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漸小了,廝殺的聲音沒有了,尉遲不易和阿雲蘇站在樹下,望著晨曦把大地一寸一寸照亮。


    馬車孤伶伶停在一邊,小桑掀起簾子往外看,看到她們,連滾帶爬衝了過來,“公主,不易公子,你們沒事吧。”


    阿雲蘇搖了搖頭,“我沒事,不易受了傷。”


    小桑看到尉遲不易肩頭裹著的白布滲著鮮紅色,啊了一聲,“不易公子傷得重嗎?”


    “一點皮外傷,不礙事。”


    山林間蕩著輕煙一樣的薄霧,風一吹便散去,露出滿地的狼籍,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一些屍體,有些是阿雲蘇的人,另一些是敵人,阿雲蘇的人沒有死光,還剩下兩個,一個坐在地上,一個倚在馬車邊,這時侯雙雙走到阿雲蘇跟前行禮:“公主。”


    阿雲蘇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的應了一聲,“昨夜辛苦你們了,先休整一番,補充體力,接著趕路。”


    小桑忙去馬車上找幹糧和水,兩位士兵一個叫納尼,一個叫納坤,坐在樹底下闔眼休息。


    尉遲不易靠著樹,望著滿地的屍體,有些發怔,這是她第一次經曆的真正有死傷的戰鬥,到這一刻,她還有些懵,她以為隻是演場戲,陪著阿雲蘇出來輕輕鬆鬆走一遭,可現在,死了那麽多人啊……


    阿雲蘇靜了一瞬,說,“不是陛下的人。”


    尉遲不易當然知道不是,藍霽華的人怎麽會要她的命?


    “那會是誰的人?”她問。


    “誰知道呢?”阿雲蘇仰頭看著金色的陽光從樹葉中漏下來,她伸出手,纖細的手指在陽光裏輕輕晃動著,突然姆指和指姆一捏,另三根手指微微彎曲,手指摩挲,時而低頭輕啄,時而扭頭梳理羽毛,地上的影子赫然就是一隻靈動歡快的孔雀。


    尉遲不易看入了迷,盡管阿雲蘇隻是一隻手在動,卻將孔雀演澤得栩栩如生,她天生就是一位舞者。


    手指張開,孔雀沒有了,她兩手交叉,瘦長的手指如波浪翻滾,仿華一隻雄鷹在展翅高飛,越飛越高,衝向廣袤的蒼穹……


    尉遲不易忍不住笑,“這種時侯,你還有心情玩影子舞?”


    阿雲蘇笑了笑,“不過苦中作樂罷了。”


    小桑送了幹糧過來,倆人坐在地上,一人抓一隻大饅頭啃著,小桑打開一小包醬牛肉,招唿她們,“公主,不易公子,牛肉下飯,多吃點。”


    到了荒郊野外,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不形象,都拿手抓,尉遲不易覺得挺有意思,吃得很歡。


    阿雲蘇說,“你喜歡嗎?在部落,等狩獵的勇士拖著獵物迴來,草坪上升起篝火,大家坐在一起,唱歌跳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比這更痛快。”


    尉遲不易含糊的嗯嗯兩聲,沒有接茬,心裏卻想,如果藍霽華的人找不到她,她是不是真的要跟著阿雲蘇迴部落……


    吃了東西,休息了一會,五個人重新上路,馬車夫早死了,納尼和納坤齊齊坐在車轅上,一個駕車,一個警戒,輪流替換。


    馬車在山路上顛簸著,尉遲不易的身子隨著車子搖搖晃晃,頭慢慢垂下來,有點打瞌睡。


    阿雲蘇便坐過去,讓她靠著自己,尉遲不易也沒有多想,有人靠著打盹自然是好的,反正大家都是女的嘛,遂放心的把頭擱在她肩上,眯瞪起來。


    阿雲蘇見她這麽隨意,心裏很高興,又怕馬車顛得太厲害,撞著尉遲不易的傷口,便讓小桑拿了個軟墊子墊在尉遲不易身後。


    小桑看他們親親熱熱的靠在一塊,忍不住笑,剛把軟墊放好,目光從尉遲不易的肩頭滑下去,眼睛一下瞪圓了。


    阿雲蘇見小桑勾著頭,扶著車圍子跟傻了似的杵著,輕咳了一聲,示意她坐迴原處。


    小桑卻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詭異,拿手指了指尉遲不易胸前,阿雲蘇勾著頭去看,看到尉遲不易胸前鼓鼓的,不知道塞了什麽東西在裏邊。可……怎麽塞得那麽好,剛剛就是那個位置,看起來就象個……姑娘。


    阿雲蘇怔了一下,抬起頭來,與小桑麵麵相覷。


    剛好車軲轆撞了個石頭,把尉遲不易震醒了,她睜開眼,看到阿雲蘇和小桑詭異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怎麽了?”


    阿雲蘇指了指她的胸前:“那……是什麽?”


    尉遲不易低頭一看,猛的又抬起來,還能是什麽,暴露了啊啊啊……


    她慢慢的坐直身子,呐呐的,“……這個……我……”


    “藏了什麽?”


    “沒藏什麽。”


    “拿出來看看?”


    “……”


    尉遲不易縮著身子咬嘴唇,本來就是要在路上穿幫,同阿雲蘇解釋清楚的,可真到了這一步,她又不知道怎麽解釋。


    她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阿雲蘇到這時侯,怎麽還能不明白,一張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她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是女人。”她不是提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尉遲不易點頭,“我是。”


    “你和陛下串通好來陰我?”


    “沒有。”尉遲不易急急的解釋,“陛下說,孔雀殿宮女之死與靈蛇受傷有關,若是查下去,對你不利,不如借著私逃出宮更好。”


    阿雲蘇冷笑,“宮女之死不是陛下的手筆嗎?”


    “不是,陛下是想讓你們出宮,但陛下不會輕易殺人。”


    “你自然幫他說話的。”


    “不是這樣,”尉遲不易說,“我也有眼睛看的,不但我會看,陛下也會,從一開始,陛下就沒有懷疑過你。”


    “他懷疑誰?那莎?”


    “陛下說,宮裏的勢力沒有我們想像的那樣簡單,昨晚追殺我們的人,有可能是太皇,有可能是那莎,也有可能是長老們。陛下在宮裏的日子不好過,很多事情他都身不由已,就連你們入宮,也是太皇逼他的。”


    尉遲不易著急為藍霽華辯解,把她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阿雲蘇盯著她,“太皇拿什麽逼他?”


    “我,”尉遲不易伸出左胳膊,“太皇給我種了蠱,以這個要挾陛下,如果陛下不答應,我便會死。”


    阿雲蘇扯過她的胳膊,伸出手指點了幾下,果然從皮下冒出一個黃豆大的顆粒,緩慢的扭動著,小桑倒抽了一口冷氣,“是蠱蟲。”


    阿雲蘇鬆開她,垂下眼簾,半天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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