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誌欣再迴到屋內時, 見到楊蓁正捧著那匹綢緞在燭燈下細細端詳, 他心感好笑:果然姑娘家就是對這些東西有興味。


    致新來的讀者親們,每日淩晨三點更新,這裏為防盜章, 正文在作者有話說裏,四點以後會替換為正常模式。如果屆時尚未替換, 說明作者這裏停電或是死機了, 隻好委屈親們先暫且這麽看了~


    燭光照在胭脂色的綢緞上, 在楊蓁的臉上映了一層淡淡的緋色暖光,襯得她一張眉目精致的小臉分外靚麗。


    卓誌欣靜靜望著, 不覺想到:這樣一個人兒落得那種地界, 每日不知要受多少貓三狗四的騷擾,可惜顯煬仍是一心查案, 不願救她出來……看她如此喜歡這緞子, 改日我去買上幾尺差不多的送她好了,也算替顯煬補償她幾分。


    轉眼看見, 趙槐與段梁顯是也發覺楊蓁這模樣好看,盯著她看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卓誌欣心生嫌惡,輕咳了兩聲。趙段二人迴過神, 忙縮起脖子。


    楊蓁放下綢緞道:“張大人一直以來的說辭都沒有疑點, 叫他迴去問話,恐怕也難有什麽收獲。”


    “或許如此,不過也要問過才可確定。若是他的嫌疑也被排除, 眼下就又是線索盡斷了。”卓誌欣不由得歎了口氣。


    “那倒也未必。”楊蓁露出微笑,“大人可聽說過‘嘉興素縐緞’?”


    “嘉興……”卓誌欣稍一琢磨,苦笑搖頭,“我素來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可沒聽過。”


    楊蓁撫著那匹綢緞解釋道:“五六年之前,嘉興素縐緞在京城還十分常見。隻因至元三年時,山東境內黃河泛濫,導致運河淤堵,斷了幾個月的漕運,京城的幾大家綢緞商沒能按時拿到江南運來的貨物,就在之後綢緞運到時,以延誤到貨為名,聯起手來向江南供貨商壓價討利。江南供貨商與之理論,雙方都據不讓步,最終衝突起來,幾個嘉興供貨商的手下不慎打出了人命……”


    卓誌欣猛地恍然:“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了,那在當年也是一樁大案,隻是當時我們尚未在廠衛供職,不曾插手辦案,是以記憶不深。你說這匹緞子就是那種?”


    楊蓁點頭道:“正是,因當年家母十分喜愛這種緞子,我才得以認得出。”


    當時的內閣首輔汪慎是個北方人,早就因南北科舉競爭以及官場以地域劃分的黨派爭鬥對江南人士大有恚怨,就趁機動用北方同僚一番運作,不但嚴懲了肇事者,還永遠禁了嘉興縐緞進京販賣。


    大約因為嘉興縐緞的供貨商在官場沒有門路,後來汪慎被涇陽黨鬥倒走人,這條政令也一直沒有被撤除。


    結果五年下來,京師都再無這種綢緞上市,但也從而導致這種緞子成了價格高昂的稀缺貨品,一些商販便在私下裏悄悄倒賣。


    “這一匹嘉興素縐緞拿去黑市,或可以換得百兩銀子。”楊蓁道,“正因這綢緞值錢,雇兇者才會以此抵作葛六的傭金。京城有門路倒賣這種綢緞的人想必不多,請大人轉告徐大人,若是以此為線索摸查下去,或許會有所收獲。”


    原來她方才看了那半天綢緞是在想這些,卓誌欣欽佩不已,笑道:“可惜了你是個女兒身,不然被顯煬見到你這些本事,定會硬拉你到他手下做事,封你個指揮僉事當當。”


    楊蓁聽他如此說,一想到徐顯煬聽說後或許真會對她大加讚賞,臉上不覺有些發熱。


    卓誌欣拿了塊帕子,將那幾錠銀子裹起與綢緞拴在一處,交與盧剛看管。趙槐段梁見事情差不多了了,便向楊蓁道:“眼見暮鼓就快響了,咱們還是快些辭了大人迴去吧,不然趕上夜禁未免麻煩。”


    不等楊蓁應答,卓誌欣對他二人道:“你們先行迴去吧,記得留著門,我親自送楊姑娘迴去。”


    楊蓁忙道:“不敢勞動大人。”


    卓誌欣一笑:“沒什麽勞動的,你幫了我們的大忙,我不過是略盡綿力償你的好意罷了。”


    楊蓁見推脫不過,隻當卓誌欣是單獨還有交代給她,也便應了下來。


    趙段二人出門後,趙槐忍不住低聲道:“果然姑娘生得貌美,人人都愛護著。”


    段梁唯恐被卓誌欣聽見,連忙扯了他一把。兩人上了驢車,折頭迴去。


    卓誌欣領楊蓁去到不遠處的栓馬處,取了自己的坐騎,問她道:“你可會騎馬?”


    “早年騎過幾迴,若不行得太快還可以。”楊蓁見卓誌欣示意她上馬,便抓了韁繩,踩上馬鐙,坐上馬背。


    卓誌欣上了另一匹馬,與她緩緩地並騎而行。


    周遭一片靜寂,馬蹄鐵踏在灰磚地麵上嘚嘚有聲。


    靜了一陣不見卓誌欣說話,楊蓁問道:“大人難道不是另有話要單獨交代我?”


    “嗯?”卓誌欣明白了她話中所指,不禁啼笑皆非,“沒有話要交代,難道就不能送你一程了?”


    聽他如此一說,楊蓁未免不自在起來。


    此刻夜深人靜的,孤男寡女搭伴行路,縱使這位卓大人光風霽月,單單隻因她協助查案才想要對她加以善待,所選的這方式也未免有些出格。


    卓誌欣也有些體會到了她的心意,便道:“我家大人與我、李祥、劉敬四人是自小一處長大的,一向不分彼此。大人他為了查案,迫不得已留你在教坊司不得脫身,一直心有歉疚,早吩咐過我們一得機會,便要盡力照應你。”


    楊蓁聽後才放鬆了些許,想起他與李祥都是官居千戶,在錦衣衛當中隻是中等品秩,不禁好奇問道:“既然您是徐大人的發小,為何他不給您謀個更高的官職呢?”


    話出了口,她才發覺不妥,忙道:“是我問得唐突了,大人就當沒聽見吧。”


    卓誌欣爽朗一笑:“這也算不得什麽難答的問題。錦衣衛當中多少人混了一輩子都沒做上千戶,我與李祥從前隻是兩個市井小販,能得大人提拔,得了千戶之職,領著朝廷俸祿,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廠衛素來名聲不佳,大人不來直接給我們過高的官職,也是不想惹那些文官聒噪,給廠公找麻煩。”


    楊蓁有些意外:“不是說如今廠公風頭正盛,朝中無人敢惹麽?難道還有文官敢於彈劾他?”


    卓誌欣更覺好笑,這姑娘眼光犀利,心思細密,卻對朝政了解頗少,說起這些,才真正像個她這年紀尋常小姑娘該有的天真模樣。


    “風頭正盛、無人敢惹都是外間傳言罷了。朝中那些言官大人們成日睜大兩眼挑人錯處,一旦發現便要奮力攻訐,一點小事都能說得天塌下來一般。連皇上還要時常被他們煩擾,何況是廠公呢?”


    楊蓁不禁暗歎:如今廠公得勢,都還免不了被人攻訐,等到將來變了天,那些人必會立時倒戈,落井下石。別看文官們口口聖賢,句句天理,其實真正有操守有骨氣還是少數。


    她信口道:“曆來文臣與宦官及廠衛勢不兩立,近年來會有大量文臣擁戴廠公,不過是想要借廠公之勢對付政敵,並非真心歸附。如今涇陽黨人蟄伏不出,這些人難免就要見異思遷,重新針對廠公了。”


    卓誌欣聽的納罕不已:這般聽來,她又像是很明白朝政的了,至少不在我之下啊。


    想來也是,她畢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而自己卻是市井小民。


    如此一想,卓誌欣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好像不但在她麵前再難去擺什麽千戶大人的架子,還反而變得自慚形穢起來。


    兩人一路閑聊著,於臨近子時的時候,終於來在本司胡同街口。


    楊蓁勒馬停在街口之外,下了馬道:“大人就送到這裏吧,前麵人多眼雜,萬一有人認得大人,見到你深夜送我迴來,難免多想,恐對查案不利。”


    卓誌欣明白她是不想牽連自己去到那青樓林立的地界,他也確實不願去,見到那條街燈火輝煌,人影進出,仍然十分熱鬧,想也不至於有人會對她不利,便道:“也好,那我便迴去了。你可還有話想帶給我家大人?”


    楊蓁遲疑了一下,方道:“有句話,我因拿不準,還未決定要不要告知於他。我見趙段兩位師傅近日並未被人盯梢,便疑心那些人雇兇殺我,為的並非掩蓋換人一事,隻是所為什麽,我尚且想不出來。”


    卓誌欣沉吟片刻,點頭道:“我將這話說給顯煬,看看他有何想法。”


    “嗯,大人慢走。”


    卓誌欣又微笑道:“我也有句話還想對你說,雖說我也盼著此案能早日查清,不過查案畢竟是我們廠衛的差事,以後你還是多多顧好自己,別再像今日這樣,為了查案,命都快不要了。”


    他乘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對楊蓁說話,神情親和,語含關切,令楊蓁不禁有了種被大哥哥悉心關懷的溫暖之感。


    她含笑道:“能得機會幫上徐大人的忙,是我之榮幸。大人放心,我將來一定小心留意,絕不會再如今日這般冒失,不會為徐大人惹麻煩的。”


    說來說去,都是仍會盡力協助查案的意思。


    從前聽徐顯煬說起楊蓁心甘情願留在教坊司替他查案,卓誌欣還不甚相信,以為隻是徐顯煬有所差遣,楊蓁不敢違拗,才勉強應承罷了,如今親眼見到她熱衷於此,他也十分意外。


    她都已擔上了性命之憂,今天又險一險被誤傷致死,怎還會沒一點畏懼,仍想繼續?


    等辭別了楊蓁,返迴的路上,卓誌欣才猛然猜想:這姑娘……該不會是因為看上了顯煬,才如此樂意幫我們吧?


    繼而又猛地省起:我怎地忘了,顯煬說過,當日她在流芳苑內曾經主動提出情願代替別人伺候他,若非對他有情,一個姑娘家怎可能僅僅為全他的麵子,就做出這等事?倒是我臨到此時才想明,可是遲鈍得緊了。


    想到此處,心裏莫名有些奇奇怪怪的滋味,似有些高興,又有些不高興。他也想不明白緣故。


    楊蓁獨自走迴教坊司的路上,卻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由得駐足迴望——


    依前世的記憶,陪著徐顯煬一同逃出京城的似乎隻有李祥一人,那麽他呢?


    是……已經遇害了麽?


    22、


    “我早看盧剛那廝辦事不牢靠,傳我的話,罰他兩個月的奉銀!”


    次日一早聽了卓誌欣的匯報,徐顯煬首先就發落了盧剛,繼而又追究起楊蓁:“那丫頭也太膽大妄為了,可見是被我縱的。叫單離傳話給段梁他們,以後無論何事,都不許她出教坊司大門一步!”


    卓誌欣聽得滿心奇怪:什麽叫被他“縱的”?他又憑何管著人家不許出門?他又不是人家上官,怎會恁不拿自己當外人?


    難道我錯過了什麽重要隱情,未曾獲知?


    奇怪歸奇怪,他還是得幫著說情:“楊姑娘也是為了襄助咱們,其實若非盧剛冒失,她此行也不至遇險。”


    “怎不至於?”徐顯煬擰眉道,“倘若我沒來要你們在那裏守著,她此番貿然過去,說不定就被對方的殺手盯上,現在還有沒有命在,還是兩說。”


    卓誌欣也承認他所言有理,隻得到:“好在如今沒人出事,她還幫上了咱們好大的忙。”


    “忙,確實幫得不小,”徐顯煬背過身去翻看著那卷嘉興縐緞,臉上透著些真心的讚賞,聽說她竟然發現了連他都錯過去的線索,立了一功,他著實十分喜悅,除了為得到線索欣喜之外,似乎也為自己“慧眼識人”喜悅。


    隻是他並不將這份喜悅顯露半點在語氣中:“不過,也不能因此就誇她,免得她以後愈發我行我素,你沒誇她吧?”


    “是……沒怎麽誇。”卓誌欣不善說謊,無可搪塞,隻好轉換話題,“去查嘉興縐緞的人手我已分派出來了,你看沒有問題,我便派出去。”


    “派出去吧。我去看看李祥那邊審的如何了。”徐顯煬放下綢緞出門而去。


    張克錦被連夜押迴來,並沒受什麽刑罰,但也沒受什麽善待。有錦衣校尉輪班將他看在刑房裏一整夜,不打不罵,隻是不讓他睡覺。


    張克錦想打個盹都不得,僅此一條,臨到早晨他就已然瀕臨崩潰,恨不得早一時全盤招供了好能休息。


    “你猜他究竟是為何去的葛六家?”在刑房門外,李祥手托著厚厚一疊供詞,對徐顯煬笑道,


    “竟是為了偷東西。葛六並沒借過他銀子,想來也是,哪個樂戶敢朝奉鑾借銀子呢?張克錦自己承認,他半輩子都做著升官發財的夢,不放過一點斂財的機會,前日從流芳苑那邊聽說了葛六發過橫財的事,他就財迷心竅,起了心摸去葛六家,妄圖將其所存的銀子搜出來據為己有。”


    徐顯煬問:“那就趕得恁巧,正好在那丫頭去的當天他也去了?”


    “其實不算巧,”李祥道,“他說,原本他擔憂那邊仍有五城兵馬司的步快守著,想過幾天再去,結果昨日下午在教坊司裏偶然聽見段梁與趙槐兩人說起什麽去拿迴葛六欠他們的銀子,他怕被人捷足先登,就決定昨晚去了。”


    “可見那兩個樂戶說話不謹慎,該得再好好敲打一番。”徐顯煬插了句口,又叫李祥繼續。


    “他原來真可謂為斂財無所不用其極,什麽克扣樂工的工錢、妓.女的脂粉錢,甚至還曾收受罪臣家裏的行賄,拿良家女換走罪臣之女——因為我嚇唬他說,我們在教坊司裏安插了密探,還掌握了不少有關他的卷宗,他但凡敢說一字謊話,保他屍骨無存,他就把這些雞零狗碎全招了。就像生怕漏下什麽,被咱們當做蓄意隱瞞。”


    李祥將那一大疊供詞呈給徐顯煬看,“他說的與咱們已知的處處吻和,聽來並沒有疑點。除此之外,還多得悉了一些細節。”


    早在流芳苑那晚聽楊蓁提及張克錦其人,徐顯煬便命人整理出所有與張克錦相關的卷宗資料,因此對張克錦的一些過往他們已有一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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