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莫巴帝-辛格威斯。”有著血紅瞳孔的男子自我介紹,“先問一句,你知道自己身後的那位女孩是什麽身份嗎?”


    “既然連帝國軍團都出動了,難道現在還怕誤傷無辜?”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冷笑一聲,“我是羅蘭&;#8226;斯特萊夫。以前是伊修托利的騎士,現在則是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就是如此。”


    “明白了。”莫巴帝點點頭,“看你的態度,戰鬥是無法避免的了。”


    這句話中微妙的語調令周圍的空氣在一瞬間帶上了血腥的味道。羅蘭跨前一步劍鋒點地,大劍的尖端直指向對手。雖然有祈禱術作為支持,金發劍士的動作依然非常謹慎——從夜鶯的態度來看,眼前的對手顯然是她的長輩——即是說,這名男子的劍技比曾輕鬆重傷自己的人還要更強。


    整個銀月城都已被布下天羅地網,若象上次一樣慘勝,大概插翅也難飛。唯一的選擇,隻有在保存體力的同時以壓倒性優勢擊潰眼前的敵人,然後才有希望突圍。這場戰鬥絕對不能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差錯~!


    必須在一瞬間就把對手幹掉。曾經的黑暗之鷹眼中閃過一線銳利如刀的光芒。


    “很好的眼神,那麽就來試試看吧。”男子點點頭,毫無猶豫地走進霜慟的交鋒距離。


    下一瞬間,當羅蘭連人帶劍斬過來時,莫巴帝終於動了。沉重的十字劍被主人單手舉起,利索地甩去包裹在外的劍鞘,挾著寒風從正麵迎上。


    奔馳的銀光在那一刹那乍現。


    當兩柄利刃完全展開豪雨般的攻勢之時,視力幾乎毫無用處。不僅如此,恐怕就連能看穿一切的寶石瞳也會在那電光火石中變成一件昂貴的裝飾品。道理很簡單——等看到的時候再去格檔,一切早已結束了。


    必須捕捉先於劍刃到來的敵人的意誌,在感知的那一瞬間用自己的劍在預言的軌跡上迎擊。


    事實上,究竟是誰先斬下第一劍根本毫無意義。此時此刻,無論是莫巴帝也好羅蘭也罷,沒人有能力在初次交鋒後再度主動發起攻擊——他們僅僅是被籠罩在死一般的銀光中,然後反擊對方的反擊。


    如同多米諾效應一樣,當第一張骨牌倒下的時候,無數種可能性便會鋪天蓋地而來,抽離戰鬥者的意誌,逼迫他催動全身力量去反擊。而反擊的唯一結果則是引發更大規模的反擊,戰鬥永遠不會停止,除非其中一人倒下。


    這就是宗師級雲耀使用者之間的戰鬥。


    不過,遠遠超越想象的速度雖然令意識窒息,卻也並非無法控製——借助祈禱術達到劍技最高境界的羅蘭可以明顯感覺得到,對方正在逐漸把握整場戰鬥的節奏——雙方都在反擊中反擊,可是莫巴帝的次數不僅多得多,更是將可怕的殺招混雜在漫無邊際的佯攻中。自己的盲目進攻很容易便被牽製,反而容易漏過真正的致命一擊。


    想要防禦住所有方位是不可能的,即使有祈禱術加持也隻能僅僅守住要害而已。這是羅蘭唯一的選擇。但攻擊該怎麽辦?如果就這樣防守下去,遲早會被一刀兩段。


    仿佛察覺到主人的焦慮與不安,霜慟的表麵突然綻放出一陣奪目的光芒。兩劍碰撞的瞬間,爆開的火花強行終止了陷入白熱循環的反擊式對決。


    “最後還是忍不住插手了嗎?伊修托利之終末。”血族後退幾步,將劍置於胸前。那種野獸般的目光掃過黑發少女的全身,帶著某種異樣的氣息。


    到剛才激烈的戰鬥為止,這個男人的存在感一直都很弱。除了太過信任祈禱術的力量外,這也是羅蘭會輕敵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終於感覺到了來自對方的殺氣。


    簡直就如同是決了堤的洪水,咆哮著掃蕩過整個戰場,然後象冰冷的淤泥般滲透進全身的毛孔,讓人的唿吸為之停滯。


    “本來以為光靠劍對劍便能了結,現在看來是太天真了。”伴隨著冷酷無情的話語,鑲嵌在聖十字劍上的那顆藍寶石開始律動起來。


    “這柄十字劍的名字是‘訣別’。雖然本身是連魔法都未加持過的古舊武器,但凱琳娜藍寶石卻賦予了它將一切都斬開的力量。”莫巴帝再次舉劍,寶石瞳中湧起濃重的血色,“因為即使星之子的死亡,魂魄依然有可能攜帶著神的力量迴歸到女神那裏,所以這時候必須用‘訣別’來進行徹底的毀滅。換句話說,是連靈魂都可以斬開的劍。”


    “現在拿來對付你這樣的凡人也是形勢所迫。”吸血鬼的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是在嘲諷對方,“但無論如何,這和剛才的熱身是完全不同的,你有將性命和靈魂一並賭上的覺悟嗎?”


    “廢話少說~!憑著幾百年前老掉牙的護身符就打算斬開一切?別開玩笑了~!”羅蘭挺起雙手大劍,威脅地刺向前方,“究竟是誰勝誰負,不用劍來比一比可沒辦法得到確實答案。”


    詩帆翡翠色的雙眸中激起一輪又一輪漣漪。


    接著仿佛應和般,霜慟上也律動起一紋又一紋的光芒,就象之前那一擊一樣。但是,卻是持久不斷湧出的力量。


    “如你所願。”莫巴帝揚了揚眉毛,凝聚於藍寶石中的寒光逐漸攀升到劍鋒上,雖然隻有小小的一點,但卻亮得灼人視線。


    如果說剛才一罅之間雲耀的對抗是純粹的速度對抗,那現在這個無情的戰場中,力量便成為了更重要的、足以決定生死的關鍵。這是無法依靠經驗去判斷的事情——因為在此之前,從來就沒有過祈禱術之劍的對斬。這也不需要依靠經驗去判斷——因為那種程度的力量,就連從未摸過武器的人也一樣能清楚地看到。


    兩名劍士輕鬆揮出的每一擊裏都蘊涵著了不起的魔力——有地、水、風、火,也有生命,更有死亡,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這就是祈禱術在現世爆開的意識火花。


    過分強大的力量光憑物質本身根本無法阻擋,光是接觸就會滲透到目標身上。每一次雙劍鋒刃的咬合都會在寂靜的夜幕下濺起衝天的閃光,隨後,從劍身上傾瀉而出的光之流便蠻橫地碾過持劍者的全身,令他們的與靈魂一同發出悲鳴。


    即使如此,對決者強烈的戰鬥意誌還是壓下了這雙重痛苦,繼續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相互猛斬著。


    然而每一斬都令羅蘭覺得心驚肉跳。明明是不可能的……凱琳娜,那個早已消失的女神終末的護身符為什麽會具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數百輪攻防在一瞬間掠過,當金發青年的雙眸終於適應強光的眩暈後,他明白了那個超越常理存在的原因。


    詩帆的力量被分成三份——一份用於女孩自身的防禦,以避免再次被隱藏的敵人襲擊;一份用於羅蘭的進攻,將他推向雲耀的最高境界;最後一份才用於霜慟之上,而且還是平均分布在劍身的每個部分。


    但對手的策略卻大相徑庭——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始終集中在那個灼目的點上。進攻時凝聚於突刺的劍鋒,格檔時迴流到碰撞的劍身,猶如一股在十字劍上迅速湧動的水銀。無論主人從何處發動攻擊,敵人的攻擊來自何方,它都能及時地出現在最準確的位置並完美達成使命。


    既是最鋒利的劍,又是最堅固的盾。


    詩帆絕對無法做到這個程度。先不提她根本不懂得劍術,即使女孩和自己一樣掌握了雲耀之奧義,兩個人的心意也不可能在瞬間完全同步。將力量平均加持在霜慟上是唯一的做法。


    狂風驟雨的互攻與反擊中,突然濺起一片比之前要絢麗得多的藍色火花。接著,一塊小而堅硬的東西擦著金發青年的臉龐飛了出去,在他的眉角帶開一道血線。


    什麽~!羅蘭的瞳孔頓時收縮。


    並非是飛鏢之類的投擲武器,事實上那種東西在接近祈禱術力場前就會被彈開。傷到持劍者的是武器上崩裂的碎片。


    霜慟的碎片。


    幽藍色劍身上,那個不起眼的缺口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因為就算是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也不可能做到吧?何況此刻的霜慟上還流淌著凡人無法想象的祈禱之力……但那個男人卻用一柄連魔法都未加持過的武器將神點化的利刃給斬開了~!


    開玩笑……直直瞪著神劍上的裂痕,羅蘭禁不住懷疑,到現在為止是否一切都僅僅是個荒謬的夢。


    內心的動搖令終末守護者的動作遲滯了一下,僅僅一下。


    足以致命。


    “訣別”帶起的死亡風暴吹開飛舞的火花,完美地破解了對手的防禦。一聲巨響過後,羅蘭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被打上半空,劃過一條長長的拋物線,猛地撞在一麵牆上。


    “羅蘭……羅蘭~!”詩帆嘶啞地喊著同伴的名字。


    到處都是鮮紅的**,被擊飛時在空中灑下的血雨令周圍充滿粘稠的腥味,牆上刺眼的紅色幕布好像奇怪的塗鴉,而青年倒下的地方,更是一片泥潭一樣的深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一個人的體內能蘊涵如此多的血液。


    而且還在持續不停地出血。


    這樣下去肯定會死的……黑發少女的臉龐上第一次帶上了想要哭的表情,可是她隻是咬緊牙關,努力地唿喚生命之力進行治療。


    “沒用的。這並非凡間武器造成的傷口,別忘了‘訣別’同樣擁有神靈的力量,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莫巴帝冷冷地說,掃了一眼渾身浴血的失敗者,“別說是你這種程度,就連黎瑟西爾來治療,也至少要好幾個小時。”


    “黎瑟~!?”詩帆恍然大悟地看著吸血鬼。


    “因為理念相反的關係,所以也隻有選擇戰鬥了,當然我是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殺死她的。”血族察覺到了女神終末眼中的危險光芒,可是並不打算掩飾,“如果你想報仇也沒關係,比起為了生存而逃亡,那至少是個更值得戰鬥的理由。”


    “來吧,伊修托利之終末。”聖十字劍“訣別”散射出冰冷的寒光。


    “等等……”艱難的喘息聲阻止了叛神者的步伐,“你的對手是我~!”


    將全身倚靠在霜慟上,羅蘭勉強從血泊中站起。他的腹部被撕開一條巨大的傷口,透過這傷口甚至可以看到裏麵的內髒,整個身體也已在巨大的衝撞中支離破碎,幾乎不成人形。但即使如此,青年的瞳孔中,依然燃著熊熊的烈焰。


    那火光明白無誤地表達出絕不後退的決心。


    “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嗎?”盡管不願承認相反的執念也能創造出強大的戰士,莫巴帝的眼神中卻不得不帶上尊敬,“我沒有勸降的意思,也知道你並不畏懼死亡。隻不過……”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有必要為她做到這個程度嗎?”


    “愛情?親情?還是誓言?”叛神者靜靜地看著擋在自己與詩帆之間的對手,“你究竟是否明白這戰鬥的意義?我們與神靈對抗,並非因為神靈擁有強大的力量,也並非因為神靈是淩駕於凡人之上的存在。”


    “之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斬殺伊修托利之終末,是因為那是會令整個世界毀滅的存在。當始源與終末相會之時,整個現世就會崩解。這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以無數生命為代價得到的結論。”莫巴帝以質問的眼神凝視著羅蘭,就好像逼他作出選擇一樣,“告訴我,那個孩子有用整個世界交換的價值嗎?”


    “價值?”金發劍士凝視著質問者,“世界的價值是什麽?殺了她以後,這個世界究竟會得到什麽樣的拯救?”


    “……”血族抿緊嘴唇。


    “世界比她更有價值嗎?”羅蘭的聲音中帶著憤怒與悲傷,“告訴我,如果這個世界連一個小小的女孩都容納不下,那它的價值到底是什麽?”


    雖然全身幾乎瀕臨崩潰,可羅蘭確實感受到了從詩帆那裏傳遞來的溫暖。微弱的力量突破了藍寶石的阻攔,正在一點一滴耐心地修補破碎的身軀。


    於是,霜慟再次被舉起,隻為討敵而生:“現在的羅蘭-斯特萊夫不是女神的騎士,所以也沒必要在這裏討論什麽保護世界、改變現世。對於我來說,保護她就是這戰鬥的全部意義~!”


    “說得好。”吸血鬼點點頭,語調裏並沒有任何諷刺之意,“對於如此質疑,我無法給出滿意的答案。”


    “你是‘詩帆’對吧。”叛神者第一次用名字來稱唿黑發碧眼的少女,“我與你無怨無仇,不,準確說來是素不相識。盡管至今一直以‘伊修托利之終末’為目標,但最終會傷害到從未謀麵的女孩,卻是不變的事實。這一點我也很清楚。”


    “雖然可以歸咎於殘酷的命運,但對一名騎士來說,無論為了何種正義,犧牲他人依然是深重的罪孽。”莫巴帝直視羅蘭,絲毫沒有逃避對方燃燒的目光,“不僅是現在為難這個女孩的戰鬥,在塵封的過去我還做過更肮髒的事——背叛信任自己的菲娜女神,欺騙拯救自己的雅加西,將無辜的凡人作為棋子,玩弄詭計奪取權力,利用陰暗控製帝國。”


    “莫巴帝-辛格威斯是個罪人,罪無可赦。”男人的宣判冷酷無情,仿佛此刻揭露的並非是自己的過去,“然而……即使如此,隻要是為了這個世界,無論多深重的罪孽我也可以承擔~!如果就此動搖信念,放下手中的劍,那麽曾經為我而死以及被我殺死的人,他們的生命便相當於被否定了。”


    “即使靈魂會被惡魔吞噬也好,我是不會停下的~!”


    這句話仿佛充滿魔力的咒語,令原本如潮水般湧動著的殺氣散去了。但是——並非迴到最初對峙的情況——再遲鈍的人也分辨得出兩者之間的區別。


    一開始隱藏實力,缺乏殺意的試探,是追捕者傲慢的姿態;接著,為了對抗祈禱術與最高雲耀而釋放出全部力量,是戰鬥者執著的姿態;此刻,再一次收斂去殺氣的莫巴帝成為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執行者,隻為達成預設值而誕生的利刃。


    排除障礙,摧毀目標。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事物對於他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羅蘭可以確信,別說是自己這個敵人,即使現在擋在麵前的是羈絆深厚的戰友,莫巴帝也同樣能毫不猶豫地斬下去吧?


    對了,濃重的殺意之所以會散去,那是因為它們隻屬於擁有感情的凡人。


    叛神者已經舍棄了這些。他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既沒有仇恨也沒有憤怒,既沒有對敵人的尊敬也沒有對自身的狂妄,既沒有對勝利的渴望也沒有對失敗的恐懼,所以自然不會有殺氣。


    比起手中可以斬開一切的“訣別”,現在的莫巴帝-辛格威斯更像是一柄純粹的劍~!


    大概這就是他完全進入戰鬥狀態的樣子吧?


    是絕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別說是現在重傷的狀況,即使在萬全的準備下,想要對抗這家夥也是不可能的,羅蘭的本能這麽告訴自己。當吸血鬼完全融入夜的冷冽一步步走近時,失敗者的舌根無法抑製地泛起絕望與死亡。直到現在,青年才明白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麽天真,多麽愚蠢,多麽傲慢。


    還以為能贏的……大概是因為掌握宗師級雲耀的感覺太過美妙了,明知處於劣勢,依然認為祈禱術的力量能輕易達成一切——在緋紅之王沒有出現的情況下,即使有上萬大軍包圍,身為普通凡人的他們又能幹得了什麽?


    所以即使想著要保護好詩帆,即使想著要擺脫追兵,行動上的反應卻悠閑得過分,甚至敢於在廢墟中等待敵人的到來。


    ——還不夠認真。


    如果真的想要讓詩帆脫離危險,一開始就該衝出包圍,避免與任何敵人交鋒,以藏匿為最優先目標。


    自責與憤怒令羅蘭的視線一片血紅——這是我的責任,由於我的判斷錯誤,所以才會陷入絕境。無意識中依賴了詩帆,結果就是這樣嗎?那麽,做為彌補的措施,即使死在這裏也絕不能再後退一步~!


    聖十字劍迎麵斬下。下一瞬間,迸裂的火花映照入金發青年的雙眸。


    詩帆小小的身軀擋在羅蘭麵前,手中舉起的無形盾牌截住了莫巴帝的劍跡——然而,即使有再強的祈禱術護身,防禦者依然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黑發女孩被這股力量打出好幾米遠,接著口中衝出一道鮮血。


    “詩帆~!”


    “抱歉,我的祈禱術無法勝過那寶石的力量。”她麵無表情地抹去嘴角的紅色,“羅蘭,他的目標是我,因此請你務必一個人離開,或許還有生還的希望。”就像是知道對方會激烈反駁一樣,詩帆的話音剛落,霜慟上的光芒便黯淡了下去。


    “怎麽……你~!?”除了依然持續進行的治療外,青年突然發現支持著自己的祈禱之力在一瞬間被抽離了。


    “羅蘭也很清楚吧,在這種時候如果分散了力量隻會不利,如果讓我一個人全心全意應付可能還有機會。”女神之終末頓了一頓,陳述的聲音冰冷異常,“何況現在重傷的你根本隻是個累贅,再怎麽逞強也隻是白白送死而已。”


    “累贅嗎……既然你這麽說,那我明白了。”沉默了好幾秒,羅蘭低聲迴答。他說完幹脆地轉過身去:“總之,無論采用什麽手段也好,至少要多支撐點時間。”


    “趕快走吧。”詩帆一直都沒有迴頭,或許是不想看到對方的表情,或許是不敢去看。她唯一能做的隻是等待大劍在地麵拖曳的聲音從耳畔消失。


    “不能放跑他。”原本處於觀戰位置的澤菲利斯突然動了起來,然而在夜鶯剛踏出第一步的瞬間,黑暗中劈出的一柄大劍便逼得她退開好幾米。接著,數十名身著重鎧、手持利刃的魔影鎧甲從虛空裏走了出來,包圍住澤菲利斯與傑克-維爾。


    這樣就行了,隻要我一個人戰鬥就行了。因為,原本就是為了戰鬥才會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吧?隻擁有破壞力量的女神之終末……隻會毀滅世界的女神之終末……


    確認羅蘭已從戰場離開,詩帆深深吸一口氣,在雙手間凝聚起光芒的波紋。灼眼的烈焰風暴在一瞬間點燃了夜空,令寂靜的城市顫抖,令守候在外的凡人震驚。


    對於不懂得劍術的祈禱士來說,能量攻擊是最有效的戰鬥方式——例如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擅長的火焰衝擊波。隻不過,雖然這種摧枯拉朽的爆炸颶風能迫使夜鶯與小醜撤退到遠處,但卻無法跟上吸血鬼迅捷如風的身影。


    威力巨大的衝擊波次次落空,大範圍攻擊又不足以擊破凱琳娜藍寶石的防禦。隻是一眨眼的功夫,莫巴帝已經突破了祈禱士層層疊疊的攻勢,手中閃爍的聖十字劍攜千鈞之力斬下。


    兩人之間的空氣再度濺開一片劇烈的火花。


    這一次,藍寶石的力量沒能貫穿詩帆的盾牌——仿照對手的策略,女孩同樣將精力集中在一點上,防禦大大加強了。


    然而,也僅僅隻有這一次成功地防禦。因為詩帆隻能做到在某一點上的力量優勢,莫巴帝卻同時站在力量與速度的顛峰。


    當十字劍“訣別”從半透明的護罩上滑落時,血族的雲耀也在一瞬間徹底展開。如狂風驟雨般的連斬壓迫著詩帆,令保護她的禦壁發出尖利的悲鳴,雖然明知道隻要凝聚起力量就能防禦,但現在女孩別說是完成那種動作,就連看清對方的劍路也根本不可能。


    貫透護壁的劍風再度無情地撕咬起獵物的身體,飛濺的血花染紅了少女的衣服,白色的裙裝上,一片片的鮮紅異樣醒目。


    莫巴帝對此完全無動於衷,排斥了一切感情的吸血鬼此刻唯一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解決對手。數百輪攻擊中,血族巧妙地令祈禱士按自己的設想引導能量,當流淌在防禦結界表麵的力量在這種惡意的牽引下亂竄時,護罩的某一處終於脆弱到能在一擊間突破。


    聖十字劍精確無比地貫入,擊碎祈禱士結界的同時,餘力還在少女的肩上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不等收迴劍勢,血族便連著放出一記直拳正中目標腹部,詩帆於是輕飄飄地飛上半空,落在十米開外的地上。


    沒有任何喜悅或者勝利的表現,莫巴帝隻是冷靜地將“訣別”置於胸前,然後緩緩走近。


    全身就好像投身於熔爐,灼熱得無法思考。為了避免失去意識,詩帆隻能用咬舌來忍耐。可是沒用,即使竭盡全力忽略的痛苦,還是無法凝聚起足以反擊的力量。


    毀滅者正在緩緩走近,沉重的腳步聲在冰冷的夜中聽起來格外清脆,仿佛敲響的喪鍾。


    大概……就這樣結束了吧?黑發少女仰望著天空,一動也不動。銀月城就是我的墓地嗎?這樣也好,因為這結局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命中注定了的。


    清算一下過去的話,會發現那個孤獨的身影從未創造過什麽。盡管掌握了強大的祈禱術,可是至今她也不明白,女神之終末是為了什麽樣的理由才會降臨到這個世界,名為詩帆的女孩是為了什麽樣的理由而在現實中生存下去。


    所以,如果從未有過夢想的女孩就這樣消失的話,也不會有任何恐懼和遺憾吧?


    聖十字劍近在眼前。隨著主人舉起它的動作,流淌的銀光也緩緩地凝聚於劍鋒之上,等待著將敵人的靈魂歸於虛無。


    應該不會恐懼的……但是,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想要生存下來……


    即使沒有夢想,即使沒有理由,我還是單純地想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沉浸在鮮血中的少女如夢囈般地呢喃著,眼角滑落下晶瑩的淚珠。


    下一刻,映照入翡翠色瞳孔的是這樣一副景象——在比高舉的十字劍還要更高的位置,一個黑影突然從側麵的建築裏猛地躍出,帶起一道銳利的寒光,直落向莫巴帝的頭頂。


    吸血鬼在刹那間反擊,半空中爆開一聲巨響。接著,黑影便掛在了高高挑起的十字劍上。血族接著猛地一甩,將偷襲者重重地砸向地麵。


    “我知道,你一定會迴來。”莫巴帝終於開口,“不……應當說從一開始就是如此計劃,因為離去時的眼神正是如此表明。”


    對方一手撐地,鮮血順著手臂從撕裂的傷口蔓延到地上,滴滴答答淌個不停。


    “連偷襲也不行,本來以為至少能傷到這家夥……”羅蘭苦笑著將目光投向詩帆,“抱歉,我的力量還是不夠。”


    “你怎麽又跑迴來了~!結果不還是要死在這裏~!”女孩用盡全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就好象要哭出來一般大喊起來,“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就這樣消失不是理所當然的結局嗎?”


    “在這種時候也稍微撒嬌一下吧,否則就太不可愛了。”金發青年看了一眼霜慟上的第二道裂口,不顧迸開的傷和滲出的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別來問我什麽理由,總之,現在守護你就是我唯一的願望。”


    “已經不想再一次被留下了。”


    青年背對著少女,所以看不到他的臉龐。但是詩帆卻覺得,羅蘭這麽說的時候表情一定非常溫柔,一定非常堅決。


    “這樣的結局也不錯,至少你們能得到安息。”叛神者點點頭,“雖然我並不指望能因此減輕自己的罪孽。”聖十字劍攜裹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斬下。


    但那凝結著凱琳娜藍寶石全部力量的鋒刃,卻在離羅蘭還有好幾厘米的地方被截停了——一麵新的結界擋住了它。和之前不同,這護壁不是一碰即碎的玻璃色,而是象火焰一樣明亮而灼熱,從中解放出來的強風如潮水般湧向四麵八方。


    莫巴帝驚訝地發現,即使以祈禱之力對抗,自己依然被推向遠方,他於是竭盡全力想要向前衝,可是唯一的結果隻是在地麵留下兩道深深的溝壑。


    當被吹到幾十米開外的時候,血族終於看清了那火焰結界的真正模樣,也終於明白了為何從中誕生的風力會如此難以抗拒。阻擋住“訣別”的根本不是什麽護壁,而是震撼得多的存在——


    那是一對火焰之翼。


    磅礴有力的弓形體一次又一次地振動,騰起的火焰仿佛在醞釀著什麽。從詩帆與羅蘭腳下沸騰的鮮血中衝出一道奪目的絢影,在寂靜的夜幕下,那由火焰編織出的輪廓驅散開了籠罩的死亡,燃燒盡了盤旋的絕望。


    接著,火鳳凰清脆的鳴叫聲打破了寂靜,像黎明的鍾聲,傳遞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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