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離開的這天,江城出奇的晴朗,就連風刮的都不太冷,薄晏北穿著一身棕色的大衣,裏麵穿了一件高領的白毛衣,襯的他特別的柔和,他站在蘇念的麵前,伸手幫她攏了攏身上穿的衣服,然後將她抱在懷裏,他的手臂收的很緊,似乎想把她融入骨血之中,離別前的擁抱綿長不舍,他想時間一下子停在這裏,就停在這一刻再也別走。


    “薄叔叔,再見。”蘇念微笑,從他的懷中出來,眼中的明媚光彩照人。


    薄晏北的眼底平靜,他勾起唇角伸手將她不小心落下來的碎發掖在耳後,愛憐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後說道。


    “嗯,再見。逆”


    蘇念淺淺的笑,心裏宛如被車碾過,她幾乎在薄晏北的眼中看不出其它的神情,隻是這次她卻沒看懂他眼裏的深情,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男人的眸中布滿無跡可尋的絕望。


    她離開的背影堅韌,薄晏北長身筆直的站在那裏,清冷的麵龐似乎開出了綺麗的花,眼中的柔情深深地沉入深海,從這一刻起,他內心的那扇心口缺了口,任誰也無法將誰再關進去。


    他從未想到蘇念會以這樣決絕的方式烙印在他的心裏,磨不掉也放不下,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單一色調的日光籠罩在她的身旁,他的眼神一刻都沒離開過她的背影,隻是她卻一次都沒有迴頭,哪怕一次都沒有。


    哪怕她迴頭看一眼,她都將看到男人眼中死灰一片的黯然,如果她迴頭,她怕是會舍不得走了吧鼷。


    他依然猶如初見那般的俊朗,隻是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將不會再有機會看到他熠熠生輝的神情,此刻他的眼中隻剩下了失去一切的晦暗和逐漸湧上來的薄情。


    出了關口,就再也不能迴頭了,蘇念左手的無名指上一片空,是她親手將他給她戴上的戒指摘下,日光明晃晃的刺眼,她隻覺得渾身很冷。


    從現在這一刻起,她和薄晏北就再無任何的瓜葛,那些過往的歲月一幕一幕的在腦海中閃現,不知道是誰辜負了誰。


    蘇念仰頭看向天空,不知為何感覺這一刻和父親徹底離開她的那一天有些相似,隻不過那天大雪紛飛,暗霾色的天色悲涼,她隻覺得抓心抓肺的疼,現在的心裏也是那般,抑製不住的劇痛。


    眼前冰冷模糊成一片,蘇念沒能安慰自己,也沒能給自己一個笑容,她不敢迴頭,怕自己後悔,因為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所以她選擇結束,隻是這明明是她自己的選擇,此刻為什麽還是會覺得如此的痛苦。


    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湛藍色天空中飛機轟鳴,蘇念坐著它離開了,薄晏北良久的站在那裏看著飛機消失的方向,身姿站的筆直,也許是曾經在部隊的緣故,他的骨子裏都是鐵血的。


    蒙賀一直等在機場外麵,直到那班飛機飛離了許久,他才等到薄晏北從裏麵出來,他說不出此刻薄晏北給他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隻是覺得,這個男人大概再也不會笑了。


    “總裁……”薄晏北徑直的走過了蒙賀所站的位置,直到蒙賀叫他,他才恍然的迴過神來,餘下的是暗淡下去的神情。


    “去公司。”他坐上車,輕聲的吩咐著,他不敢迴家,那個家裏沒有她,他的世界再也沒有一個叫蘇念的女人了。


    他緩慢的閉上眼睛,眼前一場黑白記憶的電影已經開場。


    第一次發現她喜歡他,他問她:“你知道我和你相差幾歲麽?”


    她說:“十歲。”


    女孩子清脆的聲音明媚的眼神在他的眼裏就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樣貌。


    所以他跟她說:“大三歲就是一個代溝,何況我比你大了三個三歲還要多。”


    她說她知道,所以他讓她忘記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那是他第一次給了她一顆絕情的種子。


    第二次為了讓她斷了心思,他騙她說許安詩是他的未婚妻,蘇念哭著質問他:“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麽!”


    他告訴蘇念:“男人說的話,向來都是半真半假。”


    第三次傷害她,是在a大教室辦公室裏麵,許安詩哭著問他:“你到底是不是愛上蘇念了?”


    也許是為了騙自己,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愛上她,但是他沒想到蘇念會來,她吸著鼻子在他麵前哭的像個孩子。


    第四次傷害她,是誤會她推許安詩下海,因為怒火他未曾看見她眼底的無措和膽怯。


    那個時候,蘇念最怕的就是他可以與她撇清關係,更怕他以叔侄的身份用來和她保持距離,可是後來,依舊是他親手斷送了她和蘇念的未來。


    蘇向南貪汙的證據被他抓在手裏,蘇念永遠也不會知道,他也曾輾轉反則也曾夜不能寐,直到傳出她和黎千城交往的消息徹底堵死了他心裏唯一留的餘地。


    後來,蘇念和他說:“薄叔叔,我們結婚吧。”隻是他雖然動心卻沒有給她答案。


    那時蘇念出國散心,迴來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蘇向南高官在職期間貪汙的消息以及被警方拘留的消息,蘇家一片大亂,她更是六神無主。


    所以她第一時間就跑來檢察院找他確定消息,他未曾知道,在蘇念的心裏僅僅是他冷漠的背影,就足以令她萬念俱灰。


    蘇念問他:“真的,要做的這麽絕麽?”


    而他的迴答再次讓她陷入心裏的死地,當她倉促轉身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和她開始走向了兩條極端的路,背道而馳,注定兩敗俱傷。


    蘇父案子開庭前,因為許離瀟的緣故,鋪天蓋地的她和他睡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江城,一夕之間她成了眾矢之的,坊間流傳這各種版本,有人說她是為了救貪汙的父親,所以在案子開庭前不惜出賣處子之身並且***負責她父親案件的檢察官,還有人說她喜歡他,所以她不顧還在拘留的父親爬上了起訴她父親的他的床上。


    無論哪種,與蘇念而言,都是不恥的。


    因為他,二十歲的蘇念,身敗名裂,人人所為不恥。


    二十歲,血淋淋的事實教會她,他這樣的男人不能愛。


    開庭那天,法院當庭宣判,蘇向南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蘇家一夕落敗,再後來蘇念直接消失在他的世界然後毫不留戀的離開了江城。


    這第一場暴風雨在一片狂風怒卷中落下了帷幕,而摻雜在裏麵的所有人,都在悄悄的變化著,鬥轉星移,人事變遷。


    三個月後,他辭去檢察官一職,縱深商海。


    這一幕一幕如同昨天剛發生一樣的在腦海中重演,而每一個鏡頭每一個畫麵都如同重錘對著他的心髒狠狠一擊。


    薄晏北掩下的眸光裏麵一片死寂,他的唇角輕輕地牽動,卻不是笑容,誰都沒看到他眼中的震顫以及那被他遮在眼睛裏麵的一片晶瑩。


    ********


    這裏是遠在af和bjs兩國的戰地,在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和平的年代裏戰火連天,而蘇念再次踏上了戰地記者的征途,她本來先飛了美國和意大利,輾轉了一個多月後還是覺得想去那裏,所以她聯係了張輝,這次依舊是一行十五個人來的。


    這裏實在是太危險,外麵時不時的槍彈就衝過來了,所以他們幾乎每天都待在基地裏麵沒有機會出去,這個基地裏麵還有數百名z國特援所派出的特種兵,據說他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這些特種兵被分開成每十人為一隊出去執行任務。


    蘇念他們已經來到這裏十多天了,後天就是迴去的日子,所以他們打算明天無論如何都要出去拿到第一手的諮詢和報道,而且明天有電視台的實時播報。


    蘇念吃完泡麵坐在角落裏拿著幹淨的布安靜的擦著鏡頭,張輝轉頭,隻覺得這一幕特別的熟悉,蘇念一直都是個安靜的人,幾乎很少說話,這迴相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出去。”張輝走到基地門口,看著外麵炮火狼煙的就覺得心裏很不平靜,因為戰爭受害最大的便是人民。


    他們這項工作危險卻也光榮,可是他的的確確的打心底裏佩服就在前麵一百米處紮營的精英特種兵,因為使命在這個和平的年代上了戰場,這無疑是在搏命。


    “既然來都來了,明天拿好裝備出去,盡量保證安全,實在不行就撤迴吧。”


    張輝點頭,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夜晚降臨,蘇念和同行的女記者在一個屋子裏麵睡覺,原本這些天因為炮火的願意心驚膽戰的有些睡不著,隻是今天很快便入睡了,也許是因為槍聲小了很多,蘇念的一隻耳朵又不好使所以聽不見了。


    隻是,她越睡就越覺得冷,夢中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她看見自己在哭,撕心裂肺的哭。


    “蘇念,蘇念,你沒事吧。”同行的女記者因為聽到蘇念又哭又喊的所以講她叫醒了,醒後的蘇念發現枕著的衣服已經濡濕了一片,伸手摸向臉,手指間冰涼的都是眼淚,這夜裏的溫度極低,幾乎都凝結成了冰,她伸手胡亂的擦了擦,再次躺下之後卻是怎麽著也睡不著了,她的心跳跳的似乎特別快,僅僅是瞬間,說來可笑的是她忘記了自己夢中為什麽在哭,隻是腦海中那抹男人的身影卻揮之不去,她知道,哪怕夢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她都可以分辨出來,那是薄晏北,時隔一個多月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她是第十次夢見他。


    尤其是剛離開江城那會,她連著三天做夢夢見的都是薄晏北。


    她將手放在臉上,絲毫感覺不到一絲熱度,她穿的很厚,夜裏還蓋著厚被子,可是還是覺得很冷,有這種情況的不止是她一個,所以來這裏的人都是這樣。


    她將被子扯了扯,幾乎蓋住了半張臉,因為物資不夠所以睡覺的時候隻能枕著自己的衣服,她將濕的地方翻到了下麵,然後枕在上麵,她閉了閉眼轉身朝著右麵睡,可能是因為剛才向著左側躺壓迫到了心髒,導致她現在心跳特別的快,而且有些心慌。


    後半夜的時候,還是沒能平和的挺過去,對方投擲的一顆榴彈炸到了駐地記者的帳篷,所有人都烏央烏央的跑出來,其中兩頂帳篷迅速的被點燃,還好沒有炸到人,隻是投擲到了帳篷前。


    蘇念和同行的女記者手裏都抱著設備,所有人都站在冷颼颼的外麵,突然,數十道手電光照向了這邊,蘇念的眼睛被晃到,她下意識的伸手擋住,隻是一下,那手電的光芒便離開。


    一分半鍾後,百米前精英特種兵的一上級兵過來將蘇念一行人帶去了前麵的帳篷,在得知這邊住地稀缺的情況下,特種兵那邊騰出了夠數的地方。


    蘇念被分到了一個單獨的帳篷裏麵,她手裏懷抱著相機,臉上有些灰色的灰燼。


    “這是給你的。”就在她準備進去的時候,一個穿著製服的年輕男人跑了過來,遞給了她一床幹淨的白色棉被子。


    “謝謝。”在這裏的環境下什麽東西都是缺的,更別提用來取暖的被子了,這裏真的打厲害了就是外人進不來裏麵人出不去的狀況。


    年輕男人憨厚的笑了笑,轉身走開了。


    這麽一折騰,任誰也都沒了睡意,蘇念就圍著被子在帳篷裏麵坐了一晚上,生怕有什麽突發狀況來不及反應,還好,黎明終於來臨了。


    駐地記者打算分隊出去做戰地報道,蘇念和張輝一組,兩人背著設備出去了,外麵依舊可以清晰地聽見幾乎不間斷的槍聲和不斷飛來的榴彈聲音,被榴彈打中的地方就是一陣灰色的煙霧,身處在裏麵根本看不見別的東西。


    “待會我們過去那裏。”張輝指了指那邊一個地勢較低的地方,那裏不易被榴彈打到槍彈更難打過來,蘇念點頭跟在張輝的後麵,因為要交迴現場報道所以哪怕是敵人就在身邊也要站直了報道,蘇念是負責攝像的,張輝才是負責現場報道的。


    張輝和蘇念本來是一起走過去的,隻是中間飛來一顆榴彈,兩人為了躲避岔開了距離,等到蘇念爬起來的時候她就看不到張輝了。


    蘇念四處的張望,前麵的煙霧還沒散盡,她快速的向前走,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耳鳴穿透她的耳膜,蘇念一下子捂住雙耳,臉色萬分痛苦。


    就在她站起來準備繼續走的時候,身後突然被人給抱住向前撲,哐的一聲巨響,一顆榴彈就在她的身邊炸了,蘇念的耳朵疼的愈發離開,她的眼睛被崩進了沙子,洋洋灑灑的灰色煙霧中她什麽都看不見。


    隻能感受到剛才把她撲倒的人依舊以一個懷抱著的姿勢保護著她,蘇念努力的睜開迷著的眼睛說道:“你沒事吧。”


    她模糊的看到男人的的身上穿著特種兵帥氣的製服,因為煙霧和她實在是睜不開眼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男人並未迴答,見她睜眼後快速的起身離開。


    張輝發現蘇念沒跟上後快速的折了迴來:“你沒事吧。”


    蘇念的身上全是塵土和黑色的灰燼,她搖了搖頭拍了拍身上的的土後說道:“沒事。”


    話畢,她和張輝繼續走到剛才要去的地點,要麽說張輝就是老手了,選的地方的確很好,報道過程中除了身後有煙霧彌漫外,完全都沒有別的威脅。


    因為一組拍攝結束,而且外麵的情況不允許再進行報道,所以駐地記者全部撤迴到帳篷前準備撤迴離開。


    蘇念的眼睛還是有些不舒服,她手裏拿著一塊白色的手帕,被有些塵土的手指弄得邊上有些不幹淨,她低頭擦著眼睛。


    剛才的情況真的很危險,若不是那個人過來撲倒她,她現在就沒命了,她剛才隻看到他身上好像穿著的是精英特種兵的製服,所以說救她的是那一百個人中的一個。


    她的後背一個紅色的點點在晃動,旋即移動到了她後胸口的位置上,蘇念卻渾然不覺,她將白色的手帕收起來就要移動的時候突然看到身旁張輝驚慌失措的神情。


    啪的一聲槍響,張輝的神情有些凝固,隻是並沒有意想之外的血光。


    這槍聲極近,和之前聽到的都不同,仿佛就在身邊一樣,蘇念緩慢的轉身看向那邊的方向,卻什麽都沒看見。


    “蘇念,你……沒事嗎?”張輝唇角發白,疑惑的目光看著她。


    “沒事啊。”她笑著搖了搖頭,有些不解張輝此時的目光是為何。


    同行的那個女記者向著這邊跑了過來,直到跑到蘇念的麵前猛的停住腳步。


    “剛才差點嚇死我,紅外線的點點就在你的身上,你聽見剛才那聲槍響了沒,就是朝著你開的。”


    女記者一臉的凝重,似乎蘊藏了什麽心事。


    蘇念有些迷茫,隻聽見女記者繼續說道:“精英兵裏麵有你認識的人麽?”


    “沒有。”


    “那他還替你擋槍。”


    蘇念的臉色一片煞白,黑漆漆的眼珠仿佛凝固住了一般,絲毫沒有血色的唇瓣顫抖著,身後來接他們的專機提早到了,蘇念被張輝和女記者拉著往迴走,她不住的迴頭,心裏被刀刮一樣的疼,有些陰霾的日光下,她的皮膚接近透明。


    “我想過去看看。”她掙脫開張輝的手就要往剛才槍響的方向跑,她的胳膊被張輝拽住,不讚同的看著她。


    “直升機不能在這裏停留,為了所有人的安全你必須服從命令。”張輝冷下臉色,蘇念的身形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


    她突然轉頭看向女記者,焦急的問道:“你看清他長什麽樣子了嗎?”


    “很高,長的挺精神的。”說實話,她沒看清男人的長相。


    她被兩人直接帶上了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擾亂了她的思緒,蘇念的臉上冰涼的一片,她伸手摸了摸,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她轉頭看向機窗外麵,灰茫茫的天色遮掩住了最後的一抹日光,她有些難過,甚至不知道是因為什麽難過,她低下頭安靜的坐在那裏,掩下心中所有的思緒,聽著旁邊女記著雀躍的聲音:“今天還是聖誕節呢,來之前看天氣預報說這裏今天會降雪。”


    *


    緊密的槍聲逐漸的稀少,最後幹脆的安靜了下來,雪花紛紛揚揚的向下落,落在了男人的臉上和身上,他的胸口處綻放出了一朵妖冶的紅色血花。


    他的眼睛闔著,長長的睫毛安靜的伏在那裏,如同睡著了一般,一身戎裝逐漸的被飄下來的雪花遮掩,甚至密密的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眉眼,他一張傾國傾城的俊顏。


    此生再見,隻願來生不再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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