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上大約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日落黃昏,偌大的空地上架起了幾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磚頭壘起的灶上架著黑幽幽的鐵鍋,鍋裏燉著肥碩的野雞,香味在空氣裏彌漫飄散著,鑽進每一個人的鼻孔,老兵們仿佛迴到了往日打仗行軍的日子,他們也是這般在露天駐營生火,大鐵鍋裏燉著米和菜,那時候覺得異常艱苦,如今迴想起來,卻是感慨萬千,隻覺得珍貴,畢竟他們當中有些人已經永遠的留在那裏,再也迴不來了。


    這個提議是白千帆的意思,她一說出來,就得到老兵們的熱情響應,隻有餘得貴頗有微詞,天寒地凍在外頭生火做飯,小王妃可真會玩!


    不過他隻是個奴才,主子有吩咐,他照做就是了,莊子裏所有的人都到齊了,男人們燒火煮菜,女人們打下手,擺了長桌子,圍著火堆而坐,居然也不覺得冷,幾壇高梁酒擺在桌上,邊上碼著大海碗,想喝,自己去倒。一旁的火架上還掛著燒水壺,熱茶美酒,在冬日裏缺一不可。


    日頭落下去,夜色湧起來,火燒得更得旺了,不知是喝了酒,還是被火光映的,人人都頂著一張紅通通的臉,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大家喝酒吃肉,談起年邁的父母,或喜歡過的姑娘,或悲傷或歡喜,有人唱起了小曲,有人借著酒興耍起了大刀,這樣熱鬧喧囂,就跟提前過大年似的。


    ——


    相比莊子上的熱鬧,夜晚的楚王府顯得沉寂冷清。


    綺紅站在窗前,看著天上那一抹淡淡的彎月,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知道王妃在莊子上過得好不好?”


    綠荷坐在桌前繡鞋麵,聽到這話頓了頓,把繡花針在頭上劃拉了一下,“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不知道爺會不會接她迴來吃個團圓飯?”


    “自打王妃走了,爺的臉上沒了笑容,話也少了。”


    “誰說不是呢,王妃在的時侯,爺多快活啊,現在弄了那尊神在院裏,爺又打迴原形了。”綠荷把手裏的活放下,看著綺紅,“要不,咱倆去求求爺,至少讓王妃迴來過個年嘛。”


    綺紅卻神情一凜,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聽了一會兒,說,“這麽晚,誰來了?”


    綠荷輕手輕腳走到門邊挑了簾子看,“是大總管,後邊還跟著一個人,瞧著象是……宮裏來人了。”


    綺紅奇道:“這麽晚,宮裏怎麽會來人?難道是皇上找爺有急事?”


    綠荷說,“應該挺急的,爺跟著公公走了。”


    ——


    墨容澉走到門邊,突然迴頭看了郝平貫一眼,郝平貫神情恭謹嗬著腰:“王爺放心去吧,府裏的事,老奴自會盡心的。”


    墨容澉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說了一句:“照顧好姑娘。”


    郝平貫應了是,目送墨容澉在夜色中遠去,直至消失在長廊上,他轉身迴頭,皇甫珠兒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些許哀憐的神情。


    “姑娘,太晚了,去歇著吧。”


    皇甫珠兒搖了搖頭,“這麽晚叫他入宮,我真是擔心。”


    “皇上向來倚重王爺,這麽晚叫王爺入宮,一定是有事商量。”


    “說是皇後不太好了,三哥哥又不是太醫,把他叫去有什麽用?”


    郝平貫不知道怎麽答她,索性不說話,皇甫珠兒靜了一瞬,說,“我這裏沒什麽事,你退下吧。”


    “奴才叫人伺侯姑娘歇著?”


    “不用,”皇甫珠兒淡聲道:“我是個不受待見的,這兩年在外頭飄著,自己能料理自己。”


    郝平貫聽她這樣說,也就識趣的嗬了一下腰,迴前院去了。


    皇甫珠兒在廊上站了一會子,看著院裏的梅花出神,半響,她轉身朝池塘那邊走,拐到花廳,下了廊,走到屋子後頭去,四周黑漆漆的,頭頂的彎月隻有細細的一抹印子,她機警的四處看了看,沒發現什麽異常,仰頭衝著天“咕咕”叫了兩聲。


    半空中,一隻鴿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輕盈的落在她手裏。


    她從鴿子腳上抽出一個小卷,摸摸它的頭,捧著往上一送,鴿子展翅騰飛,消失在夜色當中。


    迴到房間裏,皇甫珠兒把門窗關嚴實,在燈下急急的展開紙條,上邊隻有兩個字:後斃。


    兩個字,她看了半響,然後揭開燈罩,把紙條扔進去,看著火舌將它吞噬。


    原來叫墨容澉入宮是因為皇後死了。


    皇後死了,皇帝會怎麽做?殺了墨容澉,然後再派人來殺她,把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通通滅掉,這才是一個君王的所為吧。


    ——


    兩個親衛看著月香月桂手裏端的酒,很是為難:“王妃,屬下當值,不能飲酒。”


    “我的麵子都不給嗎?”白千帆手裏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野雞肉,“這麽冷的天,喝點酒暖暖身子,離天亮還早,有派熬呢。”


    “真的不行,我們不能喝。”


    “好吧,我不為難你們,不喝酒,吃碗香噴噴的野雞肉總可以吧?特意去集上買的,每個人都有份,另外兩位剛才也同我們一起吃了的,就隻有你倆沒吃了,快,趁熱吃吧。”


    “吃吧,吃吧,”月桂說,“王妃都送到跟前了,你們再推辭就真是不給麵子了。”


    兩個親衛對視了一眼,心裏暖洋洋的,夜裏當值,挨餓受凍是常事,挺一挺就過去了,誰也沒當迴事,沒想到楚王妃還記著他們,說不感動是假的。


    都是憨厚耿直的人,也不多說什麽,伸手接過碗,直接抓著肉就啃。


    “香不香?”


    “香!”


    “香就多吃點,”白千帆說,“這酒你們不喝,幹脆倒掉算了。”說著示意月香月桂倒酒。


    親衛甲本能的阻止,“還是別,倒了挺浪費的,”他看了同伴一眼,躊躇道:“要不,咱們喝了吧,一碗酒,也誤不了事。”


    野雞肉香是香,可是少了酒,總覺得少了點味道,親衛乙看著芬芳撲鼻的美酒,咽了一下喉咽,“咱們還是不要辜負王妃一片心意,喝了吧。”


    白千帆親自把酒送到他們手裏,笑得眉眼彎彎,“喝吧,一碗酒誤不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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