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泈臉上還沾著血汙,身上白衣素裙已經汙遭不堪,加上她口出惡言,連之前裝出來的那幾成脫俗超凡也已經不複存在。“賤人!”


    李殊慈上下打量她幾眼,看出她這身一群的樣式是自己穿過的,不由譏諷道:“當初遭沈淵的嫌棄,如今又遭金晟的嫌棄,你怎麽還是這般不長記性?”


    楊泈見她打量自己,不禁怒火中燒,她處處模仿李殊慈,無論是衣飾還是神態動作……可這些她卻不想讓李殊慈看出來,那簡直是她無法忍受的恥辱……“你住口!”


    “木山若是下不了手,就將她帶到深山裏喂狼。”李殊慈譏笑的看她最後一眼,轉身,想起木雲的音容笑貌,她不禁心頭揪起一陣疼痛。她說:“記住,要親眼看著她被撕碎才能離開!”


    李府。


    蘭姨娘伺候著李唯承睡下,天也已經擦黑,她出門走到廊下對婢女說道:“老爺今日受了驚,這會睡著了。在這守著,不許人進去打擾。童兒跟我去看看嶠兒和顏兒。”


    下午紫如院慘叫不斷,趙紫如從趙家帶來的,陪嫁的婢女嬤嬤都被毫不留情的杖斃。李唯承一下午都心驚膽戰,縮在蘭姨娘的房間裏就沒出來過,這會疲憊不堪,睡了過去。


    童兒跟在蘭姨娘身後,待繞到無人的地方,才說道:“下午姨娘跟老爺在屋裏說話,奴婢去大廚房給姑娘取點心,看見龐姨娘往大房這邊過來,猶猶豫豫的,想來又不想來,她身邊那個叫嬌蕊的快人快語,說什麽,‘本來就是大夫人騙了姨娘,該討迴來的自然要討迴來’,奴婢站住腳細聽了兩句,好像是大夫人之前給龐姨娘紫河車之後,敲詐了她一筆銀子……”


    蘭氏瞪眼道:“還有這事?”


    “嗯。”童兒點頭道:“更讓人不敢相信的還在後麵。龐姨娘幾番猶豫,就想迴去。那個嬌蕊又說,‘姨娘手裏還有大夫人的把柄,怕什麽,這銀子若能拿迴來,到時候六姑娘出嫁,姨娘好歹手頭不寒磣。若被人問起,大不了就將大夫人害許姨娘的事情說出來就是了,這個時候還有誰會為大夫人說話?”


    “什麽?!許姨娘的事是趙紫如做的?”蘭氏心底那股子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勁又上來了,她原本就在琢磨怎麽對付趙紫如,讓她無法翻身。這會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她道:“這個嬌蕊一向是個直性子,與六姑娘處的又好。話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看來是真的了。那龐氏怎麽說?”


    “龐姨娘似乎不想讓別人知道紫河車的事,到底還是沒應。隻是將懷裏一個小瓶子交給嬌蕊讓她找個地方埋了,以後再不要提起此事。”


    “什麽瓷瓶?埋在哪了?難道那個就是所謂的‘把柄’?”蘭姨娘隻覺得心裏亮堂堂的,壓低聲音問道。


    “嬌蕊見龐氏已經決定了,就拿著那個瓶子去了大房和二房中間的一處夾角給埋了,嘴裏還叨叨咕咕,說什麽嬌蓉你白死了,沒人替你報仇什麽的……”童兒似乎之前就已經有所猜測,這會便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興許是大夫人害了許姨娘,嫁禍給嬌蓉的呢?奴婢見那瓷瓶似乎就是當初許姨娘出事的時候,從嬌蓉房間裏搜出來的那個。”


    蘭氏這會倒疑惑了:“趙紫如她沒事害許姨娘幹什麽?這也說不通啊……”


    童兒想了想說:“也許是大夫人密謀一些事情的時候被許姨娘,不,或者是死了的春曉給撞見了什麽的……”


    蘭氏聽見‘死了的春曉’幾個字,不由打了個寒顫:“沒錯……總之是什麽原因都與咱們無幹。重要的是,咱們興許能圖個方便……”她出神的想了想:“你去把那個小瓶子挖出來,快去快迴。”


    童兒早就知道蘭氏對趙紫如容不下,早有這麽一日,便也沒說什麽轉身去了。


    龐氏去一雙兒女那裏看了一遍,叮囑奶嬤嬤好生照顧,便心急火燎的迴去等童兒。童兒動作很快,悄沒聲的從懷裏掏出個團成團的帕子:“奴婢將瓷瓶裏的藥粉倒了出來包好,又將瓷瓶給埋迴去了。”


    蘭氏眼睛一亮:“真是個聰明的丫頭。”她站起身透過窗欞往外看,四處都已經點了燈,隻有紫如院一片漆黑。“那邊有多少人在把手?”


    “大夫人就剩下半條命,這會半夢半醒的,又被綁著,也無需幾個人看守,就兩個粗使婆子守在院子外。”


    蘭氏捏著帕子想了一會,說:“等晚些時候。”


    這廂龐氏以手擎腮,對著桌角的燭台發愣。一旁嬌蕊嘟囔道:“姨娘不出頭,此時又如此多思多慮,何必呢!”


    龐氏沒說話,她之前將事情三分真七分假的對嬌蕊講了一遍,誘導她在大房附近演了那麽一出,隻是想賭一把蘭氏的心思。趙紫如活一天,她就一天難以安寢,隻是,她不能再自己動手了,免得惹了玉兒的懷疑。


    “算了,睡下吧。”她該做的都已經做了,蘭氏會不會動手,又會不會成事,隻能聽天由命了。


    嬌蕊歎了一聲,服侍龐氏躺下,自己也去外間睡下了。


    府上的聲響漸弱,蘭氏在睡榻旁的香爐內放了一塊合安香,溫軟的香氣聞起來舒緩極了,榻上的李唯承輕輕的哼哼了一聲,睡得更沉了。


    她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童兒正在門口等她。“奴婢已經去紫如院邊上看了一遍,原本還以為要在守門的婆子費一番功夫才能進去,沒想到後門竟然沒有鎖,不知道是下人不精心,還是今日出了事無暇注意。”


    兩人一前一後順著廡廊一直摸到紫如院後邊,後門果然如童兒所說並沒有鎖,她們輕輕推開後門走了進去。正房對麵靠大門的地方,一間小耳室有一絲微弱的燭光,想必守門的婆子是在那裏的。兩人悄無聲息摸到正房門口,卻見正房的門掛了隻大鐵鎖。


    蘭氏摸了摸鐵鎖,皺眉。


    童兒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怪不得隻留了兩個人守著,後門也沒鎖,原來這裏竟然上了鎖了。”


    蘭氏環顧四周,指了指那間亮燈的屋子,率先摸了過去。她用手指在口中沾了點唾沫,將糊窗的紙戳開,隻見兩個婆子相對而座,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桌上有兩碟小菜,一個酒壺。蘭氏眼睛一亮,下人仆婦守夜的檔口,常有受不住困,偷著喝酒說話摸牌的。看來這兩個也是知道趙紫如跑不了,竟在這喝酒打諢。她一眼便看見仆婦腰間掛著的鑰匙,想了想,輕輕敲了敲窗框,兩個仆婦半點反應也沒有。


    她猶豫片刻,心想,成敗在此一舉,事到如今,她還有打退堂鼓的必要嗎?即便被這兩個婆子發現,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而她對付趙紫如,卻是必須要辦的。她示意童兒留意外麵,大著膽子推開屋門,蹲下身子將鑰匙解了下來,旋即快速退出了屋子。


    她自然不知道這酒中已經被龐氏動了手腳,就算她動作再大些,她們也是醒不過來的。蘭氏隻當是老天助她,動作迅速的將正房的門鎖打開,示意童兒將鑰匙放迴去。


    正房裏一片漆黑,隻有外麵月光透進來的光線能讓人看到模糊的輪廓。


    蘭氏憑著自己印象,繞過屏風摸到床榻前。床榻上的人影姿勢僵硬刻板的躺在那裏,她知道那是因為趙紫如被繩子綁著。細微的唿吸聲傳來,蘭氏的心頭猛跳個不停。她已經漸漸適應了黑暗的光線,屋子裏的事物看的更加清楚。


    她捂住胸口讓自己鎮定,轉身在床榻邊上的小桌幾上拿起一隻杯子,將帕子裏的藥粉倒了進去,又將茶壺裏的水倒出一些,晃了晃。


    她比劃了一下,想著怎麽才能將這杯東西悄無聲息給趙紫如灌進去。


    她見趙紫如微微張著唇,想了想,她用手指沾了些水,輕輕塗在趙紫如的唇上。果然,趙紫喉口吞咽,夢囈道:“水……水……”


    蘭氏心中一喜,緩緩傾倒茶杯中的水,讓水緩慢的流入她口中,不至於嗆到趙紫如將她驚醒。


    做完這些,蘭氏將茶壺茶杯都放迴原位,深吸一口氣緩步退了出去。招唿門口的童兒道:“我們走。”


    月上中天,各方都已經安歇。


    李殊慈半夢半醒間突然聽見幾聲異動,她翻身坐起,藍心便自外麵的暖閣處進來:“世子妃怎麽了?睡不著嗎?”


    “什麽時辰了?”


    “才二更天。”


    “我聽那邊好像有動靜。”李殊慈示意藍心別說話,果然又聽見一聲,不甚清晰,不知是喊聲還是尖叫。這時,外麵有人隔門稟報道:“世子妃,大夫人出事了。”


    等李殊慈稍做收拾趕到紫如院的時候,已經有人圍在那裏了。李唯清也在,她問:“阿爹,怎麽迴事?”


    “和許氏相同的病症。”


    李殊慈蹙眉,還沒等說話,李唯清低聲道:“是誰動的手腳不重要,也無所謂追究。你聽趙紫如說的什麽。”


    在場隻有少數幾個人,想必其他人都被李唯清下令趕走了。趙紫如仍舊被關在屋子裏,隻是她的聲音不斷從裏麵傳出:“快了,快了……”


    並無別的話,隻是重複著這兩個字,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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