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絕情起來竟然能如此狠心。


    秦桓有些絕望。


    翌日, 葉雲茗就去宮中遞了牌子, 也不知道她見了麵是怎麽和葉寶葭說的,當日下午, 衛簡懷便召見了他, 說是同意他和葉雲茗和離。


    “啟遙啊啟遙,你太讓朕失望了, ”衛簡懷歎了一口氣道,“朕還以為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連襟,沒想到你居然要……哎……你怎麽了?”


    秦桓“撲通”一聲跪在衛簡懷麵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陛下,臣不願和離。”


    衛簡懷愣了一下,為難地道:“可是, 皇後和朕說了,說是雲茗心意已決,要讓朕替她做主, 這可有些棘手了。”


    “陛下, ”秦桓直視著衛簡懷道,“當初是陛下亂點了鴛鴦譜,陛下難道就打算這樣撒手不管了?”


    衛簡懷有些心虛,輕咳了一聲道:“這……朕當初也是一片好心……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陛下,好事做到底, 送佛送到西,”秦桓有些沮喪地懇求,“若是陛下也不肯相助, 臣唯有遁入空門、避走深山,來贖這身上欠下的罪過。”


    這可了不得了。


    若是真是到了這種地步,隻怕從前的舊賬重提,葉寶葭頭一個便饒不了他。


    衛簡懷頭疼地踱了兩步,隻好鬆了口:“這樣吧,朕就說要想個不傷秦府顏麵的兩全之策,幫你在皇後那裏拖上些時日,不過,你得抓緊些讓雲茗迴心轉意。”


    秦桓鬆了一口氣,誠心請教道:“陛下睿智,還請陛下教導一二,如何能讓女子迴心轉意。”


    衛簡懷矜持地勾了勾嘴角,慢條斯理地道:“啟遙,這你可算是請教對了,論文采朕可能不及你,可這讓女子迴心轉意的秘籍,朕倒可以寫出個三五條至理名言來……”


    秦府內,葉雲茗在收拾衣物。


    帝後均已答應和離,祖父秦威對天子向來敬畏,想必秦桓也堅持不了幾日。


    還沒收拾多少呢,便有秦趙氏屋裏的嬤嬤過來稟告:“少夫人,夫人病了,一直念叨著你。”


    秦趙氏素來有頭痛的毛病,一冷、一急、一累都會犯,身子也不好,季節交替便易受風寒,每年秋末冬初就補藥不斷,這兩年,葉雲茗床前侍奉盡心盡力,秦趙氏一直很喜歡她。


    葉雲茗心裏“咯噔”了一下,急急地放下了手裏的活,往秦趙氏那裏趕去,沿路碰到了長房的孫氏。


    昨日剛拌過嘴,孫氏卻好像忘了似的,親熱地將她拉過一旁,笑著道:“哎呦,我倒是小看雲茗妹妹了,這一手我這個做姐姐的倒要學著點,聽說你要和桓弟和離?”


    “嫂嫂是從哪裏聽來的?”葉雲茗淡淡地道,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府裏都已經傳遍了,”孫氏的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妹妹就是該鬧一鬧,總是這麽賢惠,別人可都當你軟柿子捏了,看以後桓弟還敢怠慢你不。”


    “多謝嫂嫂指點。”葉雲茗不緊不慢地道,“聽說大哥這兩天總往外邊跑,嫂嫂也別忘了多管管。”


    孫氏的夫君性格綿軟,雖然懼怕孫氏,卻總禁不住同僚的攛掇,喜歡去柳映坊這種地方聽歌充場麵,孫氏關起門來沒少鬧騰。


    孫氏的臉僵了僵,擠出了一絲笑容:“這都是誰在那裏嘴碎!你大哥那是公務繁忙,好了好了,我有事先迴去了,不打擾妹妹了。”


    看著孫氏的背影消失在小徑前,葉雲茗歎了一口氣。


    秦府枝繁葉茂,妯娌姑嫂之間的關係更是剪不斷理還亂,祖母秦齊氏也不似武寧侯府的老夫人一樣公正威嚴,總是偏幫自己喜愛的嫡子嫡孫,久而久之,被偏幫的理所當然、趾高氣揚,被委屈的暗恨在心、背後使絆,府裏頭三天兩頭熱鬧得很。


    孫氏會幸災樂禍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過,這秦府上下,隻怕都和孫氏一樣,沒一個把她的話當真的,都以為她隻不過是鬧上一鬧,給秦桓點顏色看看罷了。


    急急地到了秦趙氏的屋裏,葉雲茗愣了一下,不僅婆婆秦趙氏仄仄躺在床上,母親俞氏居然也在。


    俞氏未語先流了淚,“你這丫頭,怎麽又犯倔了呢,你這是要娘擔心死嗎?”


    “雲茗啊,我的頭疼了一天一夜了,”秦趙氏慘白著一張臉,氣若遊絲地道,“你要是心裏還有我這個婆婆,就別再提那兩個字了,桓兒那裏,我一定好好訓他,他日後再也不敢怠慢你了,我的好媳婦,聽娘的話,咱們還是一家人。”


    兩個親家母你一言我一語,秦趙氏唱白臉,俞氏唱紅臉,總而言之就是不許小夫妻和離。


    “母親、娘,”葉雲茗在兩人麵前跪了下來,朝著她們行了一個大禮,“我意已決,無可更改。”


    整整一天,前來勸說的人來了三四撥,從前交好的七姐葉雲蓁也來了,和她推心置腹說了一個下午。


    “九妹,這天底下的夫妻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你的夫君雖然對你冷淡,卻從來不在外邊沾花惹草,旁的你慢慢調教就是了,為何要這樣將自己置在烈火烹油的境地呢?”


    “你身為一名女子,有沒有想過和離後的去處?你當這天底下的和離女子都能像小嬸嬸一樣幸福美滿?”


    “以你這樣的才情,若是再嫁,放眼冀城,尚未婚配或是喪偶的男子還能有幾個入你的眼的?”


    “就算你迴到武寧侯府,家中兄弟眾多,妯娌之間本就難處得很,以你的脾氣,難道能忍得了那些閑言碎語?若是日後祖母不在了,你更要舉步維艱。”


    ……


    字字句句,都一針見血。


    葉雲蓁說的每一個字,葉雲茗都認同,和離之後,她很有可能會孤苦一生。


    那又怎樣呢?


    她的所有清高和孤傲,都已經盡數被秦桓碾碎在了腳下,此刻的她,隻想任性一迴,為自己這段五年的暗戀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申時,秦桓迴來了。


    葉雲茗一聽到聲音便急急地走了出去,在外廳和秦桓迎麵撞了個正著。


    秦桓正在吩咐著下人往屋裏搬東西,葉雲茗也無暇細看,隻是問道:“陛下今日召見你了嗎?”


    秦桓沒有應答,隻是歉然道:“我把東西都搬到這裏來了,勞煩夫人幫我整理一二。”


    葉雲茗怔了一下:“你搬過來做什麽?也不急在這一日兩日,等我搬出去了你再搬迴來豈不是幹淨?”


    秦桓不置可否,遲疑了片刻,從身後取出了一束木樨花來遞到了葉雲茗的麵前,碧綠的樹葉中一簇簇的小黃花散發著馥鬱的香氣,葉雲茗愣住了。


    白皙的耳根漸漸浮起了一層緋色,秦桓有些窘迫地道:“我路過蘭軒的時候摘的,很是好聞,不如插在我們的房裏如何?”


    葉雲茗盯著那小黃花看了片刻,淡淡地道:“我不喜歡木樨花,那味兒太濃鬱了。”


    秦桓舉著那木樨花,一時有些下不來台:“那你喜歡什麽花?”


    葉雲茗將視線挪到了他的臉上,瞧著他好半晌,秦桓被她看得有些發怵,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呐呐地道:“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嗎?”


    葉雲茗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秦大哥,你平常喜歡穿白衣,最喜歡的是嵐山居士著的一本《天行》,口味嗜好酸甜,最欣賞的是前朝書畫大家柳庭翁的畫作,你喜歡茶花,最得意的畫作便是一幅《花下醉酒圖》。你瞧,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秦桓狼狽地將手縮了迴來,好一會兒才道:“雲茗,給我時間,我也會和你一樣知道你的喜好的。”


    “太晚了,”葉雲茗幹淨利落地拒絕,“我已經不需要了。我現在要的,隻是你的放妻書。”


    晚膳葉雲茗胡亂吃了一點,迴到臥房卻發現秦桓已經把他的私人用品全部從亭曹閣搬到了內室,浴房裏甚至傳來了衝水的聲音,秦桓顯然打算在這裏睡了。


    饒是葉雲茗心中篤定葉寶葭會站在她這一邊,此刻也有些納悶了起來,是今上沒有和秦桓說和離之事,還是秦桓居然膽敢抗旨不尊了?


    秦桓若是堅持不肯寫放妻書,倒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她無法離開秦府,更無法拒絕秦桓迴到這裏和她同床共枕。


    幸好,臥房裏還有一把貴妃榻。


    她隨意洗漱了一下,找出了一床被褥和衣躺在了貴妃榻上,閉上了眼睛。


    隻能明日再去宮中遞一下牌子求見葉寶葭,問問是怎麽迴事。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秦桓半跪在了她身後,溫熱的吐息在她脖頸上,她猝然轉身,倉惶得差點從上麵摔下來。


    “你……你要幹什麽!”她的臉色蒼白。


    秦桓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衣衫,一臉的莫名其妙:“我……沒想幹什麽,隻是想讓你上床睡而已。”


    “你……放開……離我遠一點……”葉雲茗的手抓在被角上,那纖細的手指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臉皮要厚。


    關鍵時刻還要不要臉。


    秦桓的耳邊響起衛簡懷傳授的第一條至理名言,呆滯了一瞬,鼓起勇氣湊了過去想要抱她:“雲茗,你無論如何都不能睡在這裏,要不然明日著涼了怎麽辦?我抱你上床,你若是不想我碰你,我便不碰就是,可我們總是夫妻,哪有一直分開睡的道理……”


    兩人肌膚相觸,葉雲茗被碰到的手臂驟然顫抖了起來,一時之間幾乎抓不住被子。


    “你怎麽了?”秦桓駭然。


    葉雲茗眼裏流下淚來,啞聲道:“你別碰我,再碰我我便要吐了,是真的要吐了……”


    秦桓迅速地縮迴了手,眼睜睜地看著她大口大口地深唿吸,口中也不知喃喃念著什麽,一直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慘白的臉色才恢複了正常。


    “你到底怎麽了?”秦桓猛地站了起來,轉身要走,“我去請大夫來替你看病。”


    “不用,”葉雲茗抬起眼來看著他,那雙杏眼睜得大大的,裏麵蘊滿了一汪冰泉,幽深清冷,“還記得去年八月十五你迴家的那一次嗎?”


    秦桓怔了一下,耳根又有些泛紅了,低聲道:“自然記得,那次我們……”


    成親近一年,兩個人第一次魚水之歡。


    秦桓在叛亂中受了傷,葉雲茗衣不解帶照顧了他一個多月,然而秦桓傷好之後便被派往了陽明任知縣,忙碌得很,兩人就此分隔兩地。家裏的長輩眼看著兩人這麽長時間依然未能圓房,都快急出病來了,趁著中秋將秦桓騙迴了家,灌得半醉,直接送上了葉雲茗的床。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無恥?不知廉恥一定要和你肌膚相親,強迫你和我在一起?”葉雲茗低聲問。


    秦桓愕然:“沒有啊,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


    “你不用騙我了,”葉雲茗慘然一笑,“那晚你神誌不清,和我……在一起了,事後你後悔得很,一直在念叨著一個名字,可惜,那個名字不是我,是我害得你背叛了她……”


    那是個混亂的夜晚。


    從惶惑到羞怯,從痛楚到戰栗,又從和心愛之人身心交融的喜悅,到渾身被冰水兜頭澆下的痛苦絕望。


    那一聲聲喃喃的唿喚,讓她懼怕得渾身顫抖,以至於她後來都落下了病根,別人一碰到她的肌膚便惡心難過,就連長輩們安慰地拉她的手,都讓她心生恐懼,要咬緊牙關強忍著,才能不表現出異常。


    秦桓拚命迴想著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他的記憶中完全沒有這迴事?


    他隻記得那日在身下那雙盛滿一汪春水的杏眼,還有那滑膩的肌膚和極致的快感,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想起那個晚上都有些臉熱心跳。


    第二天他就匆匆趕迴陽明縣去了,一來的確是縣務繁忙,二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葉雲茗。


    過完年後,他試探著讓侍從過來接葉雲茗來陽明,侍從迴來後說夫人不願過來,他想了想,陽明縣雖然富庶,可縣衙的條件終究比不上冀城,葉雲茗打小就是被嬌寵著的千金小姐,不願來吃苦也是正常,便也就放棄了。


    “不是的,雲茗你誤會了……”他想要解釋。


    葉雲茗定定地看著他,眼中一片慘然:“我能誤會什麽?你還使勁地把我推開,一個勁兒地讓我滾。秦桓,雖然那時候你半醉了,可是,隻有醉了才是你心底說不出口的真心話……你何苦還要拖著我不放?你是想要把我逼上絕路嗎?”


    一時之間,葉雲茗難以自抑,滾燙的淚珠滑落臉龐。


    秦桓慌了,一疊聲地道:“雲茗你別哭了,你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我這就走,你好好休息……”


    “不,我休息不好,”葉雲茗睜著淚眼看著他,“你馬上把放妻書寫了成不成?你寫了我就能安心睡覺了,我一刻都不想呆在你身旁了,每一刻對我都是折磨。”


    秦桓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佳人。


    原本明麗的雙眸有些紅腫,那蒼白的臉頰上淚光點點,儼如梨花帶雨。


    原來的葉雲茗,是個眉梢眼角都帶著幾分清傲,嘴角總掛著幾分矜持淺笑的女子。


    而此刻,她幾近崩潰,哀懇地求著能遠離她的丈夫。


    是他的錯。


    他頹然後退了一步,顫聲道:“雲茗,我明白了。隻是放妻書……我此刻還不能寫,給我點時間,我勸勸祖父祖母、父親母親。”


    “那你還要我等多久?”葉雲茗喃喃地問。


    “德慶寺旁,有我家的一座別院,”秦桓艱澀地道,“你若是不想見我,我和爹娘說說,不如便去那裏暫住些時日,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陛下傳授了什麽秘訣給咱們的秦大哥?


    -


    感謝小仙女們澆灌的營養液,已經5048瓶啦\(^o^)/~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家撩寵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醋並收藏皇家撩寵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