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小人


    這日唐文清幾個終於把二十五畝春地種了三之二,天依然沒下雨,一家人便歇一天,等等看能不能下雨。唐妙告訴他們這些天大風不會下雨的,但這兩日突然陰天,看起來隨時要下的樣子,結果一陣大風吹散了雲,終究是沒下下來。


    他們尋思挑水種上,等出芽以後再下雨接濕就行,去看看麥地,似乎沒什麽關係。村裏有幾家人說麥地幹得厲害。這春地還能挑水種,可麥子如果沒有一場好雨夏天就要減產。唐妙閉著眼也知道是誰家的麥地不好,常永忠家北邊有三畝麥子,那塊地是偏沙質的黃土地,水分積蓄不好,加上那邊靠著沒水的溝沿,下雪那天大風,雪被吹落溝裏。再就是唐文汕家買的那十幾畝地,沙質化更重,雖然他們靠著大河,可要用水桶澆完十幾畝地隻怕也需要個半個月左右,還未必澆得好。再就是其他有十幾戶種地的時候沒挑好,如今也幹得厲害。


    晚飯還沒吃完,王氏夫婦和唐文汕來串門。


    唐文清讓他們坐,問吃過沒,沒吃就一起吃點。


    王氏說他們吃過了,唐文汕笑著道:“兄弟,有酒沒?”


    唐文清幹活的時候偶爾也喝兩盅解解乏,今天沒下地,在家裏打掃牲口棚就沒喝。他讓唐妙去拿酒順便再切兩個鹹鴨蛋抓點新醃的香椿芽來,讓老三陪唐文汕喝兩盅。


    秦泠月因為來了人過來聊兩句,然後繼續去做針線了。景椿吃完飯去西屋看看,大哥大嫂不在,怕有耗子什麽的。


    她一走,王氏撇撇嘴道:“大嫂,你家二嫂可真不如大嫂。”


    秦泠月剛走到門口,自然聽到了,她就是要這樣的。高氏立刻道:“她三娘娘怎麽好這樣說。兩個都是我媳婦兒,各有各的好。”


    老三跟唐文汕兩個喝著酒,與唐文清說些莊稼地的家常,三盅之後,唐文汕又要了個鹹鴨蛋,滋溜了一口摸了摸頭笑著道:“大兄弟,今兒哥哥想跟你說點事兒。”


    唐文清讓他盡管說。


    唐文汕深深地歎了口氣,狠狠地滋溜了一口酒,“嗨,說吧也是我貪便宜,還是大兄弟有眼光,知道那地不能要。今年得幹。”


    唐文清道:“大哥,這可就怪了。我哪裏有那本事。當時我就是覺得帶著麥子不合適。”


    唐文汕點了點頭,“你看,要是總借牲口也不合適。古話怎麽說來著,授人魚不如授人漁對吧。大兄弟近來結了富豪親家,蕭家也給了禮錢,不如暫時借幾兩給大哥去買頭牛,這樣以後大哥也好多幫你們幹點活,不總是來借牲口了。”


    唐文清抬手撓了撓後腦勺,看了高氏一眼,“大哥你借多少,家裏錢問問孩子娘,我也不知道。不過說起來景楓的親事就花得差不多了,景椿成親都沒怎麽置辦,屈了二嫂。”


    王氏笑道:“大哥別哭窮,你們現在可是我們唐家堡的駱駝,怎麽拔根毛也比我們粗。蕭家給幾百兩,曹家怎麽不得也兩三百兒,周少爺在給幾百兒,秦小姐嫁過來她攢的錢怎麽不也得有個百兒八十的?咱也不多借,就借個五十兩,買頭牛,再置辦點新家什兒。咱大哥家要分家,肯定要多買兩頭牲口一家兒一頭。”


    高氏的臉一下子陰下來,他們還真當自己是根蔥,來盤算他們家多少銀子?不要說人家沒給那麽多,就算給了,難道隻進不出?


    自己兩個兒子成親,媳婦要生孩子,女兒出嫁要準備嫁妝,人情四事兒的,還要蓋房子……


    地裏種地的本錢。


    哪一樣不是錢?一頭牛不過是五六兩銀子,她張口五十兩!


    高氏被氣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見王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笑眯眯地看著她,好像如果她不借給他們,外麵那些關於全村說自己小氣,不與人為善,巴結了有錢人家就忘了窮鄰居之類的話就算坐實了一樣。


    杏兒在下麵煮豬食,聽了這話冷笑道:“喲。三娘娘你給我們當家了啊,我們家有什麽錢進來你都知道。既然你當了家怎麽不當明白了?你當蕭家是銀庫錢莊呢,幾百幾百的給?我大嫂陪嫁了一百畝地,其他的都是這些家具,你也來盤點過不下百八十迴了。你當人家都是錢莊,動輒就給我們幾百兒八十的?我二嫂就靠做針線度日,能糊口就不錯,你當她搖錢樹呢,還百八十兒。三娘娘你做了這麽多年針線,你賺了幾百兒了?是不是也得借我們百兒八十兒的花花?隻看著我們收錢,怎麽不算算我們花錢。幹什麽不得錢?我大哥成親,你們來吃吃喝喝的不是錢?不說別人,單說你給的那十五文錢能買什麽?塞牙縫都不夠……”


    王氏立刻艮著頭背著手出去,扯嗓子尖聲喊道:“啊,杏兒,你說什麽呢?你嫌我給錢少是吧。你摸摸良心,我是不是來給你們當牛做馬地幹活了?我不顧家裏撲棱的活給你們幹活。你別不講良心。我是錢少,我窮呀,沒有那麽好的麵皮勾搭男人,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吃軟飯呀!”


    杏兒也火了,把炊帚一摔,“你把嘴巴洗幹淨了再說話。你說誰勾搭男人,說誰吃軟飯?”


    屋裏唐文汕和老三立刻嗬斥,讓他們別說些沒影的,娘們兒哆咭哆咭沒意思。


    唐文汕笑著道:“別這麽大火氣,借錢又不是要命割肉,咱不借那麽多,幫哥哥買頭牛就好。兄弟們都是親骨肉的,說不出生分的話!”說著又去摸酒壺,晃了晃沒酒了,拿起酒杯笑道:“杏兒,給大爺再來壺酒!”


    杏兒氣哼哼地進來,從唐文汕手裏把酒壺拿走,然後拉著臉開始收拾飯桌,說了句:“喂狗也比白眼狼好!”


    老三立刻吹胡子瞪眼道:“杏兒,你說什麽?”


    杏兒沒理他。王氏立刻嗷嚎道:“大哥,大嫂,你也看了,看看這都是什麽人兒?一個個都瞧不起人兒的,你們說句公道話,十五錢是不多,可比比咱家的情況,大哥家有事兒,我們是不是有錢幫錢,有力出力?這本來想著你們地多了忙活不過來,我們先買了牛再幫你們幹活。”


    唐文汕以為高氏和唐文清理虧不說話,笑了笑,搖頭道:“其實沒必要,不管大兄弟怎麽的,大哥是永遠不變的。咱還是……”


    “你先閉嘴!”唐文清瞪了唐文汕一眼,轉眼盯著老三夫婦,質問道:“景森娘再把你那句話說說我們聽聽,這話是你說的還是誰說的,咱先說明白了。”


    高氏氣得心口絞痛,撲通撲通地幾乎喘不上氣,她手裏攢著炕笤帚,使勁忍著才不會抽在唐文汕幾個人的臉上。


    王氏冷笑道:“大哥你也別和我使勁。我是聽人說的。咱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叫門,我也沒信過。不過人家說,咱也堵不住他們的嘴。”


    高氏氣道:“那你先說你哪裏聽來的。”


    王氏笑道“大嫂子你別生氣,人家說閑話咱還管著了。也不當真……”


    高氏突然聲音提高道:“也不當真你們就敢胡說八道?頭上三尺有神明,敢說的就給我站出來!”


    唐文汕和老三忙笑著打圓場,“別生氣,別生氣,就是有些人嚼舌頭,景森娘聽來的,她能去說這些東西,咱們是一家人,怎麽會幹這個呢。”


    王氏哼了兩聲,“不想借就不借,用不著這樣的。一迴迴都這樣,自己不想借東西就使喚上個孩子。上一會常永忠家,後來借桌子椅子的,都是這樣,何必呢!”


    說著就要走。


    杏兒站在鍋門口,把手裏的笤帚唿得朝她扔過去,“你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王氏立刻跳腳“怎麽杏兒,你還想打殺我?怎麽的打殺我,你打打試試。你個小騷x兒,你不幹不淨兒的在大路上勾搭男人,你還來打我。”


    杏兒一聽氣得兩眼發暈,想也不想“啪”地一聲,就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王氏一懵,沒想到就挨了打,立刻就張著兩隻爪子來撕杏兒的頭發,杏兒抬腳一腳揣在她肚子上,王氏嗷得一聲就破口大罵,大哭大喊。


    屋裏的老三唐文汕一看急了,老三出來就要打杏兒,唐文清一下子從炕上跳下來,從桌子上抽出雞毛撣子喊道:“老三你敢動手試試!”


    老三吹胡子瞪眼地仗著喝了幾盅酒就想象以前那樣耍酒瘋,雖然沒敢打杏兒,摸起個板凳就“哐當”一下子砸在風箱上,“乓”的一聲,把上頭一個水瓢彈起來摔在了地上裂成兩半。


    唐文清一下子火了,提著雞毛撣子抽過去,唐文汕假模架勢地來抱他,嘴裏說著“大兄弟別生氣,”還笑著讓杏兒這個臭丫頭快給三嬸磕頭賠罪。


    高氏知道自古來勸架不能攔自己家男人,一攔的功夫就吃虧讓人打了,她握著炕笤帚“啪”地一下子就狠抽了唐文汕胳膊上,雖然還穿著棉襖也疼得他嗷一聲,立刻顧不得抱唐文清了,扶著門站著。


    老三見大哥一雙眼像狼似的瞪著他,心下有點怕,卻還是硬氣地道:“大哥,你還想打我?杏兒這沒大沒小的……”


    要是他動手碰杏兒一下,唐文清一定跟他拚命,見他沒動手便也不動手。


    這時門一下子被推開,老四和景椿拎著棍進來,喊道:“他娘的哪個窩囊廢來俺大哥家撒潑!”


    老三見老四提著棍一副門神的樣子,瞪眼道:“你逞什麽能?你還想殺人?你就不怕坐牢?”


    老四把棍使勁一杵,威嚇道:“你要是敢在大哥家撒潑試試,看看我敢不敢打殺你!”


    唐文汕見自己人少,忙拽了拽老三,道:“咱不過是來借錢,既然大兄弟不肯借,何必大動肝火,快走吧。”說著又去扶王氏。


    王氏大哭大鬧,尖聲地胡亂罵,“自以為長得有幾分姿色了不起,賣什麽的人家還不知道?那媳婦兒是什麽人兒,誰不知道?天天招些不三不四地男人家去鬼混,錢這麽來當然容易。”


    她說的又快又尖,撕心裂肺的大家初始還聽不清,後來越聽越不對勁,竟然發現她在罵秦泠月在家裏養漢子賺錢的話。


    景椿掄著棍子就要上前揍老三,唐妙忙從後麵抱住他,低聲道:“看我的。”她將他們一推,大喊道:“啊,有條蛇,蛇!”她提著手裏的二叉鉤子狠狠地朝王氏砸去,那頭是鐵叉,要是砸上就是個狠的。


    唐妙見他們來串門就咯癢,飯沒吃完就借口去了奶奶家,後來尋思肯定不是好事兒,迴來偷聽了聽,發現語氣不善,她立刻去門口擺弄一番,然後去西屋叫了二哥又去奶奶家喊了四叔。


    老三嚇了一跳,可她氣勢兇狠地砸過來也不敢用手擋,忙把王氏一拖,那一鉤子就狠狠地砸在她的腳上,疼得她嗷一聲,立刻罵不出來了,蹲在地上哭爹喊娘地幹嚎。


    唐妙的二叉鉤子是蕭朗給她特製的,輕快細長,適合她用,她一直用來勾草或者耙糞耙地。閑暇裏她還假裝自己是俠女跟蕭朗幾個玩一玩,雖然是花拳繡腿,可蕭朗也煞有介事地教教她。


    唐妙不等人家來拉她迴身又是一陣揮,“你們快出去,那蛇跑進來了,啊,那裏!”她揮著二叉鉤子在鍋底口一陣砸,幾次險些招唿在唐文汕身上。唐文汕見他們人多,大家撕破臉了也不好辦,忙拉著老三走了。


    唐妙拎著二叉鉤子追出去,道:“大門口小心呀,剛才我在門口看到一條蛇,估計是從南邊破地基裏爬出來的。驚蟄過了,蛇可就出來了。”


    這個時候恰是長蟲出沒的時候,唐文汕家也在自己院子裏和門口看到過,而且唐妙平日很少撒謊,他也就信了。老三扶著王氏三人快步往外走,門樓底下沒掛燈籠,黑乎乎的。走到門口他們突然覺得腳踝上好像被什麽纏了一下,嚇得腿腳一軟,唐文汕在前麵幾乎是小跑著的,於是“撲通”一下子,唐文汕摔了個狗搶屎,恰好門口散亂著一些石頭,“啪”的一下子門牙磕在上頭,疼得他腦子嗡得一下,感覺整張臉都木了。


    老三扶著王氏倒地的時候不小心一腿壓了王氏的腿,疼得她慘叫一聲,唐妙憋著笑,忙去扶她,“三娘娘,你沒事吧,沒被蛇咬著吧。”


    說著在她幫忙拉他們,杏兒在後麵斥道:“妙妙,別理他們!”


    唐妙道:“快扶一把啊。”即將扶起來的時候,她突然鬆手,一屁股跌在後麵,“哎呀!”她本來幾乎把王氏扶起來了,老三自己便要站起來結果王氏跌下去順手一拉把老三扯歪了,手下意識地扶著地麵,“啊——”又是兩聲慘叫,“蛇蛇,咬我!”王氏喊著忙爬起來,一瘸一瘸地跑了,唐文汕和老三也忙追上去。


    唐妙哼了一聲,景椿忙上前給她扶起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


    唐妙笑了笑,道:“我攔了幾條結實的細繩子,底下鋪了層蒺藜,前麵扔了幾塊石頭,哈哈哈,他們就搶著啃狗屎,磕掉大門牙!”


    一家人麵麵相覷,一直以為唐妙老老實實乖乖巧巧的,雖然有時候很調皮,可那是小時候,長大了便很規矩,卻沒想到她會如此一番擺弄。她素來乖巧,對王氏等人也都和和氣氣的,從不說謊搞怪,所以王氏幾個也沒懷疑她搞鬼。


    杏兒忙去拿笤帚掃了地兒,把蒺藜什麽的都掃幹淨。她方才要氣死,這會又笑起來,“丫頭,你什麽時候弄這麽多蒺藜?”


    唐妙笑道:“去年弄的,割草的時候不小心割迴來,挑出來掛在那裏曬了曬,本來尋思薛維要是在發熊就收拾他的。後來他那麽乖就算了。”


    實際相處久了,薛維雖然還是兇巴巴的,對她卻很維護,她心裏也舍不得收拾他。


    李氏幾個來問到底怎麽迴事,聽杏兒說了幾句,老唐頭氣得道:“這些癟犢子,再胡說八道砸爛那張嘴。”


    小薔薇撇嘴道:“讓蟲子給她咬爛。”


    景林握著小手跳腳:“咬爛她。”


    李氏勸高氏道:“別氣了,那兩個娘們兒一起,天天就知道造謠兒,這不知道怎麽出息成那麽塊貨。”


    荊秋娥道:“這也是個事兒,要是他們整天胡說八道的,那怎麽辦?”


    唐妙溜去西屋安慰二嫂,見二哥在那裏手足無措的,二嫂一個勁地擦眼淚,嘿嘿笑了笑道:“二哥,娘找你呢。”


    景椿看她過來,忙給她遞了個求救的眼神,唐妙上前給他推出去,然後扶著二嫂起身去炕上坐,“二嫂,你要是跟那些癟三生氣,把自己和孩子氣壞了。那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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