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傲骨


    過了些日子終於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對麥子不怎麽管用,可春地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轉眼進了五月麥收時間。大家看著自己地裏幹癟的麥穗,再看看唐妙家的,紛紛前去取經,知道是麥種的問題,便來預訂今年換她家的麥子。


    唐妙家的麥子比其他人家熟得早一點,姥娘家的幾個舅舅還有二姑家便來幫忙割兩天,有十來個正經勞力幫忙,沒幾天家裏十幾畝麥子便收迴來堆在場裏。日頭毒辣辣的像火球懸在頭上,留麥種的麥子便放在大石頭上摔,把麥粒摔出來,因為滾子很可能會壓傷麥尖導致不發芽,其他的便曬得幹巴脆給騾子蒙了臉拉著滾子打場。


    老三家的地眼瞅著比大哥家晚收了七八天,他和唐文汕幾家合夥擔水澆的地,麥子雖然不如去年,可也不會差得離譜。他們一邊懊悔沒要唐妙的麥種,一邊跟人家吹噓自己家的麥子也是好的,跟唐妙的一樣,讓人可以跟他們換。


    誰知道春天一直幹旱著,過了五月十二接連下起了大雨。一寸的麥子一尺水也不怕,可一尺的麥子一寸水就要命,如今恰是麥收時節,不少人家的麥子都倒伏在地裏,淤泥一片。


    老三家收了一半,唐文汕新買的那十五畝顆粒無收。


    這一來村裏有人青黃不接,家裏無糧,雖然地租可以減免甚至全減,可地裏沒收成家裏還要吃喝,一年的人情四事也要辦,不得已有些人開始賣地,幾分到兩三畝的賣。


    家裏富足的幾戶人家便趁機壓價,用平日一半的價格來買,很多人便找唐家。唐妙本來想著去外村買地,唐家堡確實不是什麽好地方,有一些偏沙地,比較貧瘠,旱澇不保,南邊姥娘那裏都是黑土地肥沃得很,幹了點就趕緊下雨,濕了點就出太陽,她想去那裏買。


    她又不忍心一些平日裏交好的鄰居被人壓價,便讓母親按照比平日稍微低一點的價格買了,又和父母商量去姥娘家那裏用稍微高一點的價格買了三十畝肥地,以後幹活肯定要雇人的,反正和姥娘家近便,也有人幫忙看著。自己家附近總共買了二十畝,如今家裏一共八十五畝地。她根據土地貧瘠情況盤算著是種棒子還是綠肥,今年秋天就需要找人幫忙幹活。她跟家裏商量了,他們也同意雇人,這個有唐文清和老唐頭出麵,很容易找到人,價格公道,找來的人幹活勤快板正,不用人操心。


    等她家收拾好麥子,留出自己家的麥種來,剩下的麥子便有人蜂擁來搶著換,甚至有人想高價全買她卻不肯,而是換給村裏那些素來交好的人家。因為數量有限,她均攤各家分幾鬥。去年跟曹管事說好的,也給他留出來,然後寫了信送去周諾的鋪子,讓他們轉告曹管事來拿麥種。


    沒過幾天又收到大哥的信,說柳無暇在他那裏,還有個好消息大嫂有了身孕,一家皆喜。蕭朗一直呆在豐德縣督促麥收不能過來,隻打發流觴來看看她,給她捎點東西。有時候是他從地裏找到的一串並蒂麥穗,也可能是隻團扇大的蝴蝶,還有他用狗尾巴草編得小兔子等等。


    忙完了麥收,還要種夏地,唐妙照例在貧瘠的地裏種綠肥,今年夏天雨水充足,綠肥會生得好,翻了綠肥再種麥子來年會更好。


    二哥帶了父親雇來的三個人去老娘村裏種了棒子,唐文清領著另外雇的五個人在家裏種地。他尋思著既然雇了人就索性把地都種上,讓家裏的女人們輕鬆一下,隻管著做做針線飯菜。雇了人之後他要求跟父親和老四合夥,雇人的錢他自家出。老唐頭知道這個兒子孝順,跟他推讓反而顯得不實在,就答應了,這樣荊秋娥也能輕省一點。


    老三自從高氏借錢給妙妙大姨家不給他們,心裏就不痛快,這些日子一直跟他們不怎麽說話。唐文清因為王氏胡說八道,雖然不跟她一般見識,卻也不睬她,連帶著唐文汕家也不愛搭理。這次買地雇了人,那兩家幾次透出要合夥的架勢,唐文清便說如果合夥大家一起出錢雇人,他們就不開腔了。


    這天月朗星稀,星河燦燦,唐妙和二姐陪著秦泠月在西屋做小孩子的針線。如今懷孕了的緣故,秦泠月原本冷清的性子溫柔和煦的許多,跟兩個小姑也是有說有笑,家裏來了人她也能說笑幾句。她身子細,懷孕五個月也不怎麽顯,當日王氏還百般打聽為什麽給景椿辦親事那麽急,及至成親後秦泠月不愛見人,一個月後說有了身孕她又旁敲側擊問是不是早就懷上了,被杏兒一通搶白,她便灰溜溜地再也沒問過。


    三兒媳婦來找高氏串門,閑聊了半天,她直接說正事:“大嬸子,他們讓我來問問你,俺家那十幾畝地,能不能便宜點賣給你們,俺公公說隻要六十兩就好。當時買地的時候,我們把家裏的攢了這二三十年的錢都搭進去了,還借了不老少。大嫂二嫂還有俺娘家,家裏的親戚基本都借到了。”


    高氏一直挺喜歡三兒媳婦的,幹活認真老實不偷懶,主要人老實,在外麵從不說老唐家的壞話,遇到婆婆胡說八道的時候還數落兩句。


    高氏很為難,現在對唐文汕老三這兩家,她是夠夠的,一點不想再打交道。再說那地也不好,買來做什麽?還不如去別的地方多花點買好地呢。


    三兒媳婦歎氣道:“大嬸子你知道我和你沒法撒謊,當初連麥子是四十五兩銀子,那地薄得很。不過現在能買地的也就是你們家了,旁人家不會要的。常永忠家嘴上說要要要,結果幹打雷不下雨。俺公公說被人騙了,要去砸人家的鍋,根本不管用。當初買的時候自願的,文書還在那裏呢。”


    這時候杏兒和唐妙幾個過來打招唿。唐妙笑道:“嫂子,那地賣給我們,我們是不會四十五兩買的,至多十八兩。那地下麵都是砂土,上麵一層黃土,不劃算。其實你不如跟俺大爺說,西河崖那邊挨著我們的六畝呢,我們給五十兩。”唐家堡最好的兩百畝地便在西河崖那裏,今年夏天買的地裏,就有十畝在那裏。


    三兒媳婦猶豫,“這個價格倒是好,不過我得迴去跟公公他們說說。”然後便告辭。


    她一走,唐妙笑道:“他們家借的錢現在人家都要債呢,不賣那塊地是不行的。”說完了覺得自己有點幸災樂禍,笑了笑,扭頭見大家都如此,便道:“看來他們是要分家了。”


    唐妙料得沒錯,棒子還沒種完,大家正忙著的時候,唐文汕家就開始分家了,請了老唐頭和幾個頗有威望的老人兒去當主事兒,還有三兒的兩個老娘舅。


    唐文清因為家裏過兩天要起屋,需要跟著工匠們便拒絕唐文汕的邀請。老曹家去年跟他們說好的今年蓋南屋派工匠們來幫忙,自不食言的。年初就把蓋房子的磚石瓦木材都拉過來破土動工,唐家隻管著給一天三頓吃喝就好。他們人多手腳麻溜,到如今也已經基本竣工。


    南園主要為了住人,所以蓋了一座四合院,大門依舊朝南開,為了方便在北屋開了兩扇門進出。青磚牆白灰縫,掛著黛色板瓦,氣派敞亮。北麵正屋一明兩暗,左右還有兩梢間,東西廂為了通風隱秘,特意離牆丈許距離。園內空閑地方工匠們也順便幫忙栽了月季石榴等植株,還幫忙搭了晾衣架子,以後也可以載葡萄或者紫藤。


    唐妙知道二嫂喜歡幽靜雅趣的院子,所以讓母親不要在南園種菜,到時候去縣裏買幾棵竹子,栽兩棵牡丹芍藥獅子頭菊花之類的。


    起屋那天,唐文清請了本家幾個要好的來喝酒。唐文汕也來了,這次沒空手,拎了一小條肉。杏兒聞著發臭,就讓高氏還給他們,誰要吃他們的臭肉。


    席間唐文汕不斷地跟唐文清提交情,要他多加幾兩銀子把那六畝地買了,唐文清掂量過那地的價值,說已經不低,再加就沒意思,不如別地買去。


    唐文汕喝得老臉通紅,一雙渾濁的眼睛眼角堵著白唿唿的眼屎,“大兄弟,大哥真是苦呀。咱是親兄弟,對不?不分家不知道家窮,不困境不知道親兄弟。”


    他說得聲淚俱下,近來鬧分家,三個兒子個個不是善茬,一點虧也不肯吃,原本他自詡過得還不錯,可這麽一分,什麽東西都是四份,根本當不得什麽。原本還自吹幾個兒子個個孝順,在村裏自己家也是數得上的人物,現在一分家真是苦不堪言。


    唐文清想起合夥時候,大家一起幹活,那時候他們人多勞動力少,也多虧唐文汕一家幫忙的。雖然現在鬧得不愉快,可承過人家的恩惠不能轉眼就忘,事情是一碼歸一碼,他便跟家人商量,多給他們一吊錢,自己家省省就是了。再說原本好時候這六畝地怎麽也要五十七八兩銀子的。既然他開了口,家裏自然不反對,第二天找了裏正、有聲望的老人做證人,簽了文書,然後又請裏正去縣衙備了案,便算是買了那六畝地。唐文汕家有了銀子順利分了家,由王氏說合把老唐頭東邊到老三現在住的宅子中間那八間房的空宅子買了。那房主多少年沒迴家,由他大哥做主給賣了八兩銀子,如此二小兒和三兒搬過來住,唐文汕和老大住在原來的房子裏。


    豐德縣蕭家別院位於蕭家莊園的山腳下,因為不是本家老宅而是座用來修養玩賞的宅子,秀麗別致,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很有江南風味。


    蕭朗除了陪伴奶奶就是隨大把式一同下地,學習管理莊子。如今正是種夏地的時間,他坐在地頭的藤椅上,麵前擺著一張藤編圓桌,上麵堆滿了長工們幫他摘來的桃、杏兒、李子等水果,後麵還有一個小廝賣力地給他扇著扇子。如今正是六月底的天,日頭毒辣辣地像是能把人的皮揭掉一樣。


    蕭朗不時地往左邊的大路上看,直到生生盯出一人一馬飛奔而來才霍得起身跑了過去,將藤桌上的水果撞得骨碌碌地滾落在地,跟隨的小廝叫喚著“少爺”猶豫著是撿水果還是去追少爺。


    流觴翻身下馬,又將馬上一小布袋玉米種子搬下來,給蕭朗請了安。


    蕭朗笑道:“這是妙妙送我的禮物?是什麽?”


    流觴忙給他看,“少爺,三小姐說是棒子種,讓你找塊容易幹的地種上,一堆點兩個種兒就好,不能浪費。”


    蕭朗接過去看了看,知道是去年唐妙試驗田裏產的種子,開心道:“她自然是想著我的。她還好嗎?有沒有瘦?是不是黑了?累不累?她有沒有讓你捎話兒給我……”


    流觴和追上來的小廝相視偷偷地笑,他們少爺平日裏很明白一人,一遇到三小姐的事情就變傻了。


    蕭朗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自嘲道:“呀,我糊塗了,你說吧。”然後又將棒子種交給那小廝:“茶碗,去交給大把式,讓他把這些種子種在東三田裏。”


    茶碗扛了麻袋立刻去了。


    蕭朗便拉著流觴讓他坐在椅子上邊吃水果邊講唐妙,聽說他們家又買了地,如今不用女人下地幹活,現下更加白白嫩嫩的跟那新開的桃花兒似的。蕭朗歡喜萬分直說唐家的人就是能幹,才這麽短短時間竟然就讓人刮目相看,說著又讓流觴趕緊下去歇著。


    晌飯他在地裏跟長工們一起吃,傍晚日落西山也不肯迴去,直到常叔跑來傳老太太的話讓他趕緊迴去,他才磨磨蹭蹭地對常叔抱怨道:“奶奶不曉得我已經知道她裝病了嗎?她若是再說我不愛聽的,那我還是跟大把式一起住的好。”


    常叔笑道:“少爺又說孩子氣的話。”


    蕭朗恨聲道:“你讓我忍,哄著老太太,她倒是被哄得開心了。今兒裝病,明兒裝病的。”


    迴了別院,蕭朗先去淨麵更衣,然後跑去奶奶院子,一進門就喊:“奶奶,我迴來了。”


    蕭老太太出現在門口,哼道:“你還知道迴來!”


    蕭朗緊幾步跑上前,笑道:“奶奶,有我監工,他們不偷懶兒,這兩天種地可快了。對了,花花桃桃還送了她自己研究的棒子種呢,給了我一袋子讓我種上。”


    蕭老太太哼了一聲,蕭朗又道:“奶奶,您可別瞧不起花花桃桃的種子,就像她的小麥種,如今大家可知道好了。三五鬥換她一鬥都換不到呢。她給我一袋子讓我種種試試,秋天您就知道這棒子會長成什麽樣兒了。”


    蕭老太太看孫子一副興奮莫名的樣子,隻要提到那個丫頭他就渾然忘我,滿腦子都是她,“你也不用誇,你送她多少東西,她不過給你袋子種子,你就高興成這樣兒?”


    蕭朗眉梢揚起,提高了聲音道:“奶奶,您又說這個,我們送她的算啥,我們家多得是。她送我的,可都是她最好最寶貝的。您讓我自己種地自己攢錢,我一點意見也沒,這樣我更開心,花花桃桃也開心得很,還說要跟我一起攢錢。”


    蕭老太太雙手撐在拐杖把手上,冷沉沉地問:“你跟她說自己賺錢才能娶她,她真的如此說?”


    蕭朗立刻道:“當然。”那自豪的語氣倒比他自己得了什麽還要高興幾分。


    蕭老太太不置可否地哼了聲,“那些女孩子,都是甜言蜜語會說好話的,真正遇到事情了,才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你拿她當寶貝,她拿你當草。遇到事情了,你在她心裏什麽都不是。她指定先想著她的家她自己。”


    蕭朗微微翹起唇角,爭辯道:“奶奶,這樣不好嗎?她孝順,我更喜歡她。如您所說,如果遇到事情,我也肯定是先想著您和娘的。可她從來不會說您這樣的話呢。”


    蕭老太太不悅道:“她有資格說嗎?一個野丫頭,小財迷。甜言蜜語地哄人罷了。看她那般行事,是怕家教也是不怎麽樣的。”


    蕭朗怔了下,一張臉漲得通紅,比被人扇了兩個耳光還難受,“奶奶,您怎麽能這麽說她。如果花花桃桃家的家教是不好的,那麽隻怕再也找不出更好的了。她的大哥憑自己本事考了舉人。他們一家人勤勤懇懇,與人為善,不貪財逐利,不小人得誌,不趨炎附勢……奶奶,哪裏不好?”


    蕭老太太將拐杖重重一杵,怒道:“夠了。如果他們家教好,為何那麽多人說他們巴結了富貴人家就忘了本?小人得誌,為人小氣,自私自利?我且不說人家傳言他們家女兒媳婦的不幹淨,我隻說自家兄弟都不說好的人,能好到哪裏去?”


    蕭朗見奶奶如此無理胸口也是騰得燒起一把火,奶奶這些天裝病一直不肯他跟花花桃桃一起,他一直忍著,爭取到自己賺錢娶花花桃桃的條件,誰知道奶奶竟然聽信這些不知道哪裏來的混賬話。


    他也惱了,恨恨道:“沒有哪個人能讓所有人說好的,我沒見過我爺爺,我們家人都說他是難得的好人,可為什麽五爺爺他恨我爺爺?難道我三叔二叔四叔他們就都說我爹好嗎?四奶奶不還說您惡……”


    “住嘴!”蕭老太太氣急,想也沒想揮手給他一巴掌,“畜生,給我滾!”


    蕭朗從沒想過奶奶會打他,身體和心理都沒有任何準備,登時眼冒金星,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閉上眼睛,氣得臉色鐵青,打過蕭朗的手掌顫抖著,“你……給我滾!”


    蕭朗“撲通”一聲跪下,強忍著難過賠罪道:“奶奶,我錯了。您罵我打我吧。”


    蕭老太太痛苦地揮了揮手,往後倚在靠背上,一言不發。


    早早晚晚一直在隔壁做針線,聽了動靜忙跑過來,一左一右幫蕭老太太順氣。早早急道:“老太太,您可千萬別跟小少爺生氣,他年輕說話沒輕重。”


    晚晚使勁地瞪著蕭朗,“少爺,您還不給老太太磕頭賠罪,別把老太太氣壞了。”


    蕭朗瞪了她們一眼,冷冷道:“你們天天跟著老太太就知道嚼舌頭嗎?”


    晚晚氣道:“少爺您說什麽呢,我們每日服侍老太太您也都看見了。”


    蕭朗哼道:“你敢發誓你沒跟奶奶嚼舌頭?”


    晚晚一跺腳,“老太太!”


    蕭老太太睜開眼目光冷厲地瞪著蕭朗,“是我讓她說的,既然外麵有人說唐家女兒跟男人們拉拉扯扯地不幹淨……”


    “奶奶!”蕭朗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沉痛,目眥欲裂,黑亮的雙目如同燃著烈焰一般灼灼逼人,緊握的拳頭似是要急切地揮出去卻又不知道打向何方。


    早早輕輕地給老太太順了順氣,柔聲道:“老太太您就別跟少爺置氣了,既然他喜歡唐姑娘,您大人大量不如成全他們吧。”


    蕭老太太看著蕭朗,“早早哪一點不好?你如今也十六歲,早早虛二十,恰是知疼知熱的年紀,早點生個孩子,到你二十歲上再成家也不晚。”


    蕭朗倔強地昂起頭,“除了花花桃桃,我不會要別人的。”


    蕭老太太哼了一聲,“別忘了你是蕭家的子孫,隻要你站在蕭家的地麵上,靠蕭家養活就該服從長輩的安排。”


    蕭朗不服氣道:“你們安排父親安排姑姑安排哥哥,難道就一定好?不管您怎麽安排,我都要和花花桃桃在一起。除了她,就算死我也不會要別人的。”


    早早臉色蒼白,泫然欲泣地看著他,良久垂首拭淚。


    蕭老太太雙眼沉沉地盯著他,道:“唐家是有眼光,也有勾引人的資本,曹家也好,秦小姐也罷。薛家、周家、柳家再到我們蕭家,他們倒是知道高低貴賤,有高的絕對不撈低的,他們怎的不找一個家裏貧寒,吃穿都犯愁的人家?還不是貪圖你的富貴?”


    從前奶奶說花花桃桃無非是說她精明,說她對他不夠好怕他吃虧,說她太活泛之類的,而且他求過之後奶奶也答應他們親事的。沒想到今兒竟然又變了。


    她一會裝病,一會出爾反爾,今兒又說這樣傷人的話,自然是那次大發脾氣的時候聽了些什麽過分的話。


    他堅定道:“不管如何,我堅持我的。”


    蕭老太太不無譏諷道:“你堅持你的?好,我且看看你一無所有,她還肯不肯嫁你。如今柳公子重得父母眷顧,身份地位錢財比以往又自不同,你且看她是選一無所有的你,還是那個功成名就的柳公子!”


    蕭朗咬破了唇捏得手指咯咯作響,“奶奶有好幾個兒子,好多孫子,自然不少我一個的,可我隻有一個花花桃桃。我便真的一無所有,也要自己去掙養她的家業。”


    蕭老太太嗤了一聲,輕蔑道:“就憑你?”


    蕭朗唿得站起來,朗朗道:“就憑我!如果奶奶您明事理,就且看著,我能不能自己去掙一一份家業來。您不要再裝病來威脅我,更不要拿什麽孝道倫理來壓我,您說我二十歲成家也不晚,那麽且給我四年時間。”


    “哈哈,哈哈哈哈!”蕭老太太捶著胸口笑得肆意輕狂,良久,她不屑道:“小山,你不過是仗著奶奶疼你。你別得寸進尺,好好地收了早早,你和唐妙的事情我也未必不能答應。”


    蕭朗退了兩步,“我娘已經給我訂了親,我不容許反悔。”說著他倒退著往後走。


    蕭老太太厲聲道:“你走,走了莫要後悔,吃不下那苦的時候可不要迴來求我。”


    早早慌忙跪在地上,抱著蕭老太太的腿哀求道:“老太太您就不要責怪少爺了,他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


    晚晚也急著讓蕭朗賠罪。


    蕭老太太看著蕭朗越退越遠,哼道:“把你能換錢的東西給我留下,把你那匹日行三百裏的馬也留下,我且看你如何去創一份家業出來!”


    蕭朗笑了笑,頓住腳步,揚了揚眉慢慢地摘下腰間的玉佩,卻將那根五彩絲絛接下來咬在嘴裏,又將身上的絲棉夏衫扯下來,踢掉了腳上的銀絲履,笑得疏朗得意,“奶奶,這樣行嗎?”


    蕭老太太眯著眼睛看著眼前從小帶到大的孫子,她幾乎不了解他了,什麽時候那個憨憨可愛的男孩兒長大了,這麽英俊高大,一副臭脾氣硬骨頭,身上隻穿著短衫襯褲,卻有一種睥睨天地的氣勢。


    她剛要開口說話,蕭朗突然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身揚長而去,笑聲朗朗,半日不絕。


    早早早已哭得如梨花帶雨,“老太太,這可怎麽辦?”


    蕭老太太怒極反笑,“讓他去,讓他去,他以為吃苦是那麽容易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市井田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桃花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桃花露並收藏穿越市井田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