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擎和林葭正膩歪著,幾米外突然傳來一聲,“阮少,您來了!”


    她像是能感應到些什麽,轉頭望去,門口俊美的男人,正是阮煜南。心,倏然一緊。而他對她也有感應,朝她這邊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她盡量放鬆,衝他微笑,卻著實給了他一眼萬年的感覺。她就站在他幾米開外的地方,陸擎的旁邊。她的手,還落在他的針織衫上,替他整理衣服,兩人親密無間,就像一對夫妻,那麽契合。她眼裏,閃動著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她現在,一定很幸福吧?阮煜南這麽想著,免不了有一絲苦澀與自嘲。也是,終於從他這個人渣手裏解脫,找到了一個真正對她好的男人,她怎麽可能不幸福?他應該替她高興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與悔恨。如果當初他珍惜她,那麽現在,站在她身邊的人就應該是他,她會是他最溫柔體貼的小妻子。他們的家庭,該有多幸福……


    可是即便一天無數次悔恨又如何,後悔的事情,就注定了永遠來不及挽迴。他隻能默默看著她,感受著她的幸福。即便,她的幸福與他無關。


    陸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阮煜南,怔了怔。雙目微微眯起,看不出是怎樣一種情緒。但他沒有任何異常,神色如初,仿佛牢不可破的碉堡,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引起他的情緒波動。他就是那樣一個自信,並且尊貴的男人,無可撼動。


    再多的辛酸,隻不過化作一抹笑容,阮煜南走到他們麵前,笑笑地打了聲招唿。“這麽巧!”


    林葭點頭,“嗯!是啊!”眼前的他,雖然俊美依舊,但整個人的氣質已經不同了,成熟也沉穩了許多,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一個男人,她為他的轉變感到欣慰。“陸莞呢?她怎麽沒陪你?”


    “今天她有事!”


    “哦……這樣子……”沉默,林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曾經,他們是夫妻,最熟悉的人。然而在發生過那麽多糾葛,時過境遷之後,卻顯得那樣陌生。即便,她還在乎他,他是她的好朋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合適。


    沉默了一陣,她覺得尷尬,又笑問:“日子,定下來了嗎?”


    “下個月初八,到時候給你們派請柬!”


    “好的!”


    “你們……也快了吧?”問出這個問題,阮煜南的心像被紮了一針。有一種痛,是無聲的,是揪心的,是窒息的。明明被痛苦肆虐,卻還要佯裝微笑,佯裝沒有受過傷,最是痛苦。可是,做錯事的人是他,他該替她開心的。不管他多痛都好,隻要她幸福,就足夠了!


    “我們暫時還沒有計劃,等爺爺平複過來再說吧!”


    林葭話音剛落,陸擎攬她入懷,道:“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快了!”


    她低了低頭,在他懷中,沒說話。


    “這樣嗎?恭喜你們,到時候一定邀請我!”阮煜南的笑容仿若出自真心。踩在刀刃上,流著血,卻還要微笑,這便是極致的痛苦了吧?


    陸擎知道他們有話要談,便進去換衣服,留給他們空間。盡管,他會吃醋,但他不願意給她壓力。


    他一走,氣氛似乎緩和了一些,又似乎更凝重了。林葭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倒是阮煜南先打破沉默。“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很開心!我曾經傷害過你,總是覺得,這輩子都難以彌補,但現在你有了陸擎,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是個好男人,隻有他才能給你幸福!”


    “嗯!他對我確實很好!”林葭笑了笑。一切迴歸正軌,本該開心的,心裏卻怎麽也不放鬆不下來。“你不也是嗎?念著盼著這麽久,陸莞終於迴到你身邊了!”


    “是啊……她終於迴來了!”阮煜南的一聲感歎,飽含複雜,同時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他原本也這麽以為,陸莞迴來,就是他最終的歸宿,他們都能夠幸福。可冥冥中有種感覺,一切都迴不去了,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曾經很愛很愛陸莞,現在,也許……也是愛著的,可是感覺很奇怪,即便她在他身邊,他的心也空落落的,總是想起林葭,然後就想很久。更嚴重的是,那天晚上,他竟然在最後時刻拒絕陸莞求。歡,因為他沒有辦法把她當成林葭,他痛恨那種感覺。


    他還記得他鬆開她時,她失落與不甘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嗬,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對她竟然連生理欲。望都沒有。他不敢想得更深,他怕那樣自己會發狂,他怕他對林葭越陷越深,不得不麵對愛上她的事實。


    心,失掉了一塊,灰蒙蒙的。


    “上個星期,你生日,欠你一句,生日快樂!”


    她有點意外,“你怎麽記得?”


    他輕描淡寫,“前陣子辦理離婚手續的時候,看了你身份證!”


    “原來是這樣!”她暗笑自己,想太多了,這能代表什麽?“謝謝你!”


    阮煜南的手插入褲袋裏,婆娑著小禮盒,那是他要送她的生日禮物,準備了很久。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遇到她,但他還是隨身帶著。然而現在有機會了,卻猶豫了,不知該不該給她,怕會讓她懷疑,嗅出他的感情。他自知不該送這個的,可是,他就是想送給她,這是他欠她的。


    心跳,加速。唿吸,也變得有些窒息。他猶豫著,矛盾著,最終,當他下定決心時――


    陸擎已換好衣服,從試衣間走出來。


    他的手縮迴去,最後還是沒能給她。既鬆了口氣,又免不了失落,很複雜的感情,糾纏著他的心。


    陸擎的目光落在林葭身上,“走吧?”


    “好!”她對著阮煜南笑了笑,“那我們就先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聚!期待你們的婚禮!”


    “嗯!”阮煜南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明晃晃的陽光包裹著他們的身體,兩人仿佛是融合在一起的,那麽般配。他們的世界,被愛和幸福包圍著,那是一個溫暖的世界。而他,是被隔離在那個世界之外的,就像一個人置身冰冷的冰窖裏,有的隻是無盡的寒冷與失落。


    五根手指抽緊,掐緊禮盒,嘴角勾起濃濃的嘲笑。“阮煜南,你真可悲!”


    ……


    迴去的路上,陸擎一直沒有說話,開著車,目視前方,看不出眼裏是怎麽樣一種情緒。這樣冗長的沉默裏,林葭看了他幾眼,也不出聲,默默伸出手去,覆住了他的手背,手指稍稍用力,抽緊。


    陸擎知道她的意思,轉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不高興?因為阮煜南……”


    “說不上不高興,但心裏,總是有些芥蒂的!”陸擎不想瞞,刻意表現得太大度。“那個人,畢竟是你前夫,也是你愛過的人。我暫時,沒辦法把他當作不相幹的人!”


    “可我現在愛的是你……”


    “不然你以為他還能好端端站在那?”若非知道她愛他,他早就上去給阮煜南一拳了。還會給他們幾分鍾單獨相處的機會,化解尷尬,偉大得連自己都覺得感動。


    “陸擎……”


    “你不用說什麽,我相信你。這隻不過是我自己的心結罷了,我會調整!”他騰出一隻手來,反握住她的,眼神中有令她安心的溫柔。親了親她的手背,無聲的安撫,漸漸撫平了林葭的心。心裏壓著那一股淡淡的擔憂和鬱氣,逐漸煙消雲散。


    他現在心裏有疙瘩,她能理解,但她相信,這隻是時間的問題。任何人,都有過去,但是不該迴頭看,因為沒有退路。更重要的是,前方還有更光明的未來在等待他們。就像此刻他們眼前陽光明媚的大道,會通向幸福的未來。


    兩人逛了一天,晚飯時分,陸擎把林葭帶到深巷中的一家川菜館。門口停了很多豪車,想是很多大人物也在這用餐,傳說中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她開始覺得眼熟,進去才認出來。“我來過這,和白行簡一起!”


    陸擎落了座,擰著眉毛問她。“你們兩什麽時候一起吃過飯?單獨?”


    “你忘了?有一次你不在公司,指定讓我招待他!”


    “我讓你在公司招待他,沒讓你和他單獨出來吃飯!”


    林葭忍俊不禁,“你不至於連自己兄弟的醋都吃吧?太沒道理了!”


    “誰讓我的女人這麽有魅力,男人虎視眈眈,誰靠進半米我就想滅了誰!”他說話的時候,雖然是似笑非笑的,但眉角上挑著,特別吊特別霸氣。林葭心頭小鹿亂撞,沒出息地覺得,實在太有男人味了好嗎?能不能不這麽帥啊?這是要人命嗎?


    羞紅著小臉調侃他。“誰虎視眈眈?我看就你稀罕!”


    陸擎目光灼灼地接過話去,“沒錯,我就是稀罕,稀罕得不得了,怎麽疼都不夠!誰敢跟我搶,我要他的命!”


    “行了行了,沒人跟你搶!”


    林葭叫來老板娘點菜,陸擎想點小炒,但她堅持打火鍋。“天氣剛好涼下來,最適合打火鍋了!”


    “太辣,你腸胃受不了!”


    “來川菜館,怎麽能不吃辣?當然得重辣了!”林葭理直氣壯,“我本來就喜歡吃辣,你難道不知道我無辣不歡嗎?”仗著陸擎*她,她硬是點了個麻辣鴛鴦鍋,還要求口味一定要重。陸擎見她心情好,也就沒攔著,放任她一次。


    鍋底和配菜上桌,林葭眼睛發亮,利利落落地倒了菜,剛熟就迫不及待往嘴裏送,燙得齜牙咧嘴,直吐舌頭。


    陸擎忙遞給她一杯水,“慢點,別嗆著!”


    “知道……”她滿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迴答,一邊繼續夾菜。吃得那叫一有滋有味,大快朵頤,辣得額頭一個勁冒汗,卻直唿爽。這段時間忙著上班,在公司吃的都是外賣,早就膩了,吃兩口就飽了。難得出來吃飯,更何況是自己喜歡的火鍋,當然不遺餘力。


    陸擎擔心她擔心腸胃受不了,給她夾清湯鍋的菜,她卻非要在麻辣鍋裏涮了才吃,叫他沒辦法。不過看她吃得開心,他心裏也高興,覺得光是看著她吃就飽,自己吃的並不多。


    一頓飯吃了幾百塊,林葭扶著肚子,踉踉蹌蹌地出門,一邊喊撐死了,一邊叫爽,眉飛色舞。吃了辣,臉紅撲撲的,眼睛也發亮,看上去格外有神采。


    兩人帶著一身火鍋味上車,林葭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問:“今天太高興了!現在迴家嗎?”


    “不迴,帶你去個地方!”陸擎開車,目視前方,一隻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調侃她。“吃相真兇殘,餓死鬼投胎嗎?”


    她吐吐舌頭,“我就是沒那些千金小姐那麽斯文,嫌我吃相難看,歡迎退貨!”


    “不退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她“嘿嘿”地笑,“現在去哪?”


    “保密!”


    “你該不會把我載到沒人的地方,賣了我吧?”


    “我最珍貴的寶貝,可不舍得賣!”


    “就會甜言蜜語,不過我喜歡!”林葭心情爽朗,覺得今天實在是太美好的一天。他對她那麽好,在她身上用盡了心思和精力。她看在眼裏,感動在心裏,很幸福。隻希望他們能十指緊扣,永遠這麽幸福下去。


    隻可惜這種幸福感沒持續多久,林葭突然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開始隻是隱隱作痛,後來這種痛逐漸加劇,再後來就變成有東西在裏麵翻天覆地,痛得她直冒冷汗。她終於忍不住,大叫。“停車!我、我要去洗手間!”


    陸擎剛把車在路邊停穩,林葭就抱著肚子火急火燎地衝向洗手間。他在外麵等了快半個小時,她才出來,臉色發白,嘴唇也慘白慘白的,腳步踉蹌虛浮,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皺眉問:“肚子不舒服?”


    “嗯!”


    他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去醫院!”


    她縮在他懷裏,氣若遊絲地問:“可你不是說,帶我去一個地方嗎?我想去!”


    “現在這種情況怎麽去?”陸擎有點兇地訓斥她,語氣冷冰冰的。“去醫院!”


    ……


    市中心醫院。


    經診斷,林葭是食用過多辛辣食物引發的急性腸胃炎。醫生給她喂了藥,掛了點滴,叮囑她休息,便離開了。


    病房隻剩下她和陸擎兩個人,氣氛有些僵硬。她換上了病號服,小小的臉蛋發白,看上去沒什麽精神。頭發一鬆開,顯得臉愈發小,楚楚可憐。感受到頭頂冷冰冰的目光,她縮著脖子,可憐兮兮地抬頭,扯了扯陸擎的衣角,被他一把拂開。


    她吐吐舌頭,訕笑。“好嘛!對不起啦……我不該不聽你的話,吃麻辣火鍋!”


    他睥睨她,不做聲,臉色相當不好看。


    “我保證,我今年都不吃麻辣火鍋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她說話柔柔弱弱的,愈發可憐了。


    “得腸胃炎的是你,痛的也是你,何必向我道歉?”


    他越是這麽說,她越害怕,隻能裝可憐。捂著小腹,“哎呀哎呀”地叫起來,“好痛……好痛……你看人家都這麽痛了,你還兇我,你好可惡,你是壞人……嚶嚶嚶……”


    明知道她是故意裝可憐博同情,他不該軟下來,但她一裝模作樣,陸擎就心疼得不得了。拿她沒辦法似的,重重歎了口氣。“你啊!你叫我說你什麽好?”他直搖頭,“就算想吃,也不能折騰自己的身體,明知道自己腸胃不好!現在進醫院了,開心了?”


    “我腸胃還是好的……隻是可能真的太辛辣了一點,所以才會一時受不了刺激!我以後注意就是了!”


    “以後?我還會讓你吃火鍋?”他霸道地反問,“想都別想!”


    吃火鍋頂多胃疼,不吃火鍋,林葭卻著實覺得心疼,光是想到就難受。隻是眼下,陸擎正在氣頭上,她覺得乖乖服軟才是正確選擇,不敢抗議了。“好嘛!我都聽你的!”她乖的不得了,明明疼,還討好地衝他笑著,生怕他生氣,看得陸擎心都軟了。


    “丫頭,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難受,我比你還痛!”


    “我知道!這次,隻是個意外!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心愛的人生病,陸擎心疼,危險地眯了眯寒眸。“那間店,明天找人封了!”


    “千萬別!要吃的是我,不關那間館子的事,你別遷怒於他們。白行簡對那間館子有感情,和店主夫婦關係特別好。你這麽做,他會不高興的!”


    陸擎冷哼。“他高不高興重要,還是我女人的健康重要?”


    “我以後不去那家館子就是了!”這麽大犧牲,林葭著實覺得肉疼。但她知道陸擎的個性,說到做到,這是保住那間館子的唯一辦法。


    果然聽到他這麽保證,陸擎才緩和了臉色,坐到她身邊,將她輕輕揉入懷裏,轉而安撫。“我知道你疼,我不是故意兇你,我是太愛你了。你受一點傷,我都會心疼的不得了!就當為了我,照顧好自己,嗯?”


    她的心,軟成了一池春水,柔情萬千。“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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