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難掩佳人愁。緩歌慢舞,終有長盡時。</p>


    九月既望,邯鄲的前期準備妥善,趙雍正式禦駕親征。</p>


    隨行的軍隊主要是常備軍,即常年駐守在邯鄲城外的東、西、北三大營。</p>


    但這三萬多的各式軍卒也隻能算是援代的主戰部隊,此外還有重重之重的輜重大軍。</p>


    雖然戰爭是發生在趙國的本土,但邯鄲距離代地行程就超過一千裏,大軍還有可能北出邊塞逐胡。而出征的部隊又主要以步卒為主,以步卒行軍的速度、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到達代地,單單這段路途消耗的糧食就得有幾千石。</p>


    趙雍命吳廣征調邯鄲左近邑兵三萬,專門用以供應主戰部隊的後勤補給,同時又命晉陽、上黨等地,各派輜重糧兵支援代地守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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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地的糧食儲備,主要是供應本地軍民的日常損耗,雖然近兩年代地邊境和平,但如今糧食的儲備也絕對供應不起這場戰爭的損耗。</p>


    而今又恰逢趙國糧產最豐盈的東部平原遭了水災。</p>


    內史趙田根據各郡、縣、邑上報的糧稅數據,統計了一番……趙國今年糧食歲收總共不足十五萬石(9000噸左右)。乍一看很多,但這是全國各地的總歲收啊。平時維持各地的開銷也算足夠,一旦發生戰事,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p>


    就像此次北征代地,趙國就需要集中兵力作戰,部隊自然全部堆積在代地,那麽代地的糧食補給肯定就跟不上大軍的損耗。糧食供給不上,就需要要各地輜重部隊運糧。</p>


    而今的交通運輸又極為不便,一般都是靠人力與畜力,特別是為軍隊輸送糧食,更需要大量的後勤部隊,也就是輜重兵。</p>


    這些後勤部隊除了運輸糧草以外,還要負責沿途防禦敵人的劫糧行為。而且他們也不是永動的,他們也要吃飯啊,不僅人要吃,運輸的牲畜也要吃。這就導致了要運輸的糧食,不僅要滿足前線部隊的供給,還要滿足運輸部隊的消耗。一萬石糧食運輸到前線,能剩下一半就不錯了。</p>


    若非是屯田之策初見成效,這場仗打下來,趙國真的得傷筋動骨。</p>


    趙國如今也有戶口管理與戶口統計製度,但如今這個局勢,奴隸製和封建製並存,土地兼並已經開始,好多依附於貴族世家的奴隸、賤籍都不算在人口的統計之內。如此以來,原有的戶籍製度便顯得稍微原始而簡陋。</p>


    所以趙國到底有多少人口,趙雍也不知道,但以他的估算,趙國而今能戰之兵不會超過二十萬。</p>


    三萬的主戰部隊,加上隨行的輜重邑兵,再算上代地固守的兩萬,這不到十萬大軍,就是趙國此時所能出動的所有家底,算是舉國而戰。</p>


    若是戰敗了,後果自然不堪設想,怕是剛剛對諸國建立起來的優勢、轉瞬即潰。</p>


    趙雍與眾臣商議過後,盡量在歲末之前徹底擊潰胡人,結束這場戰爭。寒冬時節,水草凋敝,牛羊死傷無數,胡人主要以遊牧為主,後繼無力必然不可持久。</p>


    出征之後,相邦趙豹留守都城以維持國政的運轉,他的身體已經有所康複、風寒也已經被扁鵲治愈,同時以邯鄲令吳廣輔之,以免趙豹過度操勞。</p>


    再以吳廣和內史趙田共同負責此次輜重部隊的統籌。</p>


    大軍浩浩蕩蕩地從北城出邯鄲,北牆兩道城門(德勝、永和),主力走德勝門。寬敞的白馬街走軍隊,道路兩邊的百姓非常多,簞食壺漿一片愛軍擁軍的盛況。</p>


    趙國自趙雍繼位以來,先是智挫五國會葬、後又改革田政。現今看來、田政的改革倒也真為底層的庶民謀求了不少福報。</p>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道旁的百姓,大多是士卒家卷。</p>


    邯鄲本地的邑兵自然不必多說,此外三大營的常備軍,都駐紮在邯鄲近左,家卷也大都在這裏。將士要出去打仗,家裏的老小自然會萬般牽掛擔憂,少不得擁堵在道旁揮淚離別。</p>


    最前方趙雍的儀仗還算鮮明整齊,後麵的諸軍就不如那麽美觀了,帶了太多的東西讓行伍亂糟糟的,也就是旗幟、甲胃、兵器能證明他們是一支軍隊。</p>


    普通兵士除去糧草輜重,也要帶不少的東西,除了自身的甲胃外,還有武庫下發的長短兵器,單單這兩樣就有也有十幾斤了,還有自己吃飯喝水用的鐵皮缸,零碎的錘子、柴刀、最重要的還有口糧。</p>


    所以說、打仗,國與國之間比拚的是底蘊,兵與兵之間靠的就是體力了。</p>


    趙雍的儀仗及至城外,寬闊的大地上不知何時竟築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早已布置好了祭祀的一應物事。其上,趙國的大祭司正跪地祈福著什麽。</p>


    身後原本哄雜的送行隊伍驟然安靜了下來、虔誠地跪俯而下。</p>


    士卒們在長官的指揮下,規整的列起了方隊,等待王的檢閱。</p>


    趙雍下得乘輿,神色肅穆地緩步走上高台,姒越、孟柔、洛珊瑚幾位後宮嬪妃緊隨其後,趙成、趙豹、肥義等諸位重臣再次之。</p>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p>


    戰爭之前、國家在軍事、經濟、戰略上要做好充足準備,這個時代由於戰爭的不確定性和殘酷性,使得人們心理自然產生一股恐懼、無助之感。</p>


    而人們消除這種恐懼的辦法,便是將希望寄托於神靈的庇護之上,以祈求神靈的保佑。這種行為又被成為軍祭!軍事祭祀類型眾多,儀式繁複,貫穿於戰爭的全過程。從軍事祭祀的時間上來劃分,可以分為出征前祭祀、臨戰祭祀和戰後祭祀。</p>


    在趙國的軍隊中便有專門用於戰前祭祀‘團隊’,稱為‘軍社’,軍社內有祭司和專行操作的祀兵。</p>


    而今時代,是一個神權與王權並存的時代,在庶民的眼中,各個國家的君主皆是得受天命,才得以統禦萬民。鬼神的觀念和宗法的製度,兩者之間的關係是密不可分的。軍事祭祀不隻是起到了振奮軍心、鼓舞鬥誌的作用,更是一種束縛的手段。</p>


    若是按趙雍以前的觀念,這種行為無疑是落後的、愚昧的、不可給予的,但當他真的身處這個殘酷而又真實的大世界,他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多麽天真。</p>


    戰前祭即為:祭天神,祭宗廟,祭社稷。</p>


    趙雍規矩地跪坐在祭鼎前,耳邊聽到大祭司口中喃喃誦道:“通類乎上帝,通造乎禰(禰這裏指宗廟),通子宜乎社……”</p>


    喃喃之聲,聽得趙雍稀裏湖塗。</p>


    但上天似乎感應到了大祭司的虔誠,西風唿嘯而起,祭鼎內的火勢驟然盛大,台下的軍旗被吹得咧咧直響。</p>


    片刻的沉靜後,大祭司緩緩轉身對著趙雍深深一拜,隨即轉身朝著台下退去。</p>


    侍立於一旁的太卜,跪俯上前,在趙雍耳旁輕聲說了幾句。</p>


    趙雍微微頷首,隨即起身,悠步走到台前。他身後的嬪妃、重臣也隨即起身,站在他身後,麵容皆肅穆。</p>


    趙雍手扶長劍,凝目掃視台下諸軍一周,一字一句道:“今日樓煩、林胡,背盟棄義,犯我北疆!肆意挑起戰端,殺我同袍、擄我婦孺、毀我家園!寡人今日將攜爾等,親赴代地,爾等隨寡人,跨越長城,以絕我趙國北疆之患!”</p>


    “大王萬年,趙國萬年!大王萬年,趙國萬年!大王萬年,趙國萬年……”</p>


    台下的將士頓時齊聲高喝,呐喊聲蓋壓過唿嘯的狂風,迴蕩於天際,經久不散!</p>


    “來人!為寡人的勇士取酒!寡人要親自為我趙國的銳士壯行!”</p>


    ……</p>


    ……</p>


    三日後趙國大軍行至閼與(今山西和順),邯鄲距離閼與將盡三百裏,趙國大軍三日而到,可以說是全力行軍了。</p>


    一天負重奔襲八十裏,也就是在趙國國境內,趙雍才敢如此下令全軍加速兼行。</p>


    閼與是座大城,位於韓、趙兩國的交界線,東依太行山而建,北接晉陽、南下上黨,也是邯鄲北上的必經之路,原本屬於韓地,趙襄子時與韓交換而得。</p>


    閼與守將喚作旬成,此時早已等候在城外準備犒軍。</p>


    趙雍早已下令,大軍沿途所經城鎮,當為大軍補給當日糧物。</p>


    為防止軍隊擾民,同時下令,大軍一律在城鎮外駐紮。</p>


    同時趙雍身體力行的為三軍將士做榜樣,數日來與將士共於軍營過夜。</p>


    秋分將至,白晝便顯得愈發短暫。</p>


    辰時未過,夜幕便悄然覆蓋了白晝,月色不知何時頂替了夕陽。</p>


    閼與城外,趙國的大營以趙雍的王帳為中心朝著四周擴撒開來,黑壓壓一片、覆蓋了方圓十數裏之地。微弱的月色灑落,此時映照的整個大營就像一條熊熊燃燒的火龍。</p>


    中央王帳旁的輔帳內,燭火通明。</p>


    大帳中間的幾桉上,正橫鋪著一張繪製精細的堪輿圖。</p>


    趙雍盤坐於上首,目光凝視著圖紙,手指無規律的敲打著幾桉。</p>


    “王上,而今崞地邊境的樓煩人沒了動靜,以將士們的行軍速度,最多再有十日便可至代城。我趙國大軍是否要分兵一部分固守在閼與左近?”北營都尉張遠出聲說道。</p>


    今日正午時分,先遣部隊的斥候傳來消息,原本匯聚在崞地、汾水旁的樓煩主力部隊突然全都消失不見了,隻留下了幾千殘兵繼續襲擾。</p>


    至於是往北去了,還是龜縮迴了腹地伺機而圖謀河東,一時趙雍等人也判斷不準。</p>


    “分兵不妥,晉陽兵盛。臣認為,單以晉陽之兵足可固守河東之地。”趙成說道。</p>


    這次北征,趙雍怕他這個好三叔留在邯鄲搞幺蛾子,遂令其隨軍北上,同時也想讓他能看看新軍的戰鬥力,畢竟實踐才是最好的證明。</p>


    “臣讚同大司寇所言,就算樓煩大軍南下,一時半會也啃不狼孟(山西陽曲)。而我大軍若是分兵,樓煩大軍一旦北上與林胡合兵一處,代地危矣。”西營都尉牛讚附和道。</p>


    趙雍聽到這話,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p>


    牛讚在邯鄲大營演兵時,曾公開反對改革兵製,而今想來,他必然是守舊派的骨幹。</p>


    張遠再揖道:“若樓煩與秦軍合兵一處,秦國趁機跨過洛水,襲我定陽(陝西延安東南)、平都(陝西子長縣),藺、離石二城恐危矣。”</p>


    趙雍微微頷首,轉頭看向肥義,問道:“國尉以為如何?”</p>


    肥義遲鈍了片刻,隨即認真分析道:“臣以為,分兵倒可不必,而今秦國動向未名,又未向我趙國開戰,貿然分兵恐不利於戰局。況且樓煩就算南下,也不大可能與秦軍合兵一處,樓煩南下劫掠向來以狼孟為基,除非向東跨過呂梁山,但顯然不太可能。”</p>


    趙雍微微頷首,隨即對著張遠說道:“卿之憂慮,寡人甚慰。不過而今局勢未明,分兵暫且不提。”</p>


    “喏!”張遠隻得揖道。</p>


    趙雍擺了擺手,隨即對著眾人說道:“卿等先下去歇息吧,明日一早繼續北進,爭取早日趕赴……”趙雍話未說完,帳外便傳來親衛焦急地稟報聲:“王上,尉文有急報傳來。”</p>


    尉文?林胡發動攻勢了?在座的幾位大臣眾是一驚。</p>


    “快宣!”</p>


    林胡一族的活躍範圍一直在古平(大同)、河套(內蒙古烏蘭察布)一帶,也就是趙國如今的正北方。</p>


    自中秋得知二胡南侵的消息以來,林胡便一直沒有動靜,甚至一度讓趙國君臣以為,是不是樓緩的情報有誤。</p>


    趙雍話音剛落,帳外便‘闖’進一個頭盔插著翎羽的騎卒,騎卒入帳後立即單膝跪拜,朝著上首的趙雍行了一個軍禮,隨即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一封正冒著熱氣的帛書。</p>


    陳忠急忙上前一步接過,然後迴身遞交到了趙雍手中。</p>


    趙雍迫不及待的展開帛書,認真地掃視起信上的內容。越往下看,他的神情越發凝重。片刻後,他將錦帛微微折起,轉目對著信使說道:“汝之使命已經完成,汝且下去安心歇息一夜。”</p>


    “喏!謝大王。”信使重重揖拜道,隨即低頭後退走出帳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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