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有心


    李氏本以為老丁婆子就算了,誰知道過些日來她又來,還一副要好好談不想跟自己吵架模樣。李氏見她如此,自然也不再惡言相向。老丁婆子提出了按照大家下聘禮的通用禮單,作為賠禮他們願意比別人家多給媳婦一套頭麵。主要能跟別人扯平,李氏便不生氣了,見他們肯多出,知道是楊婆子去說合的算是給了自己麵子,心裏也樂意了,多出的頭麵也不要。


    事情一談妥,兩個老婆子立刻親密起來,拉著手互相道歉。


    丁婆子拍了自己一巴掌,“文沁娘,你看我這張破嘴,一著急了不著四六地就亂說!”


    李氏忙拉著她,“快算了吧,我也不對,以為你輕賤我們閨女呢!”


    兩婆子相視哈哈大笑,這算是和解了,又商量來年的婚事。


    丁婆子道:“我看咱也湊熱鬧,二月三月都有個黃道吉日,你們老四是三月,我們家就二月那個好了,文沁娘,你看呢!”


    李氏想了想,要是一起成親,負擔太大了,不過想了想也算了,咬咬牙挺過去,反正還是文沁在弟弟頭裏辦事,這也體麵。


    笑了笑,李氏幹脆道:“行,就這麽辦!”


    仝芳也聽說了這事,來看高氏的時候送了雙份賀禮,仝芳給老唐家送禮物從來都是講求實惠,這次是四套綢緞被麵,兒子女兒一人兩套,還各送了一套蚊帳的紅紗,讓他們自己裁了做。這禮已經是極為豐厚的,李氏感激再三,跟高氏感歎說拿了仝芳那麽東西,卻一樣都沒還過。以後仝芳和蕭朗來,李氏更是越發禮遇有加。每次都要把最好的東西留著給蕭朗,蕭朗也怪,在家裏多少好東西都不稀罕,李氏給他的倒是歡喜不禁,跟桃花玩得不亦樂乎。


    本來寒冷漫長的冬天,在家人的忙碌中,蕭朗溫暖的笑容裏,李氏對兒女婚事的緊張嘮叨裏,在對大哥迴家的期盼裏,在和杏兒等兄弟姊妹一起的玩鬧中飛快流逝。


    轉眼便是春天,二月二,砸了春牛拜了龍王,唐家忙忙碌碌了十幾日便迎來了文沁的嫁期。鳳冠霞帔的姑姑,在唐妙眼裏很美,垂眉斂目間都是萬種風情怎麽看怎麽好看。


    蕭朗拉著唐妙的手,笑嘻嘻地看著她,“花花桃桃做新娘子的時候一定更好看!”


    唐妙看了他一眼,五歲的蕭朗,個頭並不見高,臉蛋肉嘟嘟的,可身上依然瘦瘦的看起衣袍裏麵空蕩蕩,“你在家是不是不吃飯的?”


    蕭朗搖搖頭:“我很能吃的,比花花桃桃吃得多了!”


    唐妙勾了勾唇角,伸出小手在他腰上捏了捏,然後又把他袖子擼上去,“你看看一點肉都沒!”


    蕭朗低頭認真地掐了掐:“那我要多吃一點咯!”然後又來掐唐妙,見她手臂雪白粉嫩,像畫上的年娃娃,嘻嘻笑道:“花花桃桃好有肉啊!”


    唐妙撅了撅嘴,這叫豐腴,小屁孩懂啥!


    文沁出嫁之後,三月裏要給老四迎娶媳婦,還恰是種春地的時間,家裏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如今兩家的地已經分開,隻是幹活還一起幹罷了,農具和牲口一起使,兩頭牛兩副農具,加上二女兒和女婿迴來幫忙,幹起來也快。


    這也是景楓要縣試的時候,家裏人都盼著他能考個好成績,若是這次借著柳家的光考中秀才,以後考舉人就方便得多。


    雖然累得厲害,但是李氏卻每日眉開眼笑,女兒出嫁,兒子娶親,孫子考試,到最後可真是三喜臨門!


    文汶和男人來幫老唐家幹了幾天活,老唐頭讓老婆子問問孩子一個人在家怎麽弄,反正這裏也不差一個,就接過來吧,別委屈了孩子。


    李氏捶了他兩下,笑道:“你這個死老頭兒,有這個心不自己說,女兒女婿來了還沒鼻子沒臉地出那怪樣子。”


    老唐頭嗨了兩聲,“看他們挺過日子的樣,我也不氣了。”


    小玉比唐妙大半歲,很是乖巧懂事,像隻小兔子一樣畏畏縮縮地躲在角落裏,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去跟別的孩子玩。杏兒逗了她半日,見她淚汪汪地不敢動,氣道:“你怕什麽啊!真是的!”然後便不理睬,自己去玩了。


    劉小玉更加自卑畏懼,躲在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唐妙記得上次跟她玩還沒這麽自閉的,尋思她可能是總被娘關在家裏,弄得孤獨了。


    她跑過去,嚇得劉小玉往後躲,唐妙伸出肉唿唿地小手,笑道:“我家的杏花開了,我們一起去看吧!”


    劉小玉想了想慢慢地伸出手,唐妙握著她,感覺她小手細細瘦瘦的,不禁有些憐惜,柔聲道:“你晚上跟我們一起睡好嗎?我娘娘會給你講故事哦!”


    劉小玉點了點頭,跟著她去看杏花。


    兩個小孩子站在樹下仰頭看著滿樹的杏花,卻無能為力,唐妙歎了口氣:“我太矮了!”


    劉小玉也學了她的樣子,歎了口氣,“我也矮,夠不到!”


    家人都去下地了,就連景椿也要幫著點種子,唐妙轉身瞅了瞅,看到一旁的椅子,“我們抬椅子過來!”


    兩個孩子把椅子拖過去,又墊了小板凳上去,唐妙看了看,豪氣地道:“你等著,我給你摘花戴!”


    劉小玉點了點頭,崇拜地看著她,唐妙被她那雙茶晶一樣的眼睛看著禁不住豪氣萬千,就爬上椅子然後小心翼翼地踩著凳子,顫巍巍地伸出小手去夠頭上的樹枝。


    景森恰好從外麵跑進來,見她們在夠樹枝忙跑過來,“我也要夠!”


    突然被他嚇了一跳,唐妙腳下一軟,身子歪了歪,跌了下去,一旁的劉小玉下意識地去接她,一下子被唐妙砸在地上,唐妙的大腦門也重重地磕在樹幹上。


    “哎呀!”劉小玉呻吟了一聲。


    景森一看,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唐妙忙起來看劉小玉有沒有被自己砸壞,好在樹底下堆著一堆幹牛糞,劉小玉沒大礙,唐妙慶幸自己腦門大磕在樹上,否則這一下子恰好麵朝下,可真是什麽什麽搶屎了!


    劉小玉看著唐妙紅紅的冒著血絲的腦門,心疼地唿了唿,“疼嗎?”


    唐妙嘶了一聲,尋思可能要撞個大包,說不定還要毀容,好在可以用劉海蓋住。尋思要是告訴李氏,說不定又要麻煩,還是不要說的好,免得讓奶奶跟三嬸有什麽嫌隙。


    唐妙囑咐劉小玉不要跟人說,劉小玉不解地看著她:“為什麽不能跟姥娘說?你腦門都破了!”


    唐妙嘿嘿笑了笑,拉著她去洗手,“那個,挺丟人的吧,其實差一點就夠到了!”


    劉小玉歎了口氣,一副悲風傷月的模樣,看的唐妙愣了愣,她接著道:“桃花,其實杏花在樹上挺好的,我們不要折了吧,它們會痛的,而且都不能結杏子了!”


    唐妙一邊洗手一邊心裏默默流淚,自己真是自作虐啊,沒弄清楚人家的心思,真是自作自受,磕了一個大包!這是教訓,以後不能傷害花花草草!


    夜裏大家下地迴來,聽見景森在哭,好像是說傍晚的時候在園裏玩崴了腳,王氏沉著臉,自己去幹活,孩子在家也沒人看,心裏說不出的憋屈。


    李氏問了下,倒了一盅三七酒讓王氏給景森塗塗。


    王氏冷笑道:“這親疏就是不一樣!”


    李氏沒聽清,迴頭問她說什麽,王氏不耐煩地道:“沒什麽!”


    晚上高氏要給唐妙洗臉,她不肯,說要早點睡。高氏奇怪,平日裏這孩子不知道多愛幹淨,一天洗好幾遍臉,今兒倒是奇怪了。等她睡著了,便看到她腦門上腫了個大包,心疼地叫了一聲,“了不得,這是哪裏來的包?”


    唐文清聽見了進來看了看,“是不是玩的時候磕得?”


    高氏蹙眉,“也沒聽人說啊!”


    唐文清笑了笑,“你看桃花都沒喊痛,沒事的,一個包迴頭就好了!”


    高氏歎了口氣,尋思去找李氏要點三七酒給擦擦。


    高氏去叫門的時候,老唐頭已經關了,王氏出來開門,問大嫂什麽事兒。


    高氏悄聲道:“今天你用的三七酒還有沒有,給我一點迴去給桃花擦擦。”


    王氏問道:“桃花怎麽啦?”


    高氏說了說她頭上的包,王氏氣唿唿地道:“女兒的孩子來了,媳婦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根本不給上心看。景森還能亂跑,桃花可跑不遠吧?”


    高氏沒說話,王氏便去拿了自己剩下的半盅酒給了她。


    “大嫂,眼瞅著老四家的也要進門了!”王氏壓低了聲音道。


    高氏嗯了一聲,“這是好事,以後也就沒心事了!”


    王氏哼了一聲,“嗯,等著吧,我聽說這荊家閨女也不是個善茬,以後我們還是注意點。”


    高氏笑了笑,“各過各的日子,還能怎麽找,別操心了,睡吧!”


    王氏歎了口氣,半是羨慕半含酸的道;“你們倒是好了,分出去,我們還有的受呢!”說著關了門迴去睡覺。


    高氏迴家,把杏兒叫起來問了幾句,問她怎麽不看著妹妹,跑出去野,把妹妹的頭磕了個大包。杏兒滿肚子委屈,抽抽嗒嗒起來,“嬤嬤讓我去撿砂子來著,明天要撈麥子,桃花跟小玉玩呢,我沒看到。”


    高氏心裏難受,便道:“明天你跟著去地裏點種,讓你二哥在家看孩子,真是不省心!”


    杏兒委屈地哭起來,大梅忙安慰她,說地裏很好玩的,還能去摘去年剩下的酸棗吃,杏兒才抽泣著睡著了。


    第二日高氏說讓景椿在家,他懂事地說還是讓大梅姐姐跟杏兒在家吧,他是男人應該跟著下地幹活。高氏眼眶一陣酸疼,抱了抱自己的兒子。


    唐妙夜裏睡得美滋滋的,第二日起來也不知道因為這個事情在眾人的心裏有了個什麽滋味,依然起床就去找小玉玩。李氏見唐妙樂顛顛地跑過來,逗了逗她,“昨天夜裏怎麽睡得那麽早?”


    唐妙嘻嘻笑了笑,跑進屋去找小玉玩,“小玉,你晚上睡我們家吧,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玩!”


    劉小玉自己穿好了衣服,乖巧地下了炕,道:“桃花,你晚上在這裏睡吧,昨天姥爺給我講故事了,可好聽了!”


    唐妙因為自己越來越大,而且父母說親密的話也很讓人臉紅,尋思來爺爺奶奶這裏睡也不錯,點了點頭。恰好唐文清夫婦進來,她揚起如花的小臉,脆聲道:“爹,晚上我跟小玉睡了!”


    唐文清和高氏同時出口,隻不過一個同意一個不同意。


    王氏站在井邊打水,聽了冷冷地笑了笑。


    高氏忙道:“戀著小玉,你晚上還用睡覺,老實在家睡!”


    唐妙雖然不樂意可也拗不過母親,隻好答應了。


    景森一瘸一拐地從東廂出來,看到唐妙又忙縮了迴去。


    唐妙問奶奶:“哥哥怎麽啦?一瘸一拐地。”


    李氏隨口道:“誰知道。”


    王氏在外麵聽到,把水桶往地上一扔,迴了屋。外麵的唐文清和高氏嚇了一跳,老四恰好從牛棚出來,頓時來了氣,“這是幹嘛呢。摔給誰看啊!”


    王氏蹭得出現在門口,冷冷道:“誰心虛誰知道!”


    老四朝她走過去,“你說明白點!”


    老三從屋裏出來,把女人往背後推進屋,瞪了老四一眼,“幹嘛呢。跟你嫂子這樣,做反呀!”


    老四嗤了一聲,“這做反倒是還輪不到我頭上,要是不想過的就趕緊滾,別天天東摔臉子西摔腚的,以為人家沒你不能活是怎麽著!”


    王氏立刻火了,尖叫著衝到門口,被她男人攔住,她嘶聲道:“雜碎說誰呢,雜碎叫誰滾,你們他娘的怎麽都那麽沒良心,伺候你們一家子吃吃喝喝,女的嫁出去,男的娶了媳婦,你們圓圓滿滿的,兒女團圓了,就叫我們滾,你他娘的真有臉說!”


    這突發狀況讓大家愣住了,唐文清蹙眉,瞪了老四一眼,“給我閉嘴,去套牲口下地了。”


    老唐頭正好從外麵進來,他覺少,早起去園裏刨了刨地,準備今年自己家打場用!


    他一進來大家都閉了嘴,感覺氣氛不對,他把鋤頭遞給老三,“這是都要幹什麽?怎麽還不準備下地?不種地了?”老三迴頭瞅了他女人一眼,氣唿唿地道,“你快消停點吧,那麽多事!”


    老唐頭進屋見老婆子在抹眼淚,唐妙在一旁給她擦,劉小玉也跟著哭,皺了皺眉,他蹭蹭走出門口,臉一拉,沉著聲罵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麽?誰不想過了就說,我和恁娘還能幹,自己也能養活自己,恁都走吧,都走吧!”


    老唐頭一生氣,便不問青紅皂白,把兒子都往外趕!


    唐文清忙勸他:“爹,爹,我們先去下地了,你在家休息休息吧!”然後他瞪了老三一眼,氣道:“還不走!”


    老三抿了抿嘴,立刻拿了鋤頭就走。


    老四也套了牲口,裝上種子和農具先走了。唐文清又去勸了勸母親和父親,然後讓高氏晚點去,自己先走了。


    王氏倚在東廂門框上,對高氏道:“大嫂,大嫂,你過來!”


    唐妙在當門聽見,立刻大喊,“娘,我要尿尿!”


    高氏忙進了屋,把她尿尿,唐妙已經自己會脫褲子尿尿的,隻不過如果撒嬌,高氏也從不拒絕。


    李氏聽見,早把唐妙抱起來在屋裏盛髒水的盆裏尿了。


    李氏放下唐妙,抹著眼淚一言不發,劉小玉趴進她懷裏哭著讓姥娘不要哭了。


    劉小玉抽泣道:“我們齁嬤嬤罵我娘娘就這樣,可嚇人了!”


    李氏平日也聽人說自己二女兒被婆婆辱罵,隻是每次問她都說沒有的事兒,不過是給看了兩天孩子,嫌給的東西少了罷了。


    劉小玉的嬤嬤因為像有癆病一樣,胸膛就像個風箱,嗓子好像吃了鹽巴齁齁地不停,得了這個老齁的諢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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