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陳老給了我機會,我就說幾句,針砭時弊談不上,就是一些行醫心得。”


    江飛迅速開口迴應陳同舟,既然後者想讓自己談一談對中醫藥發展的建議,自己還真有些話想說,也不吐不快。


    雖然自己也很清楚,這麽一個地區級別的中醫討論會,實際上改變不了什麽。


    但該說的話,必須要說。


    如果連說都做不到的話,還何談去改變?


    “我要提的第一個意見就是中醫界的不合。”


    江飛用手指了指桌子,這話猶如雷霆一般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整個會議室的所有中醫參會者,瞬間寂靜一片,誰都不說話了,都呆呆的望著江飛。


    孫建民的臉色也是一凝,然後側著身子看向江飛。


    這個小江還真是敢說啊,這第一句話就把中醫界的老底揭露出來了。


    “為什麽我要說中醫界不合,就是因為中醫各家各派都在各自為政,你說你的理,我說我的理。”


    “我有我的師門理論,你有你的世家傳承,誰也不肯承認誰的理論是對的。”


    “這是第一點,因為理論學說的不同,從而進行的互相攻擊,互相貶損。”


    “第二點就是中醫誰也不服誰,我說我最厲害,你說你最厲害,誰也不肯相讓,都想讓對方讓一步,時間長了兄弟砌牆,變成了一盤散沙。”


    “在這種情況之下,談什麽行醫規範?談什麽中醫中藥的未來發展?”


    “行醫如打仗,你連自己內部都統一不了,你打什麽仗?一盤散沙,散兵遊勇,被人家一擊就潰,不堪一擊。”


    “我雖然年輕,可我入行也不晚,也熟讀了十幾年的中醫古籍古書,名家學說我也是一個字都不落。”


    江飛這麽說,其實有些保守,但他沒辦法說自己活了兩輩子,前一世更是行醫三十年。


    他要是這麽說的話,肯定會被當成是瘋子。


    “就拿《傷寒雜病論》來說,就有好幾個學說,一本書能夠扯出很多種不同的理論。”


    “在座都是中醫人,都知道《傷寒雜病論》是仲景先師的偉大著作,為我國傳統醫療事業開創了傷寒病的理論體係。”


    “但是在《傷寒雜病論》的繼承與發展之中,漸漸的就分為了好幾個流派。”


    “且不說古人的流派,就說從近代到現代這百年時間裏麵,歸類起來大概分為三個流派。”


    江飛說的非常認真,底下的中醫參會者們,聽的也格外認真。


    原本這些人對這麽一個小年輕並不在意,但是江飛由淺入深,先是震撼人心的揭露中醫界的不合,然後開始講到了《傷寒雜病論》立即就抓住了他們的心,耳朵。


    而在主台之上,除了孫建民聽不懂這些中醫學說之外,剩下的哪怕是衛生係統的幾個幹部都能夠聽懂,多少都是從事醫學的幹部。


    剩下的在座的幾個中醫專家,有哪個不懂《傷寒雜病論》?


    無論是吳新閣,還是陳同舟,又或者是一言不發的水長路,都可以說對傷寒很了解。


    縱然不是傷寒派,也不刻意學傷寒,但基本的了解都在。


    而且在北方做中醫,不會傷寒根本就活不下去。


    “咱說的第一個流派學說是以胡希恕為主,胡老大家都知道,師從青末名醫王祥徵,在建國後在京城設立私立的中醫學校,在五十年代後期調入京城中醫學院任內科學教授,附屬東直門醫院做學術顧問。”


    “胡老對《傷寒雜病論》的研究深受王祥徵的影響,胡老不用髒腑理論來闡述傷寒,又通過《內經》以及《神農本草經》的原文研究,提出了《傷寒雜病論》裏麵的六經並非《黃帝內經》的經絡概念,而是來自八綱的獨特概念。”


    “八綱大家都知道,陰陽表裏虛實寒熱,這是八綱。”


    “用八綱來詮釋《傷寒雜病論》,也讓胡老成為了傷寒大師,經方大師。”


    “那麽相對的另一個學派就是劉渡舟劉老對於《傷寒雜病論》的研究。”


    江飛說到這裏不禁笑了一笑,而他這一笑,也牽動了會議室內所有人的心。


    他笑什麽?說到這麽關鍵的時刻,你還笑?


    吳新閣想要提醒江飛,注意表情管理。


    但是江飛先他一步,繼續開口出聲:“胡老和劉老可以說是天生的對手,但這個對手指的就是對傷寒的理論研究,完全是不同的方向。”


    “胡老重八綱,但劉老偏偏注重髒腑經絡的研究,尤其是重視六經病提綱證的作用,強調《傷寒雜病論》的398條文之間的排列是一個完整的有機整體。”


    “而且劉老喜歡抓臨床辯證中的主證,也就是本證,也擅長用經方治病。”


    “六經辨證主要就是辨證陰與陽,以三陰三陽來統領六經,從而進一步的探求表裏,寒熱,以及虛實的關係。”


    “並且劉老還強調隻辨六經遠遠不夠,還要與人體髒腑經絡聯係到一起,六經辨證要以經絡為基礎,從而落實到具體的髒腑組織。”


    “劉老是用《黃帝內經》來解釋傷寒雜病論,因為劉老是老派的中醫大家。”


    “而胡老則是新派中醫大家,他把《內經》裏麵的髒腑和《傷寒雜病論》抽離出去,從而注重八綱辨證。”


    說到這裏,其實都知道了,這兩位大師走的路,完全是相反的兩條路,一個守古,一個推今。


    但是怪就怪在這裏,無論是胡老還是劉老,他們各自用各自的理論治病,偏偏都有很好的效果。


    無論是用什麽學派,什麽路說,全都能夠讓患者病好。


    你說,神不神奇?


    所以中醫真的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隻要你把辨證吃透了,無論是用六經髒腑理論,還是八綱辨證理論,都可以很好的解決患者的疾病。


    “除此之外還有第三個學說,但比較駁雜,主張的是一鍋燉,這個我就不多說了,有很多厲害的中醫大師都是這個路數。”


    “我舉這個例子是什麽意思那?就是說中醫學說不統一,也沒辦法統一,且全都行之有效,那就誰也奈何不了誰。”


    “所以在後人傳承了之後,就開始相互排擠,相互貶損。”


    “非要爭一個眉眼高低,想把其他學說打趴下,自己屹立於杏林之巔。”


    “我不說這種想法是對是錯,我隻說他們搞錯了重點。”


    “什麽是醫學?什麽是醫生?什麽是醫德?”


    “我們所學的任何學派和學說思想,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爭一個學術高低?為了證明自己學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列位,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啊。”


    “與其爭競這些,不如相互扶持,相互理解,相互團結,行醫治病,給患者帶來幸福。”


    “我覺得這才是我輩中醫人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拘泥於誰做老大啊,誰的思想更準確啊,誰更優秀啊。”


    “這麽做毫無意義,而且會被人家一網打盡。”


    江飛說到最後,語氣沉重嚴肅的敲了敲桌子。


    這一聲像是鼓錘一樣,重重的敲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原本就寂靜無聲的會議室,徹底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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