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大廳裏彌漫著看不見的硝煙。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著周琳。


    周琳像一座雕塑般站在窗戶邊,插著手臂望著窗外的天空。


    天空陰沉,一如排練廳裏的沉悶。


    誰都知道楊文哲離開意味著什麽。


    一部話劇的男主角走了,而且距離最後的演出隻剩下一個星期。


    即便別人頂上來,呈現的效果勢必大打折扣。


    周琳的無助讓宋馳厭惡楊文哲。


    剛找到下家就拋棄有恩有義氣的上家,混蛋行徑!


    迴想剛才他與周琳之間的對話與爭執,周琳並沒有說什麽過激的話,她隻是對話劇的質量負責、對楊文哲的態度提出批評而已。


    楊文哲明顯反應過激了。


    據此推測,楊文哲可能故意要借題發揮、鬧上一場。


    隻有與話劇社決裂,才方便他了無牽掛地拍戲掙錢。


    若真如此,楊文哲的人品就有大問題,而且目光短淺。


    要知道,今天的事情一旦傳到劇組裏,楊文哲必將風評惡化、前途堪憂。


    還有,周琳在影視圈裏的關係背景足以讓楊文哲舉步維艱,楊文哲不了解周琳嗎?


    ……


    周琳終於從天空中收迴目光,宣布道:“從現在起,宋馳就是這部戲的男主角。”


    “啊?”宋馳愣了一下。


    不光他,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愣神。


    一個剛入學不久的新生竟然要在校慶話劇裏擔任一號男主角,破天荒、開玩笑、趕鴨子上架吧?


    “周老師,其實我有辦法讓楊文哲師兄迴來,是不是再給他一個機會?”宋馳試探著建議道。


    周琳堅定地說:“他的心不在這裏了,就算迴來我也不會讓他繼續擔任男主角。”


    “可是時間太緊,我怕拖了大家的後腿。”


    “放輕鬆,你的演技和成熟度都要遠超楊文哲。從現在開始,我們立刻‘圍讀劇本’(注:排演話劇都要從圍讀劇本開始,所有演員坐下來,導演和編劇對照劇本,幫助演員解析人物),然後給你兩到三天的時間背詞。”


    “啊?”


    兩三天背台詞,怎麽可能?除非按照自己的習慣和節奏來。


    “有問題嗎?”周琳問道,語氣之中有逼迫的意味。


    宋馳問:“……我可以改詞嗎?”


    周琳說:“可以!好演員從來不死記硬背,隻需要弄清楚你是誰、你在哪,你要幹什麽就行了。”


    宋馳笑了:“那我試試吧。”


    周琳點點頭:“好。”


    她看看手表,說道:“現在大家去吃飯,半個小時候迴來圍讀劇本。”


    宋馳舉手建議道:“周老師,我覺得可以跳過‘圍讀劇本’環節,我已經了解角色了!”


    周琳難以置信的望著他:“你確定?”


    “我覺得沒問題。”宋馳說。


    ……


    《薪火》男主叫淩南生,他的台詞貫穿始終,許多都是大段獨白。


    宋馳上一世演了那麽多話劇,都沒有接過這麽急、這麽重的任務。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宋馳拚了。


    從陶媛手裏要了台詞就立刻進入了全力以赴的狀態。


    去吃午飯的路上,他走在米多多、黃海、穀大為和羅辰的中間,眼睛卻盯在劇本上,心無旁騖地揣摩、記誦。


    坐在食堂裏,眼睛還是盯著劇本,字斟句酌地細讀。覺得台詞有不順暢或者拗口之處,就掏出筆來在上麵標注、修改,連飯都顧不上吃。


    米多多坐在他的身邊,迷戀地看著這個帥氣又認真的男生。


    黃海吃著飯,無傷大雅地開著宋馳的玩笑:“這貨高考的時候要有這麽認真,能考上清華!”


    米多多說:“他要真上了清華就見不到我了,那是他的損失。”


    “得了吧”,黃海撇嘴譏諷,“你在他心裏像芝麻,他在你心裏像西瓜。”


    “我看你就是個‘傻瓜’!”米多多罵道,“宋馳這叫‘愛恨不形於色’,把感情深深地藏在心裏。”


    說著,米多多用筷子夾了黃海餐盤裏還沒吃的雞腿往宋馳嘴裏塞,全神貫注的宋馳下意識地叼住了。


    “哎哎哎”,黃海猛然大叫起來,“這好像是我的雞腿,我他媽還沒吃呢!”


    米多多、穀大為和羅辰大笑。


    宋馳反應過來,伸著頭要把雞腿吐迴到黃海的盤子裏,黃海把他的頭推開了:“滾蛋吧你!惡心!”


    宋馳也就心安理得地吃起了雞腿。


    黃海說:“吃了我的雞腿,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宋馳說:“沒問題,男主角讓給你。”


    “扯淡,我受不了那個罪!我想演‘爸爸’,你替我向周老師說說好話唄?”


    穀大為連忙插話:“我也可以演爸爸。”


    羅辰也舉手:“我也要演!”


    穀大為摸摸羅辰的頭,說道:“你不能演,你要演的話,米多多和唐思就成潘金蓮了。”


    “放屁!”羅辰使勁掐穀大為的大腿,疼得穀大為嗷嗷叫。


    米多多說:“我才不要跟你們演。宋馳不演爸爸,我就不演媽媽,你們跟唐思演吧。”


    黃海說:“那更好了!唐思比你穩重,更像個正經女人……”


    話音未落,米多多在餐桌下麵一腳踢在黃海的小腿骨上,疼得黃海捂著腿,擰眉瞪眼直學驢叫。


    米多多挑釁地問穀大為:“你覺得我比唐思怎麽樣?”


    穀大為眨巴眨巴眼,煞有介事、投其所好,說道:“你天生麗質,卓然不群,尤其舞跳得好,怎麽說呢,你和宋馳天生一對!”


    米多多樂壞了,最喜歡聽這樣的話。


    她瞟了一眼黃海的盤子,盤子裏還有半條魚。


    “穀大為,我請你吃魚吧!”說著就要從黃海的盤子裏夾魚。


    黃海急忙把餐盤端起來躲避:“嘿!嘿!要臉嗎?沒見過你這麽借花獻佛的!”


    ……


    吃過飯以後,宋馳一個人拿著劇本在影視學院旁邊的小花園記台詞。


    小花園裏不時有人經過,女生們都會不由自主地多看宋馳幾眼。


    在好}色這方麵,女生比男生有過之無不及。


    偶有個別膽大的還會上來搭訕,要電話,或者要qq號碼。


    宋馳都推了,又換到僻靜的地方繼續記誦。


    可隻要是帥哥,不管多僻靜的地方都有莫名其妙的荷爾蒙發酵。


    兩個女生裝模作樣,愣是在距離宋馳不遠處喂了半個多小時的貓,咯咯唧唧說說笑笑,想方設法要引起宋馳的注意。


    她們沒能引起宋馳的注意,卻被站在樓上的米多多看在眼裏。


    米多多哼了一聲,帶著剛買的酸奶和蘋果衝下樓,湊到宋馳的身邊。


    先撕開酸奶的蓋子,用塑料小勺子強行給宋馳喂酸奶。


    宋馳不吃,她又把削了皮的蘋果硬往宋馳嘴裏塞,用嗲到酥麻的聲音撒著嬌:“哥哥,你就吃點吧,乖了……”


    宋馳不為所動,喂貓的女生們早已知難而退了。


    宋馳一直在記台詞,從下午開始,一直記到晚上睡覺。


    站在小花園裏默背;


    坐在影視學院的樓梯上背;


    關上道具室的門、麵對著老校長的雕塑背;


    迴宿舍躺在床上背;


    熄燈以後站在宿舍樓頂上背……


    一直背到淩晨兩點多才睡,第二天早上6點就起了床。


    晃到金塔公園,坐在銀湖邊上背,一背又是大半天。


    到這個階段,《薪火》的重要段落已經能夠簡單複述下來。


    當然,不是死記硬背。


    記台詞是有訣竅的,帶著人物、帶著動作、帶著情節、帶著矛盾衝突去背。


    每一段,重點記住三個問題,我是誰?我在哪?我來幹什麽?


    吃完飯飯繼續背……


    到睡覺前,宋馳的台詞已經能基本順下來了。


    睡著以後也滿腦子都是台詞。


    轉過天來,繼續起個大早強化記憶,大部分的台詞已經基本掌握。


    兩天的時間能練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奇跡了。


    不光因為他年輕、腦子好,更重要的是,這也是上一世練出來的工夫,懂得抓重點、找關鍵。


    又到了排練的時間,周琳、宋馳和所有的演員就位。


    這時候,排練廳的房門打開,兩天前離去的楊文哲低眉順眼地站在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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