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光,團成金色的團團,從上空灑落下來。染暈開的鵝暖色絨邊,籠罩在盛世的身上,勾勒出他冷豔孤傲的姿態。


    他原本冷冽高冷的氣質,襯托出些許柔軟長情。修長的雙腿交疊,質感極佳的牛皮色書本擱置於腿上,他低著頭翻看的神情,專注凝聚。


    空寂的花房裏,懸掛的秋千躺椅輕微擺動,伴隨著光影薄霧裏紙張細微規律的翻動聲。


    顧南溪單手截著一枝嬌豔欲滴的花,猛地收住腳,靜靜的看著不遠的光影明亮處。


    原本平靜的心,仿佛突然被扼緊,讓她悶痛起來。


    腦中不斷閃過一些記憶碎片,時隔多年,她依然很清楚的記得,那個飄滿白雪的冬季。


    彼時的顧南溪清純幹淨得如那片蒼茫白雪,畫著精致的妝,長發永遠是漂染的咖啡色,彎曲成嫵媚蜷曲的姿勢。


    那是她與盛世相戀後的第一個生日,那時的她任意妄為,軟磨硬泡,耍盡各種小手段,任性地將被並購案折磨得焦頭爛額的盛世拉出來,並趁著暴風雪來臨前,刁蠻任性地要求他與自己趕往蓮城北山處的溫泉度假村。


    按照自己的計劃,他們抵達的當晚就會迎來巨大的暴風雪,溫泉度假村地處北山頂,路途蜿蜒崎嶇,一旦風雪降臨,勢必會導致道路封堵。


    下山的路一旦封鎖,起碼要兩天的時間才能暢通,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和盛世留在北山溫泉度假村。然後孤男寡女共度兩晚,幹柴烈火,熊熊燃燒。


    為了這次行動,顧南溪花費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去謀劃。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途中一路暢通無阻,儼然盡在掌握之中。


    自得其樂的顧南溪,卻沒想到如此縝密的計劃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女人的臉,陰晴不定的天,都是說變就變。


    氣象預告淩晨會到的暴風雪,突破規定時間,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那年的蓮城,初冬雖冷,平日的風清冷卻也柔和。


    漸漸陰霾的天氣,黑色的雲彩滾滾而來,快速聚集在北山山頭。冷冽的風以狂肆的姿態席卷而來,唿唿撼動著沉寂蕭條的冬季,匆忙趕走時下已為數不多的溫暖。


    急速的風,搖晃著樹梢,抖動著枯幹的枝幹,發出“嘩嘩嘩”的聲音。


    顧南溪坐在副駕駛,雙手趴在窗口,漆黑明亮的雙眸裏映射出風卷殘雲的世界,心更是激動起來。


    沒想到上天如此趁人之美,提前過來替她加油助威。


    她微微的偏了偏頭,用餘光瞄了一眼被自己計劃要拆吃腹中的盛世,奸計得逞的笑立刻爬上眼角眉梢。


    她的那份得意剛爬上眉梢,還未抵達心底,突然聽到一聲巨大的“轟隆”聲,整個車身頓時突突地上下顛簸。


    顧南溪被嚇了一跳,雙眼驚恐地看著盛世,緊張地問道:“怎……怎麽了!?”


    盛世聞言麵色冷靜,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頂,聲音低沉地說:“沒事,車出了點問題。你乖乖坐在裏麵,我先出去看看。”


    聽到他要離開,顧南溪看著窗外逐漸暗沉的天,內心突然害怕起來,拽著他的手,語氣有些後怕地說:“別走,我有點怕。”


    昏黃的車頂裏,盛世傾身,長臂一攬地將她擁在懷裏,低頭伏在她耳邊,聲音冷靜沉著地給她打氣,“南溪,我很快迴來。乖乖在這裏等我,你是個勇敢的女孩,對嗎?”


    這樣近的距離,盛世的擁抱還有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像一副安定劑,讓原本有些慌亂的顧南溪突然平靜下來。她伏在盛世的胸口,鼻尖嗅著他身上獨有的味道,猛力地吸了幾口,暗自做好心理防護,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悶悶地說:“注意安全,快點迴來!”


    盛世聞言,低頭,用手指輕輕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抬了抬嘴角,“我保證!”


    說完,盛世撫了撫她的背以示安慰,隨即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北山的風更加狂肆,帶著冰寒之地刺骨的冷冽,從車門打開闔閉瞬間灌了進來,顧南溪被這冷風一撩,哆嗦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車頭燈明晃晃地打開,如兩道淩厲的光束,將前方的景物照得清楚明了。席卷而來的風將地上的樹葉灰塵卷起,在明亮的車燈下飛逝而過。


    盛世裹著厚厚的風衣,迎風站立,寒涼唿嘯的風將他的衣擺刮得胡亂飛舞,但他的姿態卻是堅毅有力,未有半點不穩。


    盛世麵色凝重地檢查著,發現前輪胎已經爆胎,而罪魁禍首就是地上的玻璃碎片。


    依照車胎損壞的程度,勉強還可以行使一段,但是卻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


    加之現在天氣情況逐漸惡劣,顧南溪還與自己隨行,他不可能帶她去冒這個險。


    現在他們身處半山腰,上山或下山,這著實有點讓人騎虎難下。


    盛世裹著滿身風雪,滿臉鬱沉地走了迴去。


    剛坐進車裏,顧南溪就著急的抓著他的手,“是不是車出問題了!?”


    盛世的雙手搭在顧南溪的肩上,示意她鎮定,“南溪,別怕,你聽我說,我們的車是出現了一點小問題,目前無法再行駛。現在我們隻能步行,要麽上山,要麽下山。”


    “啊!?”顧南溪一聽步行,雙眼緊張地看了看外麵被風吹得左右搖晃的樹枝,有些不可思議的叫了一聲,迴過神來,五官皺了皺,期待的看著他,“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顧南溪的不安太過明顯,盛世立刻就察覺到,搭在她的肩上手輕輕地拍了拍,語氣沉穩地說道:“南溪,別怕!現在聽我的說,現在我們的位置在山腰處,上山或下山的路途差不多。目前暴風雪即將來臨,出於安全考慮,我想我們現在必須立刻下山。”


    “要下山啊!?”計劃泡湯,顧南溪的聲音相當低落,帶著濃濃的不甘,嘟著嘴,表情委屈,“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迴去。”


    盛世抬手,將擋住她臉蛋的頭發往後撩了撩,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顧南溪內心惆悵,喃喃自語:“我們已經有一周沒有見麵,明天還是我的生日,想要和你一同在北山溫泉度假村度過,盛世……我……”


    她的話並未說完,突如其來的風刮過耳際,盛世伸手將她一把攬在懷裏。


    “南溪,對不起。”這些天的忙碌,讓自己疏遠了她,甚至連她多日明裏暗地的示意都未察覺,她對生日的希冀。


    他居然讓這個自己疼在心尖的女孩這般委屈,盛世的心悶悶地疼,強有力的雙手將她摟緊,聲音低沉的說道:“我失職了!”


    南溪,對不起,我失職了!


    他的話是很短的,卻直直的撞進顧南溪的心坎,攻破多日來被冷落的委屈,酸澀的感覺席湧而上,將那雙浩若星辰般的雙眸變得瑩亮閃爍。


    那時的顧南溪到底是脆弱的,被這席卷而來的情緒帶動,伏在盛世的胸口,竟然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那一刻的盛世,方才覺悟,自己給這個生來樂觀的女孩,帶來了多麽大的傷害。內心的負罪感漸濃,他竟然拋去往日冷豔高貴的氣場,擁著她,輕聲安慰。


    顧南溪的哭聲,帶著濃濃的鼻音,小腦袋伏在盛世的胸口,高高低低地起伏。就在她即將妥協、任命的答應迴程計劃時,頭頂卻突然傳來異常篤定的聲音,“別哭,我們現在就上山。”


    窩在盛世懷裏的嬌小身軀猛地一僵,顧南溪臉上掛著淚,猝不及防地抬起頭。


    “嘭”地一聲,盛世的下巴被撞了個正著,疼得他齜牙咧嘴。


    原本煽情的氣氛,被顧南溪突然而至的襲擊,嚇得蕩然無存。


    顧南溪看著臉色鐵青的盛世,心頓時涼了半截,想著剛才答應自己的上山,肯定泡湯了。


    就在她萬念俱灰時,盛世卻快一步拉開車門,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顧南溪當下怨念十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暗暗嫌棄自己:眼看著大魚已上鉤,你沒事抬什麽頭!豬嗎!?你是豬嗎!?


    盛世繞過車身,來到副駕駛。


    隔著厚厚的玻璃窗,他看見顧南溪坐在昏黃的燈光裏,低著頭,嘴裏碎碎短語,滿臉懊惱悔恨不已,當即覺得可愛至極。


    抬手,摸了摸方才差點被撞得差點脫臼的下巴,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那隻下傻瓜還窩在裏麵自暴自棄,盛世當下決定解救,揚手敲了敲玻璃窗,示意她下來。


    顧南溪側臉,看著早已立在車邊盛世,他的神情冷峻看不出情緒。顧南溪嘟了嘟嘴,將他的麵無表情歸結為小氣,深深地往肺裏吸了口氣,狠狠地推開車門,憋著悶氣,長筒靴有力的踩在地麵上。


    盛世搖了搖頭,表示無奈,上前擁著她,溫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冰涼的唇瓣貼合著她的皮膚,仿佛電流掃過,亂了顧南溪的心神,頓時瞪大雙眼,木訥的站在那裏。


    她的表情成功取悅了盛世,他抬起手拉住顧南溪,淡淡地說道:“小傻子,走吧!再不走,我們被凍成冰雕,供萬人瞻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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