的大鎮子,可在單位裏的待遇,卻是斷崖式下降。再想爬迴原來的位置,哪怕一年往上挪一步,在鎮裏一個位次、一個位次地向上調整,最起碼,也得十年!


    這就是明晃晃的明升暗降!


    不對,應該是名升實降,是明晃晃的,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是被處理了。


    “這麽兇的嗎?”江森又點小惻隱了,又眼神奇怪地看著汪副局,心裏非常納悶。


    為什麽伍超雄和謝翔都被處理了,這貨卻一點事情都有?


    然而汪副局自己卻半點都不心虛,滿臉義正言辭:“那個事情啊,確實是伍校長和謝指導員,做得過火了,過分了,傷害了你的感情,也辜負了群眾對他們的信任和期待。原本莫書記,是要更加下狠手的!對這樣的行為,組織上向來是絕不姑息!不過剛巧不碰上台風嘛,伍校長搞救災安置工作,做得也不錯,井井有條的,謝指導員進山裏救災,那也是豁出命的啊,這個功過相抵,縣裏頭也總不能那麽讓同誌們心寒,這麽一安排呢,正好……”


    江森忙道:“還是我給縣裏添麻煩了。”


    “別別別!千萬別這麽說!”汪副局連忙道,“這個事情,跟你能有什麽關係呢?主要還是我們這幾個人啊,對工作的思想認識不到位,工作方法太粗暴,做事的事情太急功近利。這個呢,那天晚上,我就直接給莫書記寫了一萬多字的檢討,寫到淩晨四五點鍾,我寫的時候啊,這個眼淚都止不住啊,孩子,我差點對不起你啊!”


    江森這下直接連泡麵都吃不下了,趕緊道:“汪局!千萬別這麽說!”


    “唉,是是,不說了,不說了,都過去了。”汪副局戴著墨鏡,江森都看不出他的眼神,但是此時此刻,江森卻仿佛有點明白,這貨為什麽總要戴個墨鏡。


    太尼瑪的慣用了……


    切戲轉場無縫銜接,變臉的時候絲毫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汪副局道歉的話,說到這裏為止,隨即立馬又接著說道:“江森啊,青民鄉那邊呢,該處理的問題,都處理了,縣裏和鄉裏,是講公道的,是絕不會亂來的。我們呢,也是希望你繼續保持你現在這個狀態,甌順縣培養一個名人出來,不容易的啊,等你畢業了,縣裏還指望你能為我們多做做宣傳。你看你這個,海外賣到三千萬冊,你們鄉裏那個華僑村,誒喲……這幾天,去十裏溝村跟你爸提親的媒婆,那是快把你家新房的門檻都要踩平了!”


    江森聽得嘴角微微抽動。


    他仿佛是聽明白了,縣裏頭,看樣子是他怕跑到市裏去吧……


    不過話說迴來,前幾天聽胡部長的意思,甌城區那邊,還是很歡迎他過去的。


    而且自己前世本來也就是甌城區的戶籍。


    江森心裏有點小矛盾,不過這個問題,現在也不值得花時間去糾結,他直接轉移話題道:“那個……我爸放出來了?”


    “誒~說什麽呢!早放出來了!”汪副局好笑道,“你們家那邊,修了十幾座新樓,山裏頭的人,全搬下來了,你家也分了套房,你爸現在也住進了。”


    江森忙道:“感謝黨和國家。”


    “對!”汪副局立馬道,“不過也得感謝家鄉,這個蓋房子的錢,可是縣裏和市裏一起出的。”


    江森立馬補充道:“感謝縣裏領導的關心!”


    “嘿嘿嘿嘿,你個孩子,真是打小看你就聰明……”汪副局笑著,睜眼說了句瞎話,緊接著,又莫名其妙開始給江森灌迷湯,“縣裏頭啊,現在對你也是挺重視的,一方麵呢,跟你目前取得各方麵的成績,確實很優秀,另一方麵啊,你的這個社會影響力,那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了。你看,你現在是年齡還沒到,不過等再過一年,誒,你上大學了,年滿十八周歲了,咱們縣裏頭文化藝術界這一圈子,就光憑現在的成績,你到時候那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等縣裏頭到時政協換屆,或者補選,你年齡夠了,成績也夠了,是完全可以安排的!


    不過呢,要是在市裏,市裏你也知道,優秀人物特別多,你年紀又小,想趕上這一趟,沒個二十七八歲、三十來歲的,那就比較困難。是不是這個道理?”


    “呃……所以?”江森又開始習慣性地裝傻。


    “所以……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學習嘛!”汪副局哈哈大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大學畢業了迴來給家鄉再多做貢獻,甌城區就不要管它了,錦上添花有什麽意思啊,你留在家鄉,那就是雪中送炭,家鄉人民會迴報你的!”


    這話就說得通透了。


    就是讓留下是吧?


    嗯……


    那留下的成本呢?


    江森很敏感地問了一句:“汪局,春節期間,縣裏是不是又要開什麽茶話會、座談會了?”


    汪副局看著江森,先是楞幾秒,然後就開始傻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個孩子,你真是,哈哈哈哈……”


    “今年家鄉需要我代表縣教育口、還是文藝口,做多少貢獻啊?”


    “哎~這話不能這麽說!我們都講自願的,二十萬吧!”


    “十萬行不行?”


    “有什麽不行的?正月初四,你那個希望小學摘牌,我們記者都聯係好了,縣電視台要過來拍,對了,待會兒我帶你過去一下隔壁樓,去縣青聯辦公室走一下……”


    “幹嘛?”


    “你前幾天是縣青聯委員了你不知道嗎,來都來了,順路過去拿個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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