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心宮裏藥氣正濃,康陽一進外間,便看見幾個生麵孔的宮女嬤嬤站在那裏守著,屋子裏不僅添了香榻書案等各色用具,原先空空多寶擱架上也多了不少金銀玉器,簡直比當初池越公主的屋子還要金貴些。


    康陽沒想到自己今日這麽一折騰,反倒成全了她了!


    強提了嘴角往裏間去,見了端敏,康陽急忙上前,一把按住她:“端敏妹妹快好好躺著,就別起身了,跟我還客氣什麽。今日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要讓你陪我去福靈宮,你也不能差點落水,這冬天裏的湖水冷的跟什麽似的,若真掉到裏麵,得要了半條命去。實在是我的錯……”


    端敏還是起了身,靠在床榻上搖頭道:“不怪姐姐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康陽見她不願多說,停頓片刻道:“明日我便要出閣了,所以三皇子想趁著今晚給端敏妹妹賠罪,我便親自來請妹妹。”話裏話外,竟然是以三皇子妻子的身份來說話了。站在一旁的芯兒不禁在心底嘲諷,手上端著藥碗過來:“公主,先將藥喝了吧,涼了藥效怕散了。”


    端敏看了她一眼,知道芯兒是在提醒自己小心提防著,便溫婉拒絕康陽道:“我這會身子實在不好,隻能弗了姐姐的好意了,姐姐便替我跟三皇子告罪一聲。妹妹今日就不能赴宴了。”


    康陽得了這話,心下安了幾分,口裏卻說道:“都是我的不好,拖累了妹妹……”


    “姐姐哪裏話,明日姐姐就要出閣,不如趁此機會與三皇子多說說話,相互了解一番才好。”端敏經了今日的事情,到底不想從前那般膽小怕事了,怕不光沒用,還會拖累自己身邊的人,她說了平時根本不會啟齒的話,然後用力咳了兩聲。


    康陽趕緊起身說道:“瞧妹妹咳的,如此我也不好再強求你,你便好好歇著吧,三皇子那頭,我會替你說明的。”


    芯兒送了她出去,迴屋伺候端敏公主躺下,蕊兒問道:“永寧縣主怎麽知道三皇子要設宴賠罪?還早早叮囑咱們萬萬不能出去?”


    “以後要叫永寧郡主了。”芯兒一邊喂端敏喝藥,一邊說道:“至於永寧郡主……咱們聽她的沒錯就事了,她肯定早就料到三皇子沒安好心,告訴咱們防著呢!白日裏不就生生將咱們公主從那個什麽皇子手中救下了?今兒晚上保不準還要出事!”


    蕊兒也冷聲笑了笑,憤憤不平說道:“康陽郡主想陷害咱們公主不成,不知這會兒怎麽就改了心意了,話裏話外都當自己是三皇子妃了。假情假意來請,其實也根本沒打算讓咱們公主去赴宴的。”


    康陽和舒雲一主一仆迴儀華閣裏梳妝,李殊慈這邊也在給夏星梳妝,青鴿一邊給夏星盤發髻,一邊道:“這樣行不行?舒雲會不會露了行藏?”夏星道:“你放心吧,我了解舒雲,她嘴巴好用著呢,如今為了脫離康陽郡主,定然會極力遊說。”“放心吧,我已經按照姑娘的話囑托了芯兒和蕊兒好幾遍,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端敏公主出碧心宮半步的。”木雲撇嘴道:“再說,這不是正合了康陽郡主的意?她又怎麽會強求端敏公主去赴宴呢。”


    “好了。木雲快去盯著,若是康陽出了宮,你便迴來知會一聲。”李殊慈看著夏星裝扮好了,一身緋麗的衣裙,加上她刻意模仿康陽的姿態,若是在遠處看,蒙混過不熟悉她的人是很容易的。“夏星,你隻需現身讓她們看到你的身影,讓他們以為你是康陽便可,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了。”


    傍晚時分,金烏墜入雲層之中,天邊明霞燦爛,竟是個意外的好兆頭。


    榮摯特意命人準備了寬敞舒適的馬車,寬榻邊上擺著件散著淡淡幽香的瑞獸手爐,自然是給八公主準備的。香味入鼻,榮摯竟有些浮想聯翩。他今晚本身就要在宮外停留,以便明日吉時進宮迎親。所以他便早早等在馬車裏,讓宋濟和護衛在設宴的流月台行事。


    宋濟正在流月台上張望,一個小丫頭幾步跑上前稟報道:“宋大人,郡主那邊出了些狀況,要晚一會才能過來,八公主應該會早來一步,請宋大人轉告三皇子,莫要怠慢了。”


    宋濟看了看天邊的好兆頭,心裏好笑,這康陽郡主還當真已經把自己當成三皇子妃了,居然還吩咐他別怠慢了公主?嘁……真是好笑,等過了今晚,她就會成為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知道了,本官自然不會怠慢八公主。”她晚來一步,倒正和他的心意。


    時間一到,一個小廝打扮的護衛前來稟告道:“大人,一位月白裙裳的女子已經到了近處,後邊遠處還有一位豔麗宮裙的女子也朝這邊來了,前邊這位想必正是八公主無疑。”他們自然沒有見過郡主和公主的真貌,但完全可以憑著宋濟的形容來判斷。


    宋濟想到白日裏康陽郡主和端敏公主的衣著打扮,點頭道:“趁著康陽郡主還沒到近處,趕緊將八公主打暈了送到三皇子馬車上去。讓三皇子帶著八公主盡快出宮。我來應付康陽郡主。”


    “是。”


    宋濟勾唇笑了笑,迴身坐到席間,等那個傻子郡主來了,他就告訴她實話,等她吵嚷起來,他便將她的頭撞破……到時三皇子拐走八公主不說,還逼得康陽郡主受辱自盡,他就不信崇南還能吞下這口惡氣,還要與大夏和親停戰!華悍這老賊,手握重兵,他們想了無數的辦法也沒能逼他交出兵權,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借崇南之手消耗掉他的兵力。


    康陽這廂盡量放慢腳步穿過鬆林青石,往流月台而去,一身月白裙裳外,披著同色狐裘大氅,連她自己都覺得飄逸出塵的很。這廂舒雲將她扶著,不斷留意這周圍的動靜,走到一處假山石附近,突然‘哎呀’一聲:“郡主,您頭上怎麽少了根釵?”


    康陽一摸頭頂,那根最重要的八銀珠恭月釵果然沒了。康陽想要發脾氣,卻想起這裏已經離流月台很近,萬一讓榮摯看到就糟了,便壓著火氣道:“怎麽會掉了?!”


    “方才奴婢見還有的,想必就掉在不遠處了,郡主別急,您在此稍等一會,奴婢去去就迴。”舒雲說著,便急急的從原路返迴,尋朱釵去了。康陽歎了口氣,心中忐忑的看著流月台的方向,正想著一會該如何行事才能讓榮摯迴轉心意,腦後突然劇烈一痛,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兩個小廝打扮的護衛四下一望,此處有青鬆遮擋,很難有人能看清裏麵的狀況,迅速用康陽的鬥篷遮住她的頭臉,抗起往榮摯的馬車處去。榮摯正焦急的在馬車裏往外張望,見人終於來了,可算鬆了口氣:“快快快!放到寬榻下麵的暗格裏,呆會出宮的時候,你們都給本皇子仔細著,千萬不能露出馬腳知道嗎!”


    兩個護衛應聲答應,等榮摯也進了馬車,一人坐著一邊車轅,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趕起馬車來。武德門侍衛司統領江延至早就得了儒王的吩咐,見了是榮摯的馬車來了,隻稍微看了一眼,便十分客氣的讓路通行了。


    舒雲躲在一顆老鬆樹後,閉著眼睛長唿了一口氣,在心裏念叨著:郡主不要怪奴婢,奴婢並沒想要你的命,可奴婢若跟著你,你早晚會要了奴婢的命。


    這邊宋濟在流月台左等右等也不見康陽郡主來赴宴,便遣了人去問,來人卻說,郡主受了三皇子的邀請,早就出門去了。宋濟一時呆立在那,居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可能?”他心裏咯噔一下:“你在遣人去問,八公主此時在什麽地方?”


    而此時在假山中躲了近一個時辰的舒雲,已經凍得臉色發青,大步朝太後的鳳仙殿跑去。“太後!太後娘娘!郡主不見了!”


    良女官率先從裏麵出來,一把拉住凍得發抖的舒雲,問道:“怎麽大唿小叫的!什麽不見了!誰不見了?”


    舒雲渾身凍的通透,嘴唇還發著紫:“良姑姑!郡主不見了,傍晚夏國皇子邀請郡主前去赴宴,奴婢陪著郡主走到半路時發現掉了一隻簪子。”她從袖中拿出那隻八銀珠龔玥簪,“奴婢迴身去找,誰知剛見了簪子,便被人從後邊打暈了,在雪地中凍了一個時辰,等奴婢醒來時,郡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你說什麽!”太後從裏麵出來,將她的話聽個清清楚楚,大驚失色道:“明日就是她出閣的日子。這會居然不見了!難道這丫頭是成心要逃婚不成?”太後知道康陽不見了,居然首先想到是康陽自己要逃跑,良女官卻說道:“既然是夏國皇子請了郡主去赴宴,咱們不如找人去那邊問問?”


    “快去快去!”太後重重頓了頓步子,良女官趕緊親自去了。


    舒雲這會卻已經上了高熱,撕心喊了一聲‘郡主’就暈了過去。太後見了更是生氣:“還不將她送迴去!真是添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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